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狼给小瞎子擦鼻涕虫》【壳卷】
壳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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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草萋萋的羊肠小道,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娃手里捏着根破木棍,在地上敲敲打打地往前迈步。
男娃长得特别漂亮,黑发随意扎着啾啾,瘦瘦的身板穿着一件青色旧长衫,宽松袖子里的手又白又嫩,男孩子走得特别小心翼翼,因为那漂亮乌黑的眼睛没有神采,是个盲人。
一颗小石子打在他后脑袋,伴随着一群孩子大喊:“小瞎子又要跑去偷听先生讲课了!快打他!不许让他去!”
小男娃抱着头蹲在地上,脸在腿上皱成一团,泪珠瞬间滚出来,哭哭啼啼:“不要打我……我不去了……我以后不敢了……”
这群男孩子嘻嘻哈哈地从他身边走过,脏兮兮的手还扯了扯他头发或者衣领,嘲笑几句然后把那根破木棍捡走才慢慢离去。
卷儿等声音远了,他才敢露出脸,睁大的圆眼睛里盛不住的泪,小鼻子里流出两行清水鼻涕。
卷儿在腰间拿出破手绢擦擦鼻涕,在地上摸索着他的破木棍,没摸到,猜着是那群孩子给拿走了,便起来往相反方向回家去了。
十年过去,这条窄路如今越来越站不住脚,渐渐的已经不是路,是一片荒芜。
草丛里的人已经长高了不少,清瘦的脸阔,秀丽的眉目,不见血色的唇,只是依然有些稚嫩,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卷儿拄着他的旧木杖走在杂草之中,手臂上挎着个小篮子,盖着一张印着白色纹路的青布,里头露出点东西,是一个大白馒头。
收养他的王大娘五年前离世,被葬在了南山,卷儿带着些吃的去看看王大娘。
没走一会儿,一颗小石头砸在他的脑袋上,他摸摸脑袋往后望去,眼睛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知道那里站着好几个人,听得到那些讽刺声:“小瞎子过几天就要被狼吃了,这是要去跟底下的王大娘提前联系了!”
听到这群熟悉的声音,卷儿下意识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口中喃喃:“别打我……”
小篮子被那群人踢了好几脚,两个馒头滚了出来,还有两块被油纸包裹的鸡腿也散落在地上。
等人走远了,卷儿在那里摸了半天,才把东西归回篮子里,天黑了才走到王大娘坟前。
卷儿坐在坟前一直用袖子抹脸,眼睛都给揉肿了,却怎么也止不住泪,他哭得上不来气:“大娘……我不要跟那狼成亲……我害怕被吃……”
卷儿从小就听说,村里有个孩子,叫华壳,功课好,长相好,就是祖上受过妖怪诅咒,家里人每逢月中都会变成一只凶戾残暴的恶狼,吃人喝血,恐怖如斯,这孩子也不例外,而且必须在年十八时和人拜堂成亲,否则性命难保。
家里受了这样诅咒,偏这华壳整天笑嘻嘻,没正没经地过日子,逢人就打招呼,约着一块爬山摘果,酒铺里喝个小酒。
小时候孩子什么也不懂,跟华壳玩得黏,大了才知晓华壳身上背负的诅咒有多严重。
每个孩子都问自己爹娘,在饭桌上说那诅咒到底是什么?见过华壳一家变狼吗?
爹娘们便放下碗筷,长叹一口气,说他们都是听祖上说的,虽然没见过,但确有其事,曾经还有人半夜里见过有大尾巴狼进院偷鸡吃,满嘴的鸡毛。
爹娘再指着孩子一吓唬:“要不是门拴得紧,狼就进去吃孩子了!你看那一家只剩下华壳那小狼崽子一个人了,都是老天把他狼爹狼娘给收了!”
孩子们便吓得捂耳朵,从此再也不跟华壳来往,见了就躲得远远的。
华壳高中状元,没有在京中谋个一官半职的,倒是带着千两黄金百亩良田回村了。
黄金给贫困家庭分发了,田地给农民工包种了,华壳这个状元郎就坐在院子里的家门口,在藤椅上舒舒服服地躺着,抓着把瓜子不停地嗑,瓜子皮吐了一地。
华壳一表人才,才情横溢,性格大方,要不是身上那可怕的诅咒,姑娘们准会在他家门口排起长队,拿着手绢羞答答地给华壳递过去,手绢上绣一行情诗,鸳鸯戏水图。
华壳躺在他家院子里的藤椅上,又吃起了核桃,核桃皮脆,他力气又大,两枚核桃在他手心一挤,就碎成好几瓣。
华壳往嘴里扔着核桃果肉,细长的眼盯着路过他家门口的那个拄拐小瞎子。
华壳从不和卷儿玩儿,理由是他不喜欢爱哭的人,看见卷儿那泪水鼻涕一块下来的模样就嫌弃,起初还在学堂里见过卷儿两次,再后来就没见过了,一个住南边,一个住北边,卷儿又不爱出门,八竿子都碰不上。
卷儿在华壳家门口来来回回晃悠了好几趟,终于在华壳的注视下站定在栏栅外,张了好几次口才糯糯地小声呼喊:“有人在吗?”
