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10同人】我们的旅途:命运(二)

(三)凡人
公元2020年,2020年7月9日,日本东京, 神宫大酒店
雷雨大作。
今天是赵主任儿子结婚的日子,也是他来日本以后,第一次举办宴会的日子。
世道就是这么有趣,眼前这栋金碧辉煌的高楼,原先只是少男少女们生活学习的校园;自己也曾在海的那一边起居八座,如今也不过是个携家带口、寄人篱下的逃犯。
赵主任忍不住地去回忆自己的办公室,桌上摆几部充门面的书,脚边柜里藏着茅台,应付完公务之后小酌几口,隔着窗户还能看见自己的高中母校——禅山一中,回忆一下自己受邀上台讲话时那“一览众山小”的快感。
而如今又是如何呢,那张真皮的办公椅已是姓王的坐了,禅山一中估计也已经把自己的大头像从优秀校友榜单上撤下来了,教里还传来消息,说那个地方居然是“他”的老巢……
罢罢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扫了扫酒店大厅,在他的坚持下,四周按故乡的习俗摆满了牡丹和红纱,穿着红色婚服的新郎新娘正迎接着来往的宾客。说起来,老同事们估摸着早就和姓赵的划清界限了,这里除了女方亲友,大多是儿子经商时在日本的商场交情,还有——
一些教里的朋友。
“老赵,恭喜恭喜啊!”
一片日语声中,赵主任难得听见了一声普通话,回过神来,一位身着中山装的中年男性笑着向他拱了拱手,他也只能勉强摆出笑容应付。男人看四下无人注意,在赵主任耳边低语了几句:
“国内有话,说‘他’已经启程来日本,叫我们赶紧动手,千万不要错过了日子。”
赵主任没有即刻回答,只是看了看窗外,一道白色闪电割破苍穹,在雨光中格外刺眼。
“……那就今晚吧,天气也正好,等典礼办完,我们就干活儿。”
对方听了点头无话,悄悄混入人群之中。赵主任也不多话,继续摆出练习多年的笑脸去应酬各路人士。觥筹交错间,疲倦感不可遏制地灌进四肢,恍惚间人已经靠在主位上,耳边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什么。
脚步声?还是…笛声……?
“爸,您怎么了?”
也不知躺了多久,新郎已经靠到赵主任身边,关切地注视着他。老赵无力地摆了摆手:
“没啥……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他扫了眼大厅,宾客已纷纷落座,西式的古典音乐在大厅里回响。老人不想再拖下去了,他一招手:
“开始吧,开始——”
下一刻,苍老的瞳孔猛烈收缩。
他真的听见了笛声。
大厅里乐声悠扬,却压不住一道清亮的笛音,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为这来自深渊中的呢喃让开一条路。
为一个人,让开一条路。
横笛漫步在这条路上的,是一个少年。
一眼望去,这位不速之客一身黑色衬衫配黑底蓝纹短裤,玄色水花纹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青蓝的光芒盖过了他的瞳孔,与面具同样花色的玉笛横在颊边,从中而来的乐声如同主人的装束一般轻灵诡幻,明明音量并不足以盖过大厅里的西乐,耳边的每一音却仍旧清清楚楚,直刻心脾。
无…无常……
少年看了眼赵主任靠在椅边的那双剧烈颤抖的手,诡笑着端揖一躬:
“闻今日赵老有琴瑟之喜,王书记暨王老书记特托在下前来祝贺,些微薄礼,不成敬意。”
老人像被抽空了一样,迷迷糊糊地呢喃着:
“什么…礼物……?”
少年横笛向新郎新娘一指:
“自然是,令郎后半生的安稳了。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那便是‘冤有头,债有主’,在下绝不为难。”
站在旁边的新郎虽不是官场中人,早在父亲嘴里听过无数次少年的名号,他想不懂为何那么多手腕通天的人物,要怕一个小鬼。眼见得闹到自己头上,恨恨地一咬牙,朝门口一指:
“不管你来送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不然我就叫保——”
“嗯?”
话没说话,那张玄色面具猛地转向新郎,锐利的目光轻易穿透了面具眼眶的蓝色光芒,莫名的威压将对方镇得面色惨白,竟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少年也不想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只是侧耳聆听老人颤抖的声气:
“先生此话...当真?......”
