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的亡灵 其三

{"ops":[{"insert":"chapter.5\n11月1日 雪\n那些医生终于让我拿纸和笔了，我都快无聊死了！写完之后还要把笔上交，在我看来完全没必要，我是看上去会做危险的事的人吗？\n我总想写点什么，我不知道。可能我也上了年纪了。今天他们没和我说什么时候能出去，再这样待下去，我的事业和家庭怎么办？小灯不知道长高了点没有？她还记得我这个妈妈吗？\n11月5日 雪\n这几天不断重复做同一个噩梦。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我的好状态要过去了。我很喜欢状态好的时候的自己，以前我总是能用这股兴奋劲儿处理一大堆工作。现在要不是在医院，我也可以。可是他们说我这是病，是不正常的。可我如果真疯了，怎么能处理那么多工作，还写诗，唱歌跳舞，画画？一个疯子怎么能做到这些？\n可是我的好状态如果过去，我就会变回那个一事无成的我了。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什么都干不成。说真的，我不想那样。\n11月10日 晴\n噩梦，一直在做噩梦。\n梦里是我完全不认识的场景，我梦到我牵着小灯的手……\n好乱，脑子里好乱，不想了，没力气想了。医生让我不要回忆梦里的事情，是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吗？我最近总是爱胡思乱想，这难道是进入更年期的证明？可我还不满四十岁呢。\n小灯，我好想见小灯。他们为什么都不来看我？我的女儿，不知道她有没有多穿衣服？\n11月15日 雪\n噩梦，噩梦，噩梦……\n小灯，妈妈好想见你。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那个男人对你好不，有没有虐待你，不给你饭吃？\n11月20日 雪\n噩梦。一直在做噩梦。\n我骗不了自己了。只要一回到那个低沉的我，“那些记忆”就又会被想起来。\n我不要……我不要想起来……\n12月5日\n对不起，小灯。妈妈对不起你。要不是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n……\n往后翻了几页，写得满满的“对不起”已经不受笔记本上横线的约束，像细小的藤蔓一样蔓延到了纸页各处。一开始本来还有清晰形体的字到后面逐渐歪歪斜斜，像在泥土里爬行的蚯蚓，最后扭曲到看不清形状。\n九鬼渡叹了口气，索性翻到最后有笔迹的一页。只见那里工工整整地写着：\n对不起，九鬼医生。那个人说的对，这是我的罪过，我必须要赎罪。再见，我要去见小灯了。\n虽然写的异常工整，但是力道却很大，字字都力透纸背，仿佛笔尖下压迫的不只是稿纸，还是对死亡的恐惧和强烈的负罪感。\n“那个……九鬼医生。”\n身后传来一个畏畏缩缩的声音，是一名护士，看表情她似乎很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打扰他，“院长找你。”\n——来了。终于来了。虽然自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紧紧攥着手中日记本的九鬼渡还是感觉一阵轻微的眩晕。是的，其实无需例会也无需清算，院长随时随地都可以对他下手。这比病死还严重，在他管辖的区域内出现了离奇的非自然死亡。\n半个小时之后，九鬼渡离开了会议室。身上的肉一块也没少，他心头的重担却没有变轻一丁点。\n“我不会罚你，毕竟这是特殊情况。我要你将功补过。”\n幼小的院长坐在那里，九鬼没听说她到过现场，她却理所应当地知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n“把翼的死因找出来，然后向我汇报。”\n就这么唐突地，会话结束了。在助理的催促下九鬼茫然地离席，走出会议室的门，仿佛身体不受自己控制。\n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关上，空空荡荡的走廊上只坐着一个人。柔软的金发从她肩头一路滑落，她低着头，手捧一罐已经拉开的罐装咖啡，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在打瞌睡。\n看到这个少女，九鬼隐约找回了一点实感。仿佛一直在下落，脚尖却突然碰到了地面。\n他走过去叫她：“喂，种崎医生？”\n“唔？”少女迷迷糊糊地好像醒了，“九鬼医生……你出来啦？”\n“你在等我？”这倒是让他有点意外。自己和种崎芽生的关系也就停留在工作同事级别，不是什么要好到让她等在这里的关系。\n“嗯。怎么样，没被院长罚吗？”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n“姑且是没有吧。不过……好像也不太乐观。”\n把院长的话原原本本复述给芽生后，后者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n“让我来帮你吧。”\n紧接着她抬起头，望着比自己高一头的青年。