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拉之心～Caucus Race 3～ 

若宫シノブ 著

The Story of a Relationship

AN ORDINARY DATE 阳光下的时间〔1〕

1

晴天的中午。

文森特·奈特雷伊在约定的时间准时到达了指定的会面地点。

他正在一个纪念公园的大门外，这个公园位于贝萨流士家的一处次级宅邸附近。

大门的两侧每一边都有一条长凳，其中的一条上坐着一个女孩。这个穿着可爱裙子的女孩正是文森特答应要见的人：艾妲·贝萨流士。看到文森特，艾妲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文森特大人。”

她用充满喜悦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急忙向他走去。当她走到文森特跟前时，艾妲平静地向他点头，用直截了当的眼神看着他。她的目光友善又近乎非凡的纯真。

“好久不见，文森特大人。”

文森特爽快地回应了她的笑容。

“的确呢，艾妲大人……真是对不起，我的日程安排得满，腾不出时间见面。”

“不，我知道你很忙。”

艾妲摇摇头，害羞地告诉他对此不必在意。

文森特有些担心地说：“我确保准时到达，但是……我有让你久等吗？”

“哦！没有……”

听到他的话，艾妲她尴尬地有些脸红，她低头看了看，双手紧握在身前，手指不停地摆弄着。“一想到能见到你，我就比预想的醒得早了。”她小声回答。

“看来你很期待见到我呢……很高兴我们都能这么想。”

文森特温柔地注视着艾妲。

……虽然私下里他的想法与之完全相反：这真不是我和你这般母猪一起玩耍的时候。

艾妲·贝萨流士是四大公爵之一的贝萨流士家的女孩子。

奈特雷伊家是另一个大公爵，奈特雷伊家的文森特和艾妲交往，这当然不是出于真诚的感情。

这纯粹是私利。

贝萨流士家的话事人奥斯卡·贝萨流士对艾妲非常宠爱。文森特打算把她玩弄于股掌，这样将来有一天，他就可以用她作为对付奥斯卡的王牌。

很明显，如果不是这样，哪怕一个小时他也不想和艾妲一起待。她似乎是个满是理想主义情绪的天真无邪的人。

相反的是，文森特对笼罩在她周围的“光”充满了厌恶。

太令人气愤了。此外的另一个问题——

为了不让艾妲注意到，文森特轻轻地发出了一声恼怒的叹息。

“另一个问题” 涉及某个贵族。

奈特雷伊家一直是许多可疑的、小道消息的话题，有许多贵族可以被称为其政敌。

一类的贵族，对奈特雷伊家位列四大公爵之列心怀不满。另一类的贵族则觉得奈特雷伊家很容易就被废黜，而被其野心所俘虏。巴兹尔家是后者之一，最近，他们一直在积极地嗅探奈特雷伊家。

本家事务被调查这个简单的事实并没有让文森特感到不安。

但是，如果他们碰巧接触到他暗中谋划的，甚至对奈特雷伊家都保密的“计划”，那就麻烦了。

不久前，巴兹尔家的动向已被报告。

文森特自然立即采取了行动。

不过，虽然——或者可能是因为——巴兹尔家只是小贵族，他们的行事技巧娴熟，至今他也没能够逮住他们。

我想快点把这些难看的苍蝇拍死，把这一切都结束。

“——我，文森特大人？”

虽然时间不长，文森特一直在沉思，艾妲说的话他一点也没听进去。

这些话都以提问的形式出现的。“唔……？”文森特低声说，瞥了她一眼。

艾妲似乎认为文森特的反应是因为她没能够解释清楚。 “嗯”，她支吾了一下，好像在想换一种方式表达她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由我来决定今天去哪里？”

文森特微微一怔，眼睛微微睁大。

“由你，艾达大人……？”

“是的。只要你不介意，当然……”

“…………”

文森特沉默了。猜疑和疑虑涌上他的心头。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废话？

“介意什么的无所谓的。倒是你这个想法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艾达脸红了，低头向下看去。

