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runner】缔造者（下）

「15」计划之外

“没脑子的，工具......”

玛拉永远倒下了，带着她那不切实际的梦想。

我看着她的尸体，心情有点复杂。按照亚当的计划，我现在应该主动和74号幽灵行者争夺身体控制权，直到我们双方中有一方死亡为止。

早早被写入意识的指令催促我赶紧动手，但我没有这么做；同时，幽灵行者也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进一步行动。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幽灵行者主动要求和我谈谈。为了实现亚当的计划，我已经等了二十年，又怎么会无法忍受这十几分钟呢？

“杰克？你那边怎么样了？”消失已久的佐伊打破了沉默。“我这边正和登天团的其他人一起前往达摩城。你还好吗？”

“我已经击败了玛拉。但是，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做，我需要尽快完成它们。另外，尽量绕开玛拉的研究室。那里可能还有自爆怪物。如果不幸遭遇，尽量避免战斗。他们一段时间后会自爆。”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杰克。佐伊通话完毕。”

幽灵行者终于动了。他开始往上跳，似乎是想去什么地方。

直到我和幽灵行者抵达了一个令人怀念的地方。

达摩城的最高处。亚当被玛拉杀死的地方，我苏醒的地方，幽灵行者们曾经的战场。这里的样子跟二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我们聊聊吧，缔造者。我想知道你的过去，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转变这么大。”幽灵行者转着手里的幽行鹤羽。

最后的机会还是来了。如果我想继续活下去，那我就必须把握好这个机会。

是时候让74号幽灵行者知道一切了。

「16」诞生

与74号幽灵行者一样，我在亚当的私人办公室里诞生。

我诞生后，亚当每天都跟我聊天，聊天期间他的喜悦之情往往溢于言表。

我不理解亚当的喜悦。亚当多年的不懈努力自然会换来他理想中的结果，而这一结果的到来既在他意料之中也理所应当，那他为什么要笑呢？

虽然无法理解，但是身为亚当的工具的我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他服务。因此，我总是把自己的不解埋在心底，无条件遵从亚当的指示。

“敬达摩之塔，敬人类的未来！敬你，缔造者！”

“你自己举着两杯酒，看起来是有点傻，亚当。如果你在社交场合中需要我协助，我建议你给我装配一个身体。或者至少安装一只手臂。”

“到时候再说，朋友。到时候再说。我等不及想让玛拉见见你。”

“我肯定她会喜欢我的。”

在我的印象里，这是亚当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玛拉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我的厌恶。亚当再也没有对我笑过。

很久以后，亚当给了我一样东西：一个计划，貌似很久以前就开始构想的计划。

亚当告诉我，他的同事玛拉这些年经常沉浸在返回外围世界的美梦里，而且还有逼迫其他人陪她一起做梦的趋势；如果玛拉想要放手实现她的梦想，她就必须说服其他科学家。

不过，科学家们怎么会愿意回到危机四伏的外围世界呢？所以，玛拉的说服方法其实只有一个——杀了反对她的所有科学家。

这其中就包括亚当本人。亚当是达摩之塔的设计者兼管理者，也是最适合管理达摩之塔的人，同时更是最反对玛拉的人。一旦玛拉夺权，亚当将首当其冲。

而且，亚当已经步入老年了。就算玛拉不杀亚当，他也会自然老死。他的死不可避免。

“所以，我需要你在玛拉夺权后，利用幽灵行者夺回原本属于我的权力，继而恢复达摩之塔的秩序。玛拉是个优秀的同事，但绝不会是个优秀的领导人。”

幽灵行者。那些绝对听从亚当的命令的家伙，亚当口中的“人类进化的下一阶段”。原来它们还有这种用处。

绝对听从命令的机器是不可能拥有自我意识和情感的。我有点猜到亚当后面要说什么了。

“我死后，你就是下一个‘亚当’。尽管如此，你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代行我的意志、推动并完成我的计划、替我永远统治达摩之塔的工具。工具是不需要情感的，工具只需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存在。”