少年左手持笛,右手向前一摊:
“在下言出必行。”
赵主任凄然一笑,声音仿佛一下苍老了数十年:
“好......”
他从怀中颤巍巍地取出一副黑白脸谱,缓慢地放在了少年手上。新郎还来不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看见父亲用满是皱纹的右手拽起桌上一把餐刀,反手向自己咽喉用力一捅——
“爸!!”
如同一道霹雳打到厅里所有人身上,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还谈笑自若的老人此刻已躺在地上四肢乱蹬,看着满地流淌的鲜血和那双逐渐失焦的瞳眸。
然而这个“所有人”里面,似乎不包括少年。
此刻,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把面具端在眼前仔细端详,一边低笑着自言自语: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嘿嘿,楼塌咯......”
末了还有一句轻吟:
“呵,到头来,不过是自作自受。”
少年眼珠一转,新娘还有各个宾客已不知躲到何处,脱掉了婚服的新郎正领着数个安保人员、瞪着血红的双眼向自己冲来。他也懒得浪费表情,随手摸出来个物件,朝新郎脚底一丢——
“嘭!”
烟雾大作,片刻即消,但厅堂中央已空无一人。
“啊!!!!!”
新郎不甘的怒吼震得身边的人耳膜生疼,一个低沉的声音却于此时长驱直入:
“叫你的人围住酒店,不要放他走。”
两个身着黑色兜帽斗篷、戴着相同黑白面具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新郎背后,其中一个指了指不知所措的新郎,用冷漠的语气随意指点着。
“他没长翅膀,无论如何也必须要从一楼离开——”
言及于此,却被另一个黑衣人挥手打断:
“你就这么对付天狼?他要是去楼上呢?”
“楼上……?”
恍惚之间,一道霹雳闪过窗外。他身体猛地一颤,立刻和同伴向楼梯口奔去。
可惜,太迟了。
风雨交加之中,电闪雷鸣之下,站在酒店顶部的少年已摘下了自己的面具,被雷光映得森凉的英武脸庞平静如水,雨水顺着额上两道卧蚕眉一路淌落,流过丹凤眼下那对碧蓝色的瞳眸。
他的双手抄在背后,正握着挂满水珠的青花白玉笛,还有那个铭着诡异花纹的黑白脸谱。
雷声掩盖了身后的所有响动,但少年不需要靠什么声息,便可知晓,身后正指着两个黑洞洞的枪口。
“阁下既称天狼,又何必强逆天数?只要我教重启神兵,打破明世障,一统河山不过眼前之事,挡我者皆无用之功……”
黑斗篷下,混在雨声中的人音如同深渊下的低语。
“难道您不通此理吗?纪先生……”
一直到最后的“纪”字,少年才有了点反应,他左右手分别向上一抬,把两件物品分别平举在身体两侧,轻蔑在眼底一览无余。
“尔无民心,妄称天意,那就让你的‘天’试试看,看拦不拦得住我!”
一道苍雷劈落,两个黑衣人不及多想,几乎同时扣动扳机。然而面具和玉笛已被齐齐抛飞在空中,引得雷电四面聚来,将身下的一切淹没在雷光之中,只剩下两双呆愣的眼睛。
雷电停伫在半空中的一瞬间,两人无比确定,一只碧蓝色的凤凰,正向天空张开双翅。
(四)神明
创世纪元2020202000年,耶和华山,瓦哈拉神殿
虽然被称作是神殿,但瓦哈拉实际上囊括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建筑区域。自从最初一代神明以身躯化作万物、完成创世之后,无数代神明或者自愿堕为凡人,或离开本界、漂泊于异世,迄今迭代无数,已历数十亿春秋。
而这无数的岁月之中,这些华美绝伦的神制建筑,却始终由华尔秋蕾一族所有,作为女武神的殿堂,供她们生活、训练乃至完成各种战斗仪式。大部分时候,这群天生的战神都在各类战斗中度过,包括现在——
“铿!”
