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PER DELICATE

01
山田涼介很煩惱。
因為他負責的那位作家,每次都壓著死線才把稿子交出。
不論是雜誌週刊的連載短文、月刊連載小說;還是一些特約小故事。
幾乎每次都害他怕趕不上把稿件交到印刷廠……
今天又到了死線的日子,山田一大早就來到老師的家。
他抽出備用鑰匙打開大門,在玄關邊脫鞋子邊就往屋內大喊:“伊野尾老師!這期的稿子……”
“阿!山田君你來得正好!我……餓了……”聞聲後山田想也不用想,就往書房走去。倚在沒關門的書房門旁,他就看到一張放置在房正中的電暖桌,然後一部蓋上的筆記型電腦被隨便放在地上。
書房是和式的,一眼就可以把整個地方看清,哪有伊野尾慧的身影?
山田無言地繞到暖桌的另一旁,就看到一顆毛茸茸的蘑菇頭出現在眼前。
“老師您是貓嗎?”山田無視伊野尾那一臉求餵食的模樣,心裡想著:要是不用呼吸,老師是不是會把整個人都藏在暖桌內呢?
無聲地嘆口氣後,山田就不管那隻貌似可憐兮兮的貓科生物,逕自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找尋能煮給伊野尾吃的東西。
打開後,只可以說是嘆為觀止。是有食物沒錯,但由上至下由左至右都是小蕃茄……
山田捧著一盤小蕃茄洗好後回到書房,把它們放在暖桌上。
“老師您的冰箱又只剩下小蕃茄……”
“我今天想吃青花魚跟味噌湯!”
“我是編輯不是家政夫阿……”望著眼前點餐的人,山田雖然口裡抱怨,但已經步出書房走到玄關預備再次出門了。
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伊野尾慧勾起嘴角。
一個翻身從暖桌裡爬起來坐好,完全沒有剛才那一副快要餓死的樣子。
在伸展手腳的同時,心裡已經在把後續的情節構思好。
劇情幾乎都足夠應付好幾期的連載,就差還沒輸入電腦排版及列印。
可惜伊野尾慧不懂讀心術,所以不會知道山田涼介有多怕趕不上死線。
也可惜山田涼介不懂讀心術,所以不會知道伊野尾慧其實只是貪吃。
沒錯,就是貪吃而已。
伊野尾的胃在山田來了沒幾天就被完全俘虜了。
而且不知道為何,死線前的山田特別溫柔,還會煮更好吃的東西給他吃!
回想完畢,伊野尾就滿臉笑意,隨手拿起幾顆小蕃茄,逐顆塞進口裡。
所以今天的山田涼介還是在死線前才收到稿子。
02
快滿三個月試用期了,山田涼介猶豫著要不要繼續這份工作。
要不要繼續當伊野尾慧的編輯?
雖然沒試過趕不上死線,可每次催稿都有點心力交瘁。
他會想問,有誰當個編輯要幫忙打理老師家裡的大小事?
有誰當個編輯還要去買菜煮飯?
想到這,山田還真不知自己算不算掉進了求職陷阱?
在投求職信不到三天就收到面試的通知,他應聘的是某出版社的初階編輯職位。
本以為工作就是日常幫忙跑跑腿,到截稿日則催催稿子就好;所以在面試當天談好待遇後就馬上簽好合約。合約的試用期就是三個月。
第一天到出版社報到,在總編友善親和的目光下接過生平第一位由自己負責的作家資料及其他相關工作的文件時,山田雙手一直扯著自衛衣的下攏,明顯有點緊張,因他沒想到剛入職就會被派去負責接觸作家。
在離開總編的辦公室後,山田找到自己的辦公隔間坐下,開始掀開文件夾細閱。
負責作家簡介:
伊野尾慧,
已有多部不同類型的實體書面世,目前連載的為玄幻、奇幻類為主。
坐擁數個熱門專欄連載。
最近新形式的告白短句忽然爆紅。註1
山田仔細看著伊野尾的作品列表,不禁心想自己是中獎了嗎?居然會負責上目前最當紅的暢銷作家!有好部小品自己都很喜愛,直接買回家當珍藏。
看完作品列表及介紹後,山田看到在最底的備註。
*註1
新式告白,莫名受女高中生歡迎!句尾還附著一個愛心符號。
“謝謝你一直用身體溫暖我的心──棉襖”
“謝謝你願意隨著我的手舞動,留下一道道專屬我的痕跡──鋼筆”
看完備註欄,山田覺得自己的嘴角都要抽起,一邊在努力維持著臉部表情的同時心想著到底是誰列出這些東西阿?而且自己真看不懂這些口說的點是在哪。
把文件放到桌上,輕輕用雙手拍拍臉後,山田就掀到工作日程的頁面。
太陽穴猛地突跳起來;日常工作只有兩項,卻讓山田懷疑自己是不是把信投錯去僱傭中心或是自己去錯了工作的地方。
──替老師提供午餐及晚膳。旁邊還粗體字備註著最好有小點心下午茶宵夜。
──替老師處理一切家務事。為了讓老師能維持日常寫作進度。
在A4紙上簡單的兩行字,任山田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還是搞不懂這是什麼鬼編輯的工作,這根本是家政婦或是助理的工作了吧!
