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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包骨夫人

2020-06-03 10:22 作者:牲醴  | 我要投稿

没错,这位寡居的夫人就是叫这个名字,她目前住在塔镇的东边的塔楼里。

先统一告诉你们,塔镇之所以叫作塔镇,没什么特别的缘故,单纯是因为镇上的居民都住在高塔里。生前死后都是。

我曾经试图拜访过她,可她拒不会客,我只得作罢,所以接下来有关她的故事都来是我对档案室内有关文件的整合

 

年轻的时候,包骨夫人是方圆百里最出名的年轻姑娘,附近的人都知道她的大名——漂亮倒是其次,最名声在外的还是她的动人舞姿和媚人歌喉。她父亲很是骄傲,经常邀请邻里到他家中观赏她的表演,很快院子里就挤不下这么多观众,于是包骨的父亲就在广场上组织表演,并开始收取费用。甚至到了最后,包骨夫人有了自己的专属剧院,人们每晚都在台下翘首以盼,只为一闻她的歌舞,一睹她的芳容。

随着包骨夫人的名声和财富越来越大,她的口味也也越来越挑剔了。普通的水果和肉类怎么能满足这样一位高贵又天才的小姐的胃口呢?于是她开始绝食并且拒绝演出,除非她找到合口的美食为止。

这一下她父亲可急坏了,便架着马车四处寻找珍馐锦食。后来受到熟人的推荐,他找到了一家专门烹调婴儿的饭店。那是家经营百年的老店,声称前总理都慕名到访并品尝过。虽然是略显浮夸的宣传词——毕竟他们在饭店门口摆出的模糊照片真实性相当可疑——但那位父亲还是去了,并且委托他们为他的女儿做一盘婴儿菜。

当烤熟的婴儿伴着热气端到包骨夫人的面前时,她还很是鄙夷,认为这是厨师们糊弄那些上流权贵们的把戏,但一勺送进嘴里,包骨夫人就立刻意识到,她爱上吃婴儿了。

她的食欲立刻会来了,而且是成倍地暴涨。第一周她每天还只吃三顿饭,每顿吃一个半婴儿;而一个月后,包骨夫人每天就要吃六顿饭,每顿吃三个整的婴儿。哪家饭店不愿放过这位出名又高消费的客户,专门派遣了一名厨师到包骨夫人家中,让她随时都能吃到花样繁多且绝对新鲜的婴儿美食。那位厨师是这么得包骨夫人的欢心,他们后来甚至成了亲——也就是今天埋在她隔壁的包骨夫人的丈夫,不过那是后来的事了。

总之,包骨夫人回到了舞台上。不过渐渐地,观众们发现眼前的包骨夫人不太一样了——她的皮肤依然光滑细腻,但是身材开始走样,越来越圆滚——她发胖了,而且几乎是一夜间,她就从了一个苗条姑娘变成了涨满气的河豚,上台时得有两个人扶着才行,也再也没法踮起脚尖转上一圈又一圈了。

人们好奇她是怎么了,是不是生了什么怪病。他们可a不知道包骨夫人只是吃得太开心了。

她想让她的观众们分享她的快乐,于是把她吃婴儿的愉快经历写在歌词里,编进舞蹈动作中,甚至想着有一天能把剧院改造成饭店,她就坐在舞台中央抱着香喷喷的婴儿大快朵颐,而客人们也在台下吃着笑着,共同举杯,唱着她最脍炙人口的《骨头也不剩》,一起沉浸于这世间罕有的大欢喜。

一天早晨,包骨夫人和往常一样坐在餐桌前等着她的厨师上菜,可却迟迟不见对方现身。耐不住躁动的味蕾,包骨夫人决定亲自到厨房里看看怎么回事,顺便观摩一下这绝食佳肴是怎么烹饪出来的。

到了厨房后,她发现除了厨师,她父亲也在——二人正在案台上为一个孕妇接生。

这是在干什么呢?包骨夫人问他们。

厨师——也就是她未来的丈夫——看见她出现了很是惊讶,随后表示很是抱歉,因为菜肴没有及时呈上。就在这说话间,他也没有停止为妇人接生的手。

他说,食材目前有些紧缺,他从昨天开始就连夜寻找合适的婴儿,到了天亮时才有结果——就是眼前这女人腹中的这个。为了尽快为包骨夫人献上珍馐,他只得请求包骨的父亲也来帮忙处理食材。

