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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2021文章创作段落精选

2022-02-04 06:15 作者:狛枝なぎと  | 我要投稿



距离日落所剩下的时间已经十分短暂,少女与男孩不得不加快了观光行程,他们从雪山上尖叫着滑向原始热带雨林,被热带雨林中的非洲象追着到了狭窄的浮冰上,他们拥抱,他们在雪地上打滚,却在下一秒到达了火山口的上空,在掉落的途中他们大笑着,仿佛即便眼前的死亡是货真价实的,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温暖的大海,他们就这样掉入海底,被庞大的鱼群所包裹,和它们一起被吞入了鲸鱼的肚子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少女大睁着眼睛想。


绿油油的丘陵。


“为什么眼前的景色,比起青之森星百万精灵消失与出现的空灵舞蹈,比起ZL-2星人们世代守护的世外桃源,比起黑洞意志举办的星河演奏会,哪怕是比起现在的地球,明明是那样地不足为奇,明明是那样地..犹如星屑般的太空陈列品,然而做着经历这些的梦的我,却这么地,却这么地——”


一望无际的草原。


“幸福,感动,而又向往!”少女的眼睑合上又睁开的瞬间,眼睛的河流中里已然映满了繁星,他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草原,不同的是,完全落下的太阳带来了群星。


“大概是因为那些对于姐姐来说都不是‘真实’的东西吧。”男孩眼中的繁星吻向少女眼中的繁星。


“就像后文明时代被重塑成旅游圣地的地球,就像姐姐梦到过的无数个星间奇迹,就像姐姐醒着的时候的世界,哪怕就算是我这里,对姐姐来说也很难称得上是‘真实’的东西。”男孩有些失落。


“真实应该是可以依靠的,不会轻易离别的东西,我和姐姐连在一起的梦,到头来也只是看到真实,体验真实,可这与获得真实完全是两个东西,这不,姐姐你马上就要离开了,回到不属于姐姐的真实之中去,我也一样。”


听到男孩仿佛坏心眼的话,少女眼中倒映着繁星的河流不由自主地向河道外流淌,眼看着繁星就要洒出来时,男孩的眼睛再次吻向了少女的眼睛。



“别哭呀姐姐,你抬头看看天上!”


“这是什么防止眼泪留下来的诡计吗?”少女破涕为笑,与男孩一样抬起头,眼中的繁星与天上的繁星再一次重合了起来:皎白的月亮,牵牛织女天津四连成的大三角,轻盈的星云,包裹草原的星图点点显现出一颗颗她曾经梦游到过的地点,她高兴地告诉男孩,在东边的星星上牛头的外星人和刺猬背的外星人发生了怎样惨烈的战争,在西边的星星上粉红色的河水据说能够让饮下的人获得幸福…然后她看到了木星,土星,以及,火星。


她怔怔地看向自己来的地方。


“当对真实感到迷茫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看星星吧!它们是你的梦确切去到过的地方,它们一直在天空中标注着你的痕迹,等待你真正地造访。”


男孩面向少女


少女面向少年


“嗯!等到再次相见的时候,我想要和泷一起,去亲自看那些星星!到时候由我来一个仔仔细细地告诉泷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换泷来听!”少女念起刚刚得知的少年的名字,哪怕在梦醒之后有可能忘记。


“再见了!爱丽丝姐姐!我们一定会在某一天,真实地相遇的!”少年念起刚刚得知的少女的名字,哪怕在梦醒之后有可能忘记。


皎白的月亮,牵牛织女天津四连成的大三角,轻盈的星云,以及木星土星火星所有的星星坏笑了一下,与少年和少女一齐闭上了眼睛,周围陷入了完全的黑暗,而黑暗在二人嘴唇相碰的一瞬间瓦解塌陷,消融于真实之中。