“——我只是，嗯，前段时间和路特维奇学院的一些朋友聊天的时候，我想到了这个话题。”

“话题……？”文森特附和道。

“是的。”艾达认真地点点头。

“我们认为，如果女士们积极主动，如果我们有时主动讨先生们高兴，那可能会相当不错。文森特大人，你总是对我这么体贴，所以今天，作为感谢，我想……”

他们为什么不能管好自己的事？真是个天大的麻烦。

文森特不禁这样想到。

“这、这样可以吗？”

艾妲抬起头看着他，双手紧握成拳，仿佛做好了殊死的准备。

文森特心中涌起冰冷的厌恶和轻蔑。他想：这些女性生物怎么会仅仅因为约会而如此走极端？

今天，和往常一样，文森特本打算在附近的某个地方随便走走，然后就分开。

他也知道，就算拒绝了艾妲的请求，她也不会对他怀有恶意，然而……

文森特露出完好无瑕的笑容。

“谢谢你，艾达大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把这一天交给你。”

如果今天和她一起度过，暂时不理她应该没问题。

……他默默地算计着。

2

“艾达大人，你要先带我去哪里……？”

当他们离开纪念公园，文森特问。他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艾妲。

艾妲点点头。

“博物馆。他们正在举办格雷格斯的画展。”

“格雷格斯……？”

“你之前说过喜欢他，文森特大人，所以……”

她在说什么？文森特想。

他熟悉的艺术家不计其数，但格雷格斯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怎么会喜欢或讨厌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艺术家？

她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他很疑惑，但稍稍思索后，想到了一件事。

有时他和艾妲在城里散步时会发生这种情况。

他们一起约会，但文森特的注意力却从她身上移开，他会想别的事情。偶尔，艾妲会顺着文森特的目光问：“……你喜欢这样的吗？”

在这种时候，文森特总是回答：“是的。”

他只会顺着艾妲的话说，而给出的答复当然也就完全没有用心。

当她问到这个问题，他不记起一直在看的任何东西。然而，这一定意味着艾妲小心认真地把它们留在了她记忆的抽屉里。

文森特笑了笑，显得很开心的样子。

“艾妲大人，你记起来了啊……我很高兴。”

每一件愚蠢的小事……都让我想吐。

对文森特来说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对话。他们在一起时发生的琐碎小事。

艾妲把这些中的每一件都当作她的宝贝，而这种愚蠢激怒了他。“由你来决定今天去哪里”？ 他想：我就知道我早该拒绝她那愚蠢的提议。他认真地考虑告诉她，他感觉不舒服，缩短会面并回家。

而与此同时，自从文森特谢过她，艾妲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然后，在他们沿着大道走了一小段之后……

文森特身旁的艾妲突然小声叫了一声：“……哦！”

她一副满眼星光的少女表情，指了指前方。

“我看到它了，文森特大人。就是那个，那栋楼。”

“是的，嗯……？它比我预期的更近。”

如同艾妲，文森特也抬头看向前方。当他瞥了一眼这座古老而宏伟的博物馆，他注意到了装饰在它前面的标志。然后，当文森特看到那个牌子上庄严地写着的字符时……

“？！？！？！”

前卫艺术家

格雷格斯·吉尔摩

首次个展

所有这一切都正常。问题在于接下来的部分——展览名称。

黑魔法盛宴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想他可能不知怎得流鼻血了。

“黑魔法盛宴……”？！

黑魔法。

黑魔法。

黑魔法。那是……

那是——！！

文森特以惊人的力度转身面对艾妲。

不由自主的，他眼神里流露出野兽般的神色，但艾妲依旧凝视着博物馆，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文森特大人，你说你对这种类型不感兴趣，所以我很惊讶。 格雷格斯总是在他的作品中使用魔法主题，他将自己的艺术提升到了其他人无法企及的水平。他真的很棒！我最喜欢他的杰作《魔王的召唤》，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真迹——”