华壳又拿了个盘子里的核桃,用力一捏:“没人。”
卷儿拧着眉,结结巴巴:“可、可是没人怎么有人说话?”
华壳不耐开口:“有事?”
卷儿这人不会拐弯,直接就说:“我想找华壳,想跟他说不想和他成亲,让他再选个别人吧。”
华壳扔了核桃皮,猛地坐起来,敛眉眯眼,他还没嫌弃这小瞎子的眼睛,这小瞎子居然跑这儿来跟他退婚。
华壳站了起来,进了屋:“没门儿!”
新婚夜,卷儿穿着单薄的红服,坐在床边忐忑不安,这连堂都没拜,直接就被人给抬着送进了华壳家里,可见村里人多想给华壳塞个枕边人赶紧了事。
“嘎吱”一声门响,卷儿赶紧爬进床里,靠在角落里抱着腿,一双没有焦点的眼睛瞪得老圆,口水不停地咽,手里还拿着自己那根宝贝拐杖当武器。
华壳想来也是有些感慨,这辈子成个亲,居然如此潦草,走到床边还看见自己娶回来的人一副要敲死自己的模样,不由自嘲一笑,过去就把那根拐杖抢了过来扔在地上。
卷儿大叫:“你别过来!”
华壳脱了鞋上床,把对着空气张牙舞爪的小家伙抱进怀里躺下,浓浓酒气。
卷儿不停挣扎,被华壳咬了下脸蛋,才赶紧闭嘴,扁着个嘴不敢吭声了。
因为华壳在他耳边小声威胁:“再吵吃了你。”
卷儿流下滚烫的泪水,被这会咬人的相公抱得死紧,哪都不能动弹。
华壳也看过不少小册子,对俩男人之间的事儿也知道不少,成了亲后怎么做,他也想过,可是自己不是真来成亲的,他是下凡来受罚的。
华壳是妖兽里的狼妖,因为犯了错被贬下凡做一世身负诅咒的狼人,他也不知道怎么过,就按照凡人生活那样,读书考功名,再到年纪娶个漂亮媳妇儿,人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怀里的人还没安生一会儿,就又有了小动作,华壳睁眼,看见卷儿从袖子里掏出个小方巾,小脸一用力,在那擤着鼻涕。
华壳看出了卷儿有鼻炎,一哭就流鼻涕。
还沾着泪水的睫毛掀开,一双空洞的眼睛噙着眼珠,像是在看华壳,又像是在发呆。
卷儿眨了眨眼又闭上,好像要睡觉了。
刚刚还一副被猛兽吓破胆的可怜样,现在又踏实地直接入睡,华壳忍不住动手拧着卷儿的脸蛋,轻声威胁:“我要吃人了。”
卷儿果真如华壳所想一样,立刻哇哇大哭起来:“不要吃我……我不好吃……”
华壳被逗得直乐,捂住卷儿的嘴说:“今天吃饱了,明天再吃。”
心惊胆战的卷儿第二天一醒,就开始密谋怎么逃走,院门还没出,就被华壳拎着回到院里,两人各坐在椅子里,华壳掰着核桃说:“今天我得空空肚子,好把你塞进我肚子里。”
卷儿如坐针毡,神采全无的眼里满是恐惧。
到了晚上,华壳照例把缩在墙角的人抓进怀里躺进被窝,嘴角特别满足地弯着:“我想吃火烤的,明天再吃,家里没有调料。”
卷儿泫然欲泣,绷着唇角不停地抖,手在被子里乱动间好像摸到个毛绒绒的东西。
华壳眉一皱,眼睛也没睁开:“你抓着我尾巴了。”
卷儿赶忙把手一松,愣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大喊:“你变狼了!你变狼了!”
