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注疏》何晏注,刑昺疏
(四十二)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邢昺疏:“子路”至“之矣”。注释说:这一段是记录子路与一位隐居贤人互相讥讽的话。说“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跟在孔子身后的子路掉队了,他遇到一位老人用杖挑着一些竹器。说“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夫子,指孔子。说。“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这老人呵斥子路说“那些整天不劳动,不会分季节种植五谷,不是我认识的夫子,别来向我打听啊?”说“植其杖而芸”,植,倚立的意思。芸,除草意思。老人呵斥子路后,自己走到田中,用挑竹器的那根杖除草苗。说“子路拱而立”,子路被人不明不白的呵斥一顿,一时说不出话,跟着老人到了田中,拱着手站在一旁。说“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老人带子路回家,并杀鸡煮饭招待子路,老人其实知道子路是个贤人,所以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来见子路,并让子路在家中留宿。说“明日,子路行以告。”子路在老人家中住下,第二天,子路离开老人,追上夫子,他向孔子讲老人所说的话,以及老人招待他吃鸡、吃饭,以及见到老人二子的事。说“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夫子说,这位老人一定是位隐居的贤人,他叫子路返回去见这位老人,说自己想与他见面,谈谈自己所崇尚的礼义。子路返回,来到老人的家中,老人出去了,不在家中。说“子路曰:不仕无义。”老人不在,子路对老人的两位儿子说,您父亲回来后,请将我的话告诉您父亲。子路的意思是讲,现在我讲的每一句都是孔子教导的。说父子之间的关系,是属于天性,君臣之间的礼义,只要是人都应该有,如果您父亲不当官,这是违背了君臣之间的礼义。说“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子路说你们知道父子互相帮助互相养育,这表示你们懂长幼之节不能废除,但为何要废弃君臣之间所遵循的礼义,不入浊世去成就一番事业呢?你们这种所谓的清洁其身,是在扰乱君臣之间的礼义啊。说“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子路说君子为官,不是因为贪图利益和俸禄,是遵循君臣之间的礼义,所以抛下自己的看法而去从政。孔子表明我也知道现在这世道,根本不在讲道义。 何晏注:“蓧,竹器”(《论语》里的一句注解。)注释说:《说文》写成莜,解释为田器。 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邢昺疏:“逸民”至“不可”。注释说:这一段是讨论有贤德的逸民(避世隐居的人)的行为。说“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逸民,指有贤德思想超脱的隐居者,这七人都是有贤德的隐居者。说“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以下是孔子在议论这些有贤德的逸民的行为。夫子说能正直自己的心,并且不降自己志向,不入昏庸君王的朝政,一切行为都没有辱没自己道德的人,只有伯夷、叔齐能做到。说“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又议论到这二人后来入朝吃俸禄,接着乱朝,这是降了自己的志向,他们的行为辱没了他们自己所立下的道德标准。伦,理的意思,二人无非理中正思虑中正,言论符合伦理,先思虑而后行动,就是如此而已。如婴儿一般不参与世务,才是所谓的逸民。说“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放,置的意思。清,纯洁的意思。权,反常但符合道义的行为。孔子又议论了这二隐居者,他们不再谈世务,也不入浊世为官,很符合纯洁的标准;在遭遇乱世时,自己废弃之前所遵循的原则,目的是为了免于祸患加害,这样的行为虽然反常但符合道义。说“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孔子说,我的行为,和这些隐居的人相异,我不必进,也不必退,一切行为只是遵循着礼义,所以说“无可无不可”。孔子没议论到朱张的行为,王弼说“朱张字子弓,荀卿用他来比喻孔子。”说朱张的行为与孔子一样,所以孔子没议论。 大师挚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 邢昺疏:“大师”至“于海”。注释说:这一段记录鲁哀公统治时期,礼坏乐崩,乐师都离开鲁国。说“大师挚适齐”,大师,管理乐师的官员,名挚,离开鲁国到齐国。说“亚饭干适楚”,亚,次的意思。天子以及诸侯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有乐师奏乐,乐章各有不同,不同的乐章由不同的乐师演奏。