\n“为什么？”她突如其来提出的协作让九鬼有些始料未及。五层并不是她管辖的范围，作为层主任的她平时应该已经够忙了……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她帮自己的理由。\n“如果说九鬼医生那里发生的是凶杀案，那不就意味着凶手有可能就在医院里吗？那么我的楼层也有可能遭殃——总之，你先当成这样好了。”\n \n莱维安塔国立医院住院记录\n科室：心理科 病区：重症区 住院号：64\n病房号：501 姓名：翼 性别：女 \n年龄：34 监护人：xx 关系：夫妻\n主诉\n重度躁狂与重度抑郁交替出现，伴随解离症状。\n个人史\n家庭主妇，出生本地，未到外地居住，无特殊毒物接触史，无烟酒药物等不良嗜好，预防接种不详。喜欢夸大事实，有表演色彩。\n病程和治疗\n1年前，患者因投资失败、亲生女儿车祸身亡等而出现重度抑郁，一段时间后转为躁狂，被丈夫送入医院接受治疗。躁狂状态下忘记失去女儿的记忆，转抑郁时想起。伴随冲动伤人、自伤行为。\n……\n临床诊断：双向情感障碍，转入重症病区。\n种崎芽生若有所思地看完了面前的病案，把它放在桌上。一般来说病案是保密的，除了主治医生以外，给任何人看都是违规行为。但是如今翼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而且是以那种离奇的方式死去，九鬼再三斟酌下，还是决定以查清真相为先。\n“联系了翼小姐的家属了吗？”\n“尝试着联系了……丈夫那个电话是空号，她也没留下父母的号码。”\n病案上翼的过去根本没有她所描述的那么光彩，没有什么女强人也没有在公司高层平步青云的经历，只有早年和父母断绝关系之后接连失败的创业和不甚和睦的家庭。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她亲生女儿的死——那是从她的主治医生口中听到的。那天母女俩正从一个游乐园回家，她名为小灯的女儿手中拿着一个刚买回来的气球。女孩一不小心松了手，让气球被风了吹出去。而翼则为了接一个工作的电话忘记拉紧女儿的手，任凭女儿跑到斑马线上，被一辆闯红灯的卡车碾过。她日记里不断重复的噩梦，大概就是她疏忽大意导致女儿身亡的场面吧。\n把病案妥善地收好，九鬼渡和种崎芽生再度回到了501病房，那个曾经摆放着翼的尸体的地方。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尸体也送去解剖了——说是院方认识一个民间机构可以帮忙验尸，对此九鬼一点都不觉得意外。\n“虽然结果没出来的情况下这么说可能会有点草率吧。但是，我是这么想的——”芽生突兀地开了口，“我想翼小姐是自杀的。”\n \nchapter.6\n虽然当时比较匆忙，但是在民间机构的人赶来清理现场之前，九鬼还是抽空给躺在床上的翼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用办公室的印刷机打印出来了。像素不是很清晰，但也看得清楚。此时芽生手里的，就是一张拍出翼上半身的照片。\n“或许院长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她会说’把凶手找出来’而不是’把死因找出来’吧？”\n“光凭这个可定不了性。”九鬼回答，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抽烟，他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抽过烟了，却突然很想念尼古丁通过喉管直达肺部的感觉。或许，他自我分析道，自己只是需要一点刺激，让自己的思绪能停留在现实。\n“可是你看——”芽生拿着照片给他看，“翼小姐手上的钉子不是没有钉帽吗？”\n九鬼好像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你是指？”\n“我想，这一切有没有可能是翼小姐自己完成的呢？”\n“自己？”尽管心里也隐约浮现出相同的答案，但是那个答案太过荒唐，九鬼不得不让自己控制深入思考这个可能，否则连自己的精神也要变得不正常了。\n“最后一次查房是在晚上八点半，此时所有的患者都必须回到房间里等待查房。在查房之后，也就是九点钟左右，并且会有护士来给所有病房落锁。之后病房会变成无法进出的状态，哪怕凶手有病房钥匙，直接从正门进入也会被摄像头拍下来。要证明我的推理的话，关键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翼小姐的死亡时间。”\n“你是说——如果她的死亡时间在九点之后，就会变成密室杀人了，是吗？”\n精神病人的窗户不仅没有窗帘，还是封死的，为的也是防止病人做出过激行为。九鬼靠近了窗边，昨天刚被室外清洁工擦过的窗玻璃还很干净。\n“我认为并不存在什么密室杀人，九鬼医生。”芽生单手抚摸着下巴，站在那张病床的边上。病床的床单还没换，上面并没有残留血迹或者其他痕迹，顶多有点从那个十字架上落下的木屑，“证据就是，翼小姐手心里的钉子没有钉帽。