因此在刚刚二十岁的时候我的确是想写点什么的,我必须要写什么,回忆录也好,小说也好任何形式的只要能够登载内容的内容都好,在枯朽的破叶上也好,在漂流的垃圾上也好,在腐烂的尸体上也好,只需要,只需要一点点热诚当做火星,我就可以引燃自己,将绝望的黑墨提取出来,写在上面。然而直到刚才,纸和笔什么他妈的都没有。绝望安抚着我,没有来源的光明包裹着我,让我在离地面零点一毫米的地方漂浮着,然后对我使用温柔的磔刑。


哦对了,忘记跟你介绍我的想象世界了,在这样的现实中活下去,必须需要一个寄托,也就是说一个将自己虚假存放的场合,我坐在离地面零点一毫米上方的地面上,让我的眼睛暂时失明(在这种终年不见黑夜的鬼地方总归能够掌握了的技能),无视我的内部世界的构成,而将它们依照与生俱来的惯性进行还原与重组,我的想象世界就出现了。


这里与可憎的现实不同,一切都是模糊的,却比那里明晰得多,这里拥有音乐,音乐在共振着这个世界的每一处,低语般,呵欠般,细碎的嗓声发着光亮构成了音乐中上升漂浮的部分,而其他则是由某些深邃的东西,空旷的东西,清澈的东西,真诚的东西的自然扩散组成。沐浴在这些声响之中,应当是能够治愈任何事物,尽管它也治愈了在破坏我过程中自己也有损伤的绝望。


这里是拥有夜晚以及与夜晚一切有关系的颜色的:深色一些的青,低沉一些的蓝,温暖一些的紫,缥缈一些的粉,由我潜意识的美学组合而成,荡漾在我脚下的这条被微弱路灯明亮照射的小路上。但这里却没有完完全全的黑色,绝望为了伪装自己在这里也化装成了与黑色相近的颜色,只有我能够认出它,但是,我在这里能够与它和谐共处,它像往常一样包裹着我,伤害着我,试图将我拉出这理想乡,可正因如此我才能够留在这里。


这里有一条天蓝色的鲸鱼(现实世界的天空总是白色的),准确说是线条单调的鲸鱼形态的巨型生物。它头顶总是喷着水,乖巧地趴在小路附近狭窄的水塘里,将友善通过浓重酥软,抑郁却又无害的空气传达给我。我们就这样交流,假装能够听懂对方在想什么。世界便在这时轻微晃动起波纹,将孤独的我们缓缓拥抱。


这里的星星从来不过度强调自己的存在感,总在你需要它们的时候能够被找到,然后作为星星发挥着星星的职责。荧光着的小生物在空气稍微文静一些的时候会多起来,它们的构造也远没有现实世界那样可憎的复杂(我不想提昆虫的恶心模样破坏意境),它们有的是半椭圆上长出了两条小短腿,有的只是一个单调的三角形在一扭一扭,它们让这个本身就充满着灵气颗粒的世界更加丰富,它们浮在小溪上成为了河流的一部分,


可你也发现了,尽管我介绍了这么多我那美丽的想象世界,可这里始终和现实一样,是孤独且绝对孤独的,想象世界归根结底是逃离可憎现实的下策,中策则是死。


孤独和绝望就仿佛两种不同的癌症,虽然它们都是癌症,但它们是不同的癌症。


绝望非常擅长于和我同化,它陪伴着我,在我的枕边舔舐着我的脖颈,然后渗入我的颈动脉,流淌在我的全身。而孤独则决绝地与我划清了界限,并在自己的领地时刻向我射来带着剧毒的箭矢,它中和了绝望让我欲仙欲死意识朦胧的缓慢闷痛,令我清醒,却让我陷入撕裂般的剧痛之中,如此反复。


