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须要逃离

奥瑟蕾丝和暗焰与朋友们一起回到宿舍，开始为旅途收拾起了行李。她们趁着还有机会的时候打了最后一把扑克（加鲁斯也和往常一样把她们的零钱全给赢走了），当斯派克告诉她们列车到了的时候，她们就和朋友们告了别。暮光的“公主权力”确实让她搞到了一辆坎特洛特的特快列车——实际上，这车的发动机和车厢都是她自己专属的，暮光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些东西，塞拉斯蒂娅公主显然本该告诉她的，但肯定是一下子给忘了。以奥瑟蕾丝对这位太阳君主的了解看来，“忘了”只是塞拉斯蒂娅的一个戏弄性的谎言，从她的角度看来就是开了一个玩笑，而笑点本身就是这辆列车的突然揭露。

不管怎么说，这意味着从小马镇到天马维加斯的旅途可有得享受的了。暗焰迅速选中了乘客车厢中的一个床位，把包放在床上并且爬了上去，然后又将包紧紧地贴在胸前，闭上眼睛坐在那里，小束小束的烟从她的嘴巴和鼻子里冒了出来。奥瑟蕾丝尝了尝味道，至少知道了这种混合着占有欲的紧张感是对着包，里面的内容物，还有床本身发出的，而不是对着奥瑟蕾丝她自己。

待到列车启动的时候，她选择给暗焰一点自己的空间，尽管这里并没有什么好探索的。餐车车厢里头有一间酒吧，但墙上却空荡荡的，成年马才能饮用的饮料已经被移除了，不过冰柜里头倒是还有着瓶装水、各种果汁和苏打水，而且冰箱和橱柜里头塞满了健康的零食和一些杂货。暮光没有送来任何餐厅职工，不过要真有的话也只会让奥瑟蕾丝感到尴尬。

餐车的后面便是职工车厢，再就是发动机了，里面有着让列车保持运转的小马。一般来说，奥瑟蕾丝除非有着朋友的协助，不然在自然形态下会见新的生灵是会让她感到很不舒服的，因此她本应该去避着这两节车厢的，但她惊喜地发现暮光给她留的其中一项作业便是做一份关于列车和维持它运转的小马们的报告，对这两者还有一个二十题的小测验。在试题和空白得吓人的稿纸的驱使下，她主动开始向员工介绍起了自己，而他们也很乐意和她谈谈自己的事，并向她展示了发动机。

在塞拉斯蒂娅降下太阳，露娜升起月亮之后，奥瑟蕾丝最终回到了乘客车厢，头上戴着一顶列车长的帽子——这是那群要带着她们前往天马维加斯的友善和蔼、知识渊博的小马们给她的。她发现暗焰还是坐在她当时离开时的位置，不同的只是现在她把床上的被单给搭在了脑袋上，她继续紧紧抓着她的包，并且还时不时地摸着它，床单上的点点晶尘表明她吃过一些宝石。

奥瑟蕾丝看到暗焰舒适的“小洞穴”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奥瑟蕾丝问道。

“我的，”暗焰承认道，尽管她是笑着说这话的。奥瑟蕾丝舔了舔她的嘴唇，尝到了略带尴尬的欢乐的味道。“虽然这算不上一个巢穴，甚至说连真正的洞穴都不是，但……”

奥瑟蕾丝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溜到了暗焰对面的床上，钻进被窝里用柔软舒适的床垫、被单和枕头蹭着她的外壳。暗焰散发出来的贪婪羞愧的情绪自从暮光的演讲和奥瑟蕾丝向她伸蹄之后就减弱了很多，能在和她交谈时不捂着嘴真是太好了。“努克那边大概会有一个供你休息的小房间，”她说道，“不过就和荒原虫巢一样，那边应该也会有一个公共休息室。”她抓住一个枕头抱在胸前，然后用鼻子舒服地蹭着它。“那样就很好了……”

暗焰转过身来，“你感觉很孤单吗？”

奥瑟蕾丝突然闻到了内疚的味道，她把头抬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啊，不是不是！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合住一间寝室，而你是个很好的舍友！”通常情况下是这样，奥瑟蕾丝在脑海里这么补充道。她忍着不去发出低声的嘶鸣——秘密是一种奢侈品，而她马上就要放弃它了。“我不觉得我能独自入睡，但是……好事总不嫌多，对吧？”

