工大圣杯战争(中篇6)
写在前面:本文纯属个人娱乐,无任何商业价值与商业用途,亦无任何推广渠道。人物设定来源于个人生活,也缝合了许多动漫、游戏中的已有设定,fate系列只是其中之一,希望原著党不要过于较真,抱着图一乐的心态阅读本文即可。
工大圣杯战争 中篇
目录
第一章·帷幔
第二章·暮天鹅
第三章·杀戮之城
第四章·日暮途远
第五章·银翼的骑士
第六章·真理
第七章·新约
第六章·真理
想象所构建出来的秩序总是有一夕崩溃的风险,因为这些秩序背后靠的都是虚构的故事,只要人们不再相信,一切就风云变色。
——尤瓦尔·赫拉利《人类简史》
江岸新城,一小时前。
乔野独自一人坐在安静的咖啡馆里,西式餐桌上摆着刚制作好的拿铁,尚在氤氲热气。透过窗外望去,斜密的雨幕将街景染上了几分朦胧的气息,氙灯与电子广告牌在窗上映出了水墨似的光斑。
面前的空间发生了轻微的扭曲,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乔野正对面的空位上。
“又见面了,saber。”海豪朝着乔野问候道,红润脸庞上那抹豁达的笑容依旧十分具有感染力。
“哦,海豪?”乔野稍稍皱起眉头,但他似乎并不感到特别惊讶。
“为何一个人在金融中心附近游荡?”
“缅怀一下故人。”乔野回答道,柯帆和谢耀如死亡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大学时的故友在他的面前接连死去,战争的残酷莫过于此。
“我记得,咱们刚才交手的时候,我并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海豪眯着的双眼慢慢撑开一道缝隙,“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道听途说罢了。”乔野淡淡地回答道,抿了一口温热的咖啡。
“你在被圣杯召唤之前认识我?”海豪问道,他打量着乔野的表情。乔野握着杯子的手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但随即又重新把它杯放回了桌上。
“······”
“看来我猜测的没错,”海豪浅浅一笑,他伸出手招呼着咖啡馆的服务员,“给我来一杯和他一样的,谢谢。”
“你想说什么?”乔野的语气变得阴冷。
“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吧,这次战争中所有被召唤出来的从者并非死去的英灵,而是原本就存活于世上的人类,换上了英灵的皮囊,而且失去了一部分记忆,除了——你。”海豪脸上的微笑戛然而止,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严肃。
“Saber,你是特例,你拥有着未被剥夺的记忆,我甚至无法看清你的灵魂,你是唯一一个没有经历过圣杯洗礼的人。”
“洗礼?”
“这只是一个比喻,”海豪嘴角微微上扬,俨然如同一位洞悉了世界万物的智者,“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能躲过圣杯的洗礼。”
“可能是因为,我的存在早就从这世上被抹除了吧。”
“你的意思是,你是死后被召唤的?冒昧地问一句,你因何而死?”
“我也想知道原因,”乔野无奈地苦笑一声,他已经不想再重述这个故事,“不仅仅是死亡,所有的谜团都是我希望圣杯能够为我解答的东西。”
“对了,你又为何会响应圣杯的召唤?”乔野问道,在他的认知里,海豪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成功人士。海豪出生富裕,天资聪颖,从国内最顶尖的金融院校硕士毕业后顺利成为了证券投资领头羊企业的重点储备人才,也收获了属于自己的完美爱情,拥有了一切的他到底还有什么样的野心需要圣杯才能实现?
“为了平衡。”海豪回答道。这回,乔野的神色终于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平衡?”
“圣杯原本就是破坏平衡的产物,我们也是。我们阻止不了过去,但能挽救未来,我希望能走到最后一刻,用圣杯的力量将秩序恢复原状。”
“你这话说的,”乔野露出了满含嘲弄意味的微笑,“可真是一个无私的愿望。”
“圣杯是欲望的集合,它的存在已经破坏了社会的秩序,”海豪也以微笑回应,但他的笑容中透着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写意,“为了重新维护秩序,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我有求于圣杯,像我这种为一己私欲参加战争的人可不是你的求助对象。”乔野的眼神瞬间变得略微凶狠。
“往往是拥有私欲的人才能走到最后。”海豪长叹一口气。乔野用质疑的眼光打量着海豪,他信任海豪的为人,但不信任海豪口中的话语,毕竟在这场战争之中,海豪是他的敌人,也许他只是想拉别人入伍而编造出了这些道貌岸然的谎言。
“Saber,越是纯洁的英灵,越容易陷入自我毁灭的道路。我们都是披上英灵皮囊的人类,虽然受到了圣杯的思想灌输,但我们人类层面上的思想并没有被剥夺,人类与英灵之间的思想会产生信仰偏差。”
“听不懂,能不能说得直白一点。”
“你现在是以英灵的姿态去接收外界的信息,但这些信息最终会传达到你潜意识里的人类人格,这个过程中存在信仰偏差。英灵能够轻易接受的观念,人类难以接受,比如信仰的崩坏、情感的磨灭,都能让我们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所以,信仰纯洁的人,是很难走到最后的。”
听完海豪的解释,乔野顿时陷入沉思。诚然他现在处于一种半人类半英灵的姿态,虽然拥有英灵的力量,但人类的矛盾思想一直在困扰他。比如,当他知道assassin将他遗忘的那一刻,他对自己存在的意义产生了怀疑,死亡或是被遗忘,这是他难以抉择的问题。乔野突然感到有些晕眩,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模糊,尤其是关于assassin的所有印象,仿佛是消弭的水汽。
“说真的,saber,你真的需要圣杯吗?如果仅仅是为了知晓一个问题的答案,自己去探索岂不是一个更有意义的过程?”
“你去找其他人吧。”乔野说着,用手扶了扶脑袋,他现在很想终止这场谈话。
“唉,那好吧,”海豪看上去略显失望,“这个话题我们下次再聊。说正事,saber,你知道rider:长川隆的行踪吗?”
“他不是被你们的人杀了吗?”乔野反问道,虽然他从贺栓口中得到了长川隆还活着的讯息,但他仍然想对海豪试探一番。
“事实证明,他没死。我们能感知到他的存在,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哦,你们当中也存在着感知能力超群的法系从者?”乔野用手指捻着自己的胡渣,脸上诡异地显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你吗?”
“当然不是我,”海豪摊手笑道,并指了指身旁空空如也的座位,“是她。”
一位身穿米色毛衣的女孩出现在了座位上,她身型纤瘦,双腿细长,精致的容颜如冰雪般傲人,微微鼓起的脸颊恰如含苞待放的芙蓉,静淌秋波的双眸之中点缀着一抹淡淡的愁怨。
“那个······你好,我是Niker(月之使者)职阶的从者。”niky轻声说道,她动作有些拘谨,甚至不敢直视乔野犀利的双眼。
“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蛊惑了欧锐噶的妖女吧?”乔野指着niky质问道,那晚的景象再一次浮现,使他的脑袋剧烈抽痛。
“不是的,你误会了!”niky急忙辩解,“请你相信我,我对lancer没有恶意,也并非是在拉拢······”
“我凭什么相信你?”乔野打断了niky的话,从鞘中抽出原初之剑,抵在niky的脖颈上。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眼中藏着暴怒的雄狮。
“哎,冷静点,saber,这里是公共场合,”海豪满脸赔笑,用双手轻轻地把乔野的剑挪开。幸亏乔野没有在这把剑上施加火焰,否则估计整个咖啡厅的人都会把目光聚集到这里,“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先放一放,我们谈谈要紧事。”
看着乔野仍然一副神情紧绷的样子,海豪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样吧saber,就当是我欠你个人情好了,给我个面子,之前的过节先放一放。”海豪突然瞬闪到乔野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以前应该不是仇人吧?”海豪小心翼翼地问道。
“海豪,你他妈的,”乔野狠狠地咒骂一声,随后重新把剑放回鞘中,“有什么话赶紧说吧,我准备走了。”
“行,那我们继续。Niky,也就是她,”海豪重新坐回了座位上,他看了一眼身旁惊魂未定的niky,眼中流露出温柔的安抚,“她的宝具能够感知到与她签订过契约的人,包括我们阵营的所有人,因此,她感知到的其实并非是长川隆,而是avenger——李德邦。”
“什么?”乔野愣了一下,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确实是重磅炸弹,“avenger刚刚不是死了吗?”
