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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醒 —— 089 第二十一回-贾宝玉续庄子

2023-06-25 17:43 作者:老赵ZD  | 我要投稿

 第二十一回 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①话说史湘云跑了出来,怕林黛玉赶上,宝玉在后忙说:“仔细绊跌了!那里就赶上了?”林黛玉赶到门前,被宝玉叉手在门框上拦住,笑劝道:“饶他这一遭罢。”林黛玉搬着手说道:“我若饶过云儿,再不活着!”湘云见宝玉拦住门,料黛玉不能出来,便立住脚笑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罢。”恰值宝钗来在湘云身后,也笑道:“我劝你两个看宝兄弟分上,都丢开手罢。”黛玉道:“我不依。你们是一气的,都戏弄我不成!”宝玉劝道:“谁敢打趣你!你不打趣他,他焉敢说你?”②四人正难分解,有人来请吃饭,方往前边来。

那天早又掌灯时分,王夫人、李纨、凤姐、迎、探、惜等都往贾母这边来,大家闲话了一回,各自归寝。湘云仍往黛玉房中安歇。

宝玉送他二人到房,那天已二更多时,袭人来催了几次,方回自己房中来睡。次日天明时,便披衣靸鞋往黛玉房中来,不见紫鹃、翠缕二人,只见他姊妹两个尚卧在衾内。那林黛玉严严密密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那史湘云却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又带着两个金镯子。宝玉见了,叹道:“睡觉还是不老实!回来风吹了,又嚷肩窝疼了。”一面说,一面轻轻的替他盖上。林黛玉早已醒了,觉得有人,就猜着定是宝玉,因翻身一看,果中其料。因说道:“这早晚就跑过来作什么?”宝玉笑道:“这天还早呢!你起来瞧瞧。”黛玉道:“你先出去,让我们起来。”宝玉听了,转身出至外边。③

 

①   蒙回前批:按此回之文固妙,然未见后三十回犹不见此之妙。此回“娇嗔箴宝玉”、“软语救贾琏”,后文“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今只从二婢说起,后则直指其主。然今日之袭人、之宝玉,亦他日之袭人、他日之宝玉也。今日之平儿、之贾琏,亦他日之平儿、他日之贾琏也。何今日之玉犹可箴,他日之玉已不可箴耶?今日之琏犹可救,他日之琏已不能救耶?箴与谏无异也,而袭人安在哉?宁不悲乎!救与强无别也,甚矣!但此日阿凤英气何如是也,他日之身微运蹇,亦何如是也?人世之变迁,倏忽如此!

②   贾宝玉希望这三个和睦,好陪自己一起玩。对黛玉只是亲密些,还没有表现出特殊感情。

③   宝玉对外来的女孩无论是哪个都好,比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上心得多。

 

黛玉起来叫醒湘云,二人都穿了衣服。宝玉复又进来,坐在镜台旁边,只见紫鹃、雪雁进来伏侍梳洗。湘云洗了面,翠缕便拿残水要泼,宝玉道:“站着,我趁势洗了就完了,省得又过去费事。”说着便走过来,弯腰洗了两把。紫鹃递过香皂去,宝玉道:“这盆里的就不少,不用搓了。”再洗了两把,便要手巾。翠缕道:“还是这个毛病儿,多早晚才改。”宝玉也不理,忙忙的要过青盐擦了牙,嗽了口,完毕,见湘云已梳完了头,便走过来笑道:“好妹妹,替我梳上头罢。”湘云道:“这可不能了。”宝玉笑道:“好妹妹,你先时怎么替我梳了呢?”湘云道:“如今我忘了,怎么梳呢?”宝玉道:“横竖我不出门,又不带冠子勒子,不过打几根散辫子就完了。”说着,又千妹妹万妹妹的央告。湘云只得扶过他的头来,一一梳篦。在家不戴冠,并不总角,只将四围短发编成小辫,往顶心发上归了总,编一根大辫,红绦结住。自发顶至辫梢,一路四颗珍珠,下面有金坠脚。湘云一面编着,一面说道:“这珠子只三颗了,这一颗不是的。我记得是一样的,怎么少了一颗?”宝玉道:“丢了一颗。”湘云道:“必定是外头去掉下来,不防被人拣了去,倒便宜他。”黛玉一旁盥手,冷笑道:“也不知是真丢了,也不知是给了人镶什么戴去了!”宝玉不答,因镜台两边俱是妆奁等物,顺手拿起来赏玩,不觉又顺手拈了胭脂,意欲要往口边送,因又怕史湘云说。正犹豫间,湘云果在身后看见,一手掠着辫子,便伸手来“拍”的一下,从手中将胭脂打落,说道:“这不长进的毛病儿,多早晚才改过!”