我想要在黑夜之中痛哭。将自己通过哭泣拧成粉碎的话,或许还有可能获得救赎。


如果黑夜真的存在的话,它应该来过好多次了,而我则在那黑夜之中成为一块冰冷的焦炭,默默流下锐利的泪水——不,不能是默默,我要压迫自己的胸腔而呜咽,殴打自己的喉咙使其踉跄,缓慢地抽搐,直至我失去发声能力为止,将洁净的黑夜吸入体内,随后排出污浊的我自己。


可这里是现实!这里只有…完完全全的白昼,黑夜只在形而上意义上来过,或许相反?可这有什么不同呢?在这样一个整个天空包裹着我的世界,一切附在光明中漂浮不定,拥有着无限细节的虚无在注视着我窃笑,在远处,在近处,在声音能够传达到的最远处,在存在这一词消失的边界…


我没法哭,我没法咆哮,我没法表现出一切感情,我甚至无法蜷缩。这使我快要爆炸了一样。我能够活下去只能靠孤独和绝望,可是我他妈根本不想活下去,也没有谁要我活下去,那我为什么还没死呢?仅仅是因为我还没有丧失哭泣的能力吗?仅仅是我在等的人还没来吗?


说到底,我真的是在等待吗?我真的有在毁灭吗?毁灭的周期真的不是一千年,一万年,一亿年吗?这座假定的孤岛,正在不断扩大,不断扩大,总有一天会比这个地球还要大,可它的领土上只有空无一物这一样概念,还有我,从我身上不断掉落的残渣最终会在这座孤岛的中心堆积成一座毫无价值十分微妙的高塔,我站在高塔的最顶端,还是我原来的样子,可我残渣脱落的质量早就超过了一千个,一万个,一亿个我自己,那这个站着的我,重复着和一千年,一万年,一亿年前一样的绝望与虚无的我真的还是我吗,难道不是绝望的擅自绝望抑或是虚无的擅自虚无呢?或者说,现在的我本身就是如此呢?我看了看脚下踩着的零点一毫米的厚厚的残渣,它们只是在那里,毫无价值,无法评价,我终归只是看了看。


这一秒的我已经忘记了上一秒的我要写下什么,我应该是死了,我在死并且死了,因此作为死人的我虽然能,但是没法哭泣,没法大喊,永远绝望和孤独———这才是死人该有的样子。也正因如此,死人留下的书信,才叫做遗书,尽管这是我在没有任何想法下的心血来潮的定义——我并没有办法让自己停止生命,我总是渲染着死亡的气氛,然而死亡本身不爱任何人。


或许死亡会冷酷无情地宣判我其实还活着吧,或许我确实还活着,因为我的确活着,但是诸位,敬请当我已经死了吧!在这荒岛上,这些文字成为遗书,是我能够决定的,这是既成的事实,这是我写下的句号。

去月球需要非常复杂的材料,准备这些花费了三百六十五个夏天的日子。


首先需要的是纯度百分之八十九的黑夜,然后将其与一抔混合着相当量鸢尾花瓣的泥土放置在铺满木屑的雪地上,用人类白骨与中心流淌着污水的荆棘摩擦引燃作为引信的两百页的关于爱与绝望与神经症的狭隘文学,最终将百分之八十九的黑夜中的“黑”剔除,只留下纯粹的,无法用任何颜色言语来形容的“夜”。


在这一过程中,切忌过剩的期待。夜是危险的,如果它将这份颓废的期待误判成为了希望,它将会像黑夜一样并比黑夜猛烈十万亿倍地撕裂你的身体。

新月消亡的晚上,古幻与戈妮离开了钢铁与瓦砾的碎屑,离开了撑起灯火的帐篷,离开了像不莱梅乐队一般吵闹的ai们,它们敲锣打鼓欢送着他们。


“你真的觉得人类灭绝掉是因为那个什么超新星吗?”这脚踩着虚幻地面的过程中,古幻向黑暗中的她搭话。


“不知道,我也没看到什么,我也不记得什么。我觉得这应该问你。”她回答。


“人类开始忘东西的时候,他们希望我能够作为一个人类的备份,以人类的方式记住所有的历史,后来当我真正记住了历史才发现我从来没有记住过真正的历史,或者说真正的历史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这其中也包含人类早已不再是人类的原因。但是......”