“这就是离奇的地方。Niky告诉了我,李德邦杀死长川隆的方式是使用仇恨之血,在杀了他的同时,也用仇恨之血污染了他身上的魔术回路。然后,长川隆在杀戮之城以外的地方复活了,这应该是某种宝具的效果,但是他身上的仇恨之血没有消散,依旧在贯彻着原主人李德邦的意志。”
“意思是现在的长川隆实际上是avenger?”乔野的脸上突然出现惊慌,如果御主等人与复活后的长川隆汇合,那么极有可能陷入险境。
“不完全是,他的人类人格依然是长川隆,但他的英灵人格或多或少会受到李德邦的影响。”
“我需要通知我的御主。”乔野目光涣散,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更重要的事情还在后头。我通过计算发现,长川隆身上的魔力来源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御主。”
“啊?”乔野愈发迷惑,海豪口中的信息就像连珠炮弹,每次都能带给他震撼。
“人类魔术师根本就不足以支撑长川隆身上的魔力,因此我猜测,长川隆的魔力来源于整个人类社会。”
“人类连魔术都不会使用,怎么能为长川隆提供魔力?”
“这其中的手段很难揣测,niky给了我一个值得推敲的想法,‘不详’。”
“不详?”乔野听到过这个词汇,是那晚欧锐噶告诉他的,当时他压根就没有明白欧锐噶在说什么。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人类的负面情绪,是罪孽的表现形式。”niky解释道。
“这只是一个推测,这些‘不详’能被长川隆所吸收,变成提供魔力的养料,跟李德邦的仇恨之血异曲同工。”
“你也说了这只是推测。”
“对,但大体方向应该没错,长川隆可以从人类身上汲取某种精神力量化作魔力,他这种级别的从者,做到这一点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长川隆的魔力来源真的是人类的精神,那我们就必须阻止他,这种无止境的魔力膨胀会对平衡造成不可逆的危害,更何况,现在寄宿在他体内的,是那个满怀仇恨的灵魂。虽然李德邦是我的盟友,但我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的发展。如果仅仅是对你们公管学院复仇,我无从插手,但如果把复仇的对象延伸到了人类社会,那我就有义务站出来阻止这一切,”海豪严肃地说道,浑厚的声音铿锵有力,“只是现在的长川隆身上有一部分李德邦的灵魂,我们和李德邦签署过咒术契约,契约内容为‘禁止背叛’,这是一种不可违抗的强制魔术。”
“所以你想借我之手,除掉长川隆?”
“不只是你,我和niky想与你们公管阵营的从者们结为暂时的盟友,一同对抗长川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并不是想制造你们内部的分裂,我只是想维护这个世界的平衡。”
“你需要明白一点,我相信你并不是因为你的话语能够说服我,而仅仅是因为,你是‘海豪’。”乔野说罢,起身准备离开。
“谢谢。”海豪也站起身,向乔野简单作出致意,他红润的脸庞上洋溢着欣慰。
“海豪,长川隆的附近出现了魔力震荡。”niky提醒道,她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Saber,他有可能与你们阵营的从者碰面了,我们现在需要立刻前往他所在的地点。”海豪说道,他摊开右手掌,微微旋转手腕,像是做出一个抚摸水晶球的姿势,随后,身旁的空间仿佛扭曲成了胶状,一道弯曲的裂缝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我还以为这种空间穿梭只能供你一人使用。”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是空间穿梭,我只是改变了空间的分布,”海豪一边解答着乔野的疑惑,一边将裂缝拓宽成一个能供人通行的入口,“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H市,尚通高架。
高架桥的桥面上呈现出支离破碎的惨像,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拆迁。桥上的车辆横七竖八地扭在一块儿,车身都遭到了或多或少的损坏,而那些司机们早已弃车逃离了战场。
“大概就是这样。”乔野向贺栓等人浅浅道明了刚才与海豪的聊天内容,听完陈述后的贺栓露出凝重的神色。
“如果真如你所说,avenger的一部分灵魂附着在了rider身上,倒是可以解释之前发生的一些怪事。”贺栓回复道,刚才在车上小憩的时候,与长川隆之间的魔术回路影响到了他的梦境,将梦境中的往事添上了浓烈的仇恨色彩。贺栓挽起衣袖,手臂上的那两道黑色令咒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现在已完全感受不到长川隆的魔力,两人的魔术契约似乎已被终结。
“公管的御主,我想请教一番,长川隆的目的,或者说他寄托于圣杯的愿望是什么?”海豪向贺栓礼貌地发问,但贺栓表现出一副毫无头绪的样子。
“这个我倒是记得,隆哥好像说过他想除掉这世上所有的贪官。”刚被贺栓治愈的欧锐噶跑到海豪和niky的身前,自信满满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仇恨之血会影响他的思想,为他的愿望下达仇恨的指令,恐怕他现在是想对整个贪腐的官场进行复仇。”海豪啧了一声,神色变得凝重。
“不至于这么极端吧?”欧锐噶表示难以相信。
“有可能,也许权势就是他所信奉的真理,他不容许真理被玷污。”
“贪腐应该交由法律来解决,而不是他。”niky补充道,作为政法机关的工作人员,她对长川隆的过激行为也产生了强烈的反感。
“Rider对这个社会的安全产生了威胁,但是,维护治安可不是我们的任务。”贺栓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我们开展战争的前提是不破坏这个社会原有的秩序。”
“但是,你们打算怎么做呢?”贺栓问道,然后与往常一样点燃香烟送到嘴边,“无论杀死他多少次,他都能复活。”
“也就是说,刚才斩了他毫无意义?这无限复活也太bug了吧!”欧锐噶吐槽道,他可不想再度与长川隆交手了,那股恐怖的威压仍然令他心有余悸。
“意义就是救了你一命,蠢货!”乔野向着欧锐噶呵斥道。欧锐噶愣了一会,虽内心相当不服气,却哑口无言。
“还请您告知长川隆能够一直复活的原因。”海豪向贺栓问道。
“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复活是他宝具的效果,这个宝具的存在形式是桃花树,分布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但我不知道具体的地点。只要桃花树存在,他就能一直复活。”
“那如果把这些桃花树摧毁掉,就能阻止他继续复活了吗?”欧锐噶问道,他两眼放光,突然又有了斗志。
“问题是桃花树数量繁多,而且无法判断具体位置,全部清除可是个耗时的大工程,肯定会被rider察觉。”
“也是哦。”欧锐噶瞬间又萎靡下来。
“不过,rider之前和我透露过,这些桃花树拥有一个‘根源’,他的意思可能是这些桃花树当中存在着一颗中央枢纽,负责将魔力传输到各地。你们或许可以尝试一下,看看能否找到这个‘根源’。”
“目前看来,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海豪点头表示赞同贺栓的意见,“寻找‘根源’的工作交给我,但迎击长川隆的重任只能由你们来执行了。”
“长川隆是公管的从者,也许他并没有沦落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我们是否能换一条路,选择救赎而不是毁灭?”华雪问道,他对海豪的看法产生了质疑。长川隆毕竟是和他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或许能换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来解决这场闹剧。
“风险太大。你的想法需要长川隆配合,但我们的假设以博弈论为基础,遵循利益最大化原则,你不能指望长川隆放弃自己的利益来与我们和解,”海豪说完便解放了宝具Eye of Liberty(秩序之眼),世界在他的眼里已然成为无限变动的数据群,“Niky,帮我把范围延伸到整个H市。”
“好。”niky轻声答复道,她也随着海豪的行动而施放了魔术。Niky的魔术具备“媒介”的效果,可以与其它来源的魔术相结合,延伸其它魔术的影响范围,此时她正是利用自己的魔术效果,将Eye of Liberty(秩序之眼)的范围扩大到整座H市。
“我一直崇尚不择手段,但这都以达到目标为前提。说实话,我对你们击杀rider的任务并没有足够的把握。”贺栓淡淡地说道,他环视着自己的三位从者。
“外院阵营无法对长川隆出手,只有我们能阻止他。”乔野回答道。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优先保全性命,但这不是命令,是否遵守由你们自己决定,”贺栓说着,掐灭了烟头,“我需要去一趟教会,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边寻求到帮助,你们自己多留意。”
贺栓说完,便重新走进了黑色奔驰车内。所幸这辆车被魔术强化过,虽然经过短暂的失灵,但现在已经恢复了原有的功能。
“御主,我也可以为他们提供帮助。”后座的尹莜说道,但贺栓摇了摇头。
“我不能让你再进入主战场了。”贺栓说道,发动了汽车,轮胎与碎裂的地面产生的摩擦声灌入双耳。
“可是······”
“这是命令。”贺栓打断了尹莜的话。黑色奔驰在颠簸的桥面上缓慢加速,随后驶入平稳的道路,如一道黑色流星扬长而去。
乔野脑海中回荡着贺栓的话,虽然和这位御主没有过太多交流,但他不得不承认贺栓对现实的认知极为透彻。如果长川隆仅仅是想对腐败的官场发起惩戒,那么倒也不是不可以放任其发展,毕竟对公管学院产生不了实质性的威胁,阻止长川隆也并非是他们的义务,更何况他们完全无法预估对长川隆有几成胜算,即使付出惨重代价,也未必能获得想要的结果,这一切是否值得?保全性命,退而求其次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
“我记得你的职阶是calculator吧。你是在通过计算来寻找‘根源’吗?”欧锐噶问道。
“差不多。”海豪回答道,繁杂的数据在他的脑海中像流水线一般划过,此刻他的大脑就像高精度计算机一样飞速运行,尽管如此,他也丝毫不介意欧锐噶无礼的打扰。
“这是怎么做到的?魔术也能转化为数据吗?”
