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人间——记深空之眼诗寇蒂(中篇)
写在前面:
本想用上下两篇将这个故事讲完,但随着实际构思的深入,发现可写的地方还是蛮多的,又限于b站单篇专栏字数上限2万,塞不下一个3、4万字的整幕,权衡之下还是打算把下篇一分为二,拆成中下两篇(可能会不止,出一个系列也不是不行),故事细节和深度也有所扩展。
不是什么想到哪写到哪的流水桃文,进展缓慢也是无奈。
最后,希望大眼出后续剧情的时候,不要还不如我写出来的,那你们编剧的工资不如发给我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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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大致估算了一下,彻底完工需要两个月左右,管理员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走了”海姆达尔推推眼镜,向我下了逐客令,她做决定从不拖泥带水。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又叮嘱了一句:“这一周最好做点轻松的工作,别太累着,不过年底应该也没那么忙。”
“哦好……对了,这块芯片呢?用来做啥的?”我手上还抓着弥弥尔抛给我的一小块芯片,但现在它都没告诉我这东西有什么用。
“把它拍在你后脑上,就算连接完成了,一周后会自行脱落,你只要知道它关系着复活计划的成功,可别心存侥幸。”弥弥尔说明了芯片的用法,还很少有地提醒道。
“真的很谢谢你们,还有弥弥尔,我以前对你有些偏见,看样子是我心胸狭隘了。”我真诚地向弥弥尔和海姆达尔道谢。
“我只是不想到时候因为你的疏忽失败了,还来过来倒打一耙,觉得是我和海姆达尔的技术问题,记得下次开会把票投给我们就行。”弥弥尔不屑地哼道,但它的尾巴翘得老高,那副臭屁样子显然是骄傲上天了。
“能给我研究这块芯片的机会,我就已经很满意了,没什么好谢的。”海姆达尔一向不喜欢这些客套话和礼节,在她看来,研究和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先告辞了,有进展记得要通知我。”事已办妥,我反手关上了实验室的门,接下来就只有回去等待了。
“海姆达尔,你这副表情,是觉得弥弥尔大人接受管理员的谢意很low吗?”
“没有这回事,是弥弥尔你理解错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管理员谢你?”
“只是觉得没必要。”
“你明明就是满脸不屑的样子!!”
听得里面传出人和猫的争吵,我顿时暴汗,无奈地摇摇头,抓紧时间离开了隐科组的地盘,生怕走得晚了又出什么岔子。

微型终端的光芒渐歇,本段影像的内容已经播放完毕。
“怎么样,有没有帮助你回忆起一些东西?”海姆达尔取出了随身的小笔记本,似乎要就我的回答进行记录。“当然了,它不只储存了这段影像,但我想你也没心情看自己平常都在做啥吧,所以我只挑了重点。”
“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吗?”我还在回味着影像里的内容,画面中的主角无疑是我,但我为何失去了有关这段的记忆,这才是更重要的问题。
“嗯,一周前你找上了我,请我帮你复活那位人造生命,这份影像是实时跟拍的,其实在你到达隐科组的时候,弥弥尔就已经盯上你了。”海姆达尔嗯了一声,用笔在本子上唰唰地写。
“感情我早就被你们算计到了……”我那张脸一下子耷拉下来,怎么感觉自己突然就变成了小丑呢?
“只是提前构想了一些应对方案罢了,说不上算计,反正你也并没有吃亏,一般人早该偷着乐了。”海姆达尔这么说着,但她的表情却始终没有变过,我实在看不出她此刻带着何种情绪。“你后脑的芯片应该掉下来了吧,把它给我。”
“这玩意?”我从床头柜上拿起那块小巧精致的芯片,突然想起早上就是被它的引脚扎得脖子疼,条件反射般抓起来扔在床头柜上了,那时候我还回忆不起来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看了海姆达尔的影像后,我这才有了印象。
“它抽走了你一周来的记忆。”海姆达尔直入正题,倒是把我给吓得不轻,原来这不起眼的芯片,居然是导致我失忆的罪魁祸首?!