但是历史就是历史,人类就是人类,这其中哪怕包含着某种野蛮外部力量的强制全等,可谁又能说这是谬误呢?


就算人类全都死掉,也总是会有人类。


就算所有的人类离开,依然会留下人类。


人类并没有办法有自己来规定自己,人类被迫称自己为人类,就像以前的所有人类一样。


人类无法为自己而存在,人类无法为存在而存在,人类的个体只能以死放弃人类的身份将人类之名移入人类的整体,人类的整体只能以消逝将人类之名移交给其他种族,复杂细节移交给客观聚合移交给神灵移交给异兽移交给猿猴移交给机械与棘皮六足鱼与黏液意识与双脊椎联合虫与雷电同构体与虚假的诗与虚假的画与虚假的文学与虚假的希望与神灵与客观聚合与复杂细节。


人类为绝望而存在,人类仅仅为绝望而存在,为严酷与温柔,慈爱与狂暴,可憎与可恨,低俗与高尚,有品位和没品味的绝望而存在。


流淌着污水的荆棘刺穿了古幻的手,它在穿过古幻血淋淋的白骨的同时跃出了克制的火星,火星如泪之泉水一般点燃了那二百页的狭隘文学点燃了那雪地与雪地的木屑点燃了混合着鸢尾花碎屑的一抔黄土接着蒸腾起了混合在那里面的百分之八十九的黑夜。


黑夜在变成夜,人类要离开,带着绝望离开,但绝望绝不会因为任何行动而发生减少,它无论处于何种状态下每一秒都要比上一秒更加地丰富。因此,人类走之后还会有人类,人类会继续越来越多的过程。


“绝望创造人类,人类创造历史...吗......”戈妮望着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的夜。


这只是夜形成的其中一个阶段,当它的扩散达到一定程度后它会反过来浓缩,形成一个核,吸去这个世界的所有的颜色。


“人类创造的一切东西都是对绝望扭曲的还原或者幼稚的叛逆。但是由于他们生于绝望,因此绝对无法成为绝望,只能被绝望单方面地拿走一部分然后填充一部分。”古幻说。


夜听了他们的对白与此时的旁白十分地高兴,它的制作极其成功,地球此时此刻已经只剩下了完完全全的灰了。夜很满足,它很乐意带他们去月球。


于是古幻牵起了戈妮的手,荆棘在两人紧握的手间肆意生长,其中心流淌着的自然成了血。


他们在夜的包裹下慢慢地离开不真实的地面的一切,ai乐队们在向他们招手。


“你知道嘛,有一样东西我能够确定,那就是能够治疗我的药如此跨越千年都从来只能够有两个不变的方子。”


“什么?”


“世界的末日或者来拯救我的好看的女人,现在它们一起来了。”


“现在,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会我要花费一百年的时间,与你度过,不仅要与你度过,我还将告诉你我的海与我的海里所有的骸骨,我的森林与我森林里所有吸收了阳光的水汽,我的星空与星空的间隙间的符号体系与歌与诗与跃动的泪水,我的孤独与我和孤独之间诞生的黑暗的混血的兽,还有永远不会映出我的爱的镜子那边。好了,这就是我,我真的很无趣,很肤浅,很有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我忘掉之前不停地告诉你这些...那么...你呢...你能告诉我些什么呢?