“是的,将所有魔力化为数据,施加条件和范围之后,用数学建模的方式求解。只不过这些本该由计算机来做的工作,我也可以完成,”海豪微微一笑,他的心中仿佛已有定数,“数值最大的地点在玉屏山,我怀疑‘根源’就在那里。”
玉屏山?!乔野内心猛地一颤,混沌的思绪涌上他的脑海,刺痛着他的神经。这个地方承载了一些乔野不愿面对的回忆,他的潜意识里一直在回避这个地名。如今,这个熟悉的名字被重新提起,他仿佛再一次感受到了阴冷的山风,像是从地府窜逃出的魑魅魍魉,在他的身旁吟哦嘶吼,令他感到脊背发凉。
天色渐晚,正是将暮未暮之时,山间的群岚散去,深色的山林显得格外苍老。光秃的枝干随着山风轻微摆动,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像是烈火中的舞者。唯有伫立于山腰上的一株桃树,宛若水墨中的一抹朱丹,被映衬得格外妖艳。寒风轻摇起纤嫩的树枝,使花瓣如细雨一般轻落而下,又像是回巢的凤鸟洒落鲜艳的羽毛。
玉屏山只是一座矮峰,它的外观并不像山名一样典雅优美,阴冷、荒芜才是它的标签。从山麓到顶峰皆被枯木所覆盖,尤其是冬季叶落之时,更能观赏到苍凉突兀的山景。山内湿气重,常年伴有山风吹拂,寒气逼人,行走在深冬的山道上仿佛置身于冰冷的雪原,再加上地理位置偏僻,长期无人修葺等原因,这座山成为了荒野的遗孤,鲜有游人上山游玩。早已沦为废弃之地的玉屏山成为了旧城改造的眼中钉,等待着它的是推平与重建,未来的几年内,玉屏山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高楼。
春节假期已至,项目部的工人们自然不会放过难能的团聚机会,纷纷回乡过年,山前的工地显得格外寂静。乔野坐在工地上的吊塔顶端,静静端详着这座苍凉的古峰,复杂的情感在他的心中交织蔓延。当年刚从大学毕业的他遇到了就业荒的巨潮,被迫选择了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每天重复着机械化的流程,将他充满热情与活力的内心打磨得平淡。公司的地址就在玉屏山的附近,每次下班的时候乔野都会独自一人在这座山上闲游,那些阴寒的风就是他活在这世上所能感受到的最富有生气的东西。
玉屏山上有一座荒无人烟的破庙,庙内的庭院是被废弃的露天道场,数根布满黑斑与青苔的木剑被扔在墙角,先前可能有人在此习武健身,但如今早已无人问津。乔野此前经常在道场上驻足小憩,也时常会去庙内避雨,偶尔会操起木剑挥舞几番,俨然如一位与世无争的僧人。长年累月以来,乔野将生活与工作中无地自容的热情全部于此释放,山与风、庙与剑成为了他的伴侣,为他身后荒凉的一方长夜点缀上了几颗璀璨的星火。
回忆是苦涩的,但乔野是个恋旧的人,他总是不忍忘却那些藏在心底的回忆,即使这些回忆承载的东西是死亡。玉屏山是他死去的地方,他这次前来,不只是协助海豪等人消除“根源”,更是为了补足曾经的不辞而别。
“在想啥呢,装逼侠?”欧锐噶沿着吊塔上的起重臂朝乔野走来,他的身后跟着白雪一般的niky。这次的行动计划是由华雪和海豪这两位精通法术的从者去消除“根源”所蕴含的魔术结界,剩下几人作为哨兵,防御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臭小子,”乔野毫不客气地骂道,随后却叹了口气,“还是蛮羡慕你这种洒脱的人啊。”
“你也没必要天天摆着一副欠钱脸,活得乐观一点没啥不好,对吧niky?”欧锐噶笑道,露出洁白的牙齿,身后的niky也回以微笑。
“Saber,你的心事太重,适当抛弃一点负担,对自己会更好。”
“是啊,”乔野喃喃道,“但有些东西就像梦魇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你需要打起精神来,去寻找谜团的真相,这才是你作为从者的意义,不是吗?”