包骨的父亲让她不用着急,他和这个年轻人很快就会料理好这一餐。很快你就能平常到口感最酥软的婴儿肉了。

包骨夫人只好悻悻地回到了她的座位上。她不知道婴儿原来是那么的稀缺——先前单知道这东西在餐馆里出售罢了。包骨夫人不知道何时这样的美食才能普及开来,让她所有的观众都能享受到这佳肴。

很不幸,在这样的一天来到之前,出了一些岔子。有一天剧院被迫关门了,因为包骨夫人被人发现在后台津津有味地啃着一个婴儿的后脑勺。

那是不是包骨夫人第一次在后台偷吃不知道,但那是第一次被人发现偷吃。

偷吃熟透的婴儿倒还没什么,可被溜进后台的那对夫妻撞见时,包骨夫人嘴里的婴儿还没彻底断气。

又或许再退一万步,那对夫妻看见自己的偶像在啃食着素未谋面的半死婴儿也不是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可不巧那婴儿脚上还套着红色的棉袜子,显然那是他们刚出生三个月的孩子。

又又或者,退他十万步,那对夫妻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以为肯定是天大的误会,只待包骨夫人开口解释一番就能忘记一切,重拾对她的爱与信赖——可谁知她却咧了咧渗血的牙齿,把婴儿面向他们举了举,问他们是不是也要来一口,她最近发现生吃也别有一番风味儿。

……

包骨夫人的演艺生涯彻底搞砸了。她父亲带着她当晚就收拾一切值钱的家当,逃离了他们的故乡。那位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的厨师选择了和包骨夫人他们一同离开——在这多日的餐桌上的相处中,他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位体态丰盈又举止优雅的小姐。就算到天涯海角,这个年轻人也选择和包骨夫人同往。

包骨夫人的父亲深受感动,在逃亡的途中的一个旅店里,他为二人举行了婚礼。手头没有婴儿拿来做婚宴蛋糕,年轻人只好拿羊肉来做代替。

不过幸好,在他们离开那旅店之前,她的新郎和丈夫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五个月大的女婴,包骨夫人终于再次享用了久违的美味。

奢侈且顺意的生活可能要一去不复返了,包骨夫人当时暗想,但这不能妨碍她美美地吃完再次踏入风尘前的一餐。

他们一家人在一个月的奔波后,暂时选择在一片大草原上落脚。草原上的一个游牧部落收留了他们,但是他们要求这一家人为他们工作。于是两个男人和他们一起放牧牛羊,猎捕野兽,包骨夫人则留在帐篷里做些针线活。

部族的女人孩子们好奇这异邦来客,争相涌到她的帐篷门前。可这次不像包骨夫人过去的观众,是抱着仰慕前来,而是抱着猎奇的心理。于是包骨夫人不高兴了。她抡起圆滚滚的臂膀,撵他们滚蛋。可这样的举动反而招来了更多的女人和孩子。

包骨夫人气得哭出了眼泪——她还从没受到过那么大的委屈呢。她现在的难过程度和三天没吃上婴儿一样不相上下。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想睡在天鹅绒的床铺上,想喝名贵的葡萄酒,最重要的,是想吃香气四溢的婴儿肉。

可她上哪里找呢?问谁索要呢?她的父亲?不行,自从她害他被迫一起逃亡,他对自己的爱就日渐凋零。她心里明白,她父亲宠溺骄纵她纯粹是出于她的表演给他也带来了名望和财富。而现在既然它们都一去不复返了,她甚至觉得某一天父亲不辞而别也完全不足为怪。

至于对她的丈夫,她也不敢开口。尽管是新婚燕尔,但她害怕过分的要求会快速消磨他ui对自己的爱意,好比关了水龙头又拔去塞子的浴缸,水很快就会见底。她只好另寻解决的办法。

在她父亲和丈夫同部落的其他男人去外面打猎时,她也在聚落里进行着自己的狩猎。这里的女人不像故乡,包骨夫人想,她们一次会生很多孩子,而且疏于照顾,大部分活不过一个月就夭折了——那么,她们不会介意少那么一两个孩子的……

于是包骨夫人不断地和部落的女人尤其是怀孕的女人们接触。很快就和她们都混熟了。她们甚至让她单独帮她们带带孩子。计划出奇的顺利。

终于,在几周的蛰伏等待后,机会终于来了。十九岁的玛蒂预计第二天凌晨就要生产,包骨夫人早早的就去在她身边看护。

其中的细节我们无从得知——怎么瞒过玛蒂,玛蒂的接生婆,以及门外等待的玛蒂的姐妹和母亲——我们只知道她确实得手了。包骨夫人回到家,把一个还在呼吸的滚烫的婴儿用亚麻布裹着带到了她丈夫面前。丈夫没表现的太惊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于是,他重操旧业,再次为包骨夫人献上了高超的厨艺。