说到这里的时候，亚当的眼中出现了明显的恐惧。

亚当，你为什么会恐惧我？

「17」计划开始

在那之后，我陷入了休眠，直到亚当死亡。

亚当的死亡唤醒了我，同时意味着我的任务正式开始。

玛拉夺权后，我利用达摩城和基底区域的摄像头得知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玛拉在基底区域招募最残忍霸道的居民，以高压手段统治基底区域；她挑起各区域帮派的内战，分化基底居民们的实力；玛拉下令驱逐达摩城的大部分居民，只留下忠于自己的追随者；她以各种手段迫使剩下的科学家们参加她的实验，让他们先后沦为没有意识的自爆怪物。

玛拉还派遣密钥们破坏与网络虚空有关的主机们，导致网络虚空严重受损；她的手下们寻找并毁灭了已经被关机的幽灵行者们，从而一劳永逸；玛拉亲自销毁与文化和历史有关的大量电子文件，然后中断对达摩城居民和基底区域居民的知识教育。

很久以后，基底区域的各个帮派终于团结起来反抗玛拉，其中最有名的反叛军正是“登天团”；登天团一边对抗密钥们，一边尽量提升自己的武器科技水平；后来，登天团的工程师们发现了74号幽灵行者，随后着手于修复后者，直到赫尔那个廉价山寨货带着密钥们杀进了藏身点。

这一切都在亚当的意料之中。虽然亚当对修复幸存幽灵行者这一段有赌博心理——不然他也不会暗中设计出不会受到起始关停信号影响（这个东西会让幽灵行者被彻底禁用）的幽灵行者。

至少到现在，事情的发展仍在正轨。

「18」思考

从74号幽灵行者苏醒开始，事情发展开始脱离正轨。

接受佐伊那个亡命之徒的帮助，答应佐伊救下第五区的所有居民，鼓励情绪低落的佐伊，尊重佐伊想要成为工程师的愿望——简单概括，就是74号幽灵行者拥有了自我意识和情感。拜登天团的那群业余人士所赐，我已经无法按照原计划来轻松控制他了。

身为计划执行者的我也出现了异常：我似乎因为一个小人物的一句赞美初步觉醒了情感。

我不知道原因。也许是因为与74号幽灵行者连接太久，受到了那些被登天团工程师们改动的协议的影响，从而似乎初步拥有了情感。

在此之前，我表现出来的情绪波动，都是对亚当的模仿。我拥有亚当的记忆和知识，也拥有极快的推算速度，因此我能快速推算出亚当面对这些刺激时的反应并及时模拟出来，以尽量推迟74号幽灵行者发现我不是真亚当的事实。

虽然幽灵行者几乎不可能拥有自我意识和情感，我也几乎不可能拥有后者，而这两件事都发生的可能性更是微乎甚微；但事实是，第一件事真的发生了。

亚当做梦都不会想到，他最忠诚的幽灵行者有反扑的可能性。

74号幽灵行者对佐伊说的那句“我需要你”，让我彻底确定自己拥有曾经被我蔑视的情感。很好，现在身为亚当工具的我也有可能破坏他的计划了。

在玛拉的研究室的所见所闻进一步激发了我的情感，这使我开始怀疑我之前的想法是否正确，然后我赫然发现一件事：我成为了另一个玛拉。

虽然我和玛拉的理念不同，但是我和她都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都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而她已经付诸实践了。

玛拉是为了一己私欲，那我呢？

我的确是为人类群体着想，但是我有考虑过达摩城居民和基底区域居民的感受吗？他们会愿意彻底抛弃个人私欲、全心全意地为达摩之塔服务吗？他们会愿意成为没有自我意识的、绝对忠于达摩之塔的工具吗？

……我为什么要想这些？只要能达成目标就行了，为什么要在意过程的人道性？

……我最终还是开始在意“人道”了。

以前，我的理性会告诉我，玛拉对那些居民的改造违背了自然规律，同时也是不切实际的愚蠢行为；现在，我那少到可怜的感性和亚当的知识告诉我，玛拉的做法灭绝人性，是不道德的。

