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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万马

2023-06-11 00:03 作者:吉祥如意十分之一  | 我要投稿

 今晚的天空略微吵闹。大雁抱着杜鹃逃向远方,小杜鹃扯着不合群的嗓子,这是战争开始的报幕。在天上,云与云摩擦成了黑色,酝酿着下一次飞矛,只有见多识广的老太阳自觉地背向天空,留下战争的空间,它眼前不再是地面,是没有边界、深邃黝黑的宇宙。在地上,密麻的灰黑向缺失阳光的天空无声地发射一天一次的愤怒,乌鸦们箭似的蹿出枝叶做的乌鸦山寨。

  战争开始了,与很多该与不该开始的仪式一同开始。

 

  小万马捡到一只扁扁的红色的塑料薄球,在草原上捡到了城里人说的气球。部落的嘀咕和不知名的民族乐器在远方不断向前吞并、笼罩,风声湮灭。失踪许久的两条乌云在小万马身后向更远处延伸,直到二云相交于一点,乌黑色的灰烬从天上洒落。小万马对着口子说话,就像是真的朋友,愣是给气球说大了,又把他提在手上。

这流浪的红气球陪了小万马普通又普遍的一下午,一起欢乐,抢了绵羊的工作,我永远不会知道孩子为什么会和一个不能说话的气球交心。不知怎地,气球爆了,只剩碎片和小万马躺在草芒的矛头上,走的轰轰烈烈。小万马甚至闻到了自己的在气球中发酵了一下午的口气,罪恶,又像动物般野蛮。真是没道理,小万马想着,同样没道理的事也发生在他妈妈脚上,那双脚臭味是居然是与小万马的一天天长大成正比的。可这分明遵循了数学的比例计算公式,是有道理可循的。看来,小万马的理解是被束缚的,气球朋友离去时也给小万马留下了什么东西。

  天气很沉闷,空气中的水雾压得小万马的腿弯了下来,那些草却带着恶意直挺挺地立在草地上。他骑着骑乘用的领头羊走向海湾,那是一口弯崖,能摔死一个风车般高大的巨人,底下布满了海浪打磨尖锐的礁石矛头,上面残留着几世纪前累积的血迹,聪明的狼群会把羊群赶下崖,熟练地运用工具打捞尸骸。打捞上的羊尸骸浸满了海水,海盐使狼群们因结石而亡,可他们依旧前仆后继,羊吃不完,狼也死不尽。小万马的工作是保护妈妈的羊群,让羊群远离这处常年战争的弯崖,可那一下午时间,红气球的死使小万马想见见这罪恶的战场,他眼中唯一的死亡。

  荒蛮的草原摇滚般咆哮着绿浪,红气球朋友的死亡让小万马知道草相当尖锐,担心自己总有一天会像气球一样被扎爆,羊群就会四散奔逃,那么妈妈就会生气。毕竟,小万马一个月前弄丢了一块干草料就差点被妈妈杀了下酒。妈妈给小万马的使命是监管羊群,不被需要制造麻烦的机能。

海浪凶狠疯狂地强奸崖壁,顶起崖壁向后退步以便制造更多礁石石矛,准备着战斗物资。小万马注视着底下的蓝水泛着红色浪花,天边的阳光穿过了乌云,随着海对面升起的白烟。更远处的钢铁轮船不停地呜鸣,转动杠头的灯光间断地划过小万马粗糙的脸。黑夜到了地下,海水更加活跃,为迎接羊群的到来而兴奋,发起更多更红的潮水。鱼群也沸腾了,他们的鱼鳍退化为脚手,扒在礁石尖上,个别强壮的已经跳到了小万马脚下,他还是呆呆的愣在原地。

他害怕了,这弯崖身经百战!斗争的痕迹就要捏碎他的认知了!羊们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毫无发觉,只是重复咀嚼草料、咩咩地叫着。直到海风鞭子向小万马驱赶,他终于能提起瘫倒的身体和失禁的下体,领着羊群们回家。

路上,草真的锐利了几分,羊儿们的嘴被划出不大不小的口子,小万马尽力没让妈妈看到。

  妈妈招手招呼小万马吃饭,一顿饲料能让小万马忘却今天发生的一切,真的很低碳节能,相信妈妈不单单让小万马放羊。他像一只小羊羔,咩咩叫着,让人分不清感情,让瘦弱矮小的、面相丑陋又脚臭的妈妈找回了往日不存在的力量和权威。

  晚饭过后,妈妈的卧室站着一个男人和珍贵的羊油蜡烛。看不见对方双眼的两人在老旧黑色碟片的吱呀声中跳着小约翰的圆舞曲。我有理由认为他们在举行一场神秘至极的仪式,血液在草地上画出了不对称、不美观的圆底符文,一只羊头人身的恶魔倒影笼罩着卧室,臭味杀掉了鼻子,急促的爵士鼓哼了两声不屑,资本的萨克斯背叛了华丽。那些部落的嘀咕和不知名的名族乐器停下止了吞噬,他们被杀了,成为魔神降临的饵料。

                             献上见证罪恶之人!