暗焰耸了耸肩，内疚的气味在逐渐消散——她接受了奥瑟蕾丝的解释。盖着这条龙头部的被单滑了下来；她把它调整到了自己肩膀的位置。奥瑟蕾丝尝到了比她们刚刚到这里时更加浓烈的舒适与安逸。“我绝对同意最后那点，”暗焰说道，“但我也肯定想要你刚刚提到的什么小房间，在那儿睡觉。”她低头看向她的包，轻轻笑了一下，“这……这太离谱了，我以前会在这里面放几块用来当零食吃的宝石，还会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但现在全是学校的课本和纸张，这可不能叫做宝藏。”

奥瑟蕾丝摘下了自己得到的列车长帽子，把它挂在了墙上的挂钩上，然后用念力关上了车厢的灯。从窗户里洒进来的月光与星光足够幻形灵和龙族看清东西了，但她们接下来的几天里大概是闲不下来了。“或许你就是想让它成为你的宝藏？”

“我珍重的东西就是我的，我觉得这已经能说明学校对我的影响了，”暗焰说道。她躺下了身子，像奥瑟蕾丝抱枕头那样抱着她的包，“对此我并不后悔，我能够拥有更多的物品，而且其他龙愿意从我这拿走的物品也会变少。”她思考了一会儿，笑着说道，“我猜能有真正的友谊和更多的物品还是挺好的。”

“嗯，”奥瑟蕾丝含糊地说道。暗焰试着让自己听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好似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好处，但她能闻到真诚的味道，还潜藏了对生活的满足，其中混杂着暗焰对朋友散发出的情感……而现在唯一在场的朋友就只有奥瑟蕾丝了，于是她成了这些情感的目标。她将自己的脸埋在刚刚抱着的枕头里，这样就能把她伸出来的舌头给藏住了，她舔舔情感，将其全数吞下，享受着它们融入心房的感受。她告诉自己，这是宵夜。

“嘿，”在片刻的寂静之后暗焰说道——这段时间里她和奥瑟蕾丝一直保持着眼神接触，“我在想星光辅导员那时候说的话，关于大多数幻形灵都不会什么实用的技能什么的。”

奥瑟蕾丝伸出来的舌头突然停住了，她把它收回了嘴里，然后把她的头从枕头里抬了起来，“怎么了？”她问道。

“我是说，我知道她的意思了，”暗焰说道，“龙族也是一样，我觉得我们大家心里应该都清楚我是学校里面最不擅长写作和阅读的那个。”

“你的数学很好，”奥瑟蕾丝提到。

“是啊，龙族嘛，”暗焰笑了笑，“但是……我认为最聪明的要么是你，要么就是银溪了，不过银溪是个皇室成员什么的，所以这就解释得通了，她的头脑必须得灵光点。但是，无意冒犯，就我对幻形灵的了解看来你没必要这么聪明，但你很显然不是这样。”

奥瑟蕾丝闭上了她的眼睛，把脸埋在了枕头里。她知道迟早有一天她的朋友会问她这个问题的。“呃，其实……其实是有例外的，邪茧并不需要战士或者工蜂懂那么多东西，但是……还有一些虫子是得外出伪装，进行渗透的……”

暗焰惊讶地笑出了声，“不会吧，你是个间谍？”

“我不是！”奥瑟蕾丝迅速答道，她把枕头抱得更紧了。她偷偷朝暗焰看了一眼，“如果邪茧的办法成功了，如果我达标了的话，那我……最终就会变成那样。我不认为我可以达标，我根本就不愿意……”奥瑟蕾丝停顿了一下，她马上就要说‘偷窃爱意’了，但她其实每天都这么做了，难道不是吗？她晃了晃头，“……以伤害生灵的方式去偷窃爱意。”这话是真的。“但我接受教育的程度比绝大多数幻形灵都要高，不过后来索拉克斯国王拯救了我们。我那时从来没有伪装过一个活生生的生灵，从来没有偷窃过任何爱意，甚至从来没有从虫巢离开过——”