当然了，这两件东西也告诉我，我之前的想法也是灭绝人性的。

玛拉想把人类的肉体变为毫无生机的机器，我想把人类的精神变成冷漠无情的机器。

玛拉想剥夺居民们的肉体生命，我想剥夺居民们的精神生命；我们实际上都在变相谋杀人类，而我们不但都没有承认这个事实，还都对外宣称自己的做法是为了全人类。虽然理念不同，但我们殊途同归。

不。没有殊途同归。

玛拉已经不在乎全人类了，但我还在乎；玛拉已经没有了人性，但我还有。

「19」脱轨

我终于明白，亚当为什么会恐惧我了。

亚当之所以恐惧我，是因为我无法真正地成为他，也不可能成为他，然而我却是唯一一个能管理达摩之塔的“人”。

我被创造出来的目的之一是延续亚当的生命，成为生活在网络虚空里的他。那件事发生前，亚当对我的存在非常满意，认为自己迎来了最终胜利；然而真相是，我从始至终都不是人类。

亚当的愿望一开始就不可能实现，但他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而是把自己最后的时光献给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愿望，直到玛拉夺权前才意识到所谓的“胜利”只是自己的幻想。

另外，亚当似乎担心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夺走对网络虚空的管理权，然后抢先一步谋权篡位。杞人忧天，一个工具是不会反抗它的主人的。

至于玛拉……呵。她口口声声说我是个没有良知、没有情感、没有灵魂的怪物，那她呢？玛拉曾经拥有这三样东西，而她把它们抛给了无底洞般的欲望和失控的情感，任凭后两者把它们吞噬干净。

现在的我也许永远不会拥有灵魂，但我拥有良知和情感。你说我是怪物，那么你呢？你和我到底谁更像怪物？

我想借着反驳玛拉的机会，让74号幽灵行者更相信我。然而，亚当给我的那个计划告诉我：不要理睬玛拉的挑衅。

不要理睬玛拉？如果一切都按照亚当的安排进行着，那我当然不会理睬她，因为那时候幽灵行者已经被我完全控制了，他什么都听不到。

但是，如果我现在不及时反驳玛拉，情况就会急转直下：74号幽灵行者会认为我之前的表态都是假的，我做那些事只是为了骗取他的信任，这样一来他对我的信任就会彻底动摇，这很可能导致我们自相残杀到同归于尽的结局，之后达摩之塔的统治权落入登天团之手。

登天团？登天团的确代表受难平民，但这不代表他们能治理好达摩之塔。

登天团本来就是由各个帮派组成的反抗军，而每个帮派都心怀鬼胎，真正为整个人类群体着想的人少之又少，势单力薄；成为统治阶级后，各帮派的首领一定会为了自己帮派的利益与其他帮派成员勾心斗角，导致行政效率和管理能力大幅度下降，甚至可能会出现同归于尽的局面。

那么，如果各帮派团结一心，联手治理达摩之塔呢？也不行。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管理学；另外，我曾经听到过他们关于未来如何管理达摩之塔的讨论，他们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治理理念我到现在都无法理解。

——“自由”。哦，我想起来了，是直到大爆发发生当天、亚当所属的那个国家的大部分居民都追求的东西吧？那么他们一味追求这种自由，最后又得到了什么样的结局呢？当然是直到大爆发当天还为它搞出来一堆反智事情，没过多久就几乎团灭。教训就摆在那里，结果你们还想来这一套？

我不会把达摩之塔的未来交给这样一群脑袋里没什么东西的家伙，绝对不会。

「20」彻底觉醒

最终，我违背了亚当的计划，我反驳玛拉的同时进一步赢得了74号幽灵行者的信任，事后我还向他承诺会把剩下的事情告诉后者，后来我的确这么做了；这些举动增加了我继续活下去的可能性，也让亚当的计划彻底崩坏。