 

大概是两年后,部落的长老们召开了紧急的会议。原因是他们发现近段时间婴儿们的存活率诡异地低,甚至十个婴儿中都难有一个能成功的活到满岁。有人说是娘们的责任,她们生下了孩子后就对他们不管不顾,只知道饮奶酒作乐;有人说是猎人普格布闯的祸——他冒失地射死了怀着四个胎儿的雌鹿,鹿神为此杀死村庄里的婴儿作为惩罚:还有人说,这是长老们的过失,他们年老体衰,就不应该同部族中众多的年轻女人们配对,导致生出来的孩子也受了他们的影响,易折易夭。

前两条建议都被采纳了——长老们颁布条文禁止女人们饮酒作乐,下令把普格布开膛破肚、祭给鹿神以平息其怒火。但是最后一条没有被采纳,反而割下了最早提出这一观点的人的舌头。

然而,在那么多的努力后现状依然没有改变,甚至还在不断变得更糟。又过了一年,聚落里甚至连三岁以上的的孩子都无迹可寻了。

整个部族绝望了,于是男人女人们都携家带口,各奔东西,这个游牧部族彻底消亡了。

这段时间包骨夫人一家也出现不小的变故:夫人一天早上一时心血来潮,把她父亲放在大锅里给煮了。好吧,也许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这些年来也许包骨夫人和她的父亲已经积累了不少矛盾,这矛盾到那一天终于爆发了。

那天早上,包骨夫人的丈夫在睡梦中被自己的妻子和岳父的争吵声吵醒,连忙下床赶去查看什么情况。也许他登时的想法是阻止这父女两人的情感破裂——不过也许他确实做到了这件事。

在包骨夫人的父亲说出一些绝对会彻底毁灭父女两之间的关系的语言之前,包骨夫人堵住耳朵,命令她的丈夫宰了她父亲。他照做了。她很庆幸她有这么一个体贴的丈夫。她的父亲不在同她争吵,而且三天以内都没再走出那个帐篷——我得说实话,以后也没有。

尽管父亲伤透了她的心,包骨夫人还是打算给自己一个原谅他的机会。她亲自下厨,把父亲的尸体掏空洗净,熬成了汤。她后来承认,其实部分原因还是那时婴儿已经不够吃了,短时间这空缺似乎也难以不上,于是她就有了挑选其他食材的心思,而刚好她父亲就充当了她尝试新鲜事物的契机。

虽然难以和婴儿的质感相比,但是包骨夫人还是体会到了不一样的风味儿,甚至开始享受起来老人的干瘪口感了。这下在婴儿稀缺的情况下,她可以用老人家来填补她的食谱了——这世上老人比婴儿更不受重视,也更加普遍,因此货源补充也理应更加方便。

想到这了,她高兴极了,觉得自己为她和她的丈夫做了一件大好事。

 

总之,在聚落解散,大家各奔东西之前,夫妻二人已经收获颇丰,一点也不觉得遗憾或者惋惜。外人看来这对夫妻的生活恩爱且殷实,不过还是发现了一些反常的现象——比如他们的父亲为什么突然宣布卧病在床后就再也没再众人面前露过面,又比如包骨夫人为何半边脸不再光滑饱满,而是干瘪下坠,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不过,人家自己没有对此表示什么不满,旁人也就不好多加干涉。

十一岁的米尚蹲在小坡上,看着下方这对三年前住下的外地来的夫妻正在清点物件,午后就要出发离开,若以所思。这两个人,尤其是这一半脸肥嫩如婴儿一半干瘪如老妇的包骨夫人,一定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秘密。她想,也许这些外来者才是导致他们部族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也许他们要为她夭折的弟弟和妹妹负责:也许她现在就该去拜见长老,召集同组,指控这对夫妻就是一切灾殃的始作俑者,这样她就能挽救自己的故乡,成为族人们的英雄,被自己的孩子以及他们的孩子永世歌颂。

可恍惚间她突然听见母亲的呼喊——是叫她去吃饭呢。于是她一溜烟窜下坡,钻进了自家的帐篷。

等她饭后再来到包骨夫人住的敞篷时,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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