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日常 （四）
“啊～啊！这里，猎户座旋臂！太阳系！终于！终于！等着吧，我可爱的妹妹，姐姐来了！”
一块团子样的铁疙瘩，随着一阵空间扭曲突然出现在太阳系的边陲地区，里面唯一的一位有机体乘客正在兴奋的大喊大叫，丝毫不在意这里离目标还有半个星系的距离。
“好，现在以一万八千分之一的光速前进，目标，sol-Ⅲ！”
铁疙瘩外表面的凸起开始蠕动，形成几根漆黑多分枝的触手。
触手挥舞，其尖端似乎在描绘某个几何图形 ，在耀眼的白光中推着铁疙瘩加速，沿着弧形轨道飞向地球。
……
……
……
现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乐瑞歌在发呆。
她今天休息，无事可做。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久之前许下的承诺，于是把脑袋接回脖子上，捋平手臂上一道道裂口，一节节拼起脊柱，合上双开门样敞开的胸腔，起身准备出门。
“……”
出门前，她想稍稍打扮一下。
她细细地洗了个澡，认真烘干头发，裹着浴巾，如临大敌一般站在衣柜前。
她先试穿一件暗褐色的大衣，而这件大衣似乎并不合身，衣服下摆已经遮过膝盖，长长的袖子有三分之一空的。
她对着镜子动了动，觉得有些蠢。
“不行。”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衣服会出现在衣柜里。
她脱下这件别扭的衣服，原打算贴身藏着的冲锋枪随手扔到一边。
下一个。
她换上了一条白色带荷叶边的连衣裙，戴一顶插着小花的草帽。
“好奇怪，胸口感觉松垮垮的，它为什么要预留这么多布料？”
下一个。
白衬衫，红领结，格子短裙，长筒袜。
“果然还是不喜欢短裙。”
下一个。
酒红色的晚礼服。
“现在还是白天，也不是去舞会。”
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最后，她穿上了一件白色体恤，一条牛仔裤，以别上发卡为结束的信号，离开了这个地上堆了一堆衣物的房间。
“喂，你有空吗，见个面吧。”她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但传输过程中两次的信号转换糟蹋了她特意的、细小的改变。
……
……
……
她和他约在学校，他们的教室见面。
“……”她提前到了，坐在位子上搓着自己的一撮头发打发时间。
说真的，她有点紧张，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可能让至今为止的全部努力白费。
她在努力预想可能出现的对话，大量血液带着氧气和营养奔向飞速运转的大脑，她看起来有些脸红了。
她感觉等了很久，终于，门口传来了期望中的声音。
“啊，抱歉。让您久等了吗？”
他来了，穿着一身校方发放的制服。
幼时的营养不良限制了他的身高，长期的劳作给了他结实的身材、粗壮的四肢、灵活的长茧大手和健康的浅褐肤色。
他是新城最外圈的人，跟着家人从其他地方逃难来的。
“没有。”
她摇摇头。
“是吗，那就好。
“坐。”
“您前面的位置吗？”
“是。”
他走到她前面的位子，拉开椅子坐下。
他看起来也很紧张，至少有些拘谨。
“那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雷德尼小姐？”他说话的时候有点打哆嗦。
“约定。”
“您说，‘约定’？”
“‘如果有时间的话，就辅导你的功课’，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啊，啊。是，是。我还以为……”“是客套话”几个字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对方是起源的人，给予自己留在此地生存的允许的恩人中的一员。
“起源”，一家以药物研发和医疗器械生产起家的巨型企业，奇迹般地撑过了“末日战争”——那场险些毁灭人类文明的世界大战，成为了当今地球上最强的三支势力之首，在国家概念崩毁的当下，一定程度上取代了政府的职能。