 

这一段描写了贾宝玉如何在脂粉堆里厮混。

 

一颗珍珠被换了,有的说法是贾宝玉通过薛宝钗给薛蟠了,伏后文薛蟠配药,配药时薛蟠找王熙凤要过头上戴的珍珠。因为是给了薛宝钗,贾宝玉怕黛玉生事,故说是“丢了”。不过,此时宝玉和薛蟠的关系还没到如此亲密地步。且薛蟠配药已经找了王熙凤,如果不够来找宝玉,又何必只要一颗,以宝玉的性格应该会都给。

 

还有说法是衬前文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后被小厮们摘去了。然而小厮们是有眼力价的,拿些香袋、荷包可以,贾宝玉戴的珍珠还是比较贵重的。何况戴在发辫上也不是那么容易拿下来的。

 

第三种可能,便是给袭人了。袭人在服侍贾母时便叫“珍珠”,这个贾宝玉应是知道的。前文分析“袭人试玉”时宝玉虽然没有许诺袭人做妾,是有安抚袭人的意愿的,袭人又是服侍宝玉包括梳头在内日常起居的,所以和可能宝玉随手拿一颗自己一直戴着的珍珠赠与袭人以安其心。

 

第三种是最合理的,黛玉冷笑是猜中了。

 

一语未了,只见袭人进来,看见这般光景,知是梳洗过了,只得回来自己梳洗。忽见宝钗走来,因问道:“宝兄弟那去了?”袭人含笑道:“宝兄弟那里还有在家的工夫!”宝钗听说,心中明白。又听袭人叹道:“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宝钗听了,心中暗忖道:“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他说话,倒有些识见。”宝钗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闲言中套问他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

 

庚辰双行夹批:此是宝卿初试,已下渐成知已,盖宝卿从此心察得袭人果贤女子也。

薛宝钗以未来宝玉妻子的身份自居,试探考察未来的妾,初步结论是:深可敬爱。以宝钗的性格当然不会只看表面,她还会长期慢慢观察。

 

一时宝玉来了,宝钗方出去。①宝玉便问袭人道:“怎么宝姐姐和你说的这么热闹,见我进来就跑了?”问一声不答,再问时,袭人方道:“你问我么?我那里知道你们的原故。”宝玉听了这话,见他脸上气色非往日可比,便笑道:“怎么动了真气?”袭人冷笑道:“我那里敢动气!只是从今以后别再进这屋子了。横竖有人伏侍你,再别来支使我。我仍旧还伏侍老太太去。”一面说,一面便在炕上合眼倒下。宝玉见了这般景况,深为骇异,禁不住赶来劝慰。②那袭人只管合了眼不理。宝玉无了主意,因见麝月进来,便问道:“你姐姐怎么了?”麝月道:“我知道么?问你自己便明白了。”宝玉听说,呆了一回,自觉无趣,便起身叹道:“不理我罢,我也睡去。”说着,便起身下炕,到自己床上歪下。袭人听他半日无动静,微微的打鼾,料他睡着,便起身拿一领斗蓬来,替他刚压上,只听“忽”的一声,宝玉便掀过去,也仍合目装睡。袭人明知其意,便点头冷笑道:“你也不用生气,从此后我只当哑子,再不说你一声儿,如何?”宝玉禁不住起身问道:“我又怎么了?你又劝我。你劝我也罢了,才刚又没见你劝我,一进来你就不理我,赌气睡了。我还摸不着是为什么,这会子你又说我恼了。我何尝听见你劝我什么话了。”袭人道:“你心里还不明白,还等我说呢!”③

 