“我明白······”乔野转过头看了看niky,她清美的面容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乔野大概能理解到为什么欧锐噶会对这个女孩格外照顾,从她浅浅的笑颜中看不出任何的杂质,像是一块无瑕的美玉。
“对啊,打起精神,我们要面对的可是最强的英灵!”欧锐噶用枪柄戳了戳脚下的起重臂,乔野赶紧伸出手阻止了他,生怕他用力过猛直接把起重臂截断了。乔野站起身来,用力拍了拍欧锐噶的肩膀。
“你也要注意安全。”乔野对着niky说道,他很敬佩这位小姑娘的勇气,她本可以不插手这场闹剧,但她仍然义无反顾地站在了维护秩序的一方。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你并肩战斗呢。”欧锐噶说着,眼中流露出欣喜的光。虽然欧锐噶和乔野都参加了近几次团战,但没有一次是同时出现在战场上的,因此这个难能可贵的合作机会让欧锐噶感到兴奋无比。
“希望不是最后一次。”乔野嘴角微微上扬,手中的长剑与欧锐噶的枪尖轻轻碰撞。
与此同时,海豪与华雪已经来到了桃花树下,望着这棵魔力满盈的美丽造物,细嫩枝丫上的淡粉色花苞就像摇篮中呓语的婴儿一般惹人怜爱,它是黑色山梁上的晶莹雪顶,为这座萧瑟肃杀的山丘添上了唯一一抹生机。
华雪念出咒语,一道复杂的法阵在树根处展开,如同血管一样的魔术脉络蔓延上了桃树,将粉嫩的花瓣染成了阴森的紫红色。
“它现在处于休眠状态,必须在它苏醒之前摧毁掉。”海豪说道,他与华雪同时施咒,但他的魔术脉络颜色是神圣的橙黄,两道截然不同的脉络在树身上交织缠结,将整棵桃花树紧紧地包裹,像是在用计算机网格为它分析解构。
湮灭咒,修为高深的魔术师才能习得的高级魔术,这种咒术施法复杂,但作用强大,能够产生强大的压制力将魔术媒介身上的固定回路剥离,如果媒介是鲜活的生命,那么湮灭咒甚至能将媒介一并摧毁。由于湮灭咒生效缓慢,通常不被用于魔术师之间的战斗,而是用来将魔术师制造的魔术容器回收或灭活。
“如此美丽的生命。”华雪自言自语道,湮灭咒已经开始生效,这株桃树的生命将一点一点被侵蚀,将此般纯洁美丽的生命抹消甚至让华雪产生了些许的负罪感。
“但它承载的是仇恨。”海豪像是看穿了华雪的心思,他能够看出眼前的桃树早已被染上污浊,他坚定的心智从不会被这些表面上的美丽所迷惑。
“其实,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华雪说道,他的语气显得有些迟疑,“我想最后再对长川隆进行一次劝导。”
“你需要我怎么做?”海豪问道,他瞟了一眼侧边的山景,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山间,一盏明灯似的圆月悄然攀上逐渐暗淡的天空。
“什么都不做,只需要留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量把风险降到最低。”
“可以,但如果你的劝阻失败了······”
“我的谈判也会给乔野他们留出准备时间,用来击杀长川隆。”
“这值得吗,caster?”海豪问道,他感到了些许疑惑。人的内心是最难计算的东西,此刻的海豪完全无法看清华雪内心的全貌,他不知道华雪的目的是什么,为何非要承担风险去给“恶人”长川隆一个救赎的机会。
华雪只是微笑着摇头,他清楚做出这个决定的风险,但他不想彻底放弃这个机会。
如水的月华倾泻在玉屏山上,两人不禁抬头仰望天际,高悬的圆月像一位出游的仙女,轻挥着玉臂将月光播撒至昏暗的天际,她袖上的轻纱将整片天空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群星在月光的映照下皆黯然失色。
“你听到了吗?”海豪的神色变得警惕,华雪微微颔首表示肯定,沉闷的低吼声像是深渊里巨兽的心跳,沿着广袤的夜空传入他们的耳畔。
乔野屈身伏在吊塔顶端,黑色的斗篷伴随着熠熠赤火随风舞动,一道擎空的细长黑影撕裂了月光的面纱,逐渐朝着他靠近。
巨龙银白色的双翼在月光下像是被冰晶所覆盖,如钻石般澄澈晶莹,它并没有选择用闪电般的速度朝着吊塔冲撞,而是缓慢地低驰,将庞大的身躯悬停在吊塔的前方,凝聚了森罗万象的琥珀色双瞳睥睨着吊塔上的渺小孤影,像是蔑视着微弱的尘芥。
身披重甲的龙骑士双手环抱于胸前,摆出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他能够感觉到有人正在对桃花树的“根源”动手脚,这令他感到气愤,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非要阻止他践行大道,这些人就像沾在他脚下的口香糖,恶心得令人作呕却无法轻易甩掉。
“喂,长川隆,下午吃的那一剑可还满意?”乔野向长川隆嘲弄道,在巨龙的注视下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反而摆出一副令长川隆感到厌恶的笑容。
“拜拜。”长川隆轻声道,他不想在乔野身上浪费时间,他的目标是破坏“根源”的人,但一剑之仇必须偿还。巨龙遵循着主人的意志,灼热的火球在它的口中汇聚,形成一道巨型火炮朝着乔野轰击。乔野紧握长剑,剑身上飞冲的火焰形成一道光柱,与巨龙喷出的烈焰碰撞交融,竟抵御住了巨龙的猛烈吐息,飞溅的余焰像是夜空中绽放的烟花雨。
长川隆一时间感到讶异,“银龙之息”拥有着高于普通对军宝具的杀伤力,居然能被区区英灵所格挡。但他马上就发现了端倪,感受到了脸上流动的风,空气中早已被施下了一道无形的障壁,削弱了巨龙的攻势。
“别忘了还有我啊,隆哥!”欧锐噶喊道,他在另一座吊塔的起重臂上高速助跑,然后一跃而起,落在了巨龙的脊背上,一点寒芒从他的手中穿出,命中了长川隆护在胸前的手臂,使他无法保持住君王般的姿势,反而被击退,撞在了巨龙的后颈上。
欧锐噶的脸上写满了得意,他早就将Zar Biamo(漫溯沧海之风)散布在吊塔周围,虽然无法抵御灭神宝具,但对于巨龙的吐息却产生了良好的效果。剩下的工作,就是尽量拖延时间,不让长川隆释放出灭神宝具,并争取拖到“根源”被毁掉之后将长川隆击杀。
长川隆看清了对手的路数,但他却找不到机会释放Materialismus(以真理否定神明),眼前的欧锐噶就像一只烦人的跳蚤,一直对他使用着高速的突刺,扰乱着他的施法节奏。长川隆抽出光剑,紧紧抵住了枪尖,并用蛮力将欧锐噶推开。欧锐噶朝后方退却一个身位,但他感觉到了脚下产生了剧烈晃动。巨龙停止了吐息攻击,它突然猛烈地挥动双翼,腾转着庞大的躯干,朝着吊塔冲撞。欧锐噶难以保持平衡,他将长枪狠狠地插入巨龙的脊背,把它当作扶手,以防在高速离心的作用下被甩出去。
巨龙感受到了疼痛,这令它的行动更加疯狂,它震动着巨翼,将吊塔的起重臂截作两段。乔野奋力一跃,跳到了断口的另一侧,没有与半截起重臂一起从高空摔落到地面上。巨龙突然抬首,从没有风障阻挡的吊塔下方喷射出灼热的吐息,就像沉寂已久的火山突然爆发,火焰沿着吊塔的钢构迅速升腾,在塔顶绽开一朵赤色的红莲。乔野在千钧一发之际朝着下方释放了Faith Resourceful Merciless(原初的圣冠),借助龙息强大的反冲力弹至空中,随后降落在另一座吊塔上。乔野在起重臂上翻滚了两周后迅速起身,浓尘之中依稀可见前一座吊塔已在火焰的冲击下沦为漆黑的残渣。
巨龙骤然升空,用它钢骨般的长尾抽击着塔身,使整座吊塔剧烈晃动,朝着一侧倾斜,吊塔内部的钢架被直接扭断,纷纷如砖瓦一般脱落,掉在地上摔出沉重的巨响。欧锐噶勉强用双脚蹬着龙背,但他完全失去了脚下的触感,他的身体一直处于失重状态。长川隆小跑到欧锐噶的面前,奋力挥砍光剑。欧锐噶只能放开一只握住枪柄的手,并迅速侧身,以防被长川隆的重击所伤。