“弥弥尔不是说它关系着复活计划的成功吗?那和把我搞失忆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呢?”我实在没法把这两件事扯上关系,拜托啊兄弟,要复活的又不是我,你抽我记忆干啥?
“抽走的记忆会化作「养料」,经过弥弥尔的计算,它是必需品,相当于启动燃料。”海姆达尔接过我手里的芯片,又将贴着封条的金属箱摆在桌面上,看她那副轻松的模样,显然不是什么沉重的器械。
“还是第一次听说记忆能当燃料来烧的。”我顿时大为惊奇,这又是什么新技术?虚无缥缈的梦都可以提取的吗?
“想不到你接受的挺快,我还以为你会傻愣着半天,然后责怪我们不事先告诉你。”海姆达尔将她的身份卡安在金属箱边缘的凹槽内,一刷到底,随着机械轴转动的声音响起,箱子上表面如鸟翼般展开,里面封装的物品这才显露出来。
“我这段时间遇到的怪事还少吗?好几次都快把命丢了,丢几天记忆算个啥。”
我从外表实在分辨不出那是件什么东西,硬泡沫中央,静躺着一台四四方方的机器,通体是白色的,看起来类似投影仪,但要小得多,一只手张开都能覆盖。
这东西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米糕……都是白色四方体,外表确实挺像的。
“这啥?”我用食指敲敲机器的上盖,发出一种空洞声,外壳是金属制的,里面并不是实心。
“和弥弥尔用这周时间赶工出来的,你可以理解成一台主机。”海姆达尔从方块的侧面抽出两根导线,用小钳子剪开外面的漆皮,将纤细的金属芯分成几缕,又将其中两缕连接到记忆芯片的两根引脚上,她在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表情极为专注,和平常的气质完全不同。
我不明白她这些操作的用意,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也不出声打扰。
海姆达尔又从上衣口袋取出一台小巧的仪器,看起来像块表盘,大小也差不多,表盘的十二点钟方向延伸出足足一打导线,海姆达尔从中选出两条,同样和记忆芯片的引脚连接。
接着她用外接键盘往手中的仪器里键入让我眼花缭乱的代码,与此同时记忆芯片开始嗡鸣,甚至有白烟往外冒,这怎么看都是在过载运作,有报废的征兆。
但是海姆达尔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她的右手还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情况仍在掌握之内。
读取进度97%。
99%。
100%。
读取完成。
海姆达尔关停仪器,记忆芯片内的数据已经全部烧写到主机中了。
“完工,它现在归你了。”她将用过的导线钳断后收了起来,又把米糕模样的主机推到我跟前。
“这……有啥用?”我瞧了瞧主机,又瞧瞧海姆达尔,如果是在漫画里,此刻的我肯定满头都写着问号。
“基于你那块芯片构架的,但只是在芯片基础上集成了人机接口,代码已经调试好了,它之后会成为新生躯体的核心,上面的接口用来和身体对接。”海姆达尔侃侃而谈。“你的记忆在芯片里洗去了杂质,简单来说变成了一段空白的记忆,用来给这台主机提供燃料,应该够它烧挺长时间了,坚持到躯体完工不成问题。”
“为啥记忆也能提供燃料?”我忍不住问。
“大概是因为它只有未来没有过去吧?”
海姆达尔扭头望着窗外,显然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它在拥有完整的躯体之后就无需人工添加燃料了,到时它能够主动生成记忆,不过这是指主机,外接躯体本身的能源供给模式和主机不同,简单来说你得给它吃东西,不然躯体就会累趴下,主机再怎么运转也没用。”
“这我当然知道……”总觉得海姆达尔把我当成了一个傻子,人造生命一样需要进食这种事情,我还是明白的。
不过这也太像人了点……要是如机器人一样,只靠充电就可以一辈子不饿,想想似乎也挺美妙?
不,这不行,吃东西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单纯的馋了,充电相当于一直往胃里填无味的白饭,虽然管饱,但这有啥意思?
