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激战兴元府
南宋隆兴二年，兴元府。
天空中炮石横飞，城墙上的宋军士卒们正在紧张有序地一致对敌。作为隆兴北伐西线战事的起点，兴元府的安危直接决定整个西线战局的走向，因为前线宋军的粮草军械全都囤聚于此。在兴元府以北，原本第一道防线是秦州，但不知是何原因，秦州知州张昀在听说金军大举来犯后，没有任何抵抗的念头，直接就献出了秦州。秦州陷落后，兴元府也随之暴露在金军兵锋之下。
对于纥石烈志宁釜底抽薪突袭宋军大后方的战术，赵昚显然早有预料，命令李显忠和张采二人领军十五万，于利州—兴元府一线防御金军进犯。李显忠和辛弃疾一样，都是自金国回归宋境的将领。张采则于隆兴元年参加了文科举和武举，在文科举中取得了第五名的成绩，而在武举考试中一举夺得第三名，但张采的心头却有一段无法启齿的心事，这段往事和他的父亲张俊有关，小的时候，张采在府学就经常听府学的先生们讲起岳飞韩世忠事迹，但每每说到岳将军的死，府学的先生就不去多说，只是含糊地说岳将军是被人害死的，张采常常会问起父亲张俊，岳飞将军是被谁害死的。每每问起这个事情，张俊就会支开话题，要么就说自己不知道。直到隆兴元年，赵昚平反岳飞之后，事情的真相才被张采得知。
纥石烈志宁夺取秦州之后，稍事休整便直扑兴元府。对于兴元府这座军事重镇，纥石烈志宁志在必得，夺取了此处之后，失去给养的西线宋军定然是军心大乱，从而不战自溃。这样的话，自己也能在仆散忠义那小子面前扳回一局。于是纥石烈志宁率部直扑兴元府，对于镇守利州的张采所部七万人，他压根没放在眼里，不久以后，他将会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纥石烈志宁进抵兴元府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向李显忠喊话，希望他能想起往日在金国和自己共事完颜雍的过去，献出兴元府，因为南朝不值得将军您为之卖命，想想吧，岳飞为你们南朝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不还是被自己人构陷而死了吗？
面对纥石烈志宁的劝降，李显忠在城头哈哈大笑。李显忠对城下的纥石烈志宁和金军说：“我原以为你身为金国重臣，今日两军对阵，定有高论。没想到却说出如此荒诞之语！我有一言，请诸君静听。昔日德宗在时，国势不振，汪黄之后，秦汤二人接而为相，故而狼心狗肺之辈滚滚当道，庙堂之上禽兽沐猴而冠，乡野之间不闻直言，百姓饱受涂炭之苦，山河有破碎之危。然而天意不绝于炎宋，如今圣天子赵昚继任大统于建康，即位以来，夙兴夜寐，劝农奖学，内择贤才，练精卒以北定中原。然而采石矶一战后，完颜亮死于乱军之中，值此国乱之时，纥石烈相公，你又有何作为？你初追随太祖太宗兄弟，辅助熙宗于内，东昏王完颜亮篡逆，你攀附于东昏王，为虎作伥，东昏王如今已死，你却又攀附完颜雍，当真是不知廉耻，不知忠义！”一席话说的纥石烈志宁脸色渐渐铁青，弯弓搭箭向着城头的李显忠便射，只是城墙太高，还未等射到李显忠，发出的箭矢便失去了威力。
后世史家论及兴元府之战，认为这是军事史上一个失败的典型样本。金军在纥石烈志宁的带领下，从上到下骄傲懈怠，轻视宋军，开战之后放弃一向采用的围困战战术，转而和宋军拼己方弱项，将围困战打成了攻坚战，宋军以逸待劳，金军屡攻坚城不下，最终，粮草耗尽，后方秦州又被张采偷袭收复，从而军心大乱，宋军李显忠所部抓住时机，与张采所部前后夹击，金军大败，残部撤回关中。
