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先驱者

        花生米盯着液体中的碎石看了许久。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不过是普通的石头罢了，并没有什么特殊。

        可将它扔出去，砸到墙上时，又有一瞬间迸发出大量字符，比如：

        【疼】

        有些东西烙在灵魂上，有些则一闪而过。

        如果精确捕捉那一瞬，还能发现更多有用的信息。

        房间的地面并不平整，黑色液体就安静地躺在那儿，不会随时间消逝。就算舀起带走，地上的部分也不会少一分，而手中的却会随着距离的增加而消失。

        在平静液面的另一头，跨空间连通着某种味道平平的养料，以保证囚犯的基本生存，这是为众人所知的。而众人不知的，是花生米与福尔基建立的沟通。

        这份感知和那些描述又有何联系？

        凝望着深邃的黑暗，总会让人思考其本质为何。

        那本失去封皮的老书说，这是诅咒。而花生米却认为，那是流动的人。

        他走到大洞旁，望了望底部，又往上看了看。和下面一样，上方的外壁每隔一段距离也会出现明显的分界线，一直延伸到可见的极远处。

        这就像是每一层都存在着某种结界，上下遥远的景象不过是幻境罢了。强大的魔法师或巫师使用类似法术的事迹，书上也有不少记载。

        花生米捡起一颗沾有液体的小石头悬在外面，松开了手。

        【失重】    

        【失重】

        ……

        不久，这份联系就断了，或许是距离所致，又或许是被黑雾吞噬掉了。

        如果从这里逃生，离开了房间的液体，坠落后的躯体也会被修复吗？就像先前修复被埃布勒拔掉的牙齿那样？

        什么都好，再赐予我一个同伴吧，花生米想。

        在屋内的边角，有一块掉漆的木头，那是先前埃布勒为了立威而切下的桌角。

        花生米将它捡起，拿起随身携带的笔，猛地一戳，顿时出现一个小洞。不知是危急关头力气变大了，还是笔变锋利了。

        接着，他拉开抽屉，取出半张折叠好的稿纸，将里面收集得来的迷迷灯粉末沿斜线灌入小洞。

        吊灯温度算不上高，花生米爬上桌，踮起脚用稿纸接触了许久也没有燃起，又改为用纸蒙在灯上，不一会儿竟烧出个大洞，于是捏着点着的纸，又引燃了粉末。

        木块的小孔中霎时间迸发出幽蓝的花火。

        “请为我探明道路吧！”

        花生米铆足了劲儿将木块扔了出去，那些字符也像听到号声一般，苏醒了过来。

        木块于夜空中坠落，拖出幽蓝色的长长尾巴。自视野中那道尾焰的位置，又迸射出无数字符，显现在花生米眼前。即便眼中失去了目标，这份联系也能将木块的遭遇告知。

        联系一旦建立，便不再孤独。

        在粉末的光焰下，木块继续沿着抛物线行进。字符也平滑地变化着，将每一刻的状态传回给花生米。

        突然，字符间出现了巨大的断层——木块撞到了什么，然后直直落了下去。很快，它的轨迹消失在了底端。

        不久，那份联系也断掉了，和石块一样的命运。

        花生米趴在大洞边上，等待着。

        一分钟。

        两分钟。

        联系没有恢复。

        冷风灌入衣袖，吹得呼啦啦响，花生米缓缓起身，咽了口唾沫。

        这条路连同对未知的恐惧一直都摆在面前。

        “砰。”

        身后，门被粗暴地踢开了。

        一个黑漆漆的物体被扔了进来，滚到脚下。

        花生米死死盯着物体。那东西还冒着烟，一股烧焦的味道，中心开了个小孔。

        先驱者的尸体。

        脑中一片空白。

        花生米蹲下身体，将木块捧了起来，勾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前走，直至撞到一个圆滚滚的肚皮，跌倒在地。

        眼前是一个结辫大胡子的看守——埃布勒。

        “多亏了恩里克那小子，我才知道你是个建筑天才。”

        他面带微笑，两三步走到两眼无神的花生米跟前，脸凑近了，突然怒目圆睁。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跑出栅栏吗！”

        埃布勒脸部肌肉极度扭曲，某种意义上像是丢了羊的牧民。

        他将旧木桌拉了过来，书散落一地，纸稿漫天飞舞。接着三道刀光闪过，散落在旁的桌角木块又多了三个兄弟姐妹。

        逃出去！

        花生米找准时机窜出桌底，向门外疾冲，刚奔过铁门，一只手从墙中射出，死死钳住脖子。

        手的主人——狱卒恩里克从墙体中走出，一把将花生米扔了回去，摘下圆帽，对着房间内行了个礼。

        “大人，在下去确认过了，净化仪式现在还举行不了。”

        “又是该死的能量问题吗？见鬼！”

        “是的，今天刚解决两个叛徒，再怎么说也得到半夜了。”

        恩里克转身准备离开，忽然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

        “这是给你先斩后奏的教训。”

        “大人，恕我直言，他第一次踏出房门时就该……”

        话音未落，一团猛烈的气流袭来，将恩里克轰了出去。

        “别、自、作、聪、明。”

        “谨遵教诲。”恩里克捡起落在地上的礼帽，捂着伤口离开了。

        随着恩里克的离开，铁门被合上，现在又只剩下二人。

        埃布勒用尽浑身力气拧出一个微笑。

        “花生米，你弄坏我一张桌子。”

        花生米看了看埃布勒，又看了看自己，自己似乎应该感到害怕，但事到如今，已没有继续表演的必要了。

        花生米的不动于衷让埃布勒脸部肌肉放松下来，他走近了，一只手按住花生米的膝盖，摆动手臂往腹部一砸。

        花生米看见自己的身体瞬间向后仰去，快要倒地时，手本能向下撑住。大概把自己当成纸稿里的虚构人物，苦楚就会减轻一分吧。

        “对对，就是这样，手再伸直点，身体再平点。”埃布勒上手纠正起了花生米的动作，满意后，又捋了捋大胡子，“好桌子，就是矮了点。”

        直至姿势摆好后，花生米才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挣扎也动不了半分。

        “那么，要斩掉哪个桌角呢？”

        埃布勒将一旁的锯骨刀提在手上，轻轻点了点花生米的双肩和双膝，冰凉的触感传来。

        “反正就算剁成酱也会愈合对吧？”

         夜半，银月的光辉透过破洞照进囚房，盖住吊灯的微光。

        一块一块的花生米一顿一顿地从黑色水潭里爬出，慢慢凝合成一个整体。

        铁门上方的探查口被打开，外面响起一道声音。

        “啧啧啧，具现巫术，小家伙，你在这里待着真是可惜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