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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1

2023-06-25 11:44 作者:诸法空性  | 我要投稿

我坐在浴盆里,良牙抓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用细竹丝轻轻地将我手上的茧子刷开,然后再将他们用水抹去。而我在水中懒懒的舒展开身体,摆了个更舒适一点的姿势,仰着头看看烟笼纱窗外的天色问他,快子时了吧?

他没抬头,回答了一声是,老爷。

江南制的烟笼纱极好,在屋内可以清晰看到天上的月亮,今日正是月半,月儿就是慵慵懒懒地倚在前殿的吻善上方,像是一个缺了一半的烧饼。

大概嫦娥没有把它烙好,忽略了圆满,放在那里只是为了显示她的存在。

这样的月儿没有精神,连天狗都没兴趣去咬一口,我就更没心情去看它。

良牙是我从集市上买来的小子,今年十四岁,平日里话不多,但是很机灵,让他向东他不会向西,让他上树他不会下河,周大人来的时候他会端上痰盂,马大人来的时候他会多换两盏热茶,是唯一一个深得我信任的贴心下人。

重要的是,他是唯一一个不会向嫣然打报告的仆从。

我心头的“嫣然”两个字还没被抹去,房门突然哗啦一声开了,嫣然的贴身侍女怜星毫不避讳地进了我的房间,木头一样对着浴桶里面的我福了一福,道,已经子时半刻了,老爷如果再不去夫人那里,夫人就要亲自过来请老爷了!

良牙很是有眼色地把我的手放进水里泡着,拉着怜星去了堂屋,软声道,姐姐且等等,老爷这不正在泡澡呢么,夫人前日说老爷身上起了疹子,这不是才让刘太医开了方子,要泡三刻钟才能起效呢,别着急,让夫人在等等,等到时间了老爷自然会去她房里。

怜星甚是为嫣然着想,不耐烦道,好,让老爷快一点,别让夫人等急了,便抬脚走了。

我坐在浴盆里发了半刻呆,很是觉得这丫头该学习一下男女有别,但想了好半天却始终下不下个狠心勉强自己把怜星给收房了。

这并不是怜星长得不好看,不好看是到不了嫣然身边做婢女的,也不是她的性格略显泼辣,泼辣的女子总有些刺激感,我喜欢,更不是我没那个能力。如果收了她,大约嫣然的鞭子落在一个隐秘的角落,让我即便是想一想也会心疼不已。

“忌惮”二字在我心中从来不曾远离。

而那个隐秘的角落,嫣然藏的很好,我找了三年多了愣是没找见。

扯得远了,先说嫣然吧。

嫣然对我并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抹干身上,我身着合体的丝衫沿着连廊一路向着橙园晃过去,一路例数着她的好,微凉的夜风吹过来,清爽明朗,着实沁人心脾。

首先,我不能跟同年们去喝酒。尽管我是状元,有起诗会的义务。因为如果喝醉了酒,她会说我心里只有狐朋狗友没她,不高兴。不高兴的结果,是消失半刻钟,然后秀发略显凌乱地回到房里,脸带微笑拥着我道,夫君,我们入眠吧?

每每这时候,我的心会忍不住的抽搐,然后用颤抖的手深情地拥着她狠狠地把她推倒在青纱帐里面。因为我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而有时候我没喝酒,只要她想,我也必须这么做,也就是深情地拥着她狠狠地把她推倒在青纱帐里面。因为不这么做结果与喝了酒的结果是一样一样的。

第二好,是在相夫这件事上做的极好,在外面,我不能抢她爹爹的风头。

她爹爹,也就是我的岳父大人,是兵部尚书,很以收了我这个当朝状元做他女婿而自豪。

于他来说,三代武将显得祖上过于豪放了一些,缺少点涵养,显示不出来家族深厚的文化底蕴,所以把他女儿许给了我,这样一来为他家里添了不少文化修养,二来无论在何场景,他都可以拉着我给他做门面,我把场景烘托出来了,他再上场,自然是风光无限好,天下唯他独尊了。

这时候,我就得有涵养地下场,将一席风骚尽让于他,这叫做有孝心。如此这般,他爹爹便极有面子。

如果是在当朝骨干们在场的情况下我很是觉得可行,但是如果是一池才俊在场的情况,场面就有些尴尬。可偏巧,岳父大人没那个意识,仍旧滔滔不绝地将他那些征战沙场的刀光剑影搬弄出来唬人,有时候还会加上一些砍脑袋是横着砍顺手还是力劈华山来得更畅快一些的论证。

于是乎,由于我有涵养的下场了,没了对他的牵制,那些青年才俊们也就脸色惶惶,一个个告辞而去了,留下岳父大人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对于文弱书生们来说,哪个画面能让他们心安理得地听下去?

