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篇】沙之海 终章 沙葬
“我就是那匹追随流沙，禁闭雪羽的小马，流沙麾下的‘审判者’——烈啸。”流云轻描淡写地回答，他希望流云狠狠地打他，离开他，恨他，但是她没有。流云只是沉默地低下头，一言不发。这一次，卡尔没有去安慰她。这样一匹满身罪恶的小马，不配再做她的朋友。
“烈啸，就是你吗……”浅黄色飞马低语着，她低着头，泪水在眼眶周围打转。“我，我早该想到的……”她的嘴角却露出了笑容，不过那更多的是苦笑。
“你恨我吗？如果恨我，就把我轰走吧，”烈啸面如死灰，“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已经是一个亡命之徒了。”说着他和流云之间就保持了一些距离。
“我……恨你，”流云脸上还有泪痕，泪水还在不断涌出，“但是我，原谅你。”
“原谅我？”烈啸冷笑一声，“这怎么可能是真的！我了解你，你你是不可能原谅我这样一个罪犯的，永远不会！和其他小马一样！因为我，带给你亲爱的朋友太多伤痛！”烈啸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幽怨，渐渐变成了狂怒的歇斯底里。
“那又怎么样？”流云的声音很小，却充满了力量，“我认识的你，从来不是一匹自暴自弃的小马，他勇敢，善良，热心，助马为乐，才不是你口中的那个狂徒，罪犯。我既然领会过你的好，还把你当作知心朋友，又怎么会说那些假话来让敷衍你？”烈啸这才明白，原来流云是以真心对待他的。泪珠从他的面颊划过，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冷血罪犯流下的眼泪。“对不起，流云，”即使空间狭小，烈啸仍然坚持跪在地上，“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流云的心头怎么会没有恨意？但是面对着沙海是肆无忌惮的黑暗，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起来吧，”流云伸出一只蹄子，试图拉烈啸起身，“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黄棕色陆马抬起头，用坚定地眼神看着面前的浅黄色飞马。他的眼中，满是绿荫和希望。
“不好了，有患者被绑架了！”外面的护士突然喊道。烈啸预感大事不好，于是黄棕色陆马突然起身，他不准备将流云从轮椅上扶下来，而是推着轮椅去追赶。“他向哪个方向逃跑了？”正巧门没有关，烈啸急忙推着轮椅，冲到护士面前询问。
“那边！”顺着护士所指的方向，烈啸全速追赶。“塞拉斯蒂娅公主在上，拜托！”黄棕色陆马在心里默念着，“希望被绑架的不是——”突然，他的表情僵住了。因为那黑衣独角兽身后背着的，就是雪羽！她身上还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从她的样子来看应该是黑衣独角兽强行将她从重症监护室带出来的。
“站住！”烈啸大吼一声，但是根本没用。他很抱歉自己无法顾及流云的感受，只是因为……
“你，你是因为心存愧疚才这样做的吗？”浅黄色飞马回过头，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容。
“嗯。”这匹坚强的陆马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我，我不想失去你……”他的目光仍注视着前方飞奔的独角兽。暗蓝色独角兽见烈啸穷追不舍，不得不用瞬移魔法拉大他们之间的距离，借此得到喘息的时间。
“呼，呼……”看着伤痕累累的雪羽，他是又生气又无奈，“你还真是会惹事啊！”他仰天长叹。
“不过话说回来，梦魇大人要你，难道是出于某个目的吗？”暗蓝色独角兽自言自语道，见四下无马，他便摘下斗篷，露出鬃毛和那双有些诡异的红眼睛。“如果只是扩充军队的话，抓谁来不都一样……”似乎是累了，他直接躺在了沙地上，也不管那沙子是什么温度。