那刻的山田涼介好想問一句:為什麼出版社要招聘一個表面是編輯實際卻是家玫婦的職位?不過合約已經簽下,好歹也等這三個月試用完了再辭掉這份讓人不解的工作吧。
在山田迷茫的同時,耳邊隱約傳來了旁邊同事的對話。
“所以那個新人要負責伊野尾?”
“聽說伊野尾之前的編輯都被氣跑了!祝他好運阿。”
“不要說編輯,他的助理不也跑路了?”
所以……
這樣看來,伊野尾老師是個脾氣古怪、不好服侍的作家?
這可是一大事阿,接下來的三個月該怎辦阿……
坐在辦公椅上轉了個圈,山田想起那天在面試上除了談待遇,好像還有一些額外的提問──關於日常生活的提問?
好像有問自己目前是獨居嗎?會各種大中小家務事嗎?會煮東西嗎?
當時沒細想,會問這樣的問題一定是有問題……
原來就是為了伊野尾慧尋找一個專屬的傭人阿(?)
不過這兩個多月的工作,好像也不特別難熬呢?
伊野尾老師除了壓死線才交稿、是個生活白痴外就沒什麼令人無言的地方嘛。
阿,好像還真有一點讓山田覺得不太能接受:太喜歡小蕃茄。
那到底要不要辭掉工作呢?
今天的山田涼介仍舊很煩惱。
03
今天是三個月試用期的最後一次死線日。
猶豫不決的山田涼介決定找伊野尾慧談談。
他並沒有一大早就跑去伊野尾的家,反而是到附近的超級市場。
雖然在最初看到工作日程表時,山田只有滿滿的吐糟。
卻在一次次瞄到伊野尾看到他煮的美食後那一臉幸福滿足的模樣,發現自己也有很強烈的滿足感。然後再聽到一聲聲的好吃!美味!都幾乎讓山田忘了自己本職是編輯而不是大廚。
“今天煮什麼好……要是談不好就是最後一天……”山田推著購物車在蔬果欄前,一邊碎唸一邊挑選著新鮮的蔬菜。因為一直想著有機會是最後一次到伊野尾的家,就想盡可能把下次截稿日前所需的食物都先處理好,所以在不知不覺中就把整輔手推車塞得滿滿的。
山田抱著兩大包食材到了伊野尾的家,勉強揪出手用鑰匙開門。
本想像往常一樣大喊伊野尾老師時,卻看到玄關放著一雙他從沒見過的皮鞋,讓他把快要喊出來的聲音吞下。
寂靜的房子彷彿沒人存在。
山田先把食材放到廚房,再到書房看看伊野尾是否又躲在電暖桌內睡死。
書房的門還是沒關上,也沒看到想找的人;卻在暖桌上看到了今天要遞交的稿子……
就在心裡想著這是神跡嗎時,走廊傳來拖鞋磨擦地面的啪嗒聲,山田下意識問了句:“伊野尾老師?”
沒人回應。
把稿子收好再離開書房找人,卻發現對方好像已經進了衛生間。
對於今天不用催得這麼痛苦就能收到稿子,山田想著一定是老師終於改掉壓著死線才交稿的習慣,昨晚定是忙到深夜才導致現在還沒起床!
山田激動得幾乎要痛哭流涕了,決定要煮一桌好吃的慶祝這順利的一天!
於是他愉快地哼著小調,在廚房裡忙碌起來。
山田把圍裙穿好,從後束好繩子。把待會要用到的食材都拿出來處理著。
在等水燒開的同時,他正把幾個馬鈴薯放到案板上預備滾刀切塊。
忽然就有雙手從後環抱著他的肩,脖頸間傳來鼻子的觸感,對方呼出來的熱氣讓山田在那一瞬間顫動起來,使勁用手肘往後一撞。
與身後的人分開後,山田想著真的應該要與伊野尾談談了。
轉身望過去,卻看到一個不認藷的人。
而那個不認識的人也一臉呆滯的站在原地盯著他。
“你是誰?”
“你是誰?”
兩人幾乎同時大叫出來,山田更是把放在手旁的刀握緊起來。
當雙方還站在廚房兩端對峙時,一把慵懶帶點沙啞的聲音就傳來:“這麼吵要人家怎睡阿……”
二人把視線移到聲音的源頭,就看見一頭亂髮,上衣快歪到要露出一邊肩膀的伊野尾慧,正一臉沒睡飽的樣子,揉著眼睛嘀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