这便又成了我的罪过。

我让他爹爹没了颜面。

他爹爹没了颜面的结果,便是我得去家中祠堂跪着,细思己过,否则就别想吃饭。

在吃饭这个问题上,我很是在意,因为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我很有心希望不承认我的失败而去吃饭,但是她有家族传承功夫,在床上我不是她的对手,在平地上我依旧不是她的对手。如果强行去抢饭,除了有辱斯文之外,我还不一定能抢得到,所以抢粮一道,我也只敢跪在祠堂上对着她家一墙的祖宗想想而已。

当然,我不带脏字的问候她家的祖先都听见了,可是他们无法回应。

在这个事情上,我赢了。



初夏的夜风很是爽朗,带着蛐蛐叫的夜色更是爽朗,我又用了一刻钟从书房晃到了橙园。

下人们在前院的墙边打花牌,就紧贴着我的书房,我能听见他们还在议论主公主母的闲话,却不能翻墙过去叫他们都把嘴巴缝起来,所以吵闹声伴着蟋蟀叫的声音传过来,很有集市般的生活情趣,让我不禁想起了一塘夏日夜晚的蛤蟆。

说实话,能在蛤蟆声里读文章,我的镇定功夫超强。这一点每每跟文雄聊起来的时候,他都极是佩服我,说怪不得你是状元而我是榜眼,原来我就差在这里了啊!

我哈哈大笑,点头称是,金銮殿上面圣的时候,我倒是真的把一殿人都当做蛤蟆来看的,或许正是把他们都当做蛤蟆看,我才作为天鹅被当朝兵部尚书给看中了,做了他的女婿。

缘分就是什么孽,你不服都不行。

喔,说远了。这些兵痞子们估计连良牙认识的字数都比不过,自然嘴里说的话也就上不了档次,所以只能个跟蛤蟆同一个等级。

进了橙园,进了屋,关上门,良牙便去和怜星喝夏夜的西北风去了,我从茶壶里面倒了一杯茶,细细抿着,尝出这是今年的龙井,踏着香气踱到了书桌跟前,语气很是淡然道,种马来了,你看是在这里还是在床上?床上不冷,这里考验你的武功。

她此刻却披着一件绿衣,在奋笔疾书着什么,略略抬头扫了我一眼,柳叶眉生生弯成波浪状,吩咐道,先去床上,把蚊子赶一赶。

我原本以为她会因为我的不敬皱皱眉头,结果她脸平得像面镜子,波澜不惊,甚是出乎我的意料。

喔,字有进步。

我应了一句,然后就去赶蚊子。

赶蚊子这件事,我自认为如果我是第二,没有人可以是第一。赶蚊子是个智力活动,它在飞的时候你是打不死它的,只有当它停下来你在有机会拍死他,所以你要猜它想停到哪里才能做好准备,在最恰当的时候给它致命一击。

然后我端着烛台一边眼耳并用寻找着蚊子的飞行轨迹,一边开始寻思她对我的第三个好。

第三个好,便是她现在在写的东西了。

由于是三代武将,七朝元老,赵府的势力在朝廷很是强大,皇帝不太管事,我的岳父大人和周丞相一文一武顶天立地,便将朝廷八成的事情都揽过来做了,所以就分了一部分给我的娘子——赵嫣然来做。

有她在,细腻的心思加上极为缜密的分析能力,竟然让这一盘棋不着半点破绽,外面那些言官们骂都骂不到点子上,更别说将这一盘地翻个局面。

我有时候怀疑,岳父大人看重我,十有八九就是看中了我能给他们家装点一下门面,至少别人在怀疑这些滴水不漏的对策是出自于谁之手的时候,他能看都不看,用手指指我。

从另一角度也就是说,原本该我做的事情,都被我娘子包揽了。

这便是她的第三个好。

我有骂街的冲动,但是却有维护斯文的责任。

拍死了第十三只蚊子的时候,我将烛台放下,钻进轻纱里面枕着胳膊问道,娘子,写到多少字了?