①   庚辰双行夹批:奇文!写得钗、玉二人形景较诸人皆近,何也?宝玉之心,凡女子前不论贵贱,皆亲密之至,岂于宝钗前反生远心哉?盖宝钗之行止端肃恭严,不可轻犯,宝玉欲近之,而恐一时有渎,故不敢狎犯也。宝钗待下愚尚且和平亲密,何反于兄弟前有远心哉?盖宝玉之形景已泥于闺阁,近之则恐不逊,反成远离之端也。故二人之远,实相近之至也。至颦儿于宝玉实近之至矣,却远之至也。不然,后文如何反较胜角口诸事皆出于颦哉?以及宝玉砸玉,颦儿之泪枯,种种孽障,种种忧忿,皆情之所陷,更何辩哉?此一回将宝玉、袭人、钗、颦、云等行止大概一描,已启后大观园中文字也。今详批于此,后久不忽矣。钗与玉远中近,颦与玉近中远,是要紧两大股,不可粗心看过。

②   “横竖有人伏侍你”袭人嫉妒的是那边的丫鬟,宝玉若是娶了黛玉,黛玉的丫鬟大概率是随嫁过来的陪房。若是不娶黛玉,看上了黛玉的丫鬟要过来也不费事。宝玉想不到这些,自然骇异。

③   前文黛玉,此处袭人都惊讶于贾宝玉的“不懂事”,这么大了还是小孩心态,不知道女孩是有嫉妒心的,丫鬟是要争宠的,妻妾之位是要竞争的。

 

正闹着,贾母遣人来叫他吃饭,方往前边来,胡乱吃了半碗,仍回自己房中。只见袭人睡在外头炕上,麝月在旁边抹骨牌。宝玉素知麝月与袭人亲厚,一并连麝月也不理,揭起软帘自往里间来。麝月只得跟进来。宝玉便推他出去,说:“不敢惊动你们。”麝月只得笑着出来,唤了两个小丫头进来。宝玉拿一本书,歪着看了半天,因要茶,抬头只见两个小丫头在地下站着。一个大些儿的生得十分水秀,宝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便说:“叫蕙香。”宝玉便问:“是谁起的?”蕙香道:“我原叫芸香的,是花大姐姐改了蕙香。”宝玉道:“正经该叫‘晦气’罢了,什么蕙香呢!”又问:“你姊妹几个?”蕙香道:“四个。”宝玉道:“你第几?”蕙香道:“第四。”宝玉道:“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那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一面说,一面命他倒了茶来吃。袭人和麝月在外间听了抿嘴而笑。

 

“那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是讽刺花袭人。这段宝玉表现出了相对于年龄的心理晚熟,虽然聪明,也还是小孩子心性。

这段先引出四儿伏后文撵四儿。

 

这一日,宝玉也不大出房,也不和姊妹丫头等厮闹,自己闷闷的,只不过拿着书解闷,或弄笔墨,也不使唤众人,只叫四儿答应。谁知四儿是个聪敏乖巧不过的丫头,见宝玉用他,他变尽方法笼络宝玉。①至晚饭后,宝玉因吃了两杯酒,眼饧耳热之际,若往日则有袭人等大家喜笑有兴,今日却冷清清的一人对灯,好没兴趣。待要赶了他们去,又怕他们得了意,以后越发来劝,若拿出做上的规矩来镇唬,似乎无情太甚。说不得横心只当他们死了,横竖自然也要过的。便权当他们死了,毫无牵挂,反能怡然自悦。②因命四儿剪灯烹茶,自己看一回《南华经》。正看至《外篇·胠箧》一则,其文曰:

 

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

 

看至此,意趣洋洋,趁着酒兴,不禁提笔续曰:

 

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③

 

续毕,掷笔就寝。头刚着枕便忽睡去,一夜竟不知所之,直至天明方醒。翻身看时,只见袭人和衣睡在衾上。④宝玉将昨日的事已付与度外,便推他说道:“起来好生睡,看冻着了。”

 

①   伏后文第七十七回撵四儿。

②   庚辰双行夹批:此意却好,但袭卿辈不应如此弃也。宝玉之情,今古无人可比,固矣。然宝玉有情极之毒,亦世人莫忍为者,看至后半部则洞明矣。此是宝玉三大病也。宝玉有此世人莫忍为之毒,故后文方有“悬崖撒手”一回。若他人得宝钗之妻、麝月之婢,岂能弃而为僧哉?此宝玉一生偏僻处。