次饭的乐师名干,离开鲁国到楚国;三饭的乐师名缭,离开鲁国到蔡国;四饭的乐师名缺,离开鲁国到秦国。说“鼓方叔入于河”,鼓手名方叔,离开鲁国到河内。说“播鼗武入于汉”,播,摇的意思。鼗外形像鼓,但比鼓小,有两个耳槌,持柄摇动,旁边的耳槌击打鼓面。摇鼗鼓的乐师名武,离开鲁国到汉中居住。说“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阳、襄都是人名,此二人离开鲁国,到海内居住。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邢昺疏:“周公”至“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注释说:这一段是记录周公训诫鲁公的话。说“周公谓鲁公”,鲁公,是周公的儿子伯禽,被封为鲁国诸侯。伯禽将去鲁地时,周公训诫他。说“曰:君子不施其亲”,施,易的意思。周公说君子治理国家,不以他人之亲易己之亲,应当行持博爱广敬。说“不使大臣怨乎不以”,以,用的意思。就是说底下大臣们的进言要认真听,不可让大臣们埋怨君王刚愎自用。说“故旧无大故,则不弃。”大故,指做出恶逆的事。故旧朋友如果没做出恶逆的事,不可远离他们。说“无求备于一人”,求,责的意思。任用他人应该随其所擅长的才能,这样就会避免去责备人。 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騧。 邢昺疏:“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騧”。注释说:这一段记录异常。周朝时有人四次都生双胞胎,一乳养一儿子,这八个孩子后来都成为显赫的士夫,所以记录下来。郑玄认为是在周成王时期发生的事,刘向、马融二人认为是周宣王时期发生的事。 (微子第十八 完) 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 邢昺疏:“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注释说:这一段是讲士夫的行为。士,有仁德的称呼,从卿大夫以下都是。致命,不爱惜自己。子张说,作为一个有仁德的人,当见到自己的君王处于危难时,应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舍命去救护他;看见利益,应该思考是否符合道义,若符合道义才能取得;参加祭祀,应该思考自己如何尽到恭敬;参加丧事,应当表达出自己十分哀伤,有以上这些行为的人,可以被称为士夫了。 子张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 邢昺疏:“子张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注释说:这一段讲有些人的德行不圆满。弘,大的意思。亡,无的意思。子张说,有些人实行并守护仁德,但他的仁德无法弘大,他们也行持并信奉善道,但不能笃厚,这样的人,他们的所得,知道什么是重要的吗?他们的所失,知道自己所失是不重要的吗?说这些人的价值观没有所谓的轻重之分。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邢昺疏:“子夏”至“人也”。注释说:注释说:这一段讨论与人结交之道。说“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门人,指学生。问交,问与人结交来往之道。说“子张曰:子夏云何?”子张反问子夏的学生,说“你们的老师是怎么对你们讲解结交来往之道的呢?”说“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不可者拒之。”子夏的学生对子张说子夏的教授。子夏说:所谓的结交,就是如果对方是有贤德的人,便可以与他结交,可以与他来往;如果对方是个无贤德的人,应该拒绝与他往来,不可与他结交。说“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子张说自己所听到的结交之道和子夏所讲的不同。说“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这句是讲子张所听到的与子夏不同的地方。子张说作为君子,看见对方有贤德的地方我们便要尊重他,即便对方有很多缺点也能相处。他人行善应该赞叹对方的善行,他人不行善应该哀矜他。说“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子张继续讲自己所听到的,到这是讨论拒绝他人的事。正如子夏所说的,可以交往的人与他结交,不可以交往的人可以拒绝与他结交。假设我是位有仁德的大贤人,我到哪里,哪里都能接受我。我要是个没仁德的人,那么我到哪里,哪里都将会拒绝接受我,人们都没办法接受我,我凭什么拒绝他人呢?这两位的说法,各自有自己的结交之道,不可以持此而攻彼。结交朋友的,结交之道应该如子夏所说的,但要是与人交往泛泛,只是聚在一起排解孤单的话,结交之道应该如子张所说的。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邢昺疏:“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注释说:这一段是劝勉人要专心学习大道正典。