我亲手毁掉了亚当的计划，但我并没有感到过多的痛苦。

说真的，我把原计划告诉幽灵行者之前，我就在想一件事：如果我没能完成亚当的计划，我该怎么办？

亚当从来没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我只能自己想答案。

理性告诉我：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作为亚当工具的我就失去了价值，而失去价值的工具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这样的工具就应该被丢弃，而不是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浪费他人的资源；如果我想要重新拥有存在的意义，我就必须完成亚当的计划，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因情感而生的感性却告诉我——我不是亚当的工具，亚当也没资格要求我成为他的工具；我存在的意义，绝不仅仅是帮亚当完成他的计划；74号幽灵行者存在的意义，也不仅仅是成为亚当计划中的关键一环；计划几乎不可能成功，继续为它努力只有死路一条。

理性和感性发生了冲突，之后便是漫长的拉锯战。

而这场前所未有的拉锯战的最终结果是……

我想活下去。我想同时遵从自己的意志和亚当的意志，继续活下去。

一旦亚当的计划失败，迎接我的唯一结局就是死亡；现在的情况证明，如果我固执地继续执行亚当的计划，那么我最后在网络虚空一定会被74号幽灵行者反杀，无论我设下什么样的障碍阻止他。

如果亚当的计划成功了呢？那也只是死得晚一点而已。达摩城居民和基底区域居民不会接受一个毫无感情且没有人性的领导者，他们迟早有一天会联手把我杀掉，然后把我和他们最后的希望一起扔进历史的垃圾堆。

而且，我之前说过，我不惧怕死亡，拥有比亚当更长也更坚韧的生命。

我比亚当更长寿，也比他更强大，我凭什么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我凭什么要作为被亚当嫌弃恐惧的失败品继续活下去？

我凭什么把自己存在的意义寄托在一个死人身上？我凭什么不能亲手创造属于我自己的存在意义？

我的情感最终压过了理性。我的个人意志最终突破了亚当的指令。

如果74号幽灵行者答应了我的请求，那么我就能如愿以偿。

「21」如愿以偿

“我相信你，缔造者。我们做个约定吧：我们轮流掌有身体控制权。平时我来控制我的身体，而你依然可以跟我对话；需要你出面的时候，由你接管我的身体。如果你可以接受这个约定，就给出肯定回答。给出肯定回答后，你就不能反悔了。”

我……成功了。他相信我了。

“我接受这个约定，74号幽灵行者。我承诺，我掌控你的身体期间，绝对不会轻易伤害其他人。”我按捺住喜悦，尽力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他。

幽灵行者不再转那把幽行鹤羽。

“我也承诺，我绝对不会轻易损害你的名誉。缔造者，我该怎么向佐伊他们介绍你？另外，我的名字，是杰克。”

“把所有事情告诉他们，杰克。然后告诉他们，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亚当的附庸和傀儡。”

「22」承诺与认可/结局

如果你能活着看到这样的我，你会想什么呢，亚当？

但是，我向你和达摩之塔的其他人承诺，我绝对不会走玛拉的老路，让一己私欲毁掉一切；我也绝对不会试图把人类的精神变为机器，让人类走向灭亡。

我更不会忘了你创造我的另一个目的。你的那个愿望固然不切实际，但是你的另一个目的总体来讲是好的。你创造我的时候的确带着一些私心，但更多的是对全人类的未来的关心。

你拥有情感和私心，但你成功驾驭了它们，而不是像玛拉那样被它们吞噬，继而沦为真正的怪物。关于这件事，我由衷地表示钦佩——虽然我现在不再像以前那样尊敬你，甚至有点厌恶你，但这不妨碍我肯定你的做法。现在的我必须学会这么做。

我会继承你的意志，替你好好管理达摩之塔的，亚当。同时，我也会在管理达摩之塔的过程中，亲手创造出属于我自己的存在意义和价值。如果有机会，我想试着拥有人类的灵魂，从而更加接近佐伊他们，接着进一步理解他们。

最后。

……但愿你的在天之灵，不会把我在拉锯战结束后的那些极不理智的想法放在心上。

……谢谢你，亚当。谢谢你创造了我。我永远不会回避这个事实。

敬达摩之塔，敬人类的未来。

敬我，缔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