 人的意识里侧是一处废墟,机械与血肉与精神胡乱拼接的领域内有着各种各样符号的残垣断壁,各种往事与幻想与梦留下的斑驳魅影,各种强烈印象掠过造成的不规则的伤痕与残疾。


对我来说,这座废墟更像是一座垃圾场,它们就那样某一天被丢弃在那里,对这里的环境造成永久意义上的破坏与污染,对这里的空间以及活动能力进行永久的剥夺,它们仍在不断增生,它们因为与意识联为了一体也就拥有了虚假的意识,就仿佛这个世界上我以外的大多数人一样。


她于黑暗之中若隐若现,时不时向光亮的这边瞥上几眼。我叹了口气,向少女那边走去。


 我对坐在地上的少女伸出一只手,少女这才第一次看向我的眼睛,她看我仿佛像看一只怪物,但又仿佛充满了信任。罢了,我从来都读不懂女人。但总之她还是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将出血的右手小拇指放到嘴里吸吮,并仪式感一般将左手放到我手上。


 于是,舞台亮了起来,大大小小的灯光逐一闪烁,将黑暗分割成细碎的虚空。台下的观众席里每一个坐位上都坐着一颗星星,星星们嘲弄着我们,并学着我们的姿态拉起手来,每两颗星星拉起手他们的光亮就增强一倍,当他们每一颗星星都与彼此相连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们脚下的舞台已然变成了流转的银河,而眼前的星星们则组成了一条闪烁的路。



 “这条路是通向哪里的?”少女问星星们。


 “谁知道呢?绝望,死,怪物的肚子里,还有可能是空气稀薄充满着未开化猿猴的月球。不管是哪里,你们都没得选!哪怕你们在这条路还看不到尽头的途中老死,你们也只属于这条路,这条路也是专门为你们而生的!”星星们回答。


 “走吧。”少女侧起脑袋,抬头看向我。我喜欢她的笑。


但是。


 但是眼前的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幻象。我抱起少女,不理会星星们的污言秽语,背朝群星搭建的道路而行,少女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我的脖子,便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们在银河之上走了好久,以至于少女沉沉地睡了过去,而我们也终于走进了黑暗之中。这里什么都没有,这里有着一切真实。



  纵观我的人生,就是一个从不去做任何选择的过程,我只要我想要的东西。有的想要的东西等一等就会来,有些则等不来,这时我便会在黑暗之中徘徊,任它们啃噬我的灵魂,任时间驾长车碾过我的肢体。我固执地相信,总有某些东西会向我妥协的,就算没有,那我也会一直留在这里,直到我不再是我的那一刻。


我曾经在这里,目睹过数以千万计的我离开,干枯,破碎,自毁,疯狂,麻木,变质——当然也有获得幸福的。他们组成了不同故事的主角,然而不论如何,他们都是别的我,起源于同一个根源,追求着完全相同却截然不同的东西。


 我怀抱着熟睡的少女坐在黑暗之中。


一千年过去了,少女揉了揉眼睛。


一万年过去了,少女调整了下睡姿。


十万年过去了,少女开始好像做了噩梦,斑驳的泪水在虚浮的黑暗之中只是湿漉漉地流淌。我抚摸着她脊椎的每一个凸出,细嗅着她眼睛里海水的味道,为她唱从未唱过的歌。


......


黑暗在一瞬之间消退,因为害怕惊醒少女,我甚至没能够抓住它的一丝边角。我怔怔地靠着墙壁,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它不知好歹地亮着,心无旁骛,我由此深知自己已经被黑暗所驱逐。


我的怀中空无一物。然而我却没法做出任何反应。


黑暗从我这里拿走了痛哭的能力,拿走了绝大部分的生命力,拿走了爱几乎所有人的心,拿走了能够看到喜悦的眼睛与脑内的夜明珠,拿走了我的世界里侧的那片唯一的湖水与真诚善良而又友好的那只鲸鱼的生命。