一声剧烈的金属碰撞音后,一道金影被重重砸向大理石墙,撞出一个人形石坑。身披奴隶褐甲、提着铁枪的女性站在墙前,用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看着躺在墙边的对手,默默听着冷淡的女声报幕:
“铃兰·乐迪厄·华尔秋蕾(Lily Ledieu Walküre),本轮战败。”
Le dieu,即为神。
眼前这位所谓的“神“,单从外貌上来看,倒真个是无可挑剔。一身银丝明黄络战袍罩着她前凸后翘的身体,梳成马尾辫的金发上配着金叶神冠,冠下那完美的玉容直是“女神”一词最为贴切的具象。明明手中的钻石月纹枪透着战神刺骨的杀意,其主那一双绝丽的桃花眼底却满是属于天使的温柔。
真是的…搞清楚自己是什么神祇啊……
战士看着战败者对自己露出欣慰的笑容,苦笑着摇了摇头,几步走上前,向“女神大人”伸出了手:
“你也是的,就不能打得认真一点,搞得像——”
噗!
铃兰还没来得及回应,那无限温柔的微笑刹那间便随着溅在她脸上的鲜血凝固。眼前女战士的双眼已然暗淡,一把铁剑由背透胸而过,剑尖几乎触到了女神的鼻梁。
“站起来。”
冰冷的语调从战士背后传来,刺得铃兰浑身发抖。眼见得没有回应,说话之人显得十分不耐烦,两只手指捏住了战士的颈部,随手将尸体丢出几十丈远,另一只手锁住铃兰的下颔,逼得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与她的生母、武神之王,贞德•华尔秋蕾(Jeanned'Arc Walküre)对视。
一眼过去,这位神王几乎就是冷艳版的铃兰,同样绝代无双的身材和面容,除了战袍换成了锻金铠甲、手上空无武器外,与她几无区别。
当然,还有远为成熟的五官,和与暖阳截然相反的肃寒之气。
“连杀人都做不到,哪一个凡人国度,会为你这样一个懦弱的武神奉献祭祀?”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凡界供奉上来的,都是逃兵和罪人,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话音一落,铃兰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狠命掼回墙上,眼前只有母亲模糊的背影。
“四方神明,没有一个像你一般和一群贱种打得火热…今晚不许回宫,在山峰顶思过!”
一阵风起,神王已从铃兰视线中消失。
作为绝对的神域,即使是耶和华山的山脚下,也有着神明熟视无睹而凡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各种极端气候。至于其山峰,更是被冰封了数十亿年。在永世不化的寒冰重重封锁之下,即使是神明本身,置身于不停落下的森白利刃中,亦如万剑攒心。对于铃兰这样诞生不过一千七百多年的年轻女神来说,其中苦痛更不必言。
然而,铃兰没有把一点注意力放在抵抗肉体的疼痛之上,所有的心力都被用来思考太阳下一次的升起,母亲绝不会那么轻易地让自己在山顶打坐一晚了事,她一定会继续尝试。
尝试再唤醒它,唤醒一个折磨小女孩铃兰无数次的梦魇……
不要…不要…
低语在风雪间闪烁,将少女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阳光从来穿透不了山顶的重云,这里的一昼夜永远消失得毫无征兆。但一缕光线却莫名闪过了蜷缩成一团的铃兰,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母亲从山峰顶上拖了下来,只得默默把眼睛探出环抱着的臂弯。当双眼接触阳光的一刹那,金色的双瞳像被刺中一般猛烈收缩——
与她相识的所有“祭品”,全部被捆绑压跪在平台中央的巨大红水晶之上,母亲那把双血柄钻石巨剑正拄在凡人颈边,锋刃上的寒光与她的眼神一样森冷。
“用你的全力跟我战斗,或者取他们的首级,自己选。”
铃兰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她用哀求的眼神望了望贞德,神王却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女儿,冷冷地咬着字音:
“一”
没有回答。
咔!
剑光一闪,一颗人头伴着四溅血光落地。
“不要…求求您……放过他们……”
贞德无视抽泣着的铃兰,自顾自地继续念着数字,每一声毕,钻石剑刃便斩出一道血河,铃兰那颤抖的细微声气被剑破风声和人头落地声轻易掩盖:
“停下…停下来……”
声音的颤抖越发剧烈,直到锋芒触到了最后一个人的脖颈,被压抑着的一切终于爆发了——
“我说…停下!”
如同疾雷一般,铃兰以无法用肉眼察觉的速度飞身上前,空手生生架住了锋刃,已经变成霜银色的右眼瞳死死盯着母亲的脸庞。
只是还是晚了一步,利刃砍断脊椎骨的咔嚓声已经传到了铃兰的耳边。
下一秒,铃兰的另一只眼瞳也凝成了霜银色。
“轰!”
