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与秩序》8 履约
被称作“世界树脚”的艾德高地上，纵横者数条从触不可及的世界树干上流淌而下的融雪河流。
这些水源顺着地势自南向北流去，自艾德高地倾泻而下后散作无数多到难以统计的无名水系，形成了地域广博的艾登湿地。
暗精灵的故乡艾登瓦尔，正是坐落于这片川地沼泽之间的唯一丘陵。
虽然只是一片落差不足百米的环状丘陵，但也足以将艾登瓦尔与四周的水系分隔开来，形成了一小块能够让高大树木扎根的宜居地域。
艾登瓦尔的最高点，正是被暗精灵一族视为圣地的“月湖”，一片坐落于丘陵顶端的静谧湖水。
位于山顶的月湖四周并没有其他水系汇入，艾登瓦尔的气候更是罕有降水，按照常理此处完全没有形成湖泊的地理条件。
而这份违背世间之理的奇特，正是月湖作为“神迹”的证明。
据暗精灵祭祀传颂的故事所说：月湖之水乃是月光凝结而成，暗精灵始祖曾于绝望之中受到月神感召，觐见月湖得到神迹赐福，随后处子怀孕诞下子嗣，暗精灵一族就此诞生。
米涅尔站在月湖岸边，若有所思的望着脚下静谧深沉的湖面。
丝绸般柔和的湖光映拂在米涅尔的脸上，即便是如她这般险恶到令人生厌的面容，此时也因为湖光的抚慰而多了几分静好。
“辅祭，我们真的要完全按照赛琳娜的指示去做吗？”
与米涅尔并肩站在月湖岸边的一位祭祀模样的暗精灵面露疑虑的说。
而米涅尔闻言只是冷笑了一下，只是如此轻微的神情变化却是瞬间就将湖水镀在她脸上的静好破坏殆尽，重新展露出米涅尔一贯令人厌恶的歹毒表情。
“你以为咱们有选择权吗？咱们能够像这样继续违抗赛琳娜，仅仅是因为她允许咱们继续违抗她罢了……但这份私欲，或许正是赛琳娜展现出的‘天命’破绽所在。”
听过米涅尔自言自语般的呢喃过后，那位暗精灵的神色果然变得更加疑惑了。
米涅尔似乎也察觉到了身边之人的情绪，抬起手扶着对方的肩膀安慰着。
“莱雅你不必多想，无论成败，我等的命运皆是月神的安排。”
“莱雅谨记辅祭箴言。”
仿佛不怀好意一般，用眼角看到莱雅重新表现出虔诚的神色之后，米涅尔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不再理会旁人，转而望向湖对岸。
只见在月湖另一头，几名暗精灵正拖着一艘木质小船，一步步的朝着湖中心涉水走去。
另有十余名暗精灵，零零散散的站在月湖岸边，一双双在夜色中散发着紫光的眼睛同样默默的注视着这艘小船，目送它缓缓驶离湖岸。
随着湖水渐深，牵引小船的暗精灵们很快便被湖水没过了胸口，无法继续涉水前行的她们只好松开了船舷。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无人牵引的小船在镜面般的湖水中继续朝着月湖深处滑行而去，漂至月湖正中心之后又稳稳停下。
拥有宝石般质感的湖面倒映着夜空中的群星，叫人恍惚不知孰是湖水、孰是夜空。
浑圆的满月值此也恰好爬到了群星之巅，正倒映在月湖中央的小船之上。
被两轮月亮加载中间的小船莫名传来一阵阵颤动，更有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夹杂其中，连带着湖面也泛起一层层涟漪。
岸边的暗精灵们冷酷而肃穆注视着月湖上发生的这一切，似乎根本不认为那回荡在寂静黑夜中的哭嚎代表着恐怖与痛苦，而是某种更加神圣含义的象征。
“为崭新的王道，证以鲜血！”
米涅尔突然高声喊到，随后率先抽出袖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在米涅尔的号召下，其余暗精灵也随之亮出各种各样的武器，刺破手心让鲜血流出。
“曾经，母亲预言了我们的命运。而今天，命运将由我们自己亲手创造！”
米涅尔说罢，就俯下身将手向脚边的月湖伸去。
暗精灵们纷纷将自己的手浸入水中，殷红的血色在湖水中扩散开来，却又很快被更加深邃的湖光吞没。
随着暗精灵们的举动，月湖湖面渐渐变得如同夜空一般幽邃，而中央笼罩着小船的两轮月亮却更加明亮。
但是米涅尔却并未跟其他暗精灵一样将手浸入水中，只是悬在水面之上让血液滴落进湖中。
旁边的莱雅很快注意到了米涅尔的异常，不禁好奇的顺着米涅尔的手朝她望去。
只见米涅尔阴毒的脸上满是莱雅从未见过的挣扎，好似此时面对着重大的诱惑，正在竭尽全力的克制自己的欲望。