她数也没数,在书桌那边回答道,十八页纸。

我嗯了一声,开始迷上眼小憩。

十八页纸不算多,看两遍就能全部记住。

她却站起身来,走到床前一掀纱帐问道,你今日跟翰林院的张勤说北方的麦子今年要欠收了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回答,今年春天雨少,北方粮食定然欠收,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却柳眉倒竖,道,你自作主张!张勤是王相的人,你这么说不是在提醒他早做赈灾打算?冀州府库里面的粮食是去年才收上来的,放在山东卖出去可是一倍的银子,你这么一说,王相那边肯定会把冀州府库管的老鼠都进不去,这还怎么把这些粮食运到山东去卖?几十万两银子,就你一句话就没了!

我急了,驳道,冀州府库运到山东,那不是等于入夏之后把冀州的百姓往火坑里面推呢么?北方歉收,难道只是山东的百姓饿肚子?

她则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将我从床上拽起来,道,你怎知道我没有对策?从湖广收一些陈年稻米,不就可以赈灾了!?这样做,除了赈灾,这么一来我们还可以赚几十万两银子!

我压住心里突突乱跳的火焰,回道,一来一去,时间呢?两个月够不够?两个月,几十万人就没命了!

她则斜瞥了我一眼,放开我的衣襟,不屑道,那些都是流民,闹了三四年了都没安抚下来,你把他们养好了,难道还要用兵来弹压?你善良,难道用刀杀人比饿死他们要仁慈?

我莫名奇妙的心中突然一片迷糊,他说的没错,历来流民都是极难处理的一个问题,一打就跑,一放就乱,放任不管他们又如同蝗虫一样,将所到之地席卷一空,所以好些前朝都是乱于流民之手的。

但是,他们……罪不至死!

我仍在坚持。

嫣然很是嫣然地在床边坐下来,扶着我的胸膛,道,夫君,谁都知道他们不该死,但是粮食就那么多,天灾之下,养活的人总是有限的,如果把他们全部养活了,就得买米买粮食,但是银子扔出去,米和粮食就得涨价,那么其他地方穷人怎么办?他们难道就是吃树皮的命?

我仍旧不服输,辩道,粮食里面掺一些沙子,也是能活人的。

她笑道,粮食不足,估计还没下去就已经被层层官僚给挪用了,你拿什么掺?

于是我闭嘴了。书生之见,与他们这些老江湖比起来总像是软扒无力的呻/吟。



半夜已经过了,我脸朝墙侧躺着,浑身的劲力已经被抽干,但是却怎么睡不着。

嫣然很嫣然地从我身后抱着我,像是抱着她最心爱的棉花枕头,还用手臂在我的臂上悠闲地画着圈圈,但我怎么感觉她画的都不是圈圈,而像是一个个变形的猪头。

夫君,我知道,你心里有一股气,但是你得明白,我们这是为你好。

周丞相是什么人?三朝元老,捏死一个侍郎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在他眼里,你跟一只新来的蚂蚁就没什么区别!你想想看,人家把持朝政这么多年了,门生故吏遍天下,人脉已经建得连圣上都要忌惮三分,你一个新进进士,要么依附于他,要么下去锻炼,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下去锻炼是遂了你的意了,但是你什么时候才能爬到金銮殿?用一辈子么?

我爹受那老匹夫压迫,没个着墨之人给他撑门面,这么多年来在文官里面很受压制,殿试上看你是个人才,正巧我又到了婚配的年龄,所以他才把我许配给你,这样一举三得,既保住了你青云之路,他又在文官体系有了一个支撑,我也有了归宿,自然是一个上上之策,你得明白他的苦心!