“嘿，你冷静点，”暗焰迅速说道，“你不需要证明任何东西，你说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这点我相信你。”奥瑟蕾丝闻得出来她也确实说的是真话。“听起来倒还是挺酷的，不过我猜这事大概不能外传？”奥瑟蕾丝点了点头，暗焰随后耸了耸肩，“那行吧。”

奥瑟蕾丝做了几个深呼吸，“最终我还是会把这事公之于众的。”

“行啊，或者你也可以不这么做，我认为这无伤大雅。”

她确实不想。奥瑟蕾丝的舌头上还留有暗焰的真诚、自信与确切，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真是美味极了。奥瑟蕾丝还是忍不住躲在枕头背后吃了点“宵夜”，她过了一会儿发现暗焰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睛却还是睁开的……在直直地盯着她看，不过也是和其他生灵看幻形灵复眼的方式一样，而且奥瑟蕾丝也尽她所能地保持着那个眼神。她又尝到了新的情感……欲望……还有一种更加浓烈的味道……

突然，味道变了，感受器受到了一种新气味的强烈冲击，暗焰稍稍眯了一下眼睛，更加痴迷地看着奥瑟蕾丝，贪婪的味道突然又回来了，不过这个还并不是特别难吃，但暗焰随后又睁大了双眼，羞愧的味道又回归了，苦涩的气味飘得到处都是。奥瑟蕾丝咳嗽起来，她反射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舌头弹了回去。

担忧与顾虑的气味弥散在空气当中，“你还好吗？”暗焰问道，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扔下了手中的包。

奥瑟蕾丝朝她挥了挥蹄，空气中又多了怀疑和内疚的味道。“我……我还好，”她说道，尽可能地把嘴关紧，只留了一个用来呼吸的小缝。她把整个身子都埋在了床里，希望自己能像大多数生灵那样用嘴呼吸的时候闻不到气味，或者退一步讲，她要是能在不被暗焰发现的情况下变成这样的生灵也好啊。她扭动着自己的后腿，很不舒服地扇着自己翅鞘内的翅膀，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没—没事，只是我吃的晚饭出了点问题，我会没事的。”

怀疑的气味还在，但又多了一点信任，暗焰相信要是情况严重的话奥瑟蕾丝肯定是会告诉她的。奥瑟蕾丝继续往床里面缩着，用被单把自己裹成一个茧再翻过身去，这样她就不用面朝暗焰了。她在自己的舌根部位尝到了羞愧的味道……这回，是她自己的情感，也就意味着这味道一时半会儿可消散不了。“……接下来的几天还很漫长呢，”奥瑟蕾丝从用床单和枕头组成的茧里头发出了一声嘶鸣，“晚安，暗焰。”

“晚安。”暗焰说道。

 

 

 

 

 

***

接下来的几天将会十分漫长。就在短短几小时内，暗焰想要争夺自己地盘、紧握她临时宝藏不放的欲望已经超过了将奥瑟蕾丝加入到自己宝藏里头的想法，但自从灯灭之后，这只幻形灵的大眼睛在黑暗之中烁动，她已经和暗焰分享了一个秘密，一个暗焰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加到了宝藏之中，奥瑟蕾丝成为了她宝藏的其中一部分。当暗焰意识到她在想些什么东西的时候，她又开始恨起了自己。

而且让她注意到的是，奥瑟蕾丝几乎是同时捂住了她的嘴，然后蜷到了被窝里。这只以情感为食的虫虫是在暗焰情感变化的那一刻做出这些动作的，暗焰也许认为自己并不聪明，但她也没那么蠢——奥瑟蕾丝有闻过，或是尝过暗焰的情感，还有可能这两者都做过。

暗焰从床上爬了起来，将包留下来之后便走向了餐车，她需要喝一杯好让自己和奥瑟蕾丝保持距离，尽管她能安心离开自己的宝藏是有原因的——她并不担心奥瑟蕾丝会偷走她的宝藏，因为她本身就是宝藏的一部分。

她从冰柜里头取出了一瓶水，坐在柜台前，爪子敲击着木板，深吸一口气之后便吐出了一团烟云，随着水一口口下肚，水蒸气也渐渐冒了出来，但是就算把整个车厢的窗户都罩上雾也并不管用。