一想到可能会追击黑衣马数百米的路，烈啸想想都难受。此时的他，正精疲力尽地推着轮椅，准备带流云回去。流云的腿已经可以支撑她走路了，但是对于尚未康复的浅黄色飞马来说，还是有些勉强。看着周围的漫漫黄沙，流云庆幸有卡尔，哦不，是烈啸陪在身旁，若不是他，自己可能会迷路，再也回不去了……她轻轻低下头，垂下耳朵，浅浅地笑了。
当黄棕色陆马将轮椅推到小镇入口的时候，银星警长带着他的队员姗姗来迟。“我们来晚了！”警长脱帽以示歉意，“那匹黑衣马逃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烈啸的语气非常沉重，“我们就快要追上他时，他突然使用瞬移魔法，将我们远远甩开了。”
“这不能怨你们，”警长重新戴上帽子，“对面是独角兽，我们要万分小心。”
“可是……有什么办法能对付他呢？”流云问，浅黄色飞马在生活中很少遇到独角兽，“他应该是十分精通魔法的。”
“我们也不知道，”警长说，“但是我们要尽量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出其不意。”
“好主意！”烈啸高兴不已，“那我回去准备行囊！”
“做什么？”流云问，“难道要把追击的事放在一边？”
“不，他的意思是说，我们可能会花很长时间来追捕他，”警长向她解释，“我们可能会在沙漠里待几天。这附近除了两条铁路，几乎没什么村镇。他跑不远的。”
“那，我也回去准备吧！”浅黄色飞马自告奋勇，她吃力地从轮椅上下来，烈啸连忙扶住她。“小心点，”烈啸说，“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警长开口了，“我会派警员送她回医院的。现在，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吗？”他问话的声音很小，担心被流云听到。卡尔的表情僵住了，但是马上又恢复原状。
“好，没问题。”
送走流云，警长径直将卡尔带到了牢房区。据警长说，有位囚犯想见见他。烈啸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他已经知道是谁要找他了，只是不清楚他的目的。
“如你所愿，我把他带来了。”警长对着一间牢房里的囚犯说。这是一匹灰色陆马，他的背有些微驼，他的鬃毛也是掺着些许白色。可和其他囚犯不同的是，他背对着烈啸。听到警长的话，他又缓缓地转过身，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烈啸。
“你终于来了！”对方不怀好意地问候。
“流，流沙？！”烈啸脸上的表情十分诧异，他甚至怀疑流沙买通了警长，他们正准备联手，将自己干掉。黄棕色陆马咽下一口唾液，牢房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因为还有其他囚犯。
“你们认识？”银星警长随口问道。
“岂止是认识，”流沙用毫不在乎的表情看着铁栅栏外的烈啸，他的前部下，“他曾经是我最大的支持者！但是不知因为什么，他选择了离开，一声不响地！抓走那匹雌驹后就是他负责看管的，我说的没错吧，'审判者’烈啸？”烈啸面如死灰，他——流沙，说的一点也没错。
“原来……你就是那个'审判者’？”银星警长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之前的失踪案，失踪者在一间上锁的屋子里被发现，这也是你干的吧？！”警长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愤怒。
“没错，是我，都是我，”烈啸低着头，“我不会恳求你们原谅我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警长都已经拿出他的镣铐了，但是仔细想想，烈啸还有最后的价值——与黑衣马的战斗。在关押和安宁面前，警长选择了后者。
“你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在流沙面前，警长告诉烈啸，“但不是现在。这将是你最后的自由。”
“嗯。”烈啸简单地应了一声，转身跟着警长离开了。
他们约定在小镇入口处集合——就是他们之前相遇的地方。不巧的是，刚好来了一阵猛烈的沙暴。烈啸费力地戴上墨镜，遮住口鼻，推着流云到树下避风。“现在还好，”黄棕色陆马心想，“要是真的进了沙漠，又该怎么办呢……”沙漠里可没有这么多树。
