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梦》连载： 006【风陵党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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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说到，朱再青、朱再礼搬来燕帝遗体逼吴耽放行，顺利见到皇后，扶保皇孙朱炯即位。不久后，两人在皇宫中遇袭掉入水池，生死不明……
养清殿内，吴耽正跪在地上，连脑门都贴在地面。
新登基的小皇帝朱炯龙颜大怒道：“怎么好端端的，假山会倒？！十皇叔被抬上来的时候，面色已经发紫，与世长辞；十三皇叔现在还未找到……吴耽，你的人是怎么管理内廷的？！”
吴耽颤颤巍巍地道：“皇上您息怒……负责督造和检查养清殿外景的官员已经被臣压入大牢严审了。但他尚未开口……”
小皇帝怒不可遏，跺脚道：“混蛋！你说，是不是你故意安排人手，谋害两位皇叔？！”
吴耽抬起头来，满脸冤屈：“哎呀，皇上冤枉臣了，臣对皇室一心不二啊！前几日虽然与两位皇叔在内宫外面有些许摩擦，但臣知道，臣是忠于先皇和皇上，二位皇叔也是忠于先皇和皇上的。臣断断没有害两位皇叔的心思呀皇上！”说罢他频频以头抢地，扣得咚咚直响。
新皇怒不可遏，走上前去戳着吴耽的鼻子问他：“那你告诉朕，若大的假山，无风无雨的，怎么就偏偏在皇叔们经过的时候倒了？啊！”
吴耽双手摊开，眉毛胡乱拧在苍白的额头上，语气急切道：“臣也纳闷呀！那可是宣州进献的整石假山，是先帝爷五十寿辰的时候归置在这的，山石上还有御笔题诗……”他说到这儿，声音突然变细，不说下去了。
“怎么不说话了？”皇帝问道。
“臣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只是一时觉得会失言，皇上正在气头上，臣不敢讲。”吴耽又把额头贴在地上。
小皇帝觉得如果真不是吴耽动的手脚，不妨听听他到底有什么可说，便稍稍息怒道：“你说吧，我……朕赦你无罪。”
吴耽忙道：“谢皇上。臣恐怕，恐怕前几日两位皇叔擅自动了先帝爷未寒的遗体，令先帝泉下不安。那假山是御笔亲提的，想必颇有灵性，它或许受先帝亡灵之托，降灾于两位皇叔，以示惩戒啊。”
“一派胡言！若不是两位皇叔拼死护送，先帝怎能安然魂归燕京？皇爷爷如果泉下有知，该被砸死的人应是你！”小皇帝随手抄起手边一个砚台，砸向吴耽。吴耽不敢闪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脑壳瞬间被砸出血迹。
吴耽继续跪好，快速道：“皇上息怒，臣身为内廷总管，有这等事发生，确实是臣失职。但请皇上还是速速派臣去现场，抽干池水寻找十三皇叔。那帮护卫无人指使，现在正在外面乱作一团，请皇上不要耽误了救人，臣这条命先寄存在皇上这里。”说罢他咚咚扣头，连血迹也都糊在地板上，私下还在头挨着地的时候用脑门把血迹稍稍抹大一点，令场面看上去更悲壮一些。要说揣摩圣意、见机行事，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任何人能比太监做的更出色。
小皇帝果然买了帐，见他这般无辜可怜的样子，也觉得自己一时太过冲动了。于是他稍稍收起愤怒道：“你这话说的还像个人臣的样子。你可以去指挥了，但朕要同你一起去看着。”
养清殿的水池旁，吴耽正派人用龙骨车和大量人力抽水，皇帝在一旁看水池渐渐见底，众人扒开淤泥，也并未寻得朱再青的踪影，只有几个淹死的亲卫。再问那些被假山砸中受伤的亲卫，他们也都并不知道被砸中之后发生的事，包括那个装作被砸晕的，也混在亲卫中一问三不知。
“难道十三皇叔自己爬出来走了？”小皇帝纳闷道。
“回皇上，臣以为这绝无可能。水塘周围并未有行走过的水迹与淤泥痕迹，说明池中无人出来。”吴耽分析道。
“禀圣上，还有一种可能。”吴耽身后的内廷禁军统领冯汉道。
“冯统领请讲。”皇帝道。
冯汉道：“是。末将以为，可能是有刺客袭击。刺客事先推倒了假山，再将十皇叔推入水中，后掳走十三皇叔，以轻身功夫逃出宫廷院墙。袭击的刺客恐怕与行刺先皇的是同一拨人，他们仇视皇族，见两位皇叔得以幸存，便再下杀手。此番掳走十三皇叔之后，他们或许还将有所行动。”
