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
本文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见鬼。
一
“暖暖，暖暖？”
你呼唤着小女儿的名字走进客厅，发现她又一动不动地坐在壁炉前。天冷了，偌大的别墅一到晚上气温总是会变得很低。妻子觉得冷，就在家里加装了这个壁炉。
“又在看火呢？来，妈妈叫我们去吃饭了。”
小女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在壁炉里跳动的火焰，两颗乌黑的眼珠里倒映着两团闪闪发光的小火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女儿喜欢上了看火。只要壁炉里一点火，她就能目不转睛地在壁炉前看上一整天。
你三岁大的小女儿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把外面摘来的花花草草、抓来的小虫子之类的扔进火里看它们被烧成灰烬的样子，有一次甚至差点把自己的手伸进火里。妻子于是让你在壁炉前加装了栅栏，但还是挡不住她把那些小小的生物从栅栏缝隙里塞进去——一开始你也想过阻止她，可她要么假装没听见，要么大吵大闹、嚎啕大哭，甚至绝食抗议。
“有点渗人。”妻子这么形容女儿的爱好，“我问了住这边的好几个妈妈，她们的女儿从来不这样。我们暖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于是在妻子的强制下你带暖暖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给出的回答就是3-6岁的孩童天性就是会被一些新鲜的危险的东西吸引，看着她点装个栅栏不让出危险就好，过了这个年龄段自然就不会这样了。可对这个结果妻子并不接受。
“这个医生会不会不靠谱？我们再去大点的医院吧，我找人给介绍个专家……”
“我没空。”对此你有些不耐烦，前妻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光是那些包袱就让你心烦意乱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小题大做。”
“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妻子的声音骤然拔高，“要是我们暖暖出问题了谁负责？你还是那个不负责任的医生？你说！”
她尖锐的声音划过你的耳膜让你的头隐隐作痛。你叹了口气，知道为什么妻子在这个问题上会如此失常。因为那是火——火是你们家唯一的禁忌。
二
前妻和自己的三个孩子已经走了三年多，但那天的情景还是时不时出现在你梦里——冲天大火，烤焦的尸体，堆满物业公司门口的白花。在你决定要开始新生活的现在，仍然如梦魇一般纠缠着你。这些梦魇是隐形的，而真正挡在你新生活面前的拦路虎是那些贪得无厌的人——前妻的家人。就在自己和妻子因为暖暖的问题大吵一架的前几天，前妻的哥哥还在微博上发了长文，谴责你为了赔偿金与他们对簿公堂的事。
你看着那些鲜明的黑色方块字想起那个男人的脸，在前妻所有家人中他的脸最令你作呕。每次回妻子的娘家你仿佛都能从他脸上看到那种时有时无的鄙夷——你知道他瞧不起你。瞧不起你的穷，你的低文凭，更理解不了为什么执意要嫁给一个在发廊工作的穷光蛋的妹妹。那种鄙夷和轻蔑仿佛一把剔骨尖刀，每每与他照面都会一刀刀剜着你的灵魂、你的尊严。拿刀的并不只有他，还有前妻的父母，偶尔来他们家做客的亲戚。人人手上都有一把刀，人人都可以随便剖开你的灵魂来玩。
你有时候会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撕烂他们那副嘴脸，然后一把火把那些嫌贫爱富仗势欺人的贱骨头都烧成灰。是的，又是火。自从入赘前妻家，依靠她家里人的支持创业成功后你的灵魂里就时时刻刻燃烧着一团火，但它并没有温暖你，而是炙热得让你坐立不安。它不断地灼烧着你身为男人的尊严和自信，让它们像蜡烛一样越烧越短。你痛苦，你坐如针毡，可是你没有办法。你很清楚，如果没有前妻，没有前妻的家底，你什么都不是。