卷儿这下慌了,推着华壳要逃,华壳缓缓睁开眼睛,短发里也弹出一只黑色毛茸茸的狼耳朵,另一只被压在枕头上。
华壳坐了起来,被子里的大尾巴露了出来,也是黑色的:“月中了嘛,就变了,不过今天我想吃火烤的,所以你还能活一天。”
卷儿要下床,被华壳捞回去塞进被窝,腿一压,胳膊一圈,让卷儿动弹不得,华壳开始微微发凶:“再不老实我可就真吃你了。”
卷儿的鼻涕随着泪一块流了下来,只是没手擦,华壳也不想蹭的自己一脸鼻涕,在枕头边拿出手巾给卷儿擦干净脸,骂一句:“胆小鬼。”
华壳哪会吃人,顶多杀只鸡来炖汤,传闻里的狼进院子偷鸡吃,也不是他干的,是他的狐朋华飒飒下凡干的。
夜里又黑,走夜路的人哪能看见什么,就看见一只四脚动物嘴里叼着个尖叫的鸡,狐狸大尾巴一晃,走夜路的人还以为是被诅咒的狼人。
华壳知道这件传闻后,跟再次下来的华飒飒提起,华飒飒一脸的不乐意:“那人瞎了?我这么漂亮的尾巴,怎么是你这条臭硬毛的尾巴比的?”
华壳瞅他一眼:“你没事儿偷人家院子里鸡干嘛?天上的鸡还不够你吃的?”
华飒飒抖开折扇:“什么叫偷?我在笼子里放了钱的。”
华飒飒说人间的鸡有不一样的味道,他喜欢吃。
卷儿在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里一天一天过,华壳变狼那几天他总是不敢靠近,虽然平时也躲得远远的,但变狼时更让他害怕,毕竟狼有獠牙,咬死他只需要一瞬间。
只是华壳好像自那夜给他擦鼻子过后再也没把要吃他的话挂在嘴边了。
华壳抖了抖耳朵,在椅子里晒着太阳,卷儿蹲在他身边,眼珠子轻轻眨了眨,伸手空中摸了摸,然后好像摸到华壳脑袋上的狼耳,赶紧缩回手。
可是又好奇得很,再次大胆地把手放上去,指头一捏,有些微凉的肉感,一层说不上柔软的毛发,摸起来刺刺的,可是捏着又特别有手感。
卷儿起了起身子,两只手都放了上去,一边揪一个,脸上满是探究,殊不知华壳早已睁开眼睛看了他半晌。
华壳看着这小爪子在他耳朵上开始揉捏,痒痒的,撩得他心里烦躁,抓着那手腕把人拉进怀里,阴着个脸:“玩够了没有?”
卷儿看不见华壳,从喷到他脸上的呼吸知道华壳几乎贴着他脸说话的,知道华壳好像动怒了,赶紧要哭不哭:“我不敢了……”
白天玩过耳朵,晚上就开始对尾巴产生浓厚兴趣,卷儿伸在被子里的手开始抓着那根大尾巴摸,华壳一声吼,卷儿立刻捂着脸埋在枕头上,抽抽噎噎:“我不小心摸到的!”
有人给华壳求了情,让华壳回天界,华壳把卷儿也带回了天界。
华壳把卷儿放到自己宫内,让医官给卷儿看眼睛,然后去跟天帝问安忏悔。
卷儿眼睛被医官一挥手就给治好了,卷儿第一次看见光亮的世界,还赶紧眯住了眼,等缓了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
潺潺流水的池塘,一尘不染的鲜花,脚下漂浮的浅浅云层,还有白胡子的医官。
卷儿看着这一切陌生事物,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忽然想到什么,左右看了好几圈。
一位穿着白衣的男子走进来,莹莹笑问:“你是找谁?”
卷儿看着这漂亮的卷发男人,羞涩地问:“我找狼狼……”
医官要说什么,这漂亮的卷发男人抬手示意,医官走后,这男人说:“狼狼?我就是。”
华飒飒抖开他的折扇,缓缓摇起:“我就是狼妖,你的狼夫君。”
卷儿眼睛一亮,有了神采光芒的眼睛灵动清澄:“真的?狼狼!”
卷儿扑在华飒飒怀里,华飒飒收起折扇好声好气地摸着卷儿的头:“哎,乖宝贝。”
一会儿不见,卷儿就认错了自己相公,华壳坐在案前一脸怒气,气得又现出了狼耳,卷儿站在他面前不知所措,抠着手指细声细语地解释:“他说是……我就以为是……”
华壳一拍桌子,外面小奴浑身一抖。
卷儿这会儿能看见了,会找路逃了,一溜烟就跑出去,华壳咬牙切齿,站起来就把逃掉的人又抓回来,按住身子抽了一顿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