我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之前跟你说的大概两个月能完成,是指制造出完整躯体的时间,我先把它交还给你,芯片外部接口的细节我和弥弥尔已经模拟仿制出来了,到时候躯体完工我会喊你来实验室取。”海姆达尔看了看手表,似乎是准备离开了。
不过走之前她又补充道:“我在这台主机上集成了一个实验性功能,还不确定能否成功运行,你如果想试试的话可以把主机侧面的天线竖起来,再把你的耳机调到S148频段,成功的话你应该能察觉到,如果不成功……你就当这个功能不存在吧,不影响芯片本身运作。”
“咱们有S148这个频段吗?”我调试着耳机,印象里哪有什么S开头的频段,完全找不到。
“你不试试打开它怎么知道呢?”海姆达尔故作神秘地笑笑。
“搞得这么玄乎……”我边吐槽边将主机的天线掰到竖直,下一刻耳机居然真的搜索到了这个名为S148的频段。
难道这玩意还能相当于一座基站?我顿时目瞪口呆,隐科组整出来的东西,果然非比寻常。
“那就祝你游戏愉快。”海姆达尔整理完了随身物品,向我挥手道别,装主机的金属箱倒是被她留下来了。
“什么游戏……”我还没来得及问,耳机里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
我的视线在黑白两色之间交替,强烈的倦意从脑海深处涌上来,迫得我闭上眼,意识也逐渐沉寂下去。

门外,海姆达尔在和弥弥尔进行通讯。
“有些东西,你应该告诉管理员的。”弥弥尔低声说着。
“这没什么不好,无论是对他,对我们,亦或是对深空之眼。”海姆达尔将手套脱下装入口袋,她的语气有些冷。
“起码该告知他失败的后果吧,这对他太残忍了。”
“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管理员自己选择的,虽然他的成功率无限渺茫,但如果他在这里退缩了,我会很失望。所以我没有给他留退路,他也不应该有退路。”
“海姆达尔,有时候你还是太死板了啊,这方面你该跟大国主学学。”弥弥尔唉声叹气。
“没什么不好的,这是科学家该有的态度,大国主才是另类。”
海姆达尔切断了通讯,她不想再听弥弥尔唠叨下去了。
“管理员……我们已经将能做的做到最好了,最后这步还是得看你自己啊。”
“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你能拯救她了,即使这个希望……近乎为零,但我只有选择相信。”
弥弥尔在期盼着,或许那位看似平平无奇的年轻人,有机会创造出连它也为之咋舌的奇迹。
这是一场神灵游戏,一条注定无法选择的归路,陪伴我的只有遍地荆棘,只有划破浓云的深雷。
耳旁是谁在唱诵凄美的歌谣?
与我一路,终归是风雨满途。

我醒了。
发现自己睡在软乎乎的草地上,这些带着绒毛的低矮植物就像是天然的绒毯,难怪我睡得这么死,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
本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戴在左腕的手表不翼而飞,难道是被人偷走了?我顿时大为懊恼,心说不该这般贪睡。那块腕表可是深空之眼的公共财产,给我平时撑场面用的,不然以我烂得出奇的审美水平,遇到什么正式场面别人都不觉得我是深空之眼的管理员。
笑死,怎么会有深空之眼高层穿着休闲装来开会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去哪度假呢,整场会议两个小时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对我指指点点,还顺带着鄙视了深空之眼。
自那以后我的着装就交给深空之眼全程包办了,在外行走要有最基本的形象,免得给组织丢脸。
也就是这几天假期,我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但手上的腕表一直没摘,想不到在这里给人顺走了?那玩意顶我好几个月的开销了……
我在心底把那个没教养的东西骂了个狗血淋头,不就在草坪上睡了个觉嘛,怎么会有这样胆大包天的小偷。
等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睡着?
我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在我前方,横亘着一座漆黑的巨城,我看不清它具体的模样,只能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它厚重的城墙有上百米高,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光线,我能察觉到城内灯火通明,城外却漆黑一片。
我醒来的位置在城郊的草地上,离那座城有几公里的样子,附近只有几座低矮的平房,除此之外都是农田和草地,和远处繁华的巨城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儿连个小山村都算不上。
小偷应该就住在这些平房里吧?怎么想都觉得这偏僻地方不会有其他人路过了,看了半天,附近连个鬼影都没有,这大晚上的,谁他妈有闲工夫在这鸟不拉屎的郊区闲逛?