一阵强烈的冲击波扩散开数里之外,周围石崩木裂狂风迭起,连神王也被震退至平台边缘,几乎跌下山崖。她努力稳住手中晃动的巨剑,用满意的目光望着女儿,望着她那溢满神力的双拳。
无数时光里,她曾对决过数不尽的魔物亦或神明,他们之中,没有一人一物,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很好,就是这样……
铃兰看不到母亲心底想的什么,她的双眸中尽是森白色的死亡气息。眨眼间,她的身躯如幽灵般幻化至神王剑前,疯狂的双拳对着横挡在前的剑脊猛轰。饶是她毫无章法,仍能以空拳对神兵而不伤分毫,以纯粹的力量将武神之王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她的无数飞击将贞德压得离身后悬崖边缘越来越近,但出击的速度却突然慢了下来,右拳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数道天雷猛烈劈落,雷光尽数汇集于拳上,被她全力砸下——
喀喇!!!
一震之间,陪伴神王多年的钻石巨剑碎成数块,她的半只脚也已悬在崖边半空中。铃兰咬着牙举起左拳,正准备再次引雷,左手却真的僵在了半空。
永远冷若冰霜的母亲,在悬崖边上,露出了笑容。
恍惚间,眼前已不再是神域间的楼宇和山峦,而是围上了重重迷雾的往日战场,硝烟和血腥味一阵阵灌进她的胸膛,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小女孩,跪在沙砾上,抱着冰凉的躯体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停下来?!”
已经丢掉剑刃碎块、架起双臂准备迎击的贞德眼睁睁看着铃兰停止了动作,金华一点点流回霜色的瞳眸,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恼怒地一击把铃兰轰回平台中央,再闪到她身前,一把锁住其咽喉,将她摁跪在地:
“我叫你动手!”
没有听到回答,只有无声的摇头作为回应。
“给你选——”
贞德紧咬银牙,左手一抬,引来与方才相差无几的万道金雷。
“要么出手,要么被孤逐出神界,永远跟凡人扎堆,任何一个世界都不会有你的神庙——”
“请您动手吧。”
贞德呆住了,她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无比相似的绝丽脸庞,现在已是眼角挂泪、神色凄伤却又无比决绝。这位母亲无声地叹息着,准备散去手中的雷霆。
然而,出了点小意外。
不知何时起,平台地面上那块巨大的红水晶内,一个五芒星法阵开始在晶内静静燃烧,金色的火焰不知不觉间流上地面,似乎感应到了上方强大的力量,贞德脚边瞬时火光冲天,灼炎随风直上,竟硬生生把雷霆万钧之力引过,对准铃兰那双流金华瞳狠狠一砸……
(五)妖精
后2020年,华沙公国大和省,喀秋莎
自那场席卷全世界的浩劫算起,这个世界已经熬过了两千零二十年。永世不退的凛冬吞没世界之后,等待人类的是看不尽的战争、死亡和罪恶,生命的长度和人们心中的幸福感一样迅速流失,所有生物都在寒风中苦苦挣扎,等待不知是否存在的明天。
不过对于华沙人来说,他们已经习惯了。
华沙原本就地处极域苦寒之地,恶劣的环境让华沙人习惯了终年风霜,也习惯了为生存而进行的争抢和战斗。这固然让这个民族锻炼出了举世无双的战斗力,却也让他们的野心和欲望疯狂蔓延。
最终,华沙人在千年前的诸国大战里对敌人使用了当时所能驱动的最强武器,而敌人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双方立时蒸发了大地上的多数生命,将整个文明打回千年以前。直至今日,人类也不过是勉强接近着他们昔日的光辉,而紧随浩劫而来的永恒寒冬却从未离去,时刻提醒着世界,末日是何等滋味。
但即使是在苦寒之中,在灾难的始源地,也有些东西是不变的,例如,人间不平。
“啪!”