“欣喜若狂”这个词可能就是用来形容现在的艾妲的。

黑魔法，以及一般的神秘学。

这些正是艾妲喜欢的。

它们也是早些时候，文森特被艾妲造成巨大创伤的原因。当时他告诉艾妲，“我希望你向我展示你的真实自我”，他被带到她的房间里。

想到她会带他去看那些东西的画展……

——难道那个女人骗了我……？！

他在混乱和激动的漩涡中猜测。

难道这是利用他不记得他们以往谈话，而带他去她想去的地方的计划吗？

“？？？文森特大人？”

或许是感觉到了他强烈的目光，艾妲转向他，一脸茫然。

一瞬间，文森特就抹去了脸上的锐利，换以温和的微笑。

他的唇角虽有紧绷抽搐，但还好没到会被她注意到的地步。

艾妲准备动身，然后又面露愧疚。

“哦！我，对不起。我一个人太得意忘形了——”

看着满脸羞愧与歉意的少女，文森特偷偷地叹了口气。

要是她是那种勾心斗角的人，反倒容易处理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真诚，纯粹，拥有简单的自我。

而且，正因如此，艾妲·贝萨流士有时侯对文森特来说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

艾妲怯生生地看着他。

“嗯……难不成你真的……根本不喜欢这些东西？”

她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安，像是生怕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

“我当然不喜欢。”

“黑魔法，秘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给我看见你那些庸俗的爱好？”

“在你这个愚蠢的建筑面前绝望吧，下地狱去吧，母猪。”

用那些话击溃她的确会非常令人振奋。

……但是，这意味着他抛弃了那些当初为了掌控她而投入的时间精力。

文森特装出一副和蔼的表情。

“哦，不……正如你那样，我的确实将它们视为纯粹的艺术来欣赏。”

他说出毫无真情的话。

艾妲听到这话，脸上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露出欣慰欣喜之色。

在内心里——啧！——文森特咂舌。

在他心底里，他诅咒着她。

一个单纯的傻女人。真的让我恼火……

随后两人进入了博物馆。

“哎呀呀呀！魔王的召唤，就在这里迎接我们！”

“…………！”文森特的精神受到了打击。

“哦！这就是那个杰作——《死亡和毁灭所拥抱的尸体》！多么完美！ ”

“…………！！”

“哎呀呀！这个是《魔典少女》，这个是《黑色游行》。 ”

“…………！…………！！…………！”

“那边也有被诅咒的杰作，还有那边！我——我——我太开心了啊啊啊啊啊！”

“…………………………………………”

参观博物馆消耗了文森特的大半的精神。

3

“啊——你没事吧，文森特大人？你脸色很不好……”

当他们离开博物馆时，艾达问道，好像她已经恢复了理智。

文森特脸色苍白，脸颊似乎有些凹陷。不过，对于艾达的关心，他立即做出了回应：

“不，我玩得很开心。哈哈，那你接下来带我去哪里……？”

他脸上挂着清澄、爽朗的笑容。

尽管，说完之后，脸上还挂着笑容，但是心里却非常后悔。

艾妲看起来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接下来——”她取出一张折叠好的备忘录，用指尖打开，迫不及待地扫了一眼。

文森特看了一眼便条的内容，立刻感到厌烦。

备忘录记录了当天的计划。密密麻麻地写了有好几行，以一种用柔软的、女性化的笔迹写就。

显然，艾妲并没有独自规划；纸条上还写着支持她的留言，很可能是她的朋友写的。“我希望这是你梦想中的一天。” “爱情不是很美妙吗？！”“我们为你欢呼，艾妲大人。”等等，等等。

……我就假装没看到，文森特暗自决定。

很快，艾妲看了几遍备忘录后，她点了点头。

“我——我们走吧，文森特大人。”

她坚定地出发了。文森特用略带警惕的声音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

“嗯，不远。非常近。”