顶着沙暴，一行十几匹马艰难地在狂风中前行着。这四周无遮无拦，沙粒便被风裹挟着从四面八方吹来。流云倒还好，但是几位警员已经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警长，我们就地休息一下吧！”全副武装的烈啸向警长提议，“有的警员都已经被呛得说不出话了！”
“不行！”警长拒绝了他，“追捕的时间是非常宝贵的一分钟也不能耽搁！此外，这里无遮无拦，不适宜休整，到了巨石多的地方再说。真希望这风沙能快点平息，我们目前的视野连自己的周围都看不清。”
也许警长一行以为黑衣马已经走远了，但实际上他一直在不远处的一片沙丘歇息，距离苹果鲁萨不过十几里路。但是，如果黑衣马真的想走的话，他早就离开了。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在这片沙丘中寻找传说中的珍宝。根据地图所指的方向，珍宝就埋藏在他周围这片沙丘下面。可是现在正刮着沙暴，因此他无从下蹄，只好不断等待。
“快点停啊，”他在心里期盼，“如果在这里等到晚上，那就危险了！”
沙暴还在刮着。
但就在此时，暗蓝色陆马发现沙暴里面有小马的身影！远远望去，竟是刚才穷追不舍的烈啸一行！“原来是去搬救兵了啊！”他心想，“那就……让我陪你们玩玩。”他露出了危险的笑容，同时角上亮起了暗红色的光。
“快一点，再快一点！”烈啸大声喊着，风沙让他们看不清前方的路，“也许我们再快一点，雪羽获救的希望就会增加一分！”
“我们已经尽力了，”警长努力大声说，“但是如你所见，这风沙实在太大了。”黄棕色陆马的内心非常焦急，他希望尽快救出雪羽，完成他的救赎。不久前，正是他将她锁在牢房里，任由流沙的部下凌辱，最终导致如今的结局。而现在，他就要用自己的蹄子结束这一切了。
“照顾好流云！”没有多想，他直接把轮椅向后奋力一推，转头全速向前跑去。银星警长伸开双蹄，在警员的帮助下吃力地接住轮椅，还有惊魂未定的流云。
“烈啸，烈啸！”浅黄色飞马奋力地呼喊着，但是“审判者”恐怕已经听不到了。
也许烈啸认为自己是对的，但是对黑衣马来说，他就是最好的靶子。暗红色的光芒悄然汇成一道光束，径直射向奔跑中的烈啸。“想救马？没门！”
全速冲刺中的黄棕色陆马对此毫不知情。知道光束射来，他才吃力地一侧身。但是又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烈啸直接在沙地上摔了个趔趄。
“可恶！”他低喊一声，爬起来又继续向前。这一次，他的注意力集中了很多。黑衣马连续几次攻击都没能打到他。而凭借着陆马优异的体力，他很快就靠近了黑衣马。就在他汇聚力量的一瞬间，烈啸冲到他面前，黄棕色陆马用后蹄给了他全力一击。黑衣马痛苦地摔倒在地，暗蓝色独角兽费力地起身，他本想用黑色斗篷继续伪装，但是他才爬起来时发现，自己的斗篷已经在烈啸的嘴边了。而借着这个机会，黄棕色陆马也终于见到了他的真面目：他的相貌和普通小马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暗红色的瞳孔看上去是那样特别。但烈啸印象最深的是黑衣马起身前瞪他的那一眼，他的眼睛几乎毫无黑色。
“他是谁？为什么在这里？”黄棕色陆马的脸上已经有了豆大的汗珠，“他为什么要带走雪羽？”时间久了，雪羽对烈啸而言，就如同他重要的朋友一样。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也是，”暗蓝色陆马开口了，“你我要做的，就是为自己的目标而战。”说着他的视线转向了一旁的雪羽。“想要回她吗？”语气之轻蔑，像是在挑衅一样。
冲动是魔鬼，但是烈啸不在乎。黄棕色陆马咆哮着冲向他，直接将他按倒在地。就在他的蹄子挥出的一瞬间，烈啸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束缚着自己的蹄子——那是独角兽的强迫禁止魔法，他多少也听说过一点。
“早就猜到你会这样冒失地冲过来，”躺在地上的黑衣马冷笑着，他的话仿佛一把尖刀，直插黄棕色陆马的胸腔，“冲动是魔鬼，你难道忘记，我是独角兽了吗？！”他的眼睛又一次变成诡异的样子，烈啸反应不及，直接摔倒在地。