长川隆的骑乘能力为A级,他能在龙背上保持住极高的平衡性,但并非完全不受失重的影响,刚才那记挥砍的缓冲时间在失重的作用下被延长,这短暂的空隙被欧锐噶所察觉,他紧握枪柄,双脚用力蹬踏,使身体悬空,借助惯性前倾,用一记空中的扫堂腿结结实实地踢中了长川隆的脖颈。长川隆被这一脚踹得口吐鲜血,眼冒金星,他感觉这一下给他造成了轻微的脑震荡,耳朵嗡嗡作响,但他迅速调整了状态,再次朝着欧锐噶挥剑。欧锐噶急忙拔出插在龙背上的长枪,并向后闪躲,但还是被光剑创伤了胸口,血光飞溅。长川隆怒吼着,再斩一剑,欧锐噶双手握住枪柄前侧,将长枪当做朴刀一样向下挥砍,蛮横地按压住了长川隆的光剑。但长川隆突然用力甩头,用前额狠狠地撞击欧锐噶的脸。欧锐噶脑袋后仰,并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他感觉到自己脸部的骨骼被撞碎出了裂口,渗出的血液覆盖住了他的双眼。长川隆并没有停手,他挥起左拳凶猛地擂在了欧锐噶的腹部,将他的内脏击碎,一口红黑色的浓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随后长川隆甩出一记上勾拳正中欧锐噶的下颚,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猩红的血花溅在了长川隆的拳头和脸上。
长枪按压的力道逐渐放缓,长川隆拔出光剑,准备给欧锐噶献上最后一击,但欧锐噶突然睁开了一只燃烧着凶光的瞳孔,他抽起长枪横扫,将长川隆的身体拨开,就在枪尖侧翼与长川隆左腹触碰的一瞬间,宝具HuHu HaHa(风暴破坏者)释放,旋转的风刃竟将铠甲撕成碎片,在长川隆的腹部剜开了一道怵目惊心的裂口。
巨龙爆出一声撕裂天际的怒吼,挥舞的双翼将月光尽数驱散。手持长枪的欧锐噶失去了平衡,朝着后方跌落,长川隆强忍着腹部的疼痛,迈步上前,继续朝着欧锐噶挥剑。与此同时,巨龙再一次朝着吊塔的方向释放出火焰吐息,它是高等的智慧生物,已经发现了风障的缺口,它方才的盘旋是为了寻找合适的攻击角度。乔野朝着左边侧身,以免从倾斜的吊塔上摔落。手中的火柱倏然延长,像是一道横亘的飞瀑,迎接着狂猛的龙息。但火柱并没有与龙息直接碰撞,它反而是与龙息擦身而过,两股不同颜色的火焰突然交织在一起,在夜空中摩擦出一道蜿蜒的火墙,橙红色的焰火宛若霞光再次洒满天际。乔野向一旁翻滚,躲过了致命的龙息,他身后的工地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化为一片废墟。火柱撞击在最靠近巨龙方向的吊塔上,排山倒海的冲击力将吊塔连根拔起,使它狠狠地撞击在巨龙的肋部。
突如其来的撞击使巨龙停止了吐息,它愤怒地咆哮着,在空中扑腾着巨翼企图稳住身体,这股猛烈的震荡也让长川隆差点摔跤,他不得不及时收力,放弃对欧锐噶的斩击,只能选择抓住巨龙的骨刺,重新站稳脚跟。而欧锐噶失去了所有能够稳住平衡的支撑物,他从巨龙的脊背上摔落,跌入深渊般的无力感瞬间笼罩住了他的全身,他的双眼只能看到无边的黑暗,他奋力地挥手,但只能感觉到虚无正从他的指尖流逝而去。
黑暗之中,欧锐噶突然触碰到了一只柔软的手,手心里尚留的温暖让欧锐噶感受到了灵魂的抚慰,就像是沐浴着皎洁的月光走向圣堂之门。双眼瞬间恢复了光明,他看到了紧咬着牙的niky倚靠于正在倾倒的吊塔上,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掌,是她将他从死亡的边缘重新拉回了现实。
“走!”欧锐噶怒吼一声,将肉体上的痛苦用咆哮的方式全力倾诉。他收起长枪,并握住niky娇嫩的手掌,也许这样有点粗暴,但他已顾不了太多。这座吊塔在与巨龙的身躯碰撞后朝着乔野所在的吊塔方向倒塌,欧锐噶抓着niky的手沿着不断倾斜的塔身朝着塔顶奔跑,最后用尽所有的力气跃向空中,朝着彼端的乔野伸出另一只手。
两只粗糙的手碰撞在了一起,然后被紧紧地扣住。火焰剑冒着滚烫的热气侵袭着欧锐噶的身体,但他却感到无比欣慰,这才是活着的气息,他突然笑了,笑得无比纯粹。乔野听到欧锐噶洪亮的笑声后突然感到几分迷离,仿佛那个不羁狂狷的马子蒂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乔野右手臂猛地发力,将欧锐噶和niky一同拉上了起重臂。
“谢谢你,saber。”niky说道,汗水浸透了她苍白的面容,她原本整齐的秀发在刚才的行动中变得凌乱,些许发丝被热汗粘在了脸上。
乔野没有答话,他感受到了灼热的风息正扑腾在他的身上。巨龙的身体微微泛红,它全身的鳞甲都随着沉重的呼吸而微微颤动。巨龙在空中盘旋了两周后重新转回乔野的方向,张开了狰狞的血盆巨口,鲜血从牙间渗出,但迅速被沸腾的火焰所蒸干。火焰由橙色转变为金黄,雷霆与光辉化为分流的丝缕包裹在火球周围,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承载了无尽怒火的龙息喷薄而出,毁灭级的威压使整个空间都微微浮动,夜空瞬间被染作金色的海洋。乔野挺胸站立在起重臂上,像西方骑士一样双手握柄举起长剑,嵌在天幕中的明月竟已完全消失,但耀世的光芒却重新燃起。火柱与龙息再次碰撞,盛放的火焰就像覆盖住整个世界的日轮,挡住了乔野的所有视线,然后将他的身体尽数吞噬。
乔野仿佛置身于熔岩筑成的炼狱,滚烫的龙息撕裂了他的肌肤,剑身上的火焰已经成为了一团巨型的火球。火焰剑的本体是圣剑的模板,附在剑身上的原初之火能够与其它来源的元素结合,将剑重新淬炼,刚才的战斗中,乔野一直在用剑吸收着巨龙吐息之中蕴藏的能量,此时正是将这些能量释放的时刻。乔野双手挥剑,将Faith Resourceful Merciless(原初的圣冠)全功率释放,同时施展剑技“百鸟朝凤”。剑技与宝具产生了完美的结合,使剑压紊乱得如同狂风中乱舞的鸟群。向前翻滚的火球瞬间驱散开来,化为烈焰的龙卷,朝着巨龙全速推进。
龙息被火焰驱散,灼热的威压这一次向着长川隆所在的方向倾斜。巨龙的身体被狼群一般的灼世火焰肆意撕咬,全然如一只待宰的羔羊,坚韧的鳞甲被烈火焚烧成碎裂的灰烬。火焰割裂开巨龙的皮肉,钳压着它嶙峋的骨架,发出阵阵扭曲与碎裂的声响,龙翼与龙爪竟被硬生生地扯断,喷涌的血一瞬间便化为红色的蒸汽。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巨龙的全身被焚毁成了无数漆黑的碎屑。
长川隆落在了起重臂上,与乔野相望无言。刚才他将巨龙的身体当作盾牌挡住了致命的一击,加上铠甲的保护,他并没有遭受严重的伤势,但他仍然无法相信乔野竟能扛下灭世的龙息并完成反攻,这些英灵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深不可测。
乔野当然清楚,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完全无法抵御龙息的,但长川隆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参战的英灵并不只有他和欧锐噶,还有一个隐藏的杀手:niky,把她当做摧毁巨龙的最大功臣毫不为过。
宝具Eclipse(朔望),把月光当做连接施法目标的纽带,目标身上所附带的魔力会随着月相变化而浮动。Niky事先与李德邦签署了契约,不能将宝具直接对长川隆发动,因此他们就想出了另一个办法,优先毁掉长川隆的骑乘物,于是宝具发动的目标转变为巨龙。Niky通过制造月蚀,将巨龙身上的魔力几乎消耗殆尽,原本极具毁灭性的一击也能被轻易抵挡。月蚀就是提醒乔野反攻的信号,当圆月消失的那一刻起,乔野便已心领神会。
“兄弟们,真是不留情面啊。”长川隆叹了口气,举起光剑直指乔野。
“被逼上绝路了,才想起兄弟?”欧锐噶冷冷笑道,布满伤痕的身躯屹立不倒,锋锐的长枪重新出现在他手中。欧锐噶和乔野一前一后站立,将长川隆夹在了中间。
“兄弟最重要哈,所以长某人要亲自送兄弟们上路。”长川隆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手中的光剑开始蓄力。
“别给他机会!”欧锐噶喊道,他拖着重伤的身体朝着长川隆刺击,但他并没有施展枪骑兵最为经典的穿刺与挑刺招式,而是急速挥动枪柄,用骤雨般迅疾的短刺代替杀伤力极强的穿刺。欧锐噶认为自己凭借着这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已经很难再次击穿长川隆的防御,阻止长川隆释放出灭神宝具就是他最大的奢求。