而这位身份不明的大小姐，可能在“起源”里也有着一定的地位，毕竟连校门口“起源”直派的武装警卫人员，都会每天顺着她演一场落败的打戏。
为什么这样的人物，偏偏这么关注我？他想到她对他的照顾，觉得这个问题可能比某些存在了几百年的数学猜想还要难得解释。
“进？你怎么了？”她看见他仿佛在流冷汗，这么问道。
他的名字是徐进，“进”大概是她对他的一种亲近称呼。
“没、没事。”
“是么？可你有些结巴…算了，等会儿我送你去医务室检查。先把课本拿出来吧。”
“好的！”他的声音不自觉的走调了，很尖很尖。
以下是乐瑞歌当时的心理：
实验对象按时抵达。
实验对象心率过高，可能系紧张情绪影响。
实验对象毛孔有不自然排汗，推测为恐惧影响。
为什么，我应该表现得足够“温和”了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有必要，就把他送到医务室，删除今天的记忆吧，我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才准备出雏形的研究材料，怎么能轻易放弃。
“恋爱”，除了涉及一系列能轻易操纵、复刻的生理活动和化学反应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条件，这个问题能否得到解答就看她处理锝怎么样了。
……
……
……
“呼啦，将外壳反射率拉满闭上眼睛往前冲！自由开火！这群土著都再想些什么啊，连一座防御性的前哨站都没有!可能是科技水平不够，还是以为这一片太空垃圾就能阻挡我?算了，准备突入大气层！呦吼，小乐，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呢。”她盯着手中的一块平板，上面闪烁的红点正是她从未谋面的妹妹的所在地。
……
……
……
“呼——好了，今天差不多就这样吧，剩下的以后再说。”乐瑞歌合上了一本教材，堆到一旁的书堆上。
“哈，啊，是。”徐进眼里失去了光彩，他从没想过“辅导”竟然会这么恐怖，她讲解时用过的铅笔和草稿纸，已经装满一个小垃圾桶了。
但她真的讲得很好，能及时准确地解决他的疑问，以至于在长达几个小时钟无间断的讲解中，他都一直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甚至有一种上瘾般的感觉。
真是一个谜一样的厉害的女孩子呢，他这样想。
以下是乐瑞歌当时的心理：
好吧，结束了。
实验对象理解能力中等偏下，经过诱导和一些物质的刺激，能达到预期标准值，基本满足进行下一步实验的需求。
“唔——饿了。”乐瑞歌一头砸在桌上，“咚！”的一声把徐进吓了一跳。
现在太阳已经落下了，这段时间她煞费苦心地替他扫除知识盲区，并且不计量地分泌上述可以激发学习兴趣、加强记忆能力的挥发性化学物质，会感到体力不支也是没办法。
“呃，是的，不知不觉中已经天黑了呢。”徐进抓了抓一头散乱的头发，看向窗外，附近高楼的霓虹灯都亮起了，形成城市中心特有的夜景，“我请你吃点什么吧，算是给你的答谢。”他已经忘了今天早些时候那样的紧张，像是在邀请一位熟识的朋友。
“好——”她懒散地拖了个长音，脸还是按在桌面上。
“那走吧？”他撑着桌子起身。
“背。”乐瑞歌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这么说。
“什么？”他愣了一下。
“背我。走不动。”她抬起头，纯洁的琥珀色大眼睛直直看向眼前这个脑子混乱的同窗。
“额，那个，嗯，就是……”他不知所措，从没女孩子对他提出过这种要求。
“嗯？你怎么了？脸这么红？要去医务室吗？不，现在应该关门了。去第一医院吧。”她不懂他是怎么了，但今天超高强度、不择手段的“辅导”，甚至可以说是“改造”，确实可能造成某种伤害，还是检查一下的好。
“不，没事……”好吧，背就背吧！人家不求回报地细心教我，现在她累了走不了路，我要是拒接就不能算人了。
他这么说服自己，在乐瑞歌座位旁蹲下，而她则慢吞吞地动起来，趴在他背上。