可能是因为尴尬，艾妲回避了这个问题，而文森特则变得更加谨慎了。

他们沿着博物馆前的街道走着，很快就走到一条宽阔的大街上，大街两旁是各种各样的商店。

在红砖路的两侧，为贵族提供服务的时尚餐厅、珠宝商店、服装配饰店并肩矗立着。

文森特不喜欢人多拥挤的地方，微微做了个苦脸。

在大街上，艾妲环顾四周，立刻就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就在那里！”她高兴地说着，开始领路过去。文森特跟在艾妲身后，瞥了一眼她的目的地，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艾妲正向一家小店走去。

这是一个可爱的小地方，墙壁和屋顶都涂上了鲜艳的色彩。这显然是年轻女性喜欢的那种店，它的招牌上写着：

马修的苹果派~烤出爱情的酸甜滋味♪~

一瞬间，文森特的脸色变得阴郁，像是好像胃灼热一样。

“——文森特大人？”

艾妲转过身来。

文森特立刻露出绅士般的微笑。

“苹果派，是不是……”

“是的，一位朋友推荐的——嗯，我……”

“太好了。”文森特也笑了，但在内心深处，他觉得这一点也不“好”。

没关系，他想。让我们完成这个计划吧。

走到商店柜台前，艾妲点了一个加了奶油冻的品种，看起来比其他的还要甜。店员把薄薄的苹果派用时髦的纸包好，然后递给艾妲。显然你应该像那样吃它，而不用叉子。

店前有一张长凳，两人并排坐下。

“这个给你。”艾妲礼貌地拿出一块，文森特接过。

天空是纯净而清澈的蓝色。

当他直视前方时，他注意到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的许多路人似乎都是年轻夫妇。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仿佛这一切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一个光明的世界。

我讨厌明亮的地方，文森特想。

“很好，很甜，不是吗？”

艾妲的声音使他回头看了看。她一点一点地吃着，吃得很雅致。

她一只手捂着脸颊，看起来很开心。

这条宽阔的大道可能是一个标准的约会地点。现场充满了年轻的活力，而他就在那里，就在它的中间，这让文森特觉得完全不真实。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苹果派。

我在做什么……？

一种像是恼怒，又像是迷茫的感觉，占满了他的心。

“文森特大人？”

文森特盯着他手中的东西，艾妲对他说。她的语气像是在问，你不吃吗？

文森特对她笑了笑。当然，这并没有什么诚意。

“谢谢你……”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它放在嘴边。他咬了一口，然后咽了下去。

馅饼皮，苹果，奶油冻。在他看来，所有的味道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然后艾妲喃喃地说：“哦。”

听到声音，文森特看着她。艾妲轻轻地咯咯笑了起来。

“文森特大人，你的嘴角有奶油。”

“啊，对不起。我不习惯这样吃……”

听到艾妲的话，文森特用指尖擦了擦嘴角。

但是艾妲说：“请稍等一下。”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狂热。

什么？文森特疑惑地看着她。不知为何，艾妲脸红了。

她鼓起勇气，急切地说：

“我来帮你。请不要动。”

“不，那是——”

“——没事的。嗯，别动。”

“……当然。”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会让她去做，文森特等着艾妲动手。

他以为她会拿出手帕之类的东西，但他错了。轻轻地，她把手伸向文森特的嘴唇。

然后，她紧张地用食指抚摸着文森特的嘴角，擦去奶油冻。艾妲把手缩了回去。

就在文森特想知道她打算怎么处理那根手指的时候……

“……唔唔。”

心怦怦直跳，脸颊通红，艾妲轻轻地将指尖放进嘴里。

文森特默默地看着她。

指尖还在嘴里，艾妲一动不动。时间过去了：一秒、两秒、三……

接着：

“——！！”

突然，艾妲脸红得像着火了一样+。

她发出一声漂亮的尖叫——“哎呀！”——然后从长凳上跳了起来。

之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长长的尖叫，她飞奔离开了。

她的动作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很快，她就带着足以掀起一团尘云的力量，跑到了大道的尽头，从文森特的视线中消失了。