乔野从长川隆的身后腾跃而起,双剑附于手中,施展出剑技“凤凰伏翼”。但当乔野靠近长川隆的那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一股怪异的魔术气压笼罩住了他的身体,使他的动作发生滞缓。长川隆选择放弃另一侧的防御,将光剑抵在胸前,挡住了“凤凰伏翼”,但他依然感受到平铺的剑压挫断了自己的肋骨,而后背又遭到了欧锐噶的近距离刺击,铠甲竟绽开一道细微的金色裂痕。
欧锐噶对长川隆战斗方式很了解,他懂得及时调整位置和改变气流分布来驱散长川隆的“龙威气场”,但吊塔起重臂的立脚空间相当狭窄,他很难找到调整位置的机会,只能一边将“气”驱散一边找机会突刺。而乔野并不能像欧锐噶一样能轻易改变气流,他只能硬着头皮进攻,并尝试用剑技弥补“气”对他造成的不利影响。
长川隆侧身站立在起重臂上,以光剑抵御乔野斩击的同时,用另一只手臂去尝试拦下欧锐噶的突刺,必要的时候他也会选择完全放弃背后的防御,如果当乔野被龙威气场彻底击垮之前他没有被欧锐噶杀死,那么他就能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乔野察觉到了长川隆赌注似的打法,但他不能立刻将长川隆击杀,因为“根源”还没有被消除,现在击杀他会导致“根源”苏醒,他们之前的努力会功亏一篑,但再拖下去,他的身体会被龙威气场完全侵蚀,全身的魔术回路都有可能毁于一旦。
你们快点啊!乔野心想,他变得有些焦急,不停地施展剑技也令他感受到了疲惫。长川隆发现了乔野进攻动作中的一刻迟缓,他猛挥光剑,击打在了乔野的黑剑上。乔野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力道的碾压使黑剑脱离了左手,掉落在无垠的夜幕中。乔野被余力所击退,本能地将火焰剑挡在身前,挡下了长川隆随之而来的一记飞踢。
欧锐噶没有选择立刻刺击,而是尝试再次释放宝具Huhu Haha(风暴破坏者),如果他仍然无法对长川隆造成实质性的威胁,长川隆就有可能用连续的猛攻将暴露出破绽的乔野击杀。欧锐噶痛苦地嚎叫,无数道血泉从遍布全身的伤口处涌出,他全身的骨骼就像是从内部刺穿他的身体,带给他撕心裂肺的痛楚。
痛苦······欧锐噶的双眼被鲜血染红,猛烈的痛感就像是无穷无尽的巨石倾塌在他的身上,他体内的魔术回路正在崩坏。Niky从欧锐噶的后方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体,她用纤细的双手抚摸着欧锐噶的前胸与手臂。
“别怕,有我在······”她口中的喃喃呓语就像是魔咒,让欧锐噶全身的疼痛得到了短暂的缓解。欧锐噶感受到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呼唤,那是一种圣洁的守望,将他从混沌的边缘唤醒。她是无边的永夜之中恣意绽放的那一朵纯白色的栀子花,默默守护着他免遭黑暗的吞噬。欧锐噶的眼中闪烁着星光,他挣脱了体内魔术回路运行的极限,强行稳定住了即将粉身碎骨的躯体。Huhu Haha(风暴破坏者) 宝具释放!狂怒的暴风羽刃重击着长川隆的后背,黑色的血液在空气中飞扬。长川隆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抵御后方的攻击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他依旧不断地向乔野施展攻势,Guten Abend(龙子盛威脚)爆裂的威能轰击着乔野挡在身前的火柱,狂猛的振幅让乔野全身的骨架都微微颤抖。
乔野一味地防守,龙威气场已经使他的大部分魔术回路失灵,此刻他的动作在长川隆眼中就像蜗牛一样迟缓,一旦解除防御姿态就立刻会遭到长川隆的全力攻击。长川隆又使出一记飞踹,而乔野故意偏移了火焰剑的格挡角度,右肩遭到了重创,一团鲜血从他的口中迸出,但他却换来了一瞬间的反击机会。长川隆一直以相同的频率发动攻击,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进攻节奏,而乔野突然放松防御,这也令长川隆的动作产生了变化,缓冲时间被拖长了一瞬,正是这一瞬间的滞留,让乔野看到了反攻的契机。
纵使右肩伤势严重,但乔野依然挥出了斩击,烈焰撕裂层层空气与龙威气场,将长川隆的前胸砍出了一道深邃的裂痕。与此同时,Huhu Haha(风暴破坏者)也彻底突破了长川隆后方的防御,赤金色的铠甲碎片在空中飞舞,与璨璨星火一同化作黑夜的余烬。
被黑血沐浴全身的长川隆脸色没有发生丝毫变化,他奋力挥起一剑,用蛮力将眼前的乔野击退,随后猛地践踏脚下的起重臂,竟将起重臂的钢骨直接踩断,内部的钢架瞬间解体,细长的起重臂就像松垮的象鼻,无力地向下方垂落。欧锐噶和niky蹲在下垂的起重臂上,他们抓住了钢架以防因失去平衡而跌落。长川隆并没有选择将起重臂彻底踩断,他可不想让欧锐噶和niky摔成粉身碎骨,这个结局对于兄弟而言过于残忍了。
“别动!”长川隆用剑指着后方,他并没有回头,但他已经可以想象乔野那副咬牙切齿的神情,“你动一下,我就截断它。”
“别他妈管我了······砍他······”欧锐噶呻吟着,但声音像是被堵在了喉咙里,每发出一个字就有鲜血从他口中涌出。
“你们最大的弱点就是:太弱了。”长川隆缓缓走到欧锐噶面前,他身体的重量将起重臂一步步下压,令钢架发出刺耳的扭曲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拜拜,兄弟。”长川隆举起光剑朝着失去反抗能力的欧锐噶挥砍,但niky突然挡在了他的身前,剑光捎动着血柱,将她浅色的衣裳染作鲜红。
“不——”欧锐噶无声地嘶吼着,他紧紧地抓住niky的手腕,不让这个白雪般的女孩从吊塔上跌落,欧锐噶另一只手抓住长川隆的脚踝,但长川隆却一脚将他踹开。
“Saber,你要为自己的犹豫付出代价。”长川隆突然转头,用光剑抵挡住了乔野的宝具快攻,烈焰在光剑的剑刃上消散为微弱的火苗。乔野持剑喘着粗气,释放宝具已经让他感到无比困难。从长川隆向欧锐噶和niky挥剑的那一刻起,乔野就彻底把“保全性命”的要求抛于脑后,但他的身体已经快被龙威气场侵蚀殆尽,轻微的移动都已是举步维艰,此时无论是斩击还是剑技,都无法对长川隆造成任何威胁。
“Materialismus(以真理否定神明)。”长川隆轻声吟诵着宝具真名,光剑化成了金色长矛,直指乔野的心脏。乔野逐渐迟缓的行动终于给了他使用宝具的机会。虽然眼前的乔野其实是一个无用之人,不足以让他释放灭神宝具,但这是他对公管兄弟的尊重。
“Faith Resourceful Merciless(原初的圣冠)!”乔野怒吼道,他用尽全部的力气将火焰剑的真名再次解放。剑身中虽尚存着部分龙息的魔力,但在灭神宝具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玩物。圣光驱散了无边的夜空,魔力宛若银河涌动,将寂静的群星搅成了破碎的虚空,无尽的光芒将为世间的一切恶念降下最为神圣的审判。
乔野剑上的火焰瞬间被光芒所驱散,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力,他就像是在真理面前无力挣扎的愚蠢之徒。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堪,他看不清长川隆的脸,看不清月蚀之后重新闪烁繁星的夜空,看不清自己剑上最后一抹微弱的火焰。他的内心居然毫无波动,感受不到死亡的恐惧,这些耀眼的光芒像是在为他实现救赎,将他引入没有任何疑惑与纠结的真理国度。
细微的闪光隐约浮现在金色的世界里,突然唤醒了乔野逐渐昏沉的意志。乔野睁开了双眼,世界依旧被金光所笼罩,但几缕白色的光点在空中闪烁,随后如同星雨一般坠落,被四散的残焰所点燃,化为飞舞的萤火,为金色的世界添上了几分深沉的色彩。
萤火携带着闪耀的光迹朝着长川隆飘落,宛若直落天灵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长川隆只能停止住宝具的释放,用长矛形态的光剑将萤火尽数格挡,正当他讶异这些萤火从何而来之时,突然感到心脏遭受了一股强力的攫取,来自于他灵魂深处的花瓣正逐渐凋零,这意味着“根源”已经被摧毁。