她想要奥瑟蕾丝，她需要她，这种强烈的感觉是她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她以前握在掌心的每一颗宝石，每一块金子，每一块让她看起来傻乎乎的石头、金属块不知怎的在这种感觉的冲击下都逊色了不少，她想用自己的爪子抚摸奥瑟蕾丝甲壳上的绒毛，紧紧把她抱在身上，感受她心脏的跳动，并且告诉自己，有了暗焰它才会跳动，是她的，这些全是她的，只属于她一条龙。

“呵，”暗焰对着自己嘲笑道。酒吧柜台的对面放着一面镜子，而暗焰此时正盯着自己的眼睛，“听起来很像是我恋爱了，直到你意识到‘我要把胆敢碰她的生灵给烧得灰都不剩’的想法貌似不太符合。”

龙族可不会爱，但经常和小马们一起混的暗焰知道：想要独自占有某个生灵的想法不能叫做爱，这只是一种愚笨、野蛮的龙族贪婪，也是奥瑟蕾丝现在极力排斥的，她的龙族本能没有办法理解心甘情愿地让一个活生生的生灵进入自己巢穴的含义，即使是两条成对的龙也会分开管理宝藏，但奥瑟蕾丝进入了她的巢穴，正处在她的宝藏之中，而且她没有偷她的宝藏，所以她肯定是宝藏的一部分。

或许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暗焰摇了摇头，思考绝对不是她的强项，而且再这么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喝完水后便回到了乘客车厢，奥瑟蕾丝裹得严严实实的，暗焰无法判断这只幻形灵到底是不是醒着的。她正准备走向她的床铺，可一件物品吸引到了她的注意——挂在墙上挂钩上的列车长帽子，奥瑟蕾丝刚进来时就一直戴着它。

这是奥瑟蕾丝的，不是暗焰的，反正暗焰的大脑对这点肯定清楚，不过嘛，身体的其他部位可就得另当别论了，她伸出爪子将这个新物品塞到了她的宝藏里，随后走到床边爬了上去，她把包抓了过来，抱得紧紧的，但同时确保列车长的帽子不从顶上掉下来。

暗焰紧闭双眼，想要靠着意志力驱使自己入睡，不过她还是不能阻止自己把鼻子凑到帽子边上，也不能阻止自己低声说道：“我的”。

 

 

 

 

 

***

接下来的一天几乎没有任何交谈，这让奥瑟蕾丝很是担心。暗焰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作业上，这让奥瑟蕾丝更担心了，而且暗焰把作业拿到餐车那边，坐在了桌旁，看起来是没什么，但奥瑟蕾丝还是忍不住这么想：暗焰是把自己卡在了发动机室小马和处在临时巢穴之中的幻形灵的中间——她是在守着入口。

羞愧的味道真是难闻，但为了她自己的理智着想，奥瑟蕾丝需要试着吃一些暗焰的情感。至少除了占有欲和羞愧之外，还有着少量的宽慰，暗焰对着奥瑟蕾丝发出的所有情绪都是积极的，就是混杂在一起味道有点怪罢了。但是，暗焰并没有嫉妒她，也没有怀疑过她，或者是奥瑟蕾丝自己不知道的情感，因为她平时接触的生灵大多都是小马，而不是这种有着边界意识的生物。暗焰对她来说不是一种威胁，她绝对不会伤害她。奥瑟蕾丝尝到的情感是完全真诚的，而不是扭曲的。尽管听起来很奇怪，但暗焰只是想拥有奥瑟蕾丝，并没有控制她的欲望。

这让整件事变得更加奇怪了，也让奥瑟蕾丝更想搞清楚事情的缘由。但不幸的是，学校的友谊课教给她的都是同一个道理：和她谈谈就好了，你这只笨虫虫。不过这需要奥瑟蕾丝曝出自己在吃朋友情感的事实，尽管她吃的量很小很小。这么做会违背朋友们对她的信任，背弃她整个族群立下的誓言，还有可能让他们知道几乎所有幻形灵也还保留着这个习惯。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们除了感到厌恶、愤怒和被背叛之外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到时候他们就不会再做她的朋友了。