现在它走了,带着少女一起。


我再也无法进入黑暗之中了,现在的我只能在这个无比真实的世界之中学会如何活着,并学会怎样去死。


 初三的时候,为了应对中招考试,学校组织了高强度的填鸭式体育训练,我一直讨厌体育课,因为体育课归根结底就是让你跑几圈然后就放着不管了,我讨厌体育课本质是因为我讨厌跑圈,但是初三以后我每天都要跑圈。我的初中漯河五中的操场就是在一片土堆上画了一圈儿煤渣石子儿路,又硬又脏,跑起来尘土飞扬,那时候天一冷还会有雾霾,全初三一千多名学生大课间就在这里发疯了一样跑,然后灰头土脸汗流浃背,把棉袄都打湿。但不管怎样,中学生毕竟年轻,尽管身上很脏也不会像中年人一样油腻恶心,如同皮下是下水道淤泥一般不洁。


我几乎讨厌我初中的一切,但那坎坷硬巴巴的石子路我是不讨厌的。可随着体育训练的推进,我们学校有时会带我们去一个私立中学,借用他们正规的400米跑道。印象最深的那次下着小雨起着晨雾,我们被送进那绿色铁丝网环绕的操场里,人造草坪的地面踩起来不软不硬,湿润的空气让每个人的头顶都散发出洗发水的香味,包括那时我暗恋的女孩。本来我心情应该不差的,但是这沉闷的地面却让我不知为何显得很是沮丧,仿佛因为我的脚与这厚重而带有禁欲主义情感的地面相连,我就整个被关在这样一个闷绝封闭的公共厕所单间大小的监牢里了一样。我基本上可以确信这浅粉色的云几乎是与那人造草坪是同一观念为基准构成的。



我们坠落的最终目的地,是一片海,荒芜,这个词只是水的海会怪怪的,但是自上而下看到这片海脑内便只有这两个汉字休止符一样出现在我的眼前,只有这一刻我的下落减少了速度,透过眼前的汉字看向这浩瀚而又死寂,在昏暗的深空中显得无边严肃的海。


等一下,我前面是不是有拿这个比喻来修饰过现实世界窗外的寒气?


“有可能现实和这里的世界通过你的文字建立了某种程度上的联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也理所当然呢。”安洁玩起了头发,她的头发不知何时散作星空般的布履,在更加虚无的深空中律动。


但是,但是这海却是和寒气有着根本上的差异,它是更加数十倍沉重庞大而又寒冷的东西,它是...荒芜的!荒芜却具有实体,具有实体又不带有任何欲望,就是要平静地吞没我们,我们现在所受到的这份重力也是来自于它...


好害怕。


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


我害怕巨大的东西,我害怕巨大而机械的东西,但我同事也有害怕巨大而又没有规则的东西,我害怕巨大的意识也害怕巨大的无意识,但是——


“但是我都听到啦!好啦好啦,需要我抱着你嘛,需要吃咪咪嘛小宝宝,归根结底你还是个小孩子嘛,乖乖乖别哭咯妈妈抱抱。”安洁就这样将我搂入怀中,隔着魅影般的连衣裙,她的心跳将“另一个生命存在”这一坚定确切的信息传达给了我。


可我无法说服自己摆脱恐惧,这份巨物恐惧是源自于无可依靠的孤独。初具自我的小孩子在面对初见的世界的宏伟概念,譬如暴力,黑暗,死亡的时候,总会转而去依靠强大温暖的父母,他们依靠父母到来,依靠父母活着,而父母在他们眼中便是全能伟大能够抵挡一切值得畏惧事物的存在,待到他们发现父母也是与自己不同的普通人罢了的时候,他们也就和他们父母一样看起来什么都不怕的人了。


“但是人终究是会感到害怕的,看起来什么都不怕的人无法找到可以哭诉恐惧的人,因此他们只能继续看起来什么都不怕,直到恐惧把他们压垮。”安洁在我耳边轻声说,她的嘴唇稍有动作便会碰到我的耳廓,令我浑身酥软。