霎时间,庞大的紫红色魔法阵在工地上展开,无数道骇人的火光沿着法阵的纹路燃起。看着魔力喷薄欲出的魔法阵,长川隆波澜不惊的姿态终于被瓦解,法阵上诡异的纹路像是地府判官的笔迹,让他噤若寒蝉。
莲华法阵·满盈,普通法阵研究型魔术师永远也无法完成的高危魔术,此刻却被轻易地施展开来,显而易见,这是caster职阶从者的造物,他是打算用毁灭性最强的魔术爆炸将领域内的一切事物摧毁。长川隆没有想到,那个看似温柔和善的caster华雪为了将他击杀居然能够义无反顾地选择以牺牲领域内的同伴为代价,温柔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何等冷酷的内心。长川隆“哼哼”一声轻笑,他还没来得及再次释放Materialismus(以真理否定神明),整片工地便在爆炸中化为了废墟。
漫天飞舞的雪花将天地间拉起了一道白色的帷幕,碧落黄泉在雪的堆叠下已然模糊了分隔的界限,整片世界被染成了虚无缥缈的仙境。雪沉积在乡村的田垄之上,将道路与残木尽数覆盖,放眼望去只剩上下一白的苍茫大地。
长川隆在田野之间踽踽独行,膝盖以下都被积雪所掩埋,仿佛浸没于白色的长河。积雪和干硬的泥块混杂在一起,渗入了他的毛绒靴,带给他彻骨的严寒。雪花飘洒在长川隆的脸上,被皮肤的温度融化成水珠,触及着冻得发红的脸颊缓缓流下,就像泪水一样。
长川隆知道脸上流淌的不是他的泪水,因为他不会为这个乡村再度流泪。
三年前,长川隆是吃着皇粮的S市税务局公务员,享受着体制内轻松稳定的工作与高额的奖金补贴,但在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的官场之内,仕途的断送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当时长川隆抓住了上级领导贪腐行为的把柄,本想检举告发,但在威逼利诱之下只能忍气吞声。长川隆明白,官场背后的利益链条环环相扣,就算把上级送进去,自会有人来找他报复,大义凛然对他这种普通人来说过于遥远。长川隆没有接受上级给的封口费,但也没有继续寻找告发的机会。上级始终认为长川隆的存在是一个隐患,将他视为眼中钉。但他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将长川隆踢出公务机关,于是,他便以青年公务员计划为理由,将长川隆分配到了偏远的乡村基层。
当长川隆踏上乡村泥泞土地的那一刻起,一股深沉的悲恸便涌上了心头。前任村书记没有完成乡村振兴的重任,只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以及一群对政府充满怒意的农民。望着落后的乡村,长川隆悲愤交加,不禁潸然泪下,并非因为体恤民生苦难,而是遗憾青春的美好幻想即将被埋葬在这片贫瘠的田垄之下。从光鲜亮丽的公务员到满身泥泞的村干部,悬殊的落差将长川隆的官场梦彻底击碎。
长川隆知道眼前的一切并非真实的场景,而是一个与现实重叠的梦境。在接受圣杯召唤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了决心,永远不再回到这个贫苦的乡村,他是驰骋于天际的银翼骑士,是手持重剑的审判者,他应站在权力的顶点俯瞰世界,而不是在凛冽的寒风中庸碌无为地老去。但此刻,梦境又将他带回了这片土地,肃杀的冬日依旧寒风刺骨,卑微的人依旧一无所有。乡村还在,人也还在,但心中愤怒的咆哮早已凝结为停滞的冰河。
这个梦境中的世界比起残酷的现实,更具有几分凄美梦幻的意境。长川隆的身体逐渐麻木,他不想醒过来,他累了。三年基层生活的打磨已经使他习惯了平庸,但圣杯赠予了他梦寐以求的力量,使他再一次燃起了走上权势顶端的希望,但此刻,所拥有的一切在倏然之间消散如云烟,再一次经历这种感受令他的意志变得无比消沉。三年的时间看似改变了一切,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改变,他依旧是那个渴望独善其身的普通青年。他害怕失去,也害怕跌倒,因为跌倒的代价往往会让他变得一无所有。
长川隆走不动了,他的双脚早就磨出了水泡,稍一挪动就会受到撕裂般的痛楚。他静静地如同雕塑一般伫立在白雪笼罩下的田野里,大雪将他的华发染作斑白,短短几秒之间他就与整片白色的世界融为了一体。年轻躯壳里藏着的已是年迈耄耋的灵魂,一无所有的人终将温和地走进良夜。
黑色的斑纹化为流动的液态,慢慢地从他身上剥离,滴落在雪堆之中,被白茫茫的大地所吞噬。长川隆已不再需要这些仇恨的力量,这些东西无非是为他提供勇气的助燃剂,脱离了这些东西,他才能将浮躁的内心静止下来,更真切地感受灵魂深处的悸动。
长川隆掀开盖在头顶的碎石,用力地呼吸着夜风中带着焦味的空气。他环顾着四周,白雪茫茫的世界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堆积着吊塔、挖掘机和桩架残渣的废墟场。长川隆赤裸着上身,残留的赤甲尽数脱落,刚才正是这些残留的甲胄为他挡下了威力强大的魔术爆炸。身上的黑色纹路皆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淋漓的鲜血,梦境中的景象居然在现实中应验。
现实的气息让长川隆感到身心愉悦,原本以为自己将永远陷入长眠,但他依然苏醒了过来,重新得到了他所拥有的力量。长川隆抹着额上的血,在自己的脸上画出一道鬼魅的纹章,虽然失去了巨龙,失去了铁甲,还失去了能够为他提供无数次生命的桃花,但他依然笑着站到了最后,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践行自己的道义。
“活着的感觉很美好,对吗?”清冷如玉的声音打破了工地的寂静。华雪从弥散的烟尘中走出,站在了长川隆的眼前。长川隆立刻察觉到了华雪话语中的含义,他瞥了华雪一眼,不禁嗤笑。
“哟~看来是你手下留情了,华兄。”长川隆冷笑道。
华雪轻微皱眉,脸色稍显凝重,眼前长川隆的反应,略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方才他对长川隆解放了法术型宝具Nightmare(冥渊),这种宝具能将目标带入深层的梦境,甚至能让他们面对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梦魇,如果他们内心无法克服恐惧,就会把梦魇当做现实,从而永远陷入沉眠。华雪原本只是想通过梦境影响长川隆的潜意识,唤醒他未被污染的灵魂,而他确实达到了目标:梦境中的长川隆已经与仇恨之血完成了分离。
令华雪感到意外的是,长川隆的梦魇居然只是一片如梦似幻的雪景,他无法从这个梦魇之中得到任何有效的信息。但长川隆竟一度沉湎,没有任何的反抗情绪,如果华雪没有及时将他从最深处的梦境中带离,他就会面临消亡的命运。
“华兄,对于你的善意,我非常感激,”长川隆咧嘴一笑,道出由衷的感谢,“为了把我解救出来,不惜以牺牲自己的队友为代价,这,值得吗?”
“我想了解你的内心,但我看不透它,”华雪说道,脸上疑虑浮现,“你所想的到底是什么?”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长某人只想在转瞬即逝的时光里好好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力量,与其在战争中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还不如用这股力量去忠于自我,践行道义。”长川隆悠然说道,他骄傲地将光剑朝着空气中奋力一挥,尘土飞扬。
“你践行的道义是对这个世界的破坏,”华雪冷静的回答道,长川隆的眼角微微一颤,“长川,我承认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问题需要修正,但我们要感受它的苦难,而非吸收它的罪恶。修正世界需要的是慈悲的责任,而现在的你没有,你是在用仇恨去抹杀这个世界!”
