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一）

【感谢你，巨人！

我向你伸出我的双手

只为了能够与你共生

为此我不惜杀掉你

给我你的自由

给我你的血肉 

我代替你活下去

我最好的朋友

 

感谢你，巨人！

我是你的侏儒

是祖祖辈辈接受你被动的喂养的，

抑郁一样的幸福

感谢你的伤口

我因此而活

感谢你的沉默

我五感通明】

 

一醒来这首诗就反反复复地浮在我的意识表面，昨晚的记忆仿佛就是在前一瞬间。父亲反复强调在真正的场合上不可以出任何差错，于是让我在年前的时候就着手准备，知道现在，路面的积雪早已经被滚滚的热气替代，我还在不厌其烦地背诵这首诗。其实我是荣幸的，能够在举国上下欢聚一堂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雪山之巅——天地的见证之下，完成这首诗的背诵。

我听说，这首诗来自传说，讲述了一名英雄战胜怪物，为人民造福的故事；又有人说，这是一首史诗，那时候人们穷困潦倒，用魔法创作出了这首诗，为了度过难关，然而魔法失传了，这首诗却流传了下来。

“这首诗是我们家族响应天地最好的证明……”没当我把自己的疑问带到长辈面前，他们都只会说这样一句话，让我从小听到了大。

不过啊，这首诗我始终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并不清楚到底是历史的厚重还是玄学一般的迷惑，每次念叨着其中的只言片语，便会觉得身边生活很多琐碎的事情都不自觉地建立了不知所以然的联系。里面还有很多古代的文字，我不认识，年代太久远了。好在父亲精心规定我在祭典上仅颂出了然的部分。

“苹果核……冰川……”我尝试翻译着理解，想想又算了，毕竟眼前的事情是要准备十年一度的祭典。

一会佣人要来，可不能就这么躺在床上。我坐了起来，顿时感觉昨晚没有睡好，但是看到太阳已经偷偷地顺着窗帘照进来了，也就渐渐打消了装病睡回笼觉的念头。此时佣人已经进来了。可能是阳光太好了吧，灰尘被反射得晶莹剔透。

【曾经，透明的巨人被灰尘所扰

他的心已然死了

但身体还在等待死亡】

“今天再仔细打扫一下屋子吧。”不知道佣人听没听到，不重要了，反正我对他们说十句都不如其他人说他们一句强。

 

我知道自从开始接触有关祭祀的各种事情之后，我这个人就变得很奇怪，甚至有些滑稽，包括父母、兄弟姐妹，甚至佣人，也似乎在一夜之间对我冷眼相待，我也曾怀疑过是不是我自己的原因，直到爷爷偷偷地问过我：

“你怪罪爷爷吗？”

就在那时候，我才看到我与周围的人之间高不见日的冰山。

“不怪您。”

那时候冰山似乎化了，爷爷哭了。

此后我见到谁也不必从心里仰望，也不必从心里鄙视，不必，因为爷爷去世之后，那座冰山再也没有融化过。

【一个灵魂

飞向比生命更远处

或者回到原地痛哭】

今天天气不错，佣人把窗子打开，阳光像是要抢着进来，可能之前连着下了好多天的雨，自然也乏了，人也乏了，看到带点活力的东西都害怕它能抢走自己什么东西似的。

早餐已经摆在桌子上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没有坐齐人，是不能开饭的。等待的时间往往比较长，倒是没有人计较这些，一家人在开动之前的环境怎么说都算得上是融洽。

“离，你的诗准备的如何？”父亲坐在离我很远的桌子那头，和我说起话来有些费力，但就是这仅有的，却每天能问好多次的话，竟是我和父亲唯一的共同语言。

“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是今天又多了些领悟……”我轻轻放下茶杯，低头看去，这杯茶水沏得真好，没有一丝杂质在里面，也让阳光扶着杯沿，淋了上去，隐隐约约印了半边阴影，也是通透的。

“好……很好，还是要多准备啊，那可不是小场合，独可惜了你的领悟……你天资聪慧，现在有很多细节我已经不如你了。”

父亲话音落实，看来是没有后话了，我还在等着他称赞佣人今天的茶沏得通透呢。

不过转念一想，爷爷去世以后，国家的工作就落到父亲手中了，也是爷爷刚咽气的时候，父亲一夜之间竟多了很多白发。

见父亲还没有吃什么东西垫垫胃，就用勺子挖着冰块大嚼，大哥和大姐都赶忙站起来劝阻，甚至三弟和小妹也要有样学样，被我及时按在座子上。不出我所料，父亲打手一挥，适宜不打紧，两人才安心坐回去吃自己的。母亲不仅皱着眉头道：“你最近日夜操劳，就已经很累了，何苦再在进食上为难身体呢？”

父亲没有回话，只是把冰块越嚼越响。这倒不是失礼节的事情，在这个国家吃冰块都讲究要嚼得很响，就算是牙齿都掉光的老人家，都能想办法弄出点脆声儿来。大家都回归平静了，随后渐渐地冰块碎裂的声音响遍全桌。

吃完早饭，桌上的茶水已经稍微见凉了，我将它一饮而尽，离开桌子。

“奇怪，茶水都凉了，这二小姐怎么还去喝啊。”

“这事情可论不得，二小姐这儿，不太正常了。”

“但是她不是？”

“不许再提了，仔细被家主听去……”

身后隐约传来这种声音，我也习惯了，并不会影响我的好心情。

【在未来

我的血液将被点燃

那是升腾过去

是绝地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