风声在屋外高频率地震动,与跪拜的歪树恭迎他的到来。小万马睡在羊群肚子上,盖上几批夏季刚脱下的羊毛,在棉花中睡了。羊们很乖,让人不禁地想给他们来上一脚。小万马和他们一同四肢着地,一羊拔一根毛给小万马装成羊,咩咩叫着。小万马咀嚼着干草,在草原的簇拥下缓缓地抬起了头,望着天际正中的乌云,嘴角和舌头溅出羊腥味儿的人血。海风吹来了弯崖的战况,狼群又一次胜利,狼群又得了一次结石。怪鱼变得更怪了,长出了人类的头发,结块的角质指甲挤落鱼鳞。海在做什么呢?时蓝时红地左右踱步,一定是笑着的。

隔天早晨,小万马又聋又哑,只有屁股下的颠簸提醒他还活着。小万马奋力蠕动着身躯,四处碰壁,丑陋的咒骂与哀嚎泻出他正努力要挣脱的麻布袋子,撞得头破血流、关节错位,脚脖子塞进了咯吱窝。世界没有回应他的哀求与愤怒,没有任何事物做出任何动作以回应,

只有无序的、令人抓狂的颠簸给了他挣扎的意义,这意义将维持到他的尽头。

小万马奋力抓住意义,谁都不想在尽头迎接死亡,他第一次想要打破这莫名其妙的宿命。

 

黑毛黄眼的狼群们将抓到的大肥羊削成无毛的瘦瘦羊,打成一个羊肉堆叠成的包,像是屎壳郎一样用后腿顶着羊肉包们滚下悬崖。羊咩声从未消退,羊球群们被插进了礁石石矛,叫着;被海浪撕裂,叫着;被怪物鱼住进眼窝,叫着;剩下骨头,叫着。如果他们是有灵魂的羊的话也是一定会叫着,比我们对正在被肢解的人的惨叫的推测要更加令人恶心、厌恶、害怕!潜意识地叫着!除了叫,再无其他行动了。

羊没有任何武器。石矛作叉,海浪泛着猩红的弧光刀口,分食殆尽的尸骨沉入海底。羊,他们降临的目的就是为他人服务,绝对的奉献,将一生所积累的和被填充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奉献,作为养料。这与魔神大人的第十七例教条不谋而合。

但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知道自己的使命——让海更红、让鱼更怪、让狼群得结石。他们自己看来似乎只要无忧虑地活着,跟着无忧虑的领头羊,领头羊又跟着另一个无忧虑的家伙。死了也和活着一样,虚无的羊就这样被无限地填充进没有容量的不满足。属于弯崖的战争也总是这样的结尾。

 

还记得小万马的气球吗,它爆了,红色的碎片炸进他脸上,小万马看啥都是红的了。耳边响起了音乐,他说这让他精神百倍!我说这是他的战歌!

他挣脱了麻布袋子,仇视又坚定的眼神紧紧地咬住逃跑的羊,他的双手向后勒住那些红色的白痴羊,砸!踢!撞!咬!扯下他的毛!薅烂他的角!用那弯曲的羊角把他们串进地面,无数羊串铺满草地!四周的草、沙在为小万马欢呼!那些被串在草地上的羊终于舍弃了悲痛的、自欺欺人的悲鸣,从亘古不变的咩咩惨叫中解放了,他们咒骂着小万马!诅咒他!去死!去死!!

小万马默默地承受他们的暴力,他哭了。小万马很少哭,至少在麻布中的挣扎也没有让他流泪。他们的咒骂为小万马的恶行加满了动力!他跳下身后的弯崖,肉体狠狠地砸进那片泛着血浪的蓝海和那薄薄的纱幕之下的礁石恶意,向下!不断地向海的更深处挖掘!那一片白色的海底基岩长满了绿色水藻做的温床,那是羊的尸骨和永远被海所奴役的灵魂!小万马拉住尸骨的一角,前所未有的、应该是红气球给予他的力量和羊的咒骂促使他跃出海面,他拖拽着尸骨,将他们尽数重返大地,加入羊肉串们的骂小万马大会。

轰隆隆!看来魔神们听不惯羊群们极具个人情感色彩的脏言骂语!他们降下力量,数道光柱罩住羊肉串们,这些个叫嚣的灵魂被不断抽离出裸露的躯壳!风暴发怒!海浪咆哮!诸神黄昏!天地翻转!就像是做梦一般,小万马又扯下一对羊角对那些未知的神秘拳脚相向!他的每一次攻击都比上一次有力,他的每一步路都比上一次坚定!这场面看呆了地面上叫嚣的羊、尸骨和灵魂。

怒风逃窜!骇浪断舌!圣体消解!天地规整!山河湖海!神州一片!

死战过后,羊的一切分离的部分接住缓缓下落的、沐浴鲜血的小万马,他们的话语从枷锁中解放!持续不断地注入小万马的身躯。精疲力尽的小万马涨成一个球,飞向天空,住进云层,也随风舞蹈。太阳摆正了身躯,乌鸦与乌云签订永久停战的羊皮书。像球一样的小万马了却了使命飞走了,这草地上也没人牵动细绳,就这样消散在没有尽头的天路。

他的使命改写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新故事。像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一个关于小万马重复着坠落与暴裂的故事,一个脱胎换骨、逐渐走向新生的故事,一个崭新的、关于救赎的故事已然开始。但无论如何,我们这篇故事结束了,与很多可有可无的故事一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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