让我们把目光回到兴元府之战的战场，纥石烈志宁盛怒之下射出的箭矢并未射中李显忠，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他忘记了原本围困战的安排，一心想的是攻破兴元府，活捉李显忠，把他碎尸万段，以解心头恶气。
再说宋军一边，兴元府通判张栻觉得李显忠的话虽然解气，但是未免有些过头，担忧激怒了纥石烈志宁。李显忠看出他的担忧，对张栻说，他在金国和纥石烈志宁共事过一段时间，这人才略一般，而且倚老卖老，死要面子，刚刚这番话是故意刺激他，一个失去了理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对手，很容易会显露出自己的破绽，我们取胜的机会就更大了。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纥石烈志宁，下令军队直接攻城。李显忠动员全城军民，号召大家全力以赴，拒敌于国门之外，并且命令部下坚守兴元府，没有号令不得出城与金军野战。但纥石烈志宁的五万金军和仆散忠义所部金军的组成是一样的，其中都有汉军签军，但纥石烈志宁所部的情况则更为特殊，他的麾下还有数千契丹人组成的军队，针对这一情况，李显忠命令部下遇到契丹军，就向他们提起当年金人击破他们大辽的往事，攻心为上，交战为次。面对宋军的劝说，契丹军的心态变得有些复杂，一方面金人攻灭大辽的确是事实，另一方面攻灭大辽的不是也有大宋的一份吗？
面对李显忠所部宋军的劝说，契丹军将领萧永年回击宋军道：“你们可别忘了，攻灭我们大辽的，可不只有女真贼子，还有你们背信弃义的南朝！”李显忠回应萧永年道：“当初我们只是为了取回原属于我们的燕云十六州，并没有想要消灭你们大辽的意思，而且我朝皇帝已经派出使节联络西辽，准备达成盟约共抗金军！”这显然是赵昚的安排，让李显忠对症下药分化拉拢金军。李显忠的劝说收到了效果，契丹军军心浮动。
面对契丹军的怯懦不前，纥石烈志宁心里暗自冷笑一声，反正他也没指望这群契丹人能为大金卖命，随之他命令汉军签军打头阵，女真军随后压上，这些汉军不同于辛弃疾所遇到的那些人，他们是从河北路跟随纥石烈志宁而来的，他们都愤恨当初徽钦二帝还有德宗将自己出卖与女真人的行为，带着这种仇恨的心理，他们以有死无生的势头猛攻同为汉人的兴元府守军。
面对这群死心塌地的二鬼子们，兴元府的宋军自然给予他们以迎头痛击，汉军签军用沙土堆成土山试图攻城，兴元府的宋军就从城头向土山泼水。汉军签军架起云梯试图攻城，宋军守军就取来猛火油，泼向云梯，随后点燃，这猛火油一旦点燃，遇到水以后不会被扑灭反而烧得更旺。一时间，喊杀声和烈火焚烧的惨叫声响彻兴元府上空，双方从清晨时分战斗到傍晚时分，在汉军签军伤亡过半以后，仍然无人登上兴元府城墙，残存的签军士卒看向兴元府城墙，眼神中更多夹杂着恐惧。纥石烈志宁和李显忠见天色已晚，约定收兵，来日再战。
李显忠回城以后，回到军营里，命令全军立刻埋锅造饭，等到二更天时候，出城袭击城外的金军。三军都饱餐一顿之后，李显忠便命令所有人都去休息。但是，此时的金军大营就没那么和谐了，纥石烈志宁对自己居然拿不下一个无名小辈镇守的兴元府这件事情十分愤怒，于是就将怒气出在了契丹军头上。契丹军将领萧永年被纥石烈志宁叫去一顿叱骂，还要处决萧永年，周围将士再三劝说才作罢。萧永年回营之后，想起纥石烈志宁刚刚对自己的态度，越想越气，他的部下也愤愤不平，不知是谁先带头喊起萧将军，我们投靠宋军吧！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契丹军将领都随声附和。沉吟片刻，萧永年计上心头，答应了部下们的请求。