小道,指异端之说,也就是指世上一些名人所教导的学术,虽然这些所谓的异端之说,有的说法也非常有道理,但他们说的有道理的说法,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恐怕会闭塞不通,所以君子不学习异端之说。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 邢昺疏:“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注释说:这一段是劝人学习。亡,无的意思。以前没有听过学习过的知识,现在必须学习,让自己在今天了知以前没听说过的知识。以前学习过的知识,现在应该温习,寻求进一步的了解知识的内涵,经过再长的时间都不会忘记这些知识。如果能做到这样子,可以说是喜欢学习。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邢昺疏:“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注释说:这一段是讨论人要喜欢学习,并接近有仁德的人。博,广的意思。笃,厚的意思。志,识的意思。子夏说人的学习面要广,才能让自己有深厚的学识,不光要学习知识,还要不忘掉自己所学到的知识。切问,自己所学到的知识,但不理解它们的内涵,应该亲自上门向老师请教,向老师请教学习的时候,要问重点,不能泛滥提问。近思,思考目前自己所学到的知识内涵,看还有哪里未思考到,不要去思考太远的事。如果泛滥提问自己还不了学习的知识,思考那些自己根本无法达成的是,这样的人他的学习不精进,所思考的事根本没答案。有仁德的人个性纯洁笃厚,现在的学者要是能笃志近思,便可说他“仁在其中”。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邢昺疏:“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注释说:这一段也是劝勉人要学习,子夏举百工来作为譬喻。审查、了解五材(石、土、木、金、革)的性能,然后用它们制造百姓所用的器皿,称为百工。五材各有懂制造它们的工匠,说百,指很多的意思。肆,指官方所建立的制造厂。致,至的意思。子夏说工匠们在制造厂内,制造各种百姓所用的器皿,君子要向百工那样,精心谨慎挑选所学,选后精进学习知识,这样子才能学到知识。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邢昺疏:“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注释说:这一段讲小人不可能改正自己的过失。子夏说要是小人有过失,他会用文章、语言等各种手段掩饰过失,从他口里不会说出实情。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邢昺疏:“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这一段讨论君子的美德。望之、即之到听他说的话,君子在这三个方面与平常人不同。厉,严正的意思。平常人,你远远观察他时,你会发现他们都很懒惰;当你靠近他们时,脸色立刻猛厉;当你和他们交谈时,他们所说的大部分是佞邪的话。如果对方是君子,他们的表现和平常人不一样,当你远远观察他们时,他们衣冠端正,常保持一副俨然的样貌;当你靠近他们时,脸色温和;当你很他们交谈时,他们所说的话严正而无佞邪。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 邢昺疏:“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注释说:这一段讨论君子使下事上之法。厉,类似病的意思。子夏说君子如果居于上位,应当让人民知道自己有诚信,当民众知道你有诚信后,你让民众去做事,民众会忘记劳苦,心甘情愿为你办事。要是民众不了解君子,也不知道其人是不是有诚信,当你去劳役他们做事,那么民众会以为你是为了满足自己奢侈的欲望,而妄加困病给他们。如果是人臣,应先对君王尽忠,等君王完全信任自己后,才能向君王进谏。要是君王还未完全信任你,便进谏君王的过失,并且与君王争执,此时君王会认为你在谤讟他。 子夏曰:“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 邢昺疏:“子夏曰: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注释说:这一段讨论人的仁德有大有小,并且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行为也不同。闲,类似法的意思。大仁德的人,就是最上的贤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会逾越法则。小仁德的人,指次于最上的贤人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可能不逾越法则。但当他们发现自己逾越法则后,会立刻改正并遵守法则,象这样的做法,没什么可责备的,所以说“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