好轻。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这个厉害的娇小女孩比他想象中还轻。
好硬。
这是他紧接着冒出的、但很快又被赶走的失礼想法，但他确实感觉有点硌。
他站起身，她的长发被重力带到了他的鼻子附近，他闻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香味。
他迈出了第一步，可以感受到背后传来的，规律的柔和心跳。
他稳稳地走，而她则安静的睡着了，温热的呼吸吹得他耳朵痒痒的，让他的脸更红了。
走过校门口时，他能感觉到门卫防暴头盔下异样的目光。
……
……
……
“嘿↑哟↓”外形酷似铁疙瘩的飞行器在郊区安静落下，一个很有精神的黑色中短发女人试图以高难度的杂技动作飞出舱门，却摔了个狗啃泥。
“啊啊——”她一脸失落的站起，污泥没能弄脏她特殊材质的服装。
“好了，正事正事！”她很快重新振作起来，捡起落在不远处的平板，一通操作后，身后的飞行器崩散成一堆“黑沙”——一种纳米机器。
“黑沙”在她的指令下沉入地底待命，这些微小的人造物能挤入土壤和岩石中最窄的孔缝。
“啊～那边那边，小乐在那边！”
像是个出来郊游的小朋友，她高高兴兴的前往平板上闪着红点的地方。
……
……
……
“醒醒，雷德尼小姐，醒醒。”徐进小心地把乐瑞歌放在一张椅子上，轻声呼唤她。
“嗯？嗯。”她睁开眼睛，看到他贴近的一张大脸。
好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贴得太近，他猛的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桌子。
“小心点，阿进。”空着手的服务员扶住了他。
“对不起！谢谢刘哥！”他连忙道歉并感谢。在这里，他们都是熟人。
“额，那个……”乐瑞歌有点搞不清楚情况，她为了节省能量禁用了一会儿部分大脑，记忆还停留在教室里的时候。
“你醒了？这里是很好的一家饭店哦！”他们这时候已经远离了市中心，几经转乘来到城市的边缘，徐进住家的附近。
徐进能通过起源的测试，为他们一家带来了相对富足的生活，至少脱离了原始农业完全靠天吃饭的困窘了。
“行，我懂了。菜单，谢谢。不用你请，各付各的吧。”乐瑞歌招来服务员，接过纸质点餐单和笔打了一长串的对勾。
“不是，说好了我请你的……”
“别勉强，你还只是个学生。好，就这么多，谢谢。”她把点餐单和笔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接过点餐单看了看，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乐瑞歌一眼，以确认的口气询问：“小妹妹，你和阿进两个人，这些菜……”
“哦，别误会。那是我一个人的份。我们各算各的。”很显然，误会的是乐瑞歌才对。
“你…你确定能吃的完这么多吗，本店不允许铺张浪费，你知道的，不，你可能不知道，这里食物禁不起浪费。”
“吃得下。我确定。实在不行打包嘛。”
“好…好吧，那阿进呢？”
“和往常一样吧。”
“好嘞。”
姓刘的服务员，那个瘦高的穿围裙的汉子，吹着口哨走进厨房。
他们等着饭菜，徐进试着挑起话头，但没能把对话进行下去。
乐瑞歌不想节外生枝，她知道言多必失。更何况她累了。
……
……
……
“好了好了，没多远了。这里的环境越走越好呢。”带着黑兜帽的女人一句话道出了这里的差距。
新城的布局大概是共一个椭圆，以教育医疗为最中心，工业制造次之，最外圈还处在小农经济体系下。
交通条件清楚地展现了差距：她最开始还是在齐膝深的杂草中穿行，然后是一片稻田中的土埂，现在已经走上泥泞的小路了，接下来将是石子路、水泥路，铺上沥青和电车轨道、架起特快列车管道的干道。
想到不久后就能见到妹妹，她加快了脚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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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在不停上菜，这个只有老板（厨师），老板娘（帮厨，采购，收银）和他三个员工的小饭馆有四张桌子，现在被两位客人占了三张：阿进占一张，阿进带来的小妹妹占一张，吃完了盘子占一张。