……

嫣然并不是第一次说这话,我自然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所以后面的话我从左耳朵进,从右耳朵出,在脑子里面录下的是个空白。

我承认,她说的是事实,但是我一个青年才俊就这么被养在深闺,难道就不怕折了锐气,将来连个门梁都扛不起?

说起才俊,文雄他娘的池子里面养了一池乌龟,都叫才俊,据他说他的这个榜眼就是他娘如此安慰之下刺激出来的。

你的舌头都生茧啦,我嘟囔道。恰一只蚊子不知什么时候钻进青纱帐来,我一把将它拍在我的脸上,然后扭住它的胳膊腿儿,在昏黄的烛光里细细地一点点揪掉,同时慢慢道,既然想要做官,自然得明白官场,古今圣贤书难道我是白读的?

那可也得我愿意啊。

我说。

她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坐起来,爬到我的肩上,将我的脸掰到她的面前,苦口婆心道,一个妖精,难道你愿意跟她在一起?先不说你们在一起是一件有背天伦的事情,你能长长久久地活着跟她在一起么,照顾着她,安慰着她?你能么?她能长长久久无怨无悔放下一切跟你在一起,照顾着你,安慰着你,她能么?百年之后,你成了一堆枯骨,她却还是鲜花一朵,你让她怎么过后面看不见头的日子?你喜欢她,他也喜欢你,但是青灯伴枯骨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人有人道,妖有妖道,人妖在一起,有几个是有好结果的?我知道,你赶考之前的用度什么的都是她给你的,但是你也救了她,把她从青楼带出来,还替他治好了伤,你们之间恩怨已经扯平了,所以这一段孽缘就已经了了,她应该为你考虑,也应该为自己考虑,离开你!

可我并不想结束这段缘分。

我辩道。

而且,我们之间的这一段缘分,怎么会是孽缘?难道我跟你嫣然之间的关系才是良缘?什么是良缘?难道红纱帐里下夜夜笙歌才是良缘?难道金銮殿上,对霸道强权俯首称臣才是良缘?难道为了自己吃饱,将万千流民推到火坑里才是良缘?难道日日听你良言,事事将你写的那些稿子背好在人前不加思考重复来就是良缘?

我是一个男人,不是一个畜生,不需要你赵嫣然跟宠物一样豢养在自己的怀里!

我在吼叫,半个院子估计都能听得到。

不过没关系,下人们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以没有人会进来送茶水,也没有人会在窗外问夫人你还好么。对于他们来说,如果要问大抵只会问老爷你还醒着么。

便在这时偏有个不长眼的在外面窗边问,老爷,小心火烛!

我气不打一处来,吼了一声“滚!”

嫣然半靠在床边,将散乱的黑发理了理,用丝带扎起来。我的发泄于她来说就是个屁,不同的只是有时候声音大点,有时候声音小点。就像此刻我声音大了点,她就离远一点,等我将力气泄完。

我力气用尽,脚下一软,将自己从床上带着半床青纱扔到了地上,她也只是略显惊讶地伸了伸手,假意扶了扶。

我站起身来,走到桌前将先前那没喝完的茶水倒进了嘴里,小小压了压火气,然后在春凳上坐了下来。

你们是不是一直在找这么一个合适的人撞进你们织的这张网里面?

我问。

嫣然没回答,而是也下了床,找了件外衣走到我身边,给我披上,然后拉住我的手,柔声道,不是你撞进来的,而是我们选中了你!

选?我冷笑。原来是这样。我连主动撞一下的权利都没有。

她这句话很是到位,七代武官,霸气!

可惜到她这一代,他爹就她一个女儿,这霸气大约要失传了。我想。

告诉我,天姚被你藏在哪里?

我终是忍不住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嫣然罕见地没有暴跳如雷,而是轻轻抚着我的脸拉到她面前,问,三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她么?就算我刚才说了那番话没有进到你的心里,你还是要见她么?

我捏了拳头,差点没控制住一拳头砸在她的脸上。

我反问,你这话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了,跟乌鸦叫似的,我若不想见她,怎么会一遍遍地问?你当我是白痴还是当你自己是聋子?