③   这则《外篇·胠箧》体现了庄子毁弃社会文明彻底回归自然的消极的虚无主义思想。

 

贾宝玉的庄子续文则如批语所说集中体现了他的“情极之毒”,这是一种极度的自私,完全以自我为中心,不考虑她人而不自知的思想。宝玉对女孩的所谓体贴不过是满足自己亲近女孩的“意淫”之欲而已,遇到姿色平庸的、年纪大的、已婚的他就不怎么提贴了。除了先天性格主要是贾家上下对他的娇宠所致。

 

贾宝玉以为别人尤其是他身边的女孩都是为他而生,为他而死,高兴了他可以去调戏,不高兴了可以“焚、散、戕、灰”。要么就是权当她们死了,自己毫无牵挂,怡然自悦;要么就是自己“化灰化烟”后不管她们了,她们再死还是苟活无所谓了。这些女孩只为自己活着。

 

贾宝玉对世俗人情不关心也不大懂,不理解这些女孩为什么要争妻妾之位,为什么要嫉妒,都围在我贾宝玉身边陪我,让我欢喜就好。如果女孩们在贾宝玉之前“诸芳尽”了,贾宝玉自然是心灰意冷了——伏后文出家。

 

④   明写袭人陪睡丫鬟身份。承前文李嬷嬷骂“狐媚子”。

 

原来袭人见他无晓夜和姊妹们厮闹,若直劝他,料不能改,故用柔情以警之,料他不过半日片刻仍复好了。不想宝玉一日夜竟不回转,自己反不得主意,直一夜没好生睡得。今忽见宝玉如此,料他心意回转,便越性不睬他。宝玉见他不应,便伸手替他解衣,①刚解开了钮子,被袭人将手推开,又自扣了。宝玉无法,只得拉他的手笑道:“你到底怎么了?”连问几声,袭人睁眼说道:“我也不怎么。你睡醒了,你自过那边房里去梳洗,再迟了就赶不上。”宝玉道:“我过那里去?”袭人冷笑道:“你问我,我知道?你爱往那里去,就往那里去。从今咱们两个丢开手,省得鸡声鹅斗,叫别人笑。横竖那边腻了过来,这边又有个什么‘四儿’‘五儿’伏侍。我们这起东西,可是‘白玷辱了好名好姓’的。”②宝玉笑道:“你今儿还记着呢!”袭人道:“一百年还记着呢!比不得你,拿着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早起就忘了。”宝玉见他娇嗔满面,情不可禁,便向枕边拿起一根玉簪来,一跌两段,说道:“我再不听你说,就同这个一样。”袭人忙的拾了簪子,说道:“大清早起,这是何苦来!听不听什么要紧,也值得这种样子。”宝玉道:“你那里知道我心里急!③”袭人笑道:“你也知道着急么!可知我心里怎么着?快起来洗脸去罢。④”说着,二人方起来梳洗。

宝玉往上房去后,谁知黛玉走来,见宝玉不在房中,因翻弄案上书看,可巧翻出昨儿的《庄子》来。看至所续之处,不觉又气又笑,不禁也提笔续书一绝云:

 

无端弄笔是何人?作践南华《庄子因》。

不悔自己无见识,却将丑语怪他人。⑤

 

写毕,也往上房来见贾母,后往王夫人处来。

 

①  相比贾琏,宝玉不是不好色,而是他的生理欲望太容易满足了,再加上他的生理早熟与心里晚熟,以至于他要去追求更高境界的“意淫”。

②  袭人但凡冷笑必说实话:所谓家贼难防,黛玉屋里的毕竟隔得远于礼法不合,而宝玉自己屋里的丫鬟宝玉看上了抬举一下,合情合理。故袭人忽然放下贤德的面具直刺四儿。

③  宝玉急的是丫鬟不和,闹情绪。

④  袭人反问的是宝玉不知道袭人担心的是自己没有名分,妾位未定。

⑤  如前所述,黛玉之又气又笑就是喜欢宝玉却又对他的“情极之毒”无可奈何。贾宝玉的这种消极避世的性格薛宝钗是不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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