我顿时怒火中烧,心里那个气啊,准备去最近亮着灯的那户人家问个究竟。
你说这穷乡僻壤的,咋就净出些垃圾货色呢?不是说穷地方都该民风淳朴什么的……
那可是几个月的工资啊,我光是想想都觉得心头在滴血,这要是不追回来,只能自己掏钱去填这个大窟窿,就我那点微薄的积蓄哪经得起这样嚯嚯。
但刚走两步我就停住了,倒不是我发怵,只是仔细想来,我又有啥证据证明人家拿了呢?就靠猜测?鬼才信咧!
退一万步讲,即使真是人家拿的,只要见不到东西,那就是死无对证,总不可能强行给人家房子里外搜一遍吧?
我只是丢物的失主,又不是土匪!这种事情怎么干得出来,还是算了吧……
有些颓废地,我又一屁股坐回了草地上,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行动派,偶尔会大脑发热一时冲动,到了真正该动身时又犹犹豫豫,总找借口拖延,从一忍再忍到打碎牙往肚里咽,这样子的你,究竟想做成什么呢?
你看你,永远都在逃避现实,居然还敢自称现实主义者,多可笑多可悲啊。
我时常会像这样,给自己灌输着负面情绪,也正因如此,我才不明白自己对于深空之眼究竟有何特别,像我这种人,应该是到哪都随处可见的吧。
对了,我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我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是好奇为何自己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
田边的雾气开始起了,浓得像墨,很快便蔓延了几千几万米,一眼看不到边际,我本就有限的视野再度被压缩,占据了半边天空,雾墙和黑色城池就像是暗中蛰伏的巨兽,一前一后将我夹在其中,庞大的压迫感像有巨石压在胸口,喘口气都显得费力。
“你能告诉我,这是哪吗?”我朝夜空缓缓伸出一只手,喘着粗气发问道。
我的面前分明空无一物,心中却有强烈的预感,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一直注视着我,就像传说中窥视人间的神明。
「是她的梦哦。」
居然真有声音回答我,可我辨别不出声音传来的方位和距离,就像是……凭空在我脑海中回响,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一根羽毛,随时可能随着风飘走。
“又是梦……我最近做的梦够多了,让我醒醒不好吗?”
我上下打量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换上一身黑色的西装,头戴小黑圆帽,左手拄着雕纹木手杖,居然还别着刻有我名字的胸针。
该死,这副打扮……简直像是要去参加一场丧礼。
我没来由地感觉害怕,脸颊充血绷得通红,像是有一只手紧紧攥住我的心脏,要挤干贮存的每一滴血液。
是谁要离去了,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吗?我该为他送行吗?可我完全想不起来有关他的一切,只是汗水漱漱地往外冒,根本就怕得要死。
「演出就要开始了,你得要更快一些啊,不然就救不了她啦。」
耳旁再度回响着那一位的声音,这可不是什么鼓劲,倒像在催命。
骤然兴起的狂风吹散了我身后层层浓雾,一道雷光降下,世界在这一瞬间亮如白昼,我转身,而后呆立原地。
世界从中间断开了,原本被雾气占据过的地方,在风吹过以后都成了虚无,我站在悬崖边,脚下是见不到底的深渊,无数黑鸦在半空盘旋,它们的双眸是猩红色。
天空密布着乌云,闪电在云间涌动,跃动的雷弧似蛇似龙。
碎石铺就的小径从我脚下一直向前延伸,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悬浮在半空的,但它是这唯一的通路,通往……
我抬头,望向那座立于虚空中的、半截插入乌云的塔……
云间那些雷霆几乎被压缩成了液态,像雨一样坠落,又像烟火一样在小径上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雷蛇往四面八方窜逃。
刺眼的雷光缠绕着宛如白玉的塔身,它也许有几千几万米高,难以想象究竟是谁能够铸造出这样一座通往云端的塔。
或许……这座塔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沟通神明。
「那是成神之塔,据说登临塔顶之人能够加冕为神。」
脑海里的声音在为我说明。
“那我该怎么做?”