偏这时候圆桌上的烛台燃尽,只有书桌上的烛台亮着,灯光一暗,她的脸上猛然一黑,还真的像是乌鸦。我忍不住笑起来。

她却似什么都没发生,起身,走到博古架旁,拿起一个方形桃木雕成的精致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一只看上去像是瓶子的玩意,放在我的面前。

你不是要见她么?打开。

我如同被五雷轰顶。

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惊叫,然后乘其不备神奇地一把捏住了她的头发。这速度我从来没有什么成果。

她却没有挣扎,侧着脸指指瓶子,继续说,打开呀,你不是想见她么?她就在瓶子里面。这瓶子叫做羊脂玉净瓶,是阳明山甄道人的至宝,我已经把封印打开了,你只要摇一摇瓶子它就会打开的,而她就会从瓶子里面飘出来与你相见。打开吧。

说罢,不见她怎么动作,手在头上摸了摸,我抓住的那些发丝就断了。我的手也就不能再控制她的头了。她有武功,不顾及头发的时候我自然对她零伤害。

而我手足无措。任凭那些发丝从我指尖飘落地面。



打开呀!你不是要见她么!嫣然一边用丝带重新将剩余的头发扎起来,一边冲我吼道。

我却觉得我的手有如千钧,抖得像个萝筛,移动起来都艰难万分,更别说去打开那瓶子。

我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的人儿,竟然在这瓶中!?

她竟然杀了她!

她竟然杀了她!

我早应该想得到的,我太仁慈了。嫣然不是个仁慈的人,我早应该想得到的。

她动不动就拿鞭子抽她,即使是块木头也应该被虐成渣子了。

最后,我只能扑到桌子上,将它抱在怀里。

我用手指轻轻摸了一下瓶子。这一回,嫣然没有诓我,瓶中一道一道青光飘出来,一个魂灵在空中慢慢成型了。

三年不见,天姚已经完全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

变成了魂灵,她已经失去了生气,头发蓬乱地垂着,脸色蜡黄,一身丝衣如同风中残絮,堪堪挂在身上看起来随时都会随风飘散。而露出的肌肤上更多的则是一些伤。我不知道嫣然用了什么手段伤了她,竟然能在灵魂上都能留下伤痕,更不知道嫣然究竟跟她能有多大的仇,能下如此的狠手。

我的心在流血。

不,那流的不是血,流出来的是我对赵嫣然最后的一丝情谊。

天姚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又冷冷的看了嫣然一眼,然后消失了!

她不愿见我。

而我愣了愣,迅雷不及掩耳地重又一把抓住嫣然的脖子,将她向后推着,吼道,她的身体呢!?她的身体呢!?毒妇!你把她的身体弄到那里去了!?

天姚是妖精,我不是不知道,人还能身体跟灵魂分离呢,更何况一个妖。嫣然把她的魂灵提出来,天姚的身体又去了哪里?

人离开身体会死,但是妖离开身体却有一定的机会活过来,我如果拿到天姚的身体,还有一定的机会叫她活过来,所以我最怕的不是她的身体和魂灵分离了,而是……天姚的身体被销毁了。

三年了,这个结果是我能预测到的万千结局中的一个,连这个结果的应对方式我都已经心里演练过成百上千变了,所以我明白,现在重要的是天姚的身体。

嫣然脸上很奇怪的竟也是一片水泽!

哈,我终于看见了她脸上一片水泽!原本我以为我不会看到,原本我以为只会看到她一脸嘲讽的笑!

可奇怪的是,此刻她脸上这两种东西都有了,而且还混合地得完美如一!

它——被——我——销——毁——了。

嫣然樱唇轻张,轻飘飘地吐出来六个字,这六个字宛如她手中的六只箭,射向我,字字穿心。此刻,我越怕啥,她好像越喜欢说啥。

我近乎疯狂地将她推了出去,我从没有过这么大的力气,她也从没有过这么轻盈。

然后,我颓然坐在了地上。

我每日在这个房里安眠,距离天姚不过是一丈距离,我竟然不知道她在这里!每日里我和嫣然的所作所为,大约没有一刻不是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眼前微微发黑,口中一甜,我吐了点腥味出来。