“辅祭，你……”
米涅尔像是被莱雅的声音惊醒了一样，被刺痛也似的瞬间缩回悬在水面上的手。
莱雅望着米涅尔脸上一闪而过的畏惧，也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她也想收回浸入湖水中的手，但却发现自己的手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完全固定在了水中一般，无论如何用力也无法挪动分毫。
“怎么回事？米涅尔，你做了什么！”
莱雅惊怒的质问着。
而一旁的米涅尔已经恢复了平时仿佛图谋不轨一般的阴沉，她攥了攥血迹凝固的手掌，血痂下的伤口也已经恢复如初。
“莱雅，无论生死，我等的命运皆是月神的安排。”
米涅尔眼神冰冷的望着莱雅，重复的说着箴言。
莱雅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湖水中那股死死抓着她的手的力量还在不断增长，很快已经到了就要将她手臂完全碾碎一般的巨力。
这股巨力似乎并不满足只是碾碎，更是变本加厉的一寸寸将莱雅拖入水中。
愈发幽邃的湖面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到水面下的任何东西，莱雅却能清晰的想象出自己的手臂一点点分崩离析的画面。
“唔！啊啊啊！！”
难以抑制的痛楚令莱雅发出不成调的惨叫。
实际上不仅仅是莱雅，月湖湖面上或轻或重的惨叫声已经此起彼伏，显然莱雅的遭遇已经发生到了每一个参加仪式的暗精灵身上。
只是有的暗精灵满脸惊怒，不管不顾的奋力挣扎着。
而另一些暗精灵却是一副对此并不意外的样子，一遍竭力忍耐着痛苦、一边等待着自己一点点被拉下水。
“米、米涅……尔！米涅、米涅尔、尔……”
莱雅近乎疯狂的挣扎着，口中半是惨叫、半是疯狂的叫唤着不远处米涅尔的名字。
手肘、肩膀、胸口、脖颈……随着暗精灵们在月湖中越陷越深，惨叫与呻吟也随风消散。
月湖重归宁静，只留凝重漆黑宛如夜空坠落的湖面，以及湖中央双月之间的小船。
米涅尔低头望着莱雅在湖岸边留下的一道道犁痕摇了摇头，阴毒的面容上带着更深刻的失望。
“死去之人归回暗影，得享安宁；幸存之人却还要在名为‘命运’的泥潭中挣扎……月神，真残酷啊，对吧？”
米涅尔转过头，询问着对面一个靠近过来的人影。
那是一个身披朴素袍子的暗精灵，她似乎十分珍惜自己的话语，不仅没有理会米涅尔的问题，反而开口就简短的反问道：
“结束了？”
米涅尔对此人的态度似乎习以为常，同样简短的回答着。
“祭品已经献上，按照赛琳娜所说，很快那孩子就能变成真正的暗精灵了。”
这位暗精灵点了点头，随后用平静的通知语气又说道：
“有人把塔洛斯送来了。”
而这一次，米涅尔惊讶的瞪圆了双眼。
“塔洛斯？你说那位圣子现在在我们手中？！”
对于米涅尔的重复确认，暗精灵却不屑重复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难道、不对，或者说……”
而瞪圆双眼的米涅尔眼神几经闪烁，也仅仅转瞬便重新找回了思绪。
“啊，原来如此，要让我来承担满月的愤怒？原来她是这样计划的……”
“所以，怎么做？”
看到米涅尔瞪圆的双眼又阴沉下来的暗精灵适时的询问着。
“我回去对付满月，这边你独自处理，湖水恢复正常后把圣子带回来。”
“好，完成之后，我死。”
说完正欲离开的米涅尔听闻对方的回答之后停下了脚步，她叹息着抬起眼瞄了瞄对方。
没有反话，不带嘲讽，米涅尔知道这个人不会用这些“修辞”，她说的话只会是准备去做的“事实”。
“伊露塔，你非要让我一个人孤军奋战是吗。”
“赛琳娜手段多，我不死，是隐患。”
看着伊露塔平静的神色，米涅尔阴沉的脸更添几分怨毒。
“太卑鄙了，伊露塔。”
米涅尔几乎是从牙缝中留下了这句话，随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再见，记得说话算数，米涅尔。”
伊露塔却罕见的多说了几个字，但米涅尔的迅捷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月湖岸边。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