而且比起解决暗焰奇奇怪怪的情感，这个做法带来的后果可严重多了。

第二晚列车内一片寂静，安静到奥瑟蕾丝还不如自己独自睡觉得了，或者说是独自躺着，因为她觉睡得并不好。天亮几小时后列车终于驶进了天马维加斯火车站，与另一辆刚刚进站乘客列车并排停下。暗焰和奥瑟蕾丝向那些将她们安全送达天马维加斯的小马们告了别，随后便朝着那艘能把她们载往提亚塔特的渡轮走去。

从火车站到码头的这段路是奥瑟蕾丝有史以来最尴尬的一段了。暗焰全程低着头，但她同时也待在奥瑟蕾丝的身边，眼睛一直盯着她，好像她随时都会走丢似的，奥瑟蕾丝几乎也就要这么做了，因为贪婪与羞愧的味道一直就缠绕在她身边。但是友谊地图召唤了她们，而且暮光校长也向她们提过要求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打退堂鼓。

所以暗焰和奥瑟蕾丝照常买了渡轮票，登上船，坐在了S.S.Shoobedoo的甲板上。这艘船大概能容纳100个生灵，但现在时间还是清晨，这船看起来只会载50个左右。她们两个时不时地会向对方瞥上一眼——奥瑟蕾丝在不知不觉中就能做到，而暗焰只能尽量做到偷偷摸摸的。这种尴尬的滋味很不好受。

暗焰终于打破了沉寂，不过不是用和奥瑟蕾丝说话的方式，而是看向了渡轮上的一名乘客。“所……所以，”她说道，“你是第一次来提亚塔特吗？”

那名乘客脸前飘着一本散发着蔚蓝光芒的提亚塔特介绍册，不知怎的，旁边还放着一根淡紫色的木头。听到暗焰的话，介绍册缓缓地降了下来，直到这只灰色独角兽用她的蓝眼睛直直地瞪起了她们俩，“我！在！度！假！呢！”

暗焰眨了眨眼，“呃……好吧，抱歉打扰到你了。”

这只独角兽朝暗焰瞪了一眼，她把头稍稍转了一下，朝着奥瑟蕾丝也瞪了一眼，然后又把介绍册飘到了她的眼前。

 

 

 

 

 

***

邪茧将她的舌头和喉咙以一种不会牺牲独角兽伪装的方式变回了原形，然后在册子的遮盖下伸出了舌头，试着尝尝空气的味道：就那条龙来说，她尝到了混合着大量贪婪的爱意，而前者的味道已经快把后者给盖过去了（典型的龙族），并且这爱意是对着那只幻形灵发出的，在贪婪之中还混有一层羞愧的味道；估摸算一下，这条小龙应该是第一次恋爱了而且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因为龙族会蠢到去说服自己并不会“爱”，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坚强，他们就是这么愚蠢。

对于那只幻形灵，邪茧闻到了内疚的味道，里头夹杂着她自己的一点小情绪，但同时这也是和那条龙紧密相连的。考虑到这只幻形灵不断阻止自己伸出舌头的行为，她大概是有食用情感的习惯但却对此感到内疚，因为索拉克斯就是个软弱无能的傻冒，他只会告诉虫巢情感应当分享，而不是夺取。除此之外还有对那条龙的些许爱意，与友谊之情混杂在总体情感里，但这爱意被内疚的情绪污染了，就和那条龙被羞愧情绪污染的方式一样。

啊，所以总的来说，去提亚塔特的路上是吃不到零食了，至少不能吃这俩的。不过看起来倒是有点眼熟，反正龙族全都一个样，蜕变幻形灵也是一如既往地令她感到厌恶，但她当然不讨厌自己。虽然她失去了华丽的原始形态，但新造型挺适合她的，至于其他虫怎么样？——眼中钉——或许索拉克斯除外，邪茧看过他的照片，长得还不错。

渡轮发动起来，从天马维加斯到提亚塔特和努克（这破地方邪茧看都不想看一眼）需要45分钟的行程，天马湾海面平静如镜，天空万里无云。这艘渡轮没有封顶；上面只有一块防水布以防恶劣天气的出现，但现在它被马收了起来好让阳光照到甲板上。邪茧坐了整整15分钟，最后忍不住放下小册子看起了这一对蠢货：她们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实际上这艘船上的每只小马（除她俩之外的所有生灵都是小马）都表现得很安静，最多也就低声说两句，应该是太早了的缘故，但要是邪茧想要清净的话，那她还不如待在格罗迦的巢穴里呢。