但是安洁对于我来说真的可以依靠吗?她真的真实存在吗?这,我根本没法相信,因此我战胜不了恐惧。


安洁没有说话,只是将我抱得更紧。


要落下了。


这是一只天蓝色的巨大卡通鲸鱼从海面跃出,它溅起的水花发出和它一样的淡蓝色光亮到整片荒芜海上,光亮扩散并且互相连接,引来鱼虾跃出水面竞相将光亮吮食,而光亮却不减反增,铺满了整个海面,让鱼群也搅动着原本死寂的海面起舞。


鲸鱼则喷着水花用柔软的身体接住了掉下来的我们三人,它的身体像混入了暮光的洗澡水,使得我清爽后略微沉沦。我知道鲸鱼是谁,这里装作不认识它未免过于不地道,但是它已经死了,在我别的文章里,也在我的整个想象世界中,它随着我费力编织的虚伪美好的破碎而凄惨的死去,腐烂发臭。


“别这样嘛,你的我在这里,你的鲸鱼还活着,虽然没法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啦,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我们也可以温暖你不是嘛。”


 凌晨六点四十四分,天色渐明,窗外狂风呼啸,我孤身一人陷入迷茫,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感情,不如说,不知道如何对待着自己都无法确认是否确切存在的感情,而矛盾的感情又和这样若有若无的感情混合起来愈加浓烈。


我裹上被子,戴上耳机,双臂环绕作拥抱自己的姿势,就这样下潜入梦。


我在寒冬腊月中做了一个关于夏天的梦,梦中的我远远注视着白衣短发的少女独自欢笑着坐在河岸,用脏兮兮的脚挑动水花,她的周围长了一两株风铃花一样的白色花丛,像她一样纯洁,她看到我便走上前来,她经过的地方踩出一个个泥土的脚印,从脚印上在“那个世界”见到的五颜六色的奇异糖果又如同花一样爆炸般地长出。

然后那个女孩给了我一个拥抱,梦就醒了。


 下午,四点十一分。


好冷。


嘴里苦涩难忍。


想尿尿。


嘴里苦涩难忍。


好冷。


不堪,绝望,孤独,垃圾但难以描述的其他感受,想死想死想死想死——


我赤身裸体从被窝的庇护中爬出,跌跌撞撞跑到洗手间用刷牙的杯子接了一满杯凉水然后一饮而尽,而后因接踵而至的强烈胃痛蜷缩在地上,颜面正对的排水口微微传来沼气的味道。


“啊,你来啦!脸色不太好哦,合理的作息也是很重要的。”安洁站在鲸鱼上背对着我看向发光的海。


作息这东西就是彻头彻尾的枷锁,我从来没有遵守的意愿,我只需要在对的时间出现在对的地方就行了。


“你总是这么痛苦,我也会很伤心的,啊,快看,是海的尽头!”


“大海在这里终结。”脑内浮现出这样的句式。这是本多繁邦在年少时期在海滩远眺无垠海洋时的感悟,然而此情此景于我却是迥然。


发光海的尽头是坚硬的黑色墙壁,是深空镌刻了黑夜后点缀了黑洞作妆的华丽黑色,尽管花俏,却依然无情,好似将柔软活人碰撞挤压削皮切块的坚硬世间。


终结,生的终结,死的终结,荒芜的终结,繁茂的终结,海的终结,旅途的终结,仅仅是终结,我并不厌恶终结本身,但是终结是我最厌恶的那一类东西——仅仅在那里却绝对在那里的东西。


“不会终结的。”安洁轻声说,我闻到她嗓子里的笑容。


终结之壁开始无限向外扩张,它们踉跄着发疯一样奔跑,海一下子失去了疆域开始胡乱奔涌,鲸鱼——鲸鱼变成两条,四条,八条,十六条...原来你是这样产生的啊,怪不得你不会死!


   三万两千七百六十八只鲸鱼看向我,一齐发出温和的低吟,然后钻入大海无影无踪。我则在大海中沉溺,一切都在改变,一切都在改变,一切都在改变...