她大概是为了把自己变成这种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样子，从而故意把钉帽拆了吧。”\n九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隐隐传来刺痛，他百般不想靠近那个答案，然而此时此刻又不得不直视，“因为如果是带着钉帽的钉子，就没法穿过手心的洞了，对吧。”\n“对。在我看来，翼小姐为了让自己成为十字架上的受难像，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如何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的问题。脚是没问题的，只要手空出来，就能把自己的脚钉在底座上。”\n把自己的脚，亲手用钉子钉进木板。光是想象这种痛苦，都令九鬼哑然。同时他也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个女孩想法的大胆，不说脱离现实的部分吧，这种大胆本身就有可取之处。\n“可是手怎么办呢，她大概是这样做的吧——先在双手手心都开个洞，这个洞的大小本应足以让一个带钉帽的钉子直接穿过，但是谨慎起见，她还是把钉帽去了。然后先用双手穿过两边用于固定的绷带，再把钉子穿过伤口，以达到双手都钉在十字架上的目的。当然在此之前，她必须要把脖子和腰部的绷带拴上才行。这大概也就是她的死因——缢死，对吧？并不是失血过多而死的。”\n是的，在看到尸体的第一眼，九鬼渡就在上面辨认出了好几个机械性窒息的特征。如果尸检报告出来了，那上面大概也会写到舌骨骨折。可是尸体是躺在床上被发现的，那条绷带虽然绕着她的脖子，却没有勒紧到能让她窒息的程度。\n“所以问题就在这里。”芽生突然转过头，紧紧盯着九鬼的脸，“我认为，这个案件存在一个协助者。”\n \n“——的确。照你所说，翼要完成这个复杂的死亡仪式，需要很多工具。她作为一个不能离开病区的精神病人，是没法一个人带那么多工具进病房的。”九鬼说道，“我也觉得一定有人给她提供工具……但是摄像头并没有拍到有人从正门进去，而且昨晚的监控刚才我们已经都看过了。”\n“这个姑且不谈，我想第一案发现场应该不在这吧。”\n“你是说？”\n“这个十字架一开始应该是立起来的，这也是设置底座的原因……恐怕是一个能够让这个十字架立起来，而且在人的身体上钻洞钉钉子也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完成的吧。然后翼把脖子套上绳索，身体顺着重力往前倾，而绷带往后勒，就这么勒死了她。”\n“然后尸体被搬进来。”九鬼静静地接话。\n“现在的问题是，尸体究竟是从哪进来的？我看过浴室的通风口，不行。那里太窄了。或许有什么暗门之类的——”\n“没有。”九鬼打断了芽生，“没有暗门。”他低头看向窗玻璃和窗框夹缝的部分，那里涂着胶水。从刚才起他就一直站在窗边，并且观察到了某个违和的地方。\n那就是，凝固在窗玻璃和窗框之间的固态胶水里，似乎混杂着一点别的颜色。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是近乎黑色的红褐色。红褐色的斑点像某种形态诡异的蘑菇，静静地生长在那里。\n“恐怕。”九鬼用手指敲了敲窗玻璃，“这块玻璃在昨天晚上被拿下来过。”\n \n中野心\n\n"},{"attributes":{"class":"normal-img"},"insert":{"native-image":{"alt":"read-normal-img","url":"https://b1.sanwen.net/b_article/16fcd9895c0f31fcd38e003c7be057d33b88061c.jpg","width":1280,"height":720,"size":437974,"status":"loaded"}}},{"insert":"\n"},{"attributes":{"class":"normal-img"},"insert":{"native-image":{"alt":"read-normal-img","url":"https://b1.sanwen.net/b_article/5f514e8ff9fb62922e5cbeb46f812295c292a345.jpg","width":1280,"height":720,"size":416801,"status":"loaded"}}},{"insert":"\n"},{"attributes":{"class":"normal-img"},"insert":{"native-image":{"alt":"read-normal-img","url":"https://b1.sanwen.net/b_article/0bafda77eb0dad48e7872984148df3af06ad7480.jpg","width":1280,"height":720,"size":424273,"status":"loaded"}}},{"insert":"\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