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神作】我的一个桌角朋友

十岁那年，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卧室。 在我的卧室里躺着一张桌子，桌子有四个桌角，两个桌角的一边紧紧贴着缀满小星星的杏色墙纸，另外两个桌角日复一日享受着空气的爱抚。桌角像凝固的牛奶一样，洁白，丝滑，柔顺，细腻，直到我触碰了它们锐利的尖端，我才知道，这两个时时刻刻都在仰面微笑的安静的小天使，竟然也是会伤人的。 妈妈总是对我说，让我多交一些朋友。可是，我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他们都不喜欢我，我才不要和他们做朋友。 樱唇微启，笑口常开的壁橱就是我的朋友。永远向我张开软绵绵的怀抱的床就是我的朋友。把整个房间填满轻飘飘的光芒的吊灯就是我的朋友。每天我醒来时都在朝我招手致意的桌角，也是我的朋友。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我感到很惬意，很安心。 一天夜晚，我趴在床上，全身心地沉浸在一本小说的世界中，对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感知。抬起身子时，我的头戳到了一个桌角，好痛。 我用手抚摸着我遭遇重创的额头，眼角已经不由自主地挂上了两片透明的泪花，我带着一副可怜的样子轻声质问桌角：“坏心眼的桌角，为什么你这么尖，这么锋利？你欺负我。” 桌角的目光汇集了五分宠爱和五分嘲笑，她对我说：“你好笨。” 我把手放在桌角上面，直视着她的目光，委屈地说道：“我哪里笨了。” 桌角心平气和地回答我：“因为你把头放在我的上面，还责怪我伤到了你。你应该自己好好想一想，我既然尖锐成这个样子，那就意味着，我绝对不是用来让你把头放上去的。” 桌角说的很有道理，我不生她的气了。我问她：“那我应该把什么放上去呢？” 桌角却对我卖起了关子，她用故弄玄虚的语气说道：“我不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自己知道的。” 时光就像在星穹铁道上疾驰的列车一闪而过，我渐渐地长高了，看上去不再像是一个只会傻笑的小姑娘。一切似乎都在飞速变化着，唯一不变的是，我在外面依然找不到朋友。我的朋友依然只有壁橱，木床，吊灯，以及桌角。 可是，壁橱老了，轻轻一推就会吱吱作响，吊灯老了，她洒出的光芒越来越凝重，越来越暗淡，床也老了，她的怀抱不再像以前一样温暖而坚实。只有桌角，还是那样年轻，还是那样洁白，还是那样锐利，时间的洪流在她的身躯上奔腾而过，却始终无法让她的容颜改写一丝一毫。 我不再去经常打扰床、壁橱和吊灯，花样年华不再的她们需要更多时间去休息。青春永驻的桌角，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我最亲密无间的朋友。 也许是因为和其他朋友玩耍的次数越来越少，也许是因为繁重的学业让我起床越来越早，也许是因为我认识的世界越来越大，而我却一直都那么渺小，我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感觉到，一阵又一阵莫名其妙的空虚感向我袭来。最开始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空虚感会爬上我的床，走入我的梦境，令我怅然若失。再后来，在上学和回家的路上，空虚感如同令人颤抖的寒流，即使夏意盎然，骄阳似火，它也会钻进我的衣袖，让我心凉意冷。最后，它不再顾及任何的规矩与分寸，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我都能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空虚包围着我，我想挣脱，可是我挣脱不掉。 终于，我忍不住向我亲爱的桌角倾诉了我的遭遇。 桌角像往常一样静静地耐心听着，我说完之后，她似乎是胸有成竹地故意停顿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 “我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她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尖，这样锐利。现在，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可能，正是因为我这样尖，这样锐利，所以我才会成为你命中注定的最好的朋友。” 我呆呆地凝视着对我一边微笑一边眨眼睛的桌角，苦苦思索她话语中的含义。她是想说她的尖锐有什么重大的理由吗？她的意思是她可以给予我什么帮助？她说过，我不应该把头放到她上面，那我应该放上什么？ 一股钻心的电流穿过我的身体，思想的火花霎时在我的脑海中绽放，就在这一刻，我终于拨开了我眼前的重重迷雾。 桌角敏锐地注意到了我表情的变化，她用调皮的语气对我说：“很好，我相信你已经懂了，现在开始行动吧。我会等着你的。” 是啊，原来事情竟然如此的简单。桌角笑了，我也笑了，我优雅地起身，把我的双手温柔地依次平放在桌子上。可是，有些事情终归不像我想得那么简单，在我把双腿分开的时候，一种威力足以比肩此前的空虚感的，奇怪的感觉又控制了我，裹挟了我，让我陷入了迟疑之中，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我觉得，我不应该这样做。”我皱起眉头，压低声音对桌角说。 “没事的，没事的。”桌角轻描淡写地回应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这很难，我不会要求你必须这么做的。我只想说，我会等着你的。” 毫无疑问，她是在体谅我，可是不知为何，看着善解人意的桌角，看着神色淡然的桌角，看着对我保持着温馨的微笑的桌角，我的心中突然跃起了一朵悸动的浪花，然后是另一朵，再一朵。浪花越来越高，桌角在我的眼里也越来越动人，我的手在她上面轻轻划过，还是熟悉的感觉，丝滑，柔顺，细腻。虽然那种奇怪的感觉还在拼命地锁住我的身体，但是我感到它已经开始有些力不从心，正在这时，空虚感卷土重来，这一次，它来得如此汹涌，如此猛烈，如此势不可挡，如同呼啸着摧毁一切的飓风。空虚的狂风和悸动的海浪合为一体，风助浪波，浪借风势，终于成为了一股决定性的力量，就这样，束缚在一瞬间被冲击得粉碎，我意识到我又重获了自由。桌角仍然在等着我，微笑着，眨着眼睛等着我，我不再犹豫，我义无反顾地贴了上去。 “你还好吗？”桌角的眼神关切中带着一丝担忧，可能是害怕她对我下手太重了。但是我却无暇回答她的问候，我还沉浸在甜蜜和愉悦交织的世界里，我在颤抖，在摇摆，在喘息，在一次又一次地品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这是我的生命中是前所未有的经历。最一开始，我的动作很轻，很迟缓，充满疑虑，但是随着快感一点一点填满了我的意识，我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摩擦的速度，然后，我得到了更强烈的快感，我彷佛一步步走上了通向天堂的阶梯。 几分钟之后，我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我对桌角说：“谢谢你，我很好。”片刻的迟疑之后，我又补充道：“我从来没有感到这样快乐过。” 桌角欣慰地笑了起来，对我说：“我就知道你会很满足的。从今之后，你随时都可以的，我会等着你的。” “好。”这一次，我的回答不再有片刻的迟疑。我从桌子的另一侧抽出几张纸巾，用我所能做出的最温柔的动作，轻轻擦拭着一片湿润的桌角，我在桌角上留下了我的痕迹，我在桌角上放飞了我的青春，我擦掉了我留下的痕迹，但是却已经收不回我翩翩起舞的春心。 我有一个桌角朋友。她洁白，丝滑，柔顺，细腻，所以我爱她。她笔直，挺拔，尖锐，锋利，所以我爱她胜过爱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