厨房里忙得像战场，锅碗瓢盆，食物材料就是大炮枪弹。
乐瑞歌已经吃了不少，她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从来没有展现出要慢下来的迹象。
她开始喜欢这个饭馆了，因为都是家常菜，所以上菜的速度不慢。
徐进不时瞟乐瑞歌一眼，他不清楚这个每天中午和自己一起进餐的少女饭量究竟如何，她每天自己吃一些合成的块状物，给他的却是正常饭菜。
他现在几乎有一种错觉：她其实真的没吃这么多，她只是在表演魔术。
乐瑞歌把食物完全分解后，物质以无害气体等的形式排出，能量以超高密度能量物质的形式储存，这就是为什么她能一刻不停地把多多食物塞进小小的身体。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乐瑞歌满足了。
她付了账，离开了。
徐进在她之前走的，他家里似乎有急事。
她独自走在路上，一个奇怪的人在她们擦肩而过后回头扑向她。
“？”她不是很明白，但还是在错身是给了对方一拳，打在了右侧最下一根肋骨的位置。
“啊！痛！痛！”那人挨了这一下后直躺在地上打转，但很快又站了起来，忿忿地对着乐瑞歌嚷道：“不要一见面就动手啊！”
乐瑞歌没带武器，她摆出格斗的架势稳在原地。对方身上没有武器的味道，即使这样她也绝不掉以轻心。
“什么人？”
“诶！你听不出姐姐的声音吗？也对，我们从没见过面嘛，而且我离开时，你还只是不到两千个细胞的集团。”
“‘原体’？”乐瑞歌全身的肌肉崩得更紧了。
“是的呦，小乐。正式介绍一下，乐瑞歌.雷德尼（Lrig Redne），我是若惜.雷德尼（Ruxy Redne），你的姐姐！”
乐瑞歌以铁拳回应她，却被这个“自称姐姐”的家伙接住了。
准确来说，是被突然钻出地面的黑色“爪子”给接住的。
“别突然动手嘛。”若惜有点慌乱地这么说。
“！！！”乐瑞歌试图强行拔出手臂。
“别这样，伤到你就不好了。”若惜向妹妹伸出手。
“！！！”乐瑞歌使手被抓住那一段的组织急速凋亡，用力一扯，一截手臂连着整只手掌落到地上，再动用肌肉从断臂挤出化作利刃的尺骨，挥砍向若惜。
“乖，小乐。”若惜笑呵呵的，又一只爪子从地下偷袭，绊住了乐瑞歌的脚，使她摔倒。
若惜宠溺地看着妹妹，而她没想到的是，乐瑞歌弃置的那只手还能单独活动。
这只手在被从主体隔断前得到了改造，能作为独立的个体存活一段时间，而且能受乐瑞歌的控制而运动。
手悄悄爬到了合适的位置，猛地拍击地面，一跃而起，从死角扼住了若惜的脖子。
“咳！”若惜倒下。
“哼。”乐瑞歌站起。
乐瑞歌摘下发卡，采了认输的若惜的血，和自己的血分别滴在卡通骷髅的两个眼眶中。
她看到了结果。
那只手松开了。
“你下手真重！对自己温柔点，看到你受伤姐姐会心疼的。”
“是的，‘原体’。”
“叫声姐姐嘛～”
“不。”
“叫嘛，叫嘛～”
“少扯。你来干嘛？”
“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哦，而且是先出发的，只是因为一些意外反而晚来了而已。”
“‘原体’，乐瑞歌的模板…哼！”
“别这样嘛。你有据点吗？要不我自己建一个也蛮快的。”
“有。来我‘家’。我先通知一下上面。”
“好耶！可以和可爱的小乐同居了耶！”
“好吵。”
乐瑞歌捡起了自己的手，伤口对齐压着，这样走了一会，确认连上后放开了，在到家时已完全恢复，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上面同意暂时收留若惜，明早会派人过来对她进行登记。
若惜开始是缠着要和乐瑞歌一起睡的，最后被勒晕塞进了“家”门口那间闲置的休眠仓。
果然用上了。
教学，恋爱，研究，战斗，团圆。
又是平凡的一天。
好！完全混乱的时间线，想到哪儿写到哪的屑作者Namredne Nergniyom向您讲述“日常”的故事，并厚颜无耻地要个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