“华兄还是涉世未深,以为光凭着一颗博爱的心就能修正世界,多么幼稚的想法!”长川隆发出尖锐的笑声,穿透华雪的耳膜直击大脑,令他感到晕眩反胃。
“你知道吗,我见过的丑恶比你多多了,”长川隆咬牙切齿,用光剑狠狠地戳着地面,当年上级官员那些丑恶的嘴脸浮现于眼前,“你真以为我想去修正这个世界吗?不!我讨厌这个世界,讨厌那些阻碍我前进道路的人,现在我拥有这份向他们反抗的力量,我不需要再逆来顺受,而是用他们的血为我开辟阳关道。”
“这就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吗?”华雪哀叹一般的话语中透露出深深的失落,“当时我们一起交谈梦想,我以为你真的想惩治这个世界的罪恶,只是手段过于偏激。”
“我很感动,你居然还记得我当时说过的话,”长川隆捂着脸,露出略带嘲弄意味的微笑,“但那都是长某人乱说嗒~我的愿望是走到权力的顶点,权力至上就是我的道义。至于那些贪官,我只是例行报复罢了。”
华雪沉默无言,此刻所有劝阻的话语都已失去意义,他没有办法净化长川隆的内心,因为长川隆最本真的灵魂已经暴露在了他的面前。仇恨之血将长川隆的恶意提升到了仇恨的层面,但即使消除了仇恨之血,也抹除不了长川隆对这个世界深深的憎恶,这股恶意来自于灵魂深处,永远无法根除,也无法取代。
“华兄,权力与地位才是真理啊,卑贱的人连谈论博爱的资格都没有。”长川隆恶狠狠地说道,但他的嘴角却仍然保持着谜一样的微笑。
“我原本想最后再对你进行一次救赎,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华雪轻轻地苦笑,他曾天真地以为可以用Nightmare(冥渊)将长川隆从仇恨之中拯救,但事实证明长川隆自身就是恶意的源头,所谓的信仰与道义都是他胡编乱造的伪装,欲望与恶意所驱使的人性在长川隆身上得到了应验。华雪感到了迷茫,不只是这场战争的参与者,整个世界的人都似乎行走在由欲望筑成的大道之上,仿佛这就是人世的真理。
“华兄,我会铭记你,你是唯一一个看到我内心的人,”长川隆声如洪钟,他的身姿变得庄严,宛若朗诵经文的圣僧。手中被耀眼光芒所覆盖的金色剑刃被逐渐拉长,他将用灭神一击来表达对华雪的至高敬意,“Materialismus(以真理否定神明)!”
瞢暗的夜空被圣光凝缩成了永恒的白昼,星与月皆化为臣服于光的使徒,世间的鸿蒙混沌纷纷溃散。天主的祈祷、鬼魅的吟唱,终究只是迎接审判之前所呻吟的悼词。至高无上的神明、源远流长的人理都将在光芒的驱散下化作原初的尘土。世间的轮回于此终止,只剩下来自于天道的濛濛微光。此刻,光明与道义只能由他一人定义。
光芒逐渐消散,夜空依旧平静如水,闪烁的群星像是城市的夜晚的灯火,宁静之中透露着一分快节奏的浮躁。长川隆手上的光剑化为粉尘溃散,残留的微光依稀映照着长川隆错愕的神情。光芒的盛宴此刻都化作如梦的泡影,长川隆所拥有的一切力量皆已消散如烟,他终究还是再度走到了一无所有的境地。
华雪也惊愕不已,他感受到Nightmare(冥渊)正在崩坏。原来长川隆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但实际上他仍然处于Nightmare(冥渊)所创造的第二层梦境之中。华雪以潜意识的形态与长川隆进行交谈,隐约之间已经为他灌输了“所在之处即为现实”的观念,更让长川隆深信不疑地认为自己已经走出了梦境。如果说第一层梦境代表着潜意识中的梦魇,那么第二层梦境便是梦魇的真实体现。力量、权势、地位······长川隆害怕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因此,让他失去自己的宝具就是第二层梦境的舞台剧中预先设定的脚本。但由于此刻梦境代替了现实的功效,长川隆来自于意识深处的攻击超越了思想的维度,延伸到了“现实”层面,对梦境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华雪的紫水晶吊坠——即Nightmare(冥渊)的实体瞬间裂成了碎片。
周围的环境回归到了进入梦境前的状态。长川隆依旧站在吊塔之上,莲华法阵从未被开启,眼前的欧锐噶仍然紧紧地抓着悬空的niky,虚弱得像是一副死掉的躯壳,身后的乔野依稀在苟延残喘,长川隆能听见他沉重的喘息。长川隆感受到自己正在被黑暗所覆盖,身体变得麻木。他抬起头呆滞地望着触手可及的天空,梦境里皎洁的明月在现实中已彻底沉没于阴影之后,只剩下微茫的星光为夜空点缀着几分祈望的色彩,不至于让它染尽死寂般的虚无感。长川隆的思绪变得模糊,他已不再能分清自己所处的是现实还是梦境,但他仍然凭借着几乎是最后一缕意志举起了手中的光剑,朝着趴倒在地上的欧锐噶奋力挥下。
一柄银亮的刀刃从背后贯穿了长川隆的身体,令他停下了挥舞光剑的动作。长川隆低头端详着刺穿自己胸口的钢刀,依稀有黑色的液体在刀刃上流淌。他的伤口顷刻之间便被染成了黑色的空洞,漆黑的血痕像腐朽的树根,在他的前胸上死死地缠结。长川隆费尽力气扭头,看到了那张被黑血染成恶魔般的、写满了仇恨与怒意的脸。
“你······”长川隆口中漫出泉流般的黑血,将贯穿胸前的刀刃染成了纯黑。他最初的生命便是终结于李德邦手下,从而让他产生了放弃参战的念头,此刻依旧是李德邦将他最后的生命无情地抹去,这莫非就是失败者的宿命?军刀猛地向斜上方挥斩,沿着胸口从右肩穿出,将长川隆的上身撕裂。黑色的血泉恣意飞扬,上演着怵目惊心的舞蹈,随后便和两副漆黑的躯体一同消散在茫茫夜色之中。
Niky合上了被鲜血染红的扉页,像风扇一样飞速翻动的纸张瞬时被蓝黑色的厚重书壳压缩成了整齐的书页。宝具Lopullinen Sopimus(终末契约书)解除释放,李德邦的灵魂重新回归到了书籍之中。这本外观古老的书籍不仅是契约的魔术来源,也是存放契约者灵魂的陵墓。外院阵营除了archer以外都事先签署过互不伤害的协议,这些协议就保存在契约书内,死去的契约者李德邦残留的灵魂被niky所收集,变成了供她驱使的亡灵。当仇恨之血从长川隆身上剥离的那一刻,niky便无需遵守协议,她发动了宝具召唤出李德邦的亡魂,将长川隆一击抹杀,这不仅是为了消除游走于世间的“不详”,也是为了保护那个握着她手腕的少年。
悬挂在半空的起重臂牵扯着吊塔的侧翼钢骨,早已变形的钢架达到了它所能承受的极限,整座吊塔与起重臂一同轰然倾塌。霎时间,工地上的空间发生了扭转,吊塔四分五裂的残骸未经重力加速的自由落体便直接到达了地面,像是棋盘上被轻轻放置的棋子,瘫倒在残骸上的三人看到了烟尘中的华雪和海豪,他们这才意识到此次行动终于落幕。
“大家没事就好,感谢你们的帮助!”海豪长吁一口气,随后朝着众人深鞠一躬。
欧锐噶松开了niky的手腕,随后艰难地从起重臂上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血肉模糊的脸上绽开了如释重负的笑靥。身旁的Niky看着周围沉寂下来的一切,也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她按抚着尚有痛感的右手腕,腕上竟被握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Niky倍感意外,眼前的这个少年明明已在承受着粉身碎骨一般的痛苦,却为了阻止她的牺牲,在弥留之际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了她的手腕之上,两人都给予过对方超越死亡的呼唤。
“多谢支援。”脸色苍白的乔野对华雪说道,他用朴素的长剑支撑着地面,剑身上的火焰已经完全消散。
“走吧,saber,任务结束了。”华雪充满磁性的声音此刻却尽显麻木,他目光涣散地望着已成废墟的工地,脑海中反复上演着长川隆的话语。
仇恨与欲望的博弈,是否就是这场战争背后的真理?华雪无从知晓。
“你们先走吧,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乔野回答道,他沙哑的嗓音里裹挟着几分若有若无的伤感。再一次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心中百感交集,而且他心中也有了新生的疑惑,他想在这里找到答案。
山风戛然而止,夜重新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