“冯统领习武多年、见多识广，他如果这么说，那实情可能真是如此呀。”吴耽附和道。
“他们害死了皇爷爷还嫌不够，又害死朕唯一的亲叔叔……”小皇帝声音哽咽，但瞬间克制，又道：“朕听皇叔们说，当日害死皇爷爷等人的两个刺客，叫莫须鸣、莫须应，都是前鸿胪寺卿莫明渊的儿子。”
吴耽道：“是呀皇上，这两个刺客虽然本领通天，但若没有同党，单凭这两个人，奸计实难得逞。否则，先帝的行踪如何泄露的了？三百名禁卫又如何尽数被打败？”
冯汉接道：“吴公公所言非虚。末将自幼习武四十余载，自问在禁军之中难逢敌手。但若说有两个人能仅凭自身本领，杀光三百名御前护卫，臣断断不信。他们定有同党！”
“那党羽是谁？你们知道吗？”皇帝道。
吴耽嘿嘿一笑道：“臣猜到了，臣相信朝中几位经事的老臣应该都猜出来了——刺杀先帝等人、潜入养清殿袭击两位皇叔的，恐怕都是风陵党人。”
他口中所说的风陵党人，既包括在三十多年前参加了那场悲壮惨绝的风陵渡之役，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燕军残部；也包括同情前者的朝中大臣、学士名流。这些人深知战争的恐怖，终生不愿再战，所以力主燕兴议和，促成了洛阳之约。燕国皇室和朝中，不乏风陵党人身居要位。风陵党视前太子朱再明为首，以促成和平、修生养息、改善国计民生为主张，曾经深受朝野上下的追捧。其中前鸿胪寺卿莫明渊，就是风陵党人的首领人物之一。但先帝在太子朱再明和风陵党人大行其道时，感到了这股力量对皇权的威胁，所以不惜将再明太子送往兴国当质子，并有意扶植宦官势力，制衡风陵党人。后来在大太监冯卯的挑拨下，莫明渊因叛国罪被先帝诛灭三族，风陵党一派也开始由盛转衰。
“朕知道风陵党人因莫明渊一案对朝廷有所不满，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几位风陵党重臣始终兢兢业业，为大燕尽力。再说了，朕的父亲也是参加了风陵渡之役的。”小皇帝道。
吴耽道：“前太子殿下确实如此，那几年朝中的风陵党人也是风光无限。但当莫明渊人头落地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这帮乱党包庇莫家的两个余孽逃走，后又参与复仇，对先帝爷下了毒手，因为他们觉得，只要先帝还在，其他风陵党人就随时有可能步莫明渊的后尘啊！皇上，您心中应该想得到——这两个刺客背后的力量，除了风陵党人，绝无其他可能。”
小皇帝其实顺着这个思路已经可以想明。他小的时候就受到周围人的耳濡目染，知道父亲和其他风陵党人都是主和派，当年在朝野上下势力非常强大；而自己的皇爷爷作为主战者，竟然一时被太子压了一头，甚为不悦，所以采取各种手段打压风陵党。这样看来，有朱再明、莫明渊等人的前车之鉴，风陵党人或许真的认为先帝是不得不除掉的。想到这里，他镇静片刻道：“若他们真的为了自己的生存害死了皇爷爷，将来就有可能再加害于我。皇爷爷和十皇叔都告诉过我，为人君者应制人臣，切不可受制于人臣。但凡事都要讲些证据。吴公公，怎么能证明刺客确实与风陵党有关呢？”
吴耽笑道：“您现在是皇上，您的圣旨就是天理。皇位关系天命，皇上应当听说过这道理——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他说着，脚步一并，朝朱炯靠近了两步。朱炯眉眼中已有责怪之意，但不敢言明。他已经觉察到吴耽对风陵党人的不悦，有种不共戴天之感，只能明知故问：“果真如此？”
“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吴耽添油加醋，同时又向朱炯贴近一大步。
吴耽此时此刻距离朱炯只有不过二十寸，早就远远超过了任何臣子乃至是皇亲国戚所被允许的与皇帝的距离。他进逼之意正盛，不等着皇帝说出自己心满意足的话来，是绝对不会松口的。小皇帝哪里见过别人这般咄咄逼人？他简直连呼吸都不能顺畅，却又怕畏缩后退会败了自己的君威和皇家的尊严，只有任凭嗓子眼里吊着一股怨气，心口怦怦直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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