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在雪声中异常刺耳。
喀秋莎城内挤满了低矮肮脏的廉价杉木木屋,都在风霜之中挣扎。靠郊区一段却是勉强靠魔法屏障围出的一片绿地,几缕人工制造的阳光勉强透过风雪,照在上面的庄园楼宇间,昂贵的大理石面上就这么被染出一层薄薄的金华。
在一众萧索之间,想都不用想,声音一定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外围区域根本没有能力拥有玻璃这种如此昂贵的材料。
随着破碎声一块传出庄园的,是一阵粗暴的怒吼:
“老子已经等了一个月了,一群gou娘养的杂种连他ma一只貂都抓不到,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又是一阵闷响,类似人体在地面上的滚动声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极为突兀。
如果视线能够透过彩色玻璃花窗的话,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一个身着黑色兜帽斗篷的男子正半躺在绣花羊毛地毯上,痛苦地捂着心口,努力压抑着自己眼中直向前冲的愤怒。
地毯尽头处布置着一张紫檀木书桌,一个身着紫色貂裘长袍的肥胖男子站在书桌前,恶狠狠地向下瞪着,压得男子完全不敢抬起头,只能努力用正常的语气向对方禀报:
“非常抱歉,大人。那只妖精已经习惯了各种追捕,经验太过丰富,抓到她实在是需要一点…时间……”
听着越来越微弱的声气,紫袍男厌恶地吐了口唾沫,阴冷地斜眼向下望:
“老子不管这许多,要是我不能长生,那你们这些拿钱的,就陪着老子一块下地狱!赶紧给我滚去干活!”
兜帽男子如获大赦,向着大门口连滚带爬匆匆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听到了某种利物划破空气的声音。
眼看着兜帽男消失在视野中,这个庄园的主人不耐烦地转过头,胡乱翻找着自己用来装点门面的群书,但他一看见那些蝌蚪般的文字就头疼。永生的欲望在脑海中横冲直撞,不停挑拨着他的心弦,还有传闻中那只妖精的容颜,据说是举国少有的绝色……
嘶……
心火烤得庄园主身上的肥肉一阵乱颤,他深呼吸一口气,转头呼叫家奴,预着去找几个上等的妓——
噗!
“唔……?!”
回头的一瞬间,某种凉意刺穿了他的咽喉,字面意思上的那种。
一位白发少女站在他面前,右手把持着什么,贯穿了他的脖颈,无视他双瞳间的恐惧,冷眼看着血沫不断从这个死肥猪的嘴角边流出,等着血液堵塞他的气管、灌进他的肺部,直到窒息让一条生命化作一具尸体。
呼…又是一个。
少女抽出右手,无声地透了口气,眼里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倒是……
多了几分悲戚。
她随手拨掉了头上的兜帽,斜眼瞄向书桌上摆放的镜子,有意无意地看向镜面上映出的面容。
一如传闻所言,这确实是位绝代佳人,雪白短发下的丽容娇俏灵艳,一双亮橙色的清瞳配着两只轻轻跳动的雪貂耳,令人莫名心动。一身素白橘绣长袍映着脸颊边雪白的肌肤还有身后纯白的雪貂尾,原本洁净的右手却被鲜血染得黑红,不过手中的物什——一块双锋两开刃形的橙色水晶仍旧闪着明亮的晶光,暖橙轻柔而迅速地包围了柔荑,污秽眨眼即消,不留半点痕迹。
真快啊……这样的力量,为什么属于我……
轻灵的瞳眸间,看不到世人拥有神力的那种痴狂,注视着一片寂静的,不过是无边的惆怅。
“阿纳斯塔西娅·圣·伊利亚(Анастасия святой Илья),束手就擒!”
风声伴铃一响,阁楼和各个窗口间密密麻麻探出一圈子的火器和法杖,天罗地网般将少女围了个严严实实,一个身着墨绿色燕尾军装的金色短发女性靠在楼上的木栏边,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的少女,用手指轻弹着栏边的尘灰,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你真的觉得,每次你定点击杀觊觎你的权贵,我都毫无知觉?举手投降,不然就预着被打穿。”
语气间生冷得毫无感情可言,却仿佛给少女灌了一碗蜂蜜,金发女的声音一响,灵光霎时回到了少女的眼瞳。少女不仅丝毫没有流露出恐惧之意,反而歪了下头,嬉笑着对着楼上眨了眨眼睛,左手俏皮地在眼角边比了个V:
“都说了,伊娃大妈,叫我塔 西 娅,叫全名太严肃了。还有哦,你怎么还是这身绿狗皮,太老土了啦~”
大 妈……!