“哎呀不是吧，”邪茧说道，她们俩被她的声音吓得一惊，都看向了她，她也瞪了回去，“你们两个都快把我无聊死了，说说话呀，都是一对了咋不多拌拌嘴？”

她的用语起到了她想要的效果：这只幻形灵的翅鞘张开一个大口，翅膀从中弹了出来，惊讶无比，而那条龙则咳出了烟。她们两个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我们不……不是……”幻形灵急忙地组织起自己的语言。呵，这位可真是虫巢的骄傲啊。

“龙族可不会爱！”那条龙说道，看来她把种族里的蠢货基因遗传得很好。

邪茧放纵自己笑了笑，随后看起了幻影的木头屋子，她希望它现在正看着呢，“不错，起码开了个头，”她说道。她将自己的一只蹄子伸了出去，小马都很友善，而现在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小马。“我叫冷语(Nonchalant)，是一名情感顾问。”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假了，假到小马们都会把它当真了，邪茧很喜欢这样的伪装。

她们俩回过神来，那条龙和邪茧握了握蹄，“暗焰，”她说道，“这位是奥瑟蕾丝。”

她对这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们，呃……我们不需要情感顾问，冷语女士，”奥瑟蕾丝说道。

“是冷语医生，我在学校学了八年的心理学，可不想就这么被你叫成‘女士’。”实际上邪茧从来就没踏进过学校半步，除非她的某个受害者在某个时刻跑到学校里头避难去了，但那也只是徒劳。“你们虽然没有恋爱，但绝对需要一个情感顾问，两个青少年一起到提亚塔特这样的地方可不是来干坐着的，而且你们还互相避免眼神接触。”

“我们不是——”

“你们为什么要去提亚塔特？无意冒犯，但是一条龙和一只幻形灵做朋友本身就很少见了，而且更别提这年头看见龙族或者是幻形灵交到朋友都不容易。”

暗焰和奥瑟蕾丝互相瞅了对方一眼，然后又一齐看向了邪茧。“我们是从小马镇暮光闪闪的友谊学院来的，”暗焰说道，“公主的友谊地图让我们前往提亚塔特，或者是努克，那边有一个友谊问题需要我们解决。”

邪茧撅起了这个形态的嘴，仔细地思考起来：友谊学院至少解释了这俩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她在和煦光流的年报里看到过，而且这个半雪魔（至少邪茧认为她不是什么正常的幼驹）很喜欢向他们展示那些学生们的图片，再详细地描述她的复仇计划，这是她令人讨喜的特点之一。至于友谊问题……不可能说的是她自己吧，有这个可能吗？要是搁在从前那肯定是的，但考虑到她现在都还没到那里，而且她只是想去提亚塔特好好休息一番，那怎么看都不会是针对她的。只是把一两只小马的爱意吸干，使他们昏上个好几天可不会招致谐律的干涉，除非……它确实想这么做，谐律可小气了。

邪茧也并不害怕，管它谐律不谐律的，这里只有一只小幻形灵和一条小龙，她们对她可构不成什么威胁。“那这就是出差咯，”邪茧大声说道，“是我不好，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朋友呢。”

“我们是朋友！”奥瑟蕾丝和暗焰同时抗议道。

邪茧躺回了她的座位上，不屑地笑着说道，“朋友是会互相交流的，而你们两个却没有，事实就摆在我面前。”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们，”暗焰反驳道，龙族的典型行为。她同时也握紧拳头，用另一只手指着邪茧，龙族的典型行为，下一步她就会……哈！鼻子里喷出烟来，时机正好。“我告诉你，我和奥瑟蕾丝的友谊拯救了整个小马国！”