文森特一直保持沉默。

终于，他从被遗弃的长凳上起身，看向了艾妲消失的方向。

他嘟囔了一个字：

“……………嘿。”

那是什么？那究竟是怎样的发展……？！

情况令人无法理解。

艾妲可能想逃避她所做的事情的耻辱；他明白了很多。她不是那种会孤身一人离开的人，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有那么一瞬间，文森特想着直接回家。……但那不行。

五分钟过去了，然后是十分钟。

他一直在等待，因为他认为她会马上回来，但没有她回来的迹象。

艾妲还在什么地方跑来跑去吗？她迷路了吗？

他应该去找她吧。常识上说那是他应该做的，按理说他早就毫不犹豫地做了。

但是。

“——我绝对不去，”文森特果断地决心。

无论如何我今天都不想去。她已经在拖着我四处走动，并用她武断的计划给我惹麻烦了。为什么我必须做那样的事情？相反，如果她在某个地方设法让自己陷入困境，我会嘲笑她。我会鼓掌。那女人需要意识到她是一个多么愚蠢的生物……

文森特默默自言自语，一直在等艾妲。

二十分钟过去了。

那个笨蛋在做什么？她打算让我等多久？去死吧！

三十分钟。

文森特站在长凳前。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坐下来等。

这可能只是骄傲。

下地狱，下地狱，下地狱，下地狱，下地狱。

四十分钟。

下地狱，下……地狱……下——

五十分钟。

一直站着的文森特已经筋疲力尽了。

因为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不停地大声辱骂，他的头变得模糊起来。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我在做什么……？

一个基本的问题再次涌上他的心头。然后：

“我、我很抱歉……文森特大人……”

等艾妲回来时，已经一个小时了。

她是跑了整整一个小时，还是迷路了走回来的？

艾妲额头微微冒汗，在文森特面前抱歉地缩了缩。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让你一个人待着，文森特大人，而我——”

“………………”

文森特的脸上似乎失去了生机。他沉默了。

“文森特……大人……？”

文森特毫无反应，艾妲怯生生地对他喊道：

“呃，你是……？你生气了，是不是……？”

面对这个问题，文森特不知怎么的，在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一对碰巧路过的妇女的心中充满了微妙的微笑，她们摇摇晃晃地走着。

文森特勉强挤出这样的话：

“不，我很高兴你没事，艾妲大人……”

他想夸夸自己的自制力。

“——好吧，你们年轻人要我占卜什么？”

在一间充满蓝色烟草烟雾的狭窄房间里，一个裹着长袍的皱巴巴的老妇人双手悬在一个水晶球上。

这里是占卜殿。他是被艾妲带到这里来的，当他踏进那个可疑的展位时，文森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

我累了，现在这个是？……占卜？

老妇人坐的桌子上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石头，房间里到处都装饰着动物的头骨。墙上挂着几幅挂毯，上面画着魔法阵，这让文森特很反感。

当他看着艾妲时，她对老太婆的问题犹豫不决——“我，嗯，嗯”——并偷偷瞥了文森特一眼。

有什么事就跟她说。我只想结束这一切，然后回家……

他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但内心却在抱怨。

此时，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如何结束这场令人讨厌的约会。

我明白了，他突然想了想，然后说：

“夫人，您能看看我们俩的合得来吗？”

艾妲看起来很吃惊。显然，她没想到文森特会提出这个话题。

他冷冷地对她报以微笑。

老妇人嘴唇扭曲成一个假笑，笑道：“嚯嚯嚯！”

“你俩的相性，嗯？哦！阿姆阿姆！”

“是的，这对我们很重要，你看……”

“文森特大人。”

艾妲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文森特说得更坚定了一点，好像要把他的观点说清楚：

“请告诉我们完全的真相。”

听到文森特的话，老太婆郑重地点了点头。

“当然。我的水晶球只说真话。我只是个信使。”