「登上它。」
“可是我做不到。”
我迟迟无法迈出第一步,两条腿不停地打颤,总觉得它俩要是长着嘴的话这时候肯定吵得不可开交。
左腿对着右腿说你倒是先迈出去啊,你要是不迈我们就只能干愣在这,平常看你不是挺能的吗,现在咋怂了。
右腿破口大骂说你这个小兔崽子自个咋不迈,老子就是怕了,咋着?搞得和你不怕一样,别给老子整什么激将法,说啥我都不动。
这俩一直僵持不下,于是我也只能在原地干愣着。
好吧,其实是我怕了,真的很害怕。
这是一段完全未知的旅行,像我这种渺小的存在,随便一道雷掉下来都能给我劈死,我不想死。
「你很害怕?」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翻了翻白眼,总觉得她在明知故问。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害怕?」
“哈?你是白痴吗?”我突然有些恼火,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为什么能一本正经地问出这么傻逼的问题啊?
“我怕死啊!死你知不知道?还没走到那上面,我他妈的就死定了!”我一手拎着自己的衣领,扯着嗓子吼。
「但这里是梦,你不会真正死去。」
“既然是梦,那你他妈的让我醒来不就得了?!为什么非得去登那个什么破塔?反正醒了以后,所有梦都会变成泡沫!”
我歇斯底里地大骂,试图借此掩盖心中的恐惧,掩盖自己是怂货这个事实。
但怂货又有什么不好?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遇到危险也是胆大的先倒霉!怕死有什么错?我还没活够呢,谁爱死谁死!
「现在的她只能依附于梦而存在,要是离开,你就永远都找不到她了。」
“她……是指?”我愣了,伸手敲敲自己的胸口,从那里传出有些空洞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遗忘了,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汗止不住地流,过度心慌使我口干舌燥。
「你捡回来的那位女孩,还记得吗?」
我的瞳孔猛然缩小,脑海中那副空白画面逐渐染上了墨。
雨夜。
暗巷。
我,和她。
那像是一位安安静静,偶尔会看着你发呆的女孩,她总走在你身后半步,牵着你的衣角,一起路过闹市街头。她和普通女孩没什么两样,喜欢好看的裙子,喜欢小摊上的甜食,喜欢用相机记录生活中的点滴,喜欢和心爱的男孩去游乐园……
曾经的她是那么美好,像泥泞角落里那朵迎着阳光茁壮生长的洁白小花,她努力绽开花瓣,为了向全世界表达她的善意。可那儿的环境太恶劣了,总有一天,毒辣的阳光会将那抹泥泞晒干,小花也只能随之枯萎。
后来,也许有一位路过的男孩给她带去了湿润的土壤,给了她深深扎根的希望,自那天起,她不再为这个世界而盛开。
她已经等待了太久,依旧在那个熟悉的角落,等待那位男孩再一次路过她的生命,给她带去全新的世界。
可他们的再见却是暴雨滂沱的夜晚,小花被雨水打得花瓣落尽,花托低垂,她就快要死啦。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浑身湿透的男孩狂奔而至,为她撑起一柄黑伞。
男孩喘着粗气,脸颊上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他走得太急,摔得遍体鳞伤。
小花缓缓低下了头,她所渴望的一切,已经得到了,就算是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胶卷徐徐转动,向我播放着这部老旧黑白默片,画面中的演员大概是我,或是另一位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不可能!你在骗我!我分明已经救下她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站起来,粗暴地打断了默片放映。
我又回到了那片草地上,面前是通天之塔,身旁却凭空多出了一架相机。
「曾经,这座塔的主宰者是一位神明,她用相机将世界镌刻进胶卷,每一幅画面都对应一个完整的世界,但每一次冲印会让胶卷逐渐模糊,直到一片空白。」
「胶卷是有限的,当所有胶卷都变得空白,那她作为神明的权能,便也到达了极限。」
「她,已经不再是神明了。」
“你总跟我说些没用的废话。”我摆弄了相机一阵,这东西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知是坏了还是怎么的,就是没办法开机。
「你以为你救下她了吗?」
“你……”我抬头瞪着天空,咬牙切齿地。
「躯体是用来感知世界的工具,芯片离开了躯体,等同于切断与现实世界的一切联系,那么思维便只剩下了一种选择。」
「沉眠。」
「这是永久性的长眠,在没有外在干扰的情况下,会持续到芯片本体的寿命结束,即使你再替她连接上躯体,也于事无补了。」
「但好在她此刻只处于浅梦层,你还有机会。」
「一旦她陷入深梦,仅凭你,几乎不可能唤醒她。」
“说真的,就算是现在,我觉得自己也做不到。”我背靠草垛,嘴上说着泄气的话。
「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一场注定失败的救援,有意义吗?”