伊娃气得紧咬牙关,咔嚓作响的声音听起来几乎要把门牙咬碎。她已经追捕了这只雪貂成百上千回了,每次都得看它在那嬉皮笑脸,偏生自己还拿这只貂没辙。说是说追捕,反倒更像是——
“唔……给老娘死!”
伊娃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由得一阵泛红,她连忙晃起脑袋来把那点红晕甩掉,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筒檀木魔火铳,按着柄上的魔晶石朝着楼下一顿乱打,周围的所有火器也立刻跟着万炮齐轰。
“啧啧啧~”
至于火力集中点本人,反倒是泰然自若。瞥见火光飞来,只是手脚加貂尾并用腾挪,轻盈灵动流转幻捷,连着宽大的长袍在风中旋舞,竟是大半火力都没能沾身。好容易有几下将将挨到边了,环绕全身的橙色鳞片晶障便响应如神,将其轻松挡开。
“鬼……那是鬼…快撤!”
眼见得阁楼都快被打成马蜂窝了,目标照旧是完好无损,本来团团包围阁楼的军兵看着如鬼似魅的塔西娅,竟硬生生松开了口袋,眼睁睁看着橘花雪舞幻影般飘出庄园。
“你们这群废物,给我闪开!”
伊娃恨恨地一把推开身旁的卫士,翻身越栏下楼,几下箭步飞出庄园大门,看着外头没有魔法庇佑的风雪世界。她却似全然不理睬,左手用力从背后拽出一杆长杆黑曜石铳炮,右手从腰间带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紫晶石按在铳柄,完全不在乎眼前冰花迷眼,照着一片白茫便是一炮——
“锵!”
伊娃到底是风里雨里跟了追捕塔西娅好多年了,练出一手好眼力,威力强大到可以干掉一座堡垒的紫光炮精确地击向塔西娅的背部。作为某种程度上的“生命象征”,她倒也不在乎所谓攻击,不过在雪地上摔个貂啃泥实在是不太好看,索性回身用橙水晶一格,照亮半边天的紫光即刻消失,她甚至还不忘记对着远处的伊娃吐吐舌头。
“哼……”
伊娃咬牙狞笑着丢掉力量用尽的大魔晶石,反手从腰间鞍包里又拽出一块,立马继续展开轰击。她早料到现在这种情况,这次特意让随队带了能蒸发一座城池的火力,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然而,当紫色的光芒几乎震开数十里的白雾、地上的积雪已被冲击散发的余热融化大半时,没人注意到某道橙色的光华如流沙般汇到伊娃脚下,慢慢聚起了一道五芒星法阵……
“嗤,这回不逮到你这只白毛畜生…嗯?”
不知开了多少炮,正打得兴起的伊娃忽然发觉哪里不对,低头一看,亮橘色的“流沙”沿着她的腿部直达腰间,某种强大的力量支配着它们夺去了伊娃所有随身携带的大魔晶石,伴着她惊异的眼神,“流沙”竟一把抢过她的铳炮!
“诶,大妈,干嘛不继续…啊哦。”
一箭之地外,原本在雪中随意“舞蹈”的塔西娅忽然发现朝自己不断飞来的紫光停下了,疑惑地朝远方扫了眼,一下便看到了在伊娃头顶飞舞着的铳炮,连着许多块大魔晶石被一道亮橙色的法阵团团包围。天地间不知何种气息被急速吸引,不断汇成一个球体。明明力量越来越强,球体却越来越小,而内部铳炮和魔晶石的反应也越来越大,不断缩小的橙光和不断放大的紫光在空中猛烈摩擦碰撞,这也就意味着……
“小心!”
眼见球体中心的光芒如初升之日般越来越刺眼,而伊娃还愣在原地,塔西娅一下暴露了本性,像其他雪貂一般四肢并用狂奔,极快地挡在伊娃面前,怀着水晶双手交叉拦在伊娃和光球之间——
“轰!”
一声巨响后,橙色的光芒笼下了整个喀秋莎城,曜炎一如当年的浩劫般覆罩了一切,一如当年一般留下了一片死寂。
只是这一次,一位金发女子却还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望不尽的空白。
她不知道的是,万里茫然之后,还有她看不见的未知,和道不清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