萧永年和部下约定好投靠宋军后不久，纥石烈志宁派人来契丹军大营传令，强制要求契丹军派人去侦查宋军动向，这一命令被萧永年将计就计，直接让前去侦查的斥候去宋军大营通风报信。李显忠得报，大喜，等到三更天，李显忠率领部下逼近纥石烈志宁大营的时候，大营西侧契丹军军营灯火通明，东侧没有灯火的想来就是纥石烈志宁所部了。宋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在契丹军协助下，攻入了纥石烈志宁的大营，刚从睡梦中惊醒的金军还未来得及冲出营帐，便被宋军放火烧死，或者被冲入的宋军砍成两截。一场混战以后，纥石烈志宁率领残部，惶惶如丧家之犬，向着秦州败退而去。李显忠看着火光冲天的纥石烈志宁大营，看向天空，对身边人说接下来就看张采大人的本事了。
纥石烈志宁领着残部，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路上汉军又有不愿再为金人效力的士卒，丢弃了战甲和武器，当了逃兵。等到纥石烈志宁一行人终于逃至秦州的时候，秦州城早已被宋军将领张采收复，而纥石烈志宁的部下仅剩三万余人，汉军签军几乎逃跑的一个不剩。于是在秦州境内，纥石烈志宁和张采所部又发生了战斗，结果可想而知，刚刚大败一场的金军没多久就再次兵败如山倒，一场激战之后，纥石烈志宁率领最后的残部万余人狼狈逃出宋朝地界，向着关中撤退而去。
兴元府之战和秦州之战完胜的消息传到建康，朝野振奋，御史中丞陆游为此作词《水龙吟》一首，词云：“少年豪气飞腾，有人独擅江西势，玉关金锁，如椽大笔，投戈返旆，虎帐谈兵，长征无敌，不堪流涕。念元戎小队，分符竹马，捷书至，掀髯睡。况值唐虞开济，爱吾民，安危系系，进贤礼法，南郊陈迹，北门持义，寄语宗风，传宣锡宴，为君欢醉，把新诗，化出阳春一曲，倩谁扶起。”杨万里和韩怀玉之后也各自作诗一首，以表纪念。杨万里的诗作如下：“百战长城破阵云，边风吹草雁无群。天威南指胡霜尽，日脚西来汉水曛。万里封侯方自老，十年戎马不堪醺。何人为说平生事，今已都消一片裙。”韩怀玉的诗作如下：“边城烽火日纷然，铁券银戈下海天。白马曾屯千里外，黄龙初戍十年前。风生战血腥蛮雨，月冷雕旗惨瘴烟。闻道羽书新北塞，将才犹忆武公贤。”
隆兴北伐的西线总算是没有被金军突破，但是中线虞允文所部，进展却一直不顺利，究其根源还是由于邵宏渊。邵宏渊灵宝之战之后，他的毛病仍然没有改变，虞允文命邵宏渊、孟林出击颍昌府一线，但邵宏渊仍旧是老毛病，不能容别人立功，故技重施，拒不配合孟林所部战略部署，险些酿成大错。对邵宏渊一再耍脾气的行为，虞允文已然忍无可忍，上书在建康的赵昚，急报邵宏渊所为。赵昚得报，大怒，命令将邵宏渊就地免职，返回建康。
在山东义军的帮助下，辛弃疾所部一路势如破竹，隆兴二年春四月，辛弃疾所部围攻宋朝旧都汴梁，汴梁防备空虚，辛弃疾不费吹灰之力便收复了这座意义重大的城池。汴梁收复的消息传来之后，此刻正在建康的韩怀玉，将捷报抄录一份，向着临安的方向，点燃，直到变成灰烬从手中掉出去。而在鄂州，也就是岳家军旧部所在的地方，也发生了一样的事情，岳家军旧部以酒浇地，烧掉捷报，口中说道：“愿岳帅在天之灵安息。”
虞允文在颍昌府和辛弃疾所部汇合，双方合兵于一处，沿着黄河一线向西进攻，一路如入无人之地，很快便收复了宋朝四京中的三座，西京洛阳、南京应天、东京汴梁全部重回宋朝怀抱，只剩下远在河北的北京大名府没有收复，而一场决定宋金两国命运的决战，也即将爆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