「那你认为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啊?”
再次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还是呆住了。
为什么你们总喜欢问别人活着的意义呢?怎么?没意义就不能活下去了吗?
“还好这次我知道答案了……”我嘀咕着,把那位友人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人活着,首先是为了证明自己活过,其次是为了爱自己的人而活。”
「对也不对,这是别人给你的答案吧。换个问题,那你认为人生中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
“……大概是孤独地死去吧,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还有比这更悲哀的吗?”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其实是你活着,却没有人意识到你还活着。你在街头漠然地行走,觉得自己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没人会在意你的一举一动,你就像个孤魂野鬼,生活在只有你自己的平行世界。」
「世界上从不缺乏这样的人,他们其中的大部分都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主动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有时候死亡反而是幸福的啊,这赤裸裸的现实才是真正的牢笼。」
「人活着可以有意义,也可以不需要意义,但总该是有意义的。」
「人生永远在寻找着什么,有的人在追名逐利,有的人无忧无虑游戏人间,这都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也即是生活的意义。」
「你为什么现在还活着?一个不知为何而活的人,又凭什么活到现在?」
「大部分人用一生来贯彻自己存活的意义。少部分像你一样迷茫的人,他们耗费一生,为了去寻找自己因何而活,却没有想过这本身也是一种意义,目的即意义,不是吗?」
“那我又该怎么去寻找?没人教我啊!”
「你孤独吗?你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多吗?在谁的世界里你是独一无二的吗?你从来都没有特殊性,是随时可以找到替代品的大路货。」
「你离孤魂野鬼的境界已经不远啦,到时候是不是找个地方自我了结算了,反正死亡对你来说也是幸福的对吧。」
“别……别说了!”我捂着头,在草垛里缩成了球,话音都在颤抖。
「你想证明自己活过,那又用什么来证明?欺骗自己吗?」
「你只知道要为了爱你的人而活,却没有理解人的存在是需要相互证明的啊。孤独的人们聚在一起,他们并不一起取暖,也不给别人分享光和热,只是牢牢记下了彼此的名字。」
「这个群体的关系很微妙,任何一个人离去了,其余所有人都会承担起将他记住的义务,至少至少不会孤独地死去。」
「人背上的担子总是很重,不止为自己而活,也为他人而活。你为对方的生命活动做出反馈,他人再反馈给你,这是一个相互的过程,人才能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活着的。」
「那现在,谁能对你作出反馈呢?你只是可替代品啊,你在他们的生命中不值一提。」
「那么只剩下一个人了。」
「她就在高塔顶端等待着你,你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宝贝,是她的整个世界。」
「你总说自己怕死。」
「但如果你连她也失去,就真的真的没有人知道你还活着了,到时候你也只能孤独地死去了吧?这条命拿来又有何用呢?」
「你不只是为了救她呀,更是为了证明自己生存的意义呀。」
「来吧,踏上这条路吧,登上这座塔吧!」
「去唤醒你的女孩吧。」
旁白在我脑海中炸响,整个世界都在鸣颤。
恍若有神明执笔,于遥远的天幕上,用无尽星光谱写出惊世的开篇。
那扭曲不堪的文字我认得——仿佛烙印在我的骨血中,与生俱来般熟悉。
副本:筑塔计划。
难度:浅梦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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