“那很好。”文森特点点头，看起来很满意。

艾妲双手紧握在胸前。她的表情既不安又充满期待。

慢慢地，老太婆开始移动悬在水晶球上方的手。她像抚摸球表面一样摆动手指，开始用难以辨认的咕哝声吟唱咒语。他听到艾妲吞了口口水。

她热切地凝视着水晶球，仿佛也能看到什么。

文森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

不好。一定很糟糕。它永远不会好。这个女人和我不可能是相合的。必须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那样的话，这傻女人就会气馁，想必就玩不下去一整天了。看到她那样的脸，我也会高兴一点。那么这无用的时间就会结束。我今天工作得很努力——

就在他这样安抚自己的时候，看着水晶球的老妇人叫道：“哦，哦，哦！”艾妲吓了一跳，问道：

“怎——怎么了？”

老妇人悬在水晶球上的手微微一颤，神色惊愕。

“……怎么会这样？我不相信。这、这么……这么？不可能的！我出生以来，从未见过这样的结果！太可怕了——”

文森特高兴得嘴唇都要弯了。

嘿嘿嘿！我明白！这很糟糕，是吗？如此糟糕，还吓坏了占卜师。是的。当然是。快说吧！用绝望击打这个女人！

就在他几乎要得意地笑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冷静地问道：

“那么水晶球告诉了你什么真相？”

老太婆用充满自信和肯定的声音说道：

“嗯，你们的相性是——”

“我们的相性是？”

文森特和艾妲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每个声音都因不同的情绪而变得强烈。

然后老妇人宣布：

“太惊人了！！”

文森特眨了眨眼。他只能咕哝：“嗯……？”

“——不仅如此，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默契的情伴侣。真是太棒了。太好了，太可怕了。你们的个性、你们的兴趣、你们的品味：每一件小事都是完美的。毫无疑问，在婚姻中你们的运气也很好。你们也会有孩子。”

文森特差点尖叫“这不可能！”，他上前。

他真正想要的是靠近那个女人，拉着她的衬衫前襟，用力地摇晃她，要求她解释。

“啊、你确定没有搞错？你的水晶球真的……真的是这么说的？”

文森特的声音在颤抖。

那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

然而，老太婆却像是要一锤定音地开口了，她一脸严肃。

“你们的命运……”

“他们互相吸引。到现在为止，我怀疑就算你们想，你们也许都不能分开。”

…………这太疯狂了。

他傻眼了。“好像失去了灵魂”这句话现在肯定适用于文森特。

当他小心地、僵硬地移动时，他看着艾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毫无预兆的，她尖叫了一声。

她尴尬得满脸通红，冲了出去，离开了占卜殿。

他甚至来不及叫她停下来。

在艾妲离开的占卜殿内，文森特一个人站着。

老太婆连连点头，一副世故的神情。然后她可怜地对他说：

“你看起来很受欢迎……但你只能听天由命了。嚯嚯嚯。”

老巫婆。我应该杀了她吗？

文森特认真考虑了一下。

占卜殿外，文森特等着艾妲。

骄傲不是他这次没有去找她的原因。他只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和精力。

过了一会儿——他不再看时间了——艾妲回来了。

“……抱歉。我很慌乱……”

看着满脸歉意的少女，文森特心里开始泛起不悦。

这个女人和我，合适吗？不可能的。占卜从来都不准；依赖它是错误的。这只会让她更加心醉神迷。“非凡的缘分”？多么可怕的笑话。我，和这个笨蛋在一起？就好像我会那样做似的！

艾妲的声音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终于在心里抱怨起来。

“嗯，那个结果——”

艾妲没有注意到文森特内心的动荡，害羞地开口道：

“这让我真的很高兴，文森特大人。”

说到这里，他本应该得体地回应她，话却漏了出来：

“蜷缩着死去吧。”

“嗯？”艾妲一脸茫然。

“不，没什么。”

差点儿就露馅了，但眨眼间，文森特就用明亮而完美的微笑掩盖了一切。

艾妲歪着头，疑惑不解。

天空依旧晴朗。他们的约会还远未结束。

〔AN ORDINARY DATE～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