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秋/重云同人文】漫话少年事(一)

路过吃虎岩打头里那家茶馆时,重云刚从天衡山上回到璃月港。他是从不卜庐门前那条路上山的,练了十余日功,从南面下得山来,走那条两旁有夜叉石像的山路回璃月港,过桥便是吃虎岩。时值正午,远远便瞧见万民堂一如既往地生意火爆,重云心想若是行秋此番在璃月港里,不妨叫上他一块儿来吃午饭——只是须得提前跟香菱说好,千万先做几道凉菜上桌才是。接着他便注意到田铁嘴说书的那家茶馆气氛有异,田铁嘴不说书了,却是凑在一桌人跟前,正听他们小声议论着什么。
重云心下好奇,也凑过去了。是码头上卖鱼的老高和老孙那二人,重云记得他二人的鱼摊开在一处,老孙一直在抢老高的生意,没想到在这里却会看见他们凑在一处说话,本以为他们关系应该很僵来着。他尚未来得及深思,便听得田铁嘴悄声问道:“你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可不是!”老孙说,“你是没见那小子被抬回来的时候的样子,吓傻了似的,整个人瘫着不会动弹,脸色青得怕人!”见田铁嘴也呆住了,老高又摆出一副高瞻远瞩的神态,追了一句:“我早说吧,那小子好好在船厂帮工不好,偏要沾上万有铺子的道儿,万有铺子那是什么行当,水深着呢!我早看博来那家伙不简单!”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老孙又接着道:“还有那碧波也是……”却被老高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行了,说那么远做什么?少沾惹那些人……”田铁嘴半是打圆场,半是真心庆幸道:“那小子也是运气好,人没伤着就行,吓着点倒没啥,哎……”
重云愣住了,没再走近。他隐约明白,璃月港有人出事了。四下里一环视,果真街头巷尾都像有人在议论纷纷,却又都未高声,看神情像是觉得神秘又可怕。重云神色严峻起来,心想,莫不是该去做些什么了,要不先去找行秋问问,璃月港出了事,行秋应该顾不上往外跑了。正想着,忽然听得有人在他背后问道:“敢问这位可是……驱邪除魔世家,重云先生?”
重云从沉思中惊醒,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回头看去,只见唤他的那人恭敬地微微欠身,服饰是飞云商会家丁的样式。不过是生面孔,重云不记得见过此人,他每次去飞云商会寻行秋时,见到的往往都是一天到晚最惦念小少爷的阿旭。他心说这可巧,也顾不得自谦了,问道:“何事?可是你家少爷托你来找我的?”
那人低声说:“……算是。老爷和夫人知道您是小少爷的至交好友,也是璃月首屈一指的驱邪方士,所以特地叫我们请您去。这便跟我一道去吧。”
重云跟着他往绯云坡去,路上才觉出那人话音不对,心下略感不安,问:“你说你家老爷和夫人请我去?行秋不在吗?”
“小少爷……在的,”那家丁说,语调低沉,“您去了就知道了。”
一路无话。重云随着那家丁上楼,闻到了浓烈的草药气味,还感知到了冰元素散发出的寒气。他的心悬了起来。家丁轻轻叩响一扇虚掩的房门,来开门的是阿旭,一见重云,也是神色凝重:“您来了。”
“行秋怎么了?他……”重云的话卡在嘴边。他看到不卜庐的老板白术正在屋子一角的炉子上熬一盅药汤,那神秘的小女孩七七双手捏诀,低头闭眼正在默念,冰元素的气息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行秋的父亲、飞云商会的大家长正焦急万分、近于不知所措地在窗边来回踱步,而行秋的母亲鬓发凌乱,坐在椅子上无声地抹着眼泪。
行秋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白得像纸。
重云急步上前,走了两三步又忽然停住,害怕打扰到七七,他意识到七七是在施行治疗之术。行秋的父亲抬头看到他来了,像是稍稍松了口气,冲他招手,白术老板也冲他点头示意,他赶忙过去了。那位素来沉着稳重的大家长竟是头发都白了一半,开口便是:“重云先生……”
“不敢当!”重云慌忙道,却被挥手止住。“客气就不必了。”行秋的父亲说,“你也看到了,行秋这孩子……这孩子……唉。”他一时说不下去,重云赶忙说:“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是驱邪吗,他遇到了什么妖邪?”。