“我本不想伤害你，但是，你却挑战我的极限！”暗蓝色独角兽狂躁地瞪着烈啸，“今天，你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一股暗红色的魔力在他角上迅速汇聚，只差喷涌而出。
但是，一个套索打断了他的蓄能——那是银星警长的套索，直接挂在黑衣马的脖子上。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眨眼间他就已经被一群陆马团团围住。“放弃吧！”警长劝他，同时那些套索勒得更紧了。
“放弃？怎么可能！”那独角兽试图施展魔法，但是肌肉紧缩的剧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流云！”一旁的浅黄色飞马早已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她直接飞向了坐在沙地一旁的烈啸。“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面对这匹善良的飞马，严肃的烈啸眼中居然有了波动。
“呀！！”也就在这时，警长犯了一个打错——他没能让警员拉紧绳子！暗蓝色独角兽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用魔法拉断绳子，重获自由。
“可恶！”当警长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对方打倒，面朝沙地。
“你们勇气可嘉！”他似褒实贬地嘲讽，“但也仅此而已。现在——”
话音还未落，烈啸突然从马群中冲出，将他撞翻，两匹马在沙丘形成的坡道上翻滚着，扭打在一起。而他们的不远处，就是猛烈的沙暴。
“烈啸！”已经太晚了，警长只能目送他们的身影进入沙暴。这匹坚毅的陆马，居然低下高昂的头，留下了感动的眼泪。警员们依次列队站在他身后，向这位为和平而战的英雄致敬。
而流云还停留在他刚才突袭的那一瞬间。转眼间，热泪从眼角流出，模糊了视野，也模糊了浅黄色飞马对烈啸的记忆。初识的时候，他还称自己是卡尔呢……
沙暴平息了。站立在沙丘上的小马久久不肯离去。这时警长惊奇地发现，一匹黄棕色的陆马正面朝沙地地趴在刚才的沙暴中心——那是烈啸！
“烈啸！烈啸！”警长冲在最前面，他急于检查黄棕色陆马的伤势。烈啸的身上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但因为与敌人和沙暴抗争，他显然已经非常疲惫了。烈啸只是微微睁着眼睛，努力去听警长的话。
“黑衣马呢？你打败他了吗？”警长追问，但是烈啸只是吃力地举起右蹄，指向刚才的沙丘。“向那个方向逃跑？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银星警长猜测，但黄棕色陆马只是微微摇摇头。他疲倦的面容，仿佛一下老了十几年。
“别以为就这样结束了！”身后，黑衣马的喊声让警长回过头。此时的暗蓝色独角兽，身上背着雪羽，正准备离开。“你们就好好享受最后的太阳吧！”暗蓝色独角兽狞笑着，“永夜，即将到来！”话音未落，他已经没了踪影。警长丝毫不在意，因为只要烈啸没事，他就知足了。
“你要回去了？”临行前，烈啸和警长到火车站为流云送行，她已经痊愈了。
“嗯，”浅黄色飞马肯定地点点头，“虽然失去了挚友，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不是吗？”她回给黄棕色陆马一个甜甜的微笑。似乎经历了这些，她变得乐观了许多。
“是啊，”烈啸笑着，抬头望向天空。“我想，我也该接受惩罚了。我犯下的错，几乎无法弥补。”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虽然这句话是对烈啸说的，但是流云却一直在看着银星警长，希望他能网开一面。警长也有些动摇了。
“会的，一定会的。”警长郑重地将镣铐戴在烈啸的蹄子上，“我们走吧。”
“嗯。”没有告别，没有回头，但是那一个动作，已经表达了太多。想想自己一波三折的经历，浅黄色飞马笑了，笑得很舒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