哦，所以这俩和小煦一直在叨叨的那群朋友是一起的！邪茧快活地笑了起来，“真的吗？”她问道，“听起来很有意思啊！为什么不和我讲讲呢？当然，我以前听过的故事可多了，”她听过一个带有严重偏见的版本，那个小疯子几乎快把故事的原样扭曲到自己都不认得了，“但是从小马的口中——或者从龙族口中，又或者从幻形灵口中听听你们的故事肯定能消磨一些时间。”

龙族虚荣心准备出场，三，二，一……

暗焰笑了，“这个故事可棒了，”她说道，“那个时候我们正在云中城郊游……”

该称赞的地方得称赞：这条小龙还挺会讲故事的，她对细节有惊人的注重，将整个故事描述得活灵活现，好像就如同情景再现一般，奥瑟蕾丝时不时地会被暗焰拉进去，不过她也开过一两次口来纠正故事中某些被刻意夸大了的部分，她同时也变过身来使故事更加可感，比如被偷的那些魔法神器，有次还直接就变成了和煦光流。要不是她的性格比较温和，不然她本来是可以当上一个熟练的渗透者的，不过这点估计得怪索拉克斯给他们的鼓励。

对于邪茧来说更重要的是，暗焰把注意力从情绪转移到了故事上，奥瑟蕾丝也是如此。她坐回到她的椅子上，将蹄子放在嘴巴前遮住，她的喉咙和舌头再次闪烁起微光，变回了幻形灵的原貌。她开始吸食起了这过量的积极情绪，零食吃了，娱乐活动也由她们提供了，先前该死的寂静也被打破了，真棒。

提亚塔特已经映入眼帘了，但这时船的右侧甲板上却传来了小马们的一阵骚动。邪茧转过头看向那边——这真不是个好时机，因为暗焰正讲到由于小煦的失算，整个学校都与她为敌的部分——发现每只小马都看着一艘飞艇，上面刻着“云灵的天空潜水之旅”。它正在向海面飞去，离得非常近，大概只有几英尺的距离了。邪茧断定在这种距离之下还以如此速度飞行肯定是十分危险的，而且它还在不规律地左摇右晃，好像开这玩意的马是在胡乱地旋转船舵似的。

撇开这点不谈，它的飞行路径还是尽量保持着一条直线，向渡轮冲来。

暗焰和奥瑟蕾丝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这什么……？”暗焰问道。

“它失控了，”邪茧叹了口气，她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用念力抓住了幻影的木头屋子和她的行李箱。

“它……它要撞到我们了！”奥瑟蕾丝惊呼道。

“嗯，确实会撞到船，”邪茧承认道，她来到暗焰和奥瑟蕾丝的身边，伸出了一只蹄子。“我觉得我们还有30秒的时间，那边有很多救生筏，你们俩刚好可以——”

“我们走吧！”暗焰喊道，她飞到空中，然后尽全力扇动着翅膀，冲向了那艘飞艇。

邪茧翻了翻白眼，“好吧，你的朋友已经弃……”她转过头去看奥瑟蕾丝，或者说是看向奥瑟蕾丝刚刚还在的地方——她连这只红蓝色的虫子的影子都没看见，相反，这只幻形灵已经飞向天空去追暗焰了，也朝着飞艇飞了过去。

“噢，不是吧……”

 

 

 

 

 

***

暗焰比奥瑟蕾丝飞得要快，所以她首先到达了飞艇。这飞艇并不大，大概只有一只成年巨龙的大小，巨大气球下方挂着的船舱应该可以容纳几十只小马。在它如此贴近海面但却又晃动得这么厉害的情况下，最安全的方法应当是破坏气球而不是保住船舱；暗焰展开翅膀让自己的身子停了下来，然后用手脚上的利爪抓住了气球。她轻松地撕开了帆布，尽管和这个体型的气球比起来，这个大小的切口并没起到什么实际效果，不过足以让她从气球的一侧爬下来再冲向船舱了。奥瑟蕾丝在她着陆不久后就跟上了她——幻形灵的蹄子使得她能在疯狂摇晃的船舱上保持平衡，就和扒在墙壁或者天花板上的效果一样，而暗焰却只能把自己的四只爪子都嵌在木板里。

“耶~~~~~”

这个反应绝对不在暗焰的期待范围之内。整个船舱没有其他的生灵，船舵处只有一只黄绿色的幻形灵。但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不正常，眼睛睁得很大，但从他摇头晃脑的样子看来他好像并没有去看什么东西，而且他还来回转着船舵，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