……

过了片刻,嫣然总是武将家庭出身,体力甚好,在如此剧烈的吵架运动之后比我恢复的快得多,她稳稳站起身来,一如往常一样先是将自己的秀发理好,用丝带重新扎起来,然后又把丝衣也理好,再过来扶我。

我承认,嫣然是个好女人,性格沉稳,端庄大气,办事放心,对待夫君温柔贤惠,表象上又无可挑剔,年轻貌美,秀发如云,黛眉如画,朱唇如樱,身材婀娜,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娘子。

但是,我心中没有她。

不是这会没有,而是从来没有过她。

鱼水之欢,我从来没有当做那是她。

我恨她。

我渐渐平息下来的喘息让我的眼前重新亮起来,而她则扶我坐到圆桌旁,还想说些什么。我的手中恰好摸到一物,在我眼睛能完全看清事物之前,朝她挥了过去。

嫣然会武功,可她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扔他东西。

不,是挥东西去砸她。

而东西挥出,我才发现,那就是一只烛台!

烛台的铁线穿透了她的纱衣,稳稳刺入她的腹部。

一时间,她呆住了。

你销毁了她,我也就销毁你!

我嘴里面也是轻飘飘地吹出这句话。

她后退着颓然坐到床边,眼睛盯着我,里面充满了惊讶、愤怒和怀疑,似乎不相信我也有这么男人的一刻,待得能缓过气,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道,你……你就这么恨我?

我淡淡笑着看看她手中捂着的胸口,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不捂伤口而是捂着胸口,但是眼睛随即转向他的腹部,惨淡一笑。

我会剑法了。

再看看她腹部流淌着的搞不清是她的血还是我的血,然后肯定地回答她,是!

她笑了,笑的风起云涌,又有些日月无光。

而我看着她,竟有种所有的压力突然间释放之后的轻松。

我看得出来,我的烛台正刺在他的腹上,那里正是肝脾位置。

我慢慢后退,缓缓坐在春凳上,看着她靠在书桌边,一脸分不出哀伤还是惨笑软倒在地上,却什么也不想做。

我并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但也不是一个无原则的人。也想不出眼前这个人有什么让我要去救她的理由。

……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

怜星~

她拉长了音在叫。

窗外已然有丫鬟在互相私语,好像出事了?

我就知道,我的话对他们根本不管用。他们就不听我的,即便是一个“滚”也是不听的。

而我也知道嫣然会叫他们。我的心中没有她,她的口中自然不会有我。我不知道自己心中怎么会有这个逻辑的,但是我就是知道。

我如身中梦魇,眼前都开始在晃,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是重影的,这种感觉很是飘飘欲仙,却也有些不真实。

我开始往外走。或许吐血多了点。

哦,对了瓶子。

我顺手搂过那只装了天姚魂魄的瓶子。我想既然我不能给她生活,那么给她一个体面的葬礼还是有这能力的。

不用我开门。门从外面被小厮们撞开了。丫鬟仆妇们潮水一样涌进来,带头的便是那个怜星。

我冲她淡淡一笑,点了个头,我的意思是她死了,我也活不了了,我们的后事就拜托你了,对于她的忠诚我很是相信。

而她则停下来,幽怨地冲我顿脚嚎道,夫人两个月的身孕了!

孩子?我心里虽然血不多,但是还是回潮了一把,

哦,三年了,日日做种马,自然也得种出点什么了。我笑不出来,但也哭不出来。她几乎要把嘴皮咬破,又恨恨把地面顿了一顿,扑到床边嚎去了。

孩子?

孩子!?

孩子???

怎么会有孩子的?唉,你来的不巧,撞见的缘分也不巧,不要怪我。

我着了魔,心底下也有些不清不楚起来。

等到回过神来,已经身在练兵场上。嫣然是个女将,自然这些东西是她生活的一部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稀里糊涂的会走到这里,但是既然到了这里,那也好,一切也应该在这里结束了。

我拿起一杆长剑,将羊脂玉净瓶放在擂台上,然后一剑砍下去,玉净瓶啪的一声碎了,一道青光随风散去,不由得让我唯一的魂也被抽了出来。

到底天姚还是不想见我了,走的这么快,根本不等我。

回手一剑,我将剑刃反手插入了我的心窝,那里有针,刺得慌。

我要去找天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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