  还是没法相信。还是没法相信有任何东西发生了改变...它们都...它们都过于不切实际,非现实,不是真的,虚构,虚假,虚幻,虚伪,伪造,并且脆弱了。

 

我撑着膝盖站起,伸了个懒腰,走到灶台前拿起如受刑人般可怜的锅子接满水,拿起一撮意大利面随意掰断放进去煮,随后又从冰箱里取出汉堡肉撕开包装扔进微波炉里。然而我却忘记了我是怎样吃下它们的。


  人群避开了我,我的周围流出了相当数量的空白,这些空白给我的心脏水平向下的力,令我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周围的人看不清面孔,他们同等地为我付出冷漠的关怀与关怀的冷漠,在他们眼里,我应该就是一个与家人走散了的小孩子,关怀我是家人的责任,而不是他们的。


  我也从来没有在意过人群如何,它们只不过是装饰罢了,像西部片里的风滚草,像柏油路上的口香糖,可能有的人认为他们是必要的,于我而言则无所谓。许多人的童年都难免与家人走散过一次两次,但并不代表每个人都因此会被关怀,世界远没有那么美好,于我而言,我不会因此感受到什么多余的情绪,但是我妈找到我之后会首先揍我一顿,仿佛这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一样,至于我爸,他在我不再走失的年龄之前并没有担负起作为父亲的责任。


 无所谓,如果现在的我进行回忆,那么我会发现我的人生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我的小学时期是一个人,我的初中时期是一个人,我的高中时期是一个人,我来到了日本还是一个人,这之间我所有的假期仍旧是一个人,我觉得自己并非一个人的时候这种错觉来自于假装,阿里自与生物性的自我欺骗,来自于一种对于人际关系的认知不透彻与对于真实的诡辩,而回忆让这一切变得清晰不堪,就像用小刀一点一点剜开头盖骨。这就是回忆这种东西,一个人而已,活着而已。


 而现在我依然在假装,在清晰审时度势的回忆之眼下假装。因为。


  我被一双手环绕了起来,那双手如同焚烧情诗的烟雾将小小的我包裹住,拉入了那颗以熟悉的规则跳动着的心脏前来,那颗心脏的确有一些伤心,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真可惜,安洁,你明明完全能够理解我,却无法为我做任何事。


 “并不是完全,因为你并没有对我绝对真诚不是吗,你有在这篇文章里撒谎,你也有隐瞒太多太多关于现实的事情了,归根结底我根本没有办法了解你,你也没法真正爱一个不了解你的人。”变成了与我原本年龄相仿的女孩的安洁,紧紧地抱住了变回了原本年龄的我。


 是的,我没法爱我的文字,没法爱我进行的叙事,没法爱你,归根结底,归根结底我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我有的是最贫瘠最贫瘠最贫瘠的现实,现实是我的终结,现实本身就是终结,现实不允许我逃向任何地方,我无法逃进回忆里或者非日常里或者梦幻里或者就算现实叙事里也没法逃进,我说的每个谎言都没有意义,但是我说的实话说出来也和谎言无异,叙事只会令我疲倦。


 “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了。”安洁将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表情阴郁。


 你来自这篇文章本身,这篇文章在不远未来的完成之际形成了一个我叙事的漯河,这个漯河抽象蹩脚又荒诞不经,而它构成了你本身,你从并非遥远的未来以——完成的,一个老太太的身份——通过不管是这里的现实还是更外层地方现实还是更外层的现实的我无法想象的更外层的现实中一直在我耳边回荡着的声音那里和那个外星军人一样被赋予了形态来到了这里,并且和我一起推进了整个故事,完成你本身,但是,但是,你并不是特别的,我的每篇私人文章都会有一个我与一个我的girl,文章里的我不由分说与她们相爱但是实际上我本身从未获得任何东西,我无法爱上她们因为她们不存在,而反过来说只要是存在的人爱我有可能...有可能谁都可以了,我根本搞不懂我自己,我也搞不懂你们...


 我连哭都做不到,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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