遇见现任妻子让你灵魂中那团火焰得以安放。当她注视着你的时候，眼里只有倾慕和理解。她发自内心地崇拜你肯定你，让你感受到在前妻那里感受不到的热情。你明白她能给你你需要的那种感觉——理解，肯定，仰慕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家产。毫无疑问地，你认为她才是你真正的人生伴侣。
可你知道自己的处境，如今的事业几乎全靠前妻的家人支持。如果这个时候离婚，你只会重新变得一无所有，会回到那个最初也是自己现在最怕沦落到的样子。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将你撕裂，让你体内那团火愈发疯狂地燃烧起来。半夜三更你总是满头大汗地惊醒，拼命压抑因为肺腑被灼烧而发出的痛苦呻吟。火，火。那团火将要把你烧死，烧得只剩下一个对现状言听计从的空壳，而你真正的灵魂将会化为灰烬。
所以当那团火真的在你面前烧起来的时候，你说不清是惊讶，亦或是惊喜。但你知道，你等它好久了。
纵火的是家里的保姆。你很早之前就注意到她品行不端，甚至偷家里的东西卖给当铺。但你那个时候深陷情人的温柔和现实的煎熬中无法自拔，没有多注意她。直到有一天你出外工作，回来发现自己的房子被烧成了灰烬——前妻和三个孩子无一幸免。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你仿佛活在梦中。你能看到一个逻辑清晰、头脑清醒的自己在谋划着这一切，而另一个茫然若失的你则如灵魂出窍一般以旁观者的视角只是看着。此时你现任妻子已经怀了你们的第一个女儿，你知道你不可能丢下她不管。可失去了前妻家的支持，你知道你的经济条件将一落千丈。以前过惯了的那种优渥生活，即将一去不复返了。
这是代价，你知道。这团火焰绝非善类，并不会白白实现你的梦想。可重归贫穷的生活对你来说如同自投罗网进噩梦，你告诉自己，绝不可让这种事发生。
三
网店工作人员给你打来电话。这几天你以前妻和孩子们的名字命名的服装店遭到了无数举报和退货要求，多到所有工作人员起早贪黑都无法处理的程度。这还只是一方面，微博、抖音上的骂声排山倒海般涌来，光靠拉黑删评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舆论。自己的手机每天也会接到无数威胁恐吓的电话和短信，家里的邮箱和花园也被人丢进小动物的尸体之类的。
那些谩骂几乎只有一个主题——你好没有良心，一边吃着亡妻孩子的人血馒头圈钱，一边和小三在外面逍遥快活。赔偿金一分不给亡妻的家人，还把小女儿当成已故孩子的替代品，你是人吗！
你知道大势已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自从你下定决心的那天起就预料到了被揭穿的这一天。不过好在，它来得比想象中晚，晚到足以让你们积累相当的财富，后半生都吃喝不愁的程度。坐拥财富的感觉让你快乐，而那些谩骂侮辱只不过是心甘情愿上当受骗的傻子知道真相的恼羞成怒而已。你的行为没有犯法，你也没有强迫他们给自己出钱，上当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太愚蠢？
你和客服商量着这几天紧急下架网店商品的事情，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很晚。挂掉电话，你感到有些口渴，想要去厨房拿点喝的。
你走到一楼，可刚下楼梯就闻到一股非常刺鼻的味道——汽油。你有些纳闷，为什么客厅里会有那么重的汽油味？
你想顺着气味的源头找过去，可刚迈出一步就差点滑倒。你摸到墙上的开关开灯一看，地面上、桌上、电视机上，到处洒满了漆黑的反射着一层油光的液体。
那是汽油。你的家里被洒满了汽油。
厨房里传来动静。你跌跌撞撞地进去一看，看到的是满身油污的小女儿暖暖。她的脚边倒着一个汽油桶，里面已经空了。而她小小的手上拿着一支蜡烛，一支短短的、点着火的蜡。
“爸爸。”暖暖看着你，她的笑容一瞬间在你眼里是如此陌生。
不，你发现你自己认识这个笑容。在对外宣布暖暖三岁生日的那条微博上，你曾经这么写：“她的笑容曾让我痛哭失声……她是那么像你，是你回来了吗？”
你想起来了。是亡妻。你逝去的妻子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不多不少就是这样。而现在你的小女儿露出这样的笑容，手里握着蜡烛，发梢还滴着汽油。
“我们回家吧。”她说，松开了手。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