“幻形灵的娱乐方式真奇怪，”暗焰说道。她回头看了看，发现飞艇仍在向渡轮靠近，船上的天马已经尽其所能地抓起了不能升空的小马，飞向天空，而剩下的独角兽和陆马也已抵达另一边的救生筏，开始一个个往里跳，并降了下去。

“我觉得他可能是出什么事了，”奥瑟蕾丝说道，她以她最快的速度朝甲板的另一边跑去，暗焰跟在后面。所幸的是甲板上可能会松动颠簸的东西早就已经滑下去了，所以她们两个赶到那个幻形灵身边时并没受到多大阻碍。

奥瑟蕾丝尝试吸引这个幻形灵的注意，亮亮独角，挥了挥蹄，但暗焰现在关心的可不是这个，希望奥瑟蕾丝之后不会拿这个说事。她站稳脚跟，然后把那个幻形灵推到一边，抓住船舵之后再使劲地向右转动，飞艇随之转动了方向，但船体由于惯性的缘故还在往前冲。暗焰眼睁睁地看见渡轮离得越来越近，她往后缩了一下身子，屏住呼吸，将船舵抓得更紧了……

……但飞艇刚好和渡轮擦身而过，或者说飞艇的船舱部位确实刮到了，摩擦产生的震动传到了飞艇和渡轮上，不过这两艘船好像都没受到什么永久性的损伤。

暗焰安心地舒了口气，顺着船舵的方向看去。旁边都是各种把手和拉杆，这其中大多数暗焰猜都猜不出是干什么用的，但幸好有一个上面标着“紧急制动”。她拉了一下，然后飞艇发出一声响动，尾部的螺旋桨突然停了下来。整艘飞艇在海上漂了一段距离后就停下了。

确保自己不会跟着飞艇来场海上航行之后，暗焰把头转向了奥瑟蕾丝，她正看着这只黄绿色的幻形灵，后者躺在地上，仍在迷迷糊糊地傻笑，“飞行真有趣……”他发着呓语。

暗焰跺着脚走向那只幻形灵，鼻子里喷出烟云。“是吗？那坠机呢？”

“也有意思……”

听到这个答复之后，货真价实的火焰喷了出来，但奥瑟蕾丝在火焰导向目标的那一瞬间挡在了暗焰和那只幻形灵之间，伸出了一只蹄子。“等等！”她大声说道。她转向幻形灵，在他的眼前挥了挥蹄，过了好几秒他才意识到这个动作，脑袋上摇下晃地想跟着奥瑟蕾丝蹄子的动作，随后漫不经心地伸蹄去抓，结果反倒是往前摔在了地上，嘴里仍旧发着笑声。“他已经神志不清了，”奥瑟蕾丝说道，“我觉得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在干些什么事。”

暗焰又喷出了一些烟云，她叉起了自己的胳膊，点着头。“是啊，”她说道，“好吧，看起来是挺明显的，所以……他是盐吃太多了？这个对幻形灵的效果也和小马一样吗？”

“我不这么觉得，”奥瑟蕾丝回答道，跪在地上帮那只幻形灵翻了个身。她凑了过去，张开嘴开始吸气——但后脑勺突然被一只蹄子捶了一下。

奥瑟蕾丝叫了出来，转过头去，而暗焰则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声。她发现自己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灰色的独角兽雌驹——冷语。“搞什么？”暗焰问道，“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冷语盯着暗焰，“问得好！毕竟我头上的独角只是个摆设，它可不会让我变成一个会魔法的独角兽，是吧？”冷语把注意力转回到奥瑟蕾丝身上，“别吃他的情感，在你可以避免的情况下连闻都不要闻一口。”

奥瑟蕾丝挠着她的后脑勺。“为什么？”她问道。

“因为要是我没认错的话，”冷语说道，她往前走了几步，用蹄子戳了戳黄绿色幻形灵的身子，引发了他的一阵笑声。“这应该就是他做出这些行为的原因了，这只幻形灵一直在食用伪爱，也就是……从爱意毒药中产生的爱。”

冷语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本来只是打算来这儿度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