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人民的记忆 - 戴锦华

《美姐》和《推拿》都是我尽力地想去呼喊,想去支持,这个时候就特别痛切地感到人微言轻,无权无势者的呼喊是多么地无力。
在《美姐》当中,我说久违了的中国乡村,久违了的中国乡村生存。
而在《推拿》当中,我说久违了的社会,真正的弱势中的弱势,因为不仅边缘,不仅底层,还残疾。在《推拿》当中,我感动于导演不仅把他的摄影机朝向了这些边缘的边缘的人群,而且他在整个电影的叙事技巧、摄影语言当中,考虑到了一个电影的挑战,也是社会的挑战。
电影的挑战就是,电影作为一种视觉艺术,如何呈现没有势力的人。社会的挑衅是当你辖有资本,可能是大资本,可能是小资本,《推拿》肯定是小资本,你辖有小资本,你掌握专业技术,你手持摄影机,进入了一批无权无势,甚至没有视觉能力的人群的时候,你如何不是强势的,如何不是暴力的,你如何不让你的摄影机去强暴他。电影做得并不完美,但是高度自觉而充分努力了。
我坐进影院的时候,说这电影怎么这么笨啊,一边打字幕,一边念字幕,这是要干什么啊。等我明白的时候,我非常感动,就是如果你想一想,也可能有一些盲人观众,如果那些电影中出演的演员,盲人演员们也坐在影院里,他可以听到他的名字被念出来,他可以听到影片的名字被念出来,他可以去想象电影开始了,剧情开始了。
但是也正是在这一组作品当中,我们看到了另外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那个有趣的东西就是,即使在这些自觉地朝向底层,自觉地再现底层,自觉地让这个社会的经济版图已经完全出局的人群再一次成为文化可见的电影当中,我们发现了同样的症候。
什么症候?劳动消失了,生产消失了。所以我们把《二十四城记》放到一边,等会再提。在《美姐》当中,主人公是农村人,但她是唱二人台的,我们在《推拿》当中,看到了一群底层的劳动者,但他们是做推拿的。简单地说,他们是三产。那么,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在哪呢?在《二十四城记》那,但是在《二十四城记》中我们看到,在共产从事着物质生产的人们,甚至在贾樟柯的镜头里也是悲惨的,不幸的。他们的劳动与生活是苦难的,是异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