白术在那边轻声叹了口气:“我来解释一下吧。小少爷据说是去了翠玦坡的那处遗迹,受了很重的伤回来,七七正在替他治疗。但伤口很难治愈,上面似乎附有强烈的凶厉之气。这并非药石之力能够祛除,只有靠驱邪方士出手了。”
“翠玦坡?”重云怔住了。行秋的母亲哽咽着说:“是啊,这孩子去哪里不好,怎么就偏要去翠玦坡那种地方,那地方看着就……是个凶险之地……现在可怎么办……”
片刻死一般的沉寂,房间内只有压抑的饮泣声和七七极低的念诀声。重云慢慢走到床边,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行秋?”他轻轻唤了一声。行秋没有回答他,没有睁开眼睛。驱邪……他确实感到了一股阴沉凶厉的不祥气息,但那并不是妖邪,至少不是他能够辨认的妖邪,《妖邪奇志家录》中没有任何一条记载与之相似。比起妖邪,这更像妖邪残留的一缕邪气,而仅仅是脱离了本体的一缕气息,竟然都如此诡异可怖。重云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寒战。他紧紧皱眉,沉思了片刻,回头问白术:“可否让我检视一下伤口?”
白术点点头,道:“老爷和夫人是否要回避一下?这位小方士要开始驱邪的话,还是谨慎些的好。”待行秋的父亲搀着夫人离开,家丁们也退出去带上房门,白术吩咐道:“七七,这位方士要看看小少爷的伤口,你不必分心,维持住符咒的力量。”
“知道了,白先生。”那小女孩用喑哑的声音回答。于是重云轻轻地揭起行秋身上盖着的锦缎被,刚一揭开,手便抖了一下——被子上沾了已经干涸的血迹。饶是七七已经尽快凝住了伤口,还是有来不及止住的血沾上了被子。行秋身上是一件宽松的对襟白褂,显然是被送回来后由家丁帮忙换上的,衣襟上没有血迹,更衣时应该已经止住血了,但重云不禁想到原来的衣服只怕是血污得惨不忍睹,心口狠狠揪了一下。他尽可能动作轻缓地双手去解衣扣,触到衣襟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因为低着头凑近了,行秋浅而急促的呼吸声听得越发清晰,重云几乎体会到了感同身受的疼,自己的呼吸也颤抖起来。好在扣子只扣了中间两颗,很快解开了,轻轻拉开衣襟,缠在腰腹间的纱布足有两掌宽,但也几乎没有血迹。重云自是不敢揭纱布的,伸手空覆在伤口上方,试着感受那股邪厉之气。身后传来白术的声音:“看来这次血是止住了。没刺中胸口、伤到心肺,算是万幸吧……”
重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邪厉气息正在诡异地纠缠、律动,但是他既无法认出这究竟是何物,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之除去。首先,这东西不怕他的纯阳之体。它并非对纯阳之体完全没有反应,当重云试着将手稍稍贴近时,他能感觉到这股妖异气息的退缩,但它是在以行秋的躯体为藏匿之所,试图侵蚀伤口,渗入到他体内,而昏迷中的行秋似乎会因此承受极大的痛苦,双眉紧锁,呼吸也愈发散乱,重云见状立刻抬起手,不敢再对那东西施加压迫。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重云尝试了他学过的所有驱邪之术。各式各样的冰符逐渐贴满了房间,但无一生效。绝望感一点一点淹没了他,最终他呆站在房间中央,不言不动,连白术叫他也没有听见。是行秋告诉他的,想要证明自己,与其费尽心思让纯阳之体失效,还不如去寻找不怕纯阳之体的妖邪。现在他找到了,那妖邪就在行秋身上,它正在死死缠绕着行秋,将他最好的朋友陷于致命的危险之中,而他却无能为力,不论是否依靠纯阳之体,都对它束手无策。
七七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才终于惊醒过来。白术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太自责了。小少爷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暂时没有危险,驱邪的事可以徐徐图之。那东西很不寻常,是吗?或许需要延请更有经验的高人来?”
这一句点醒了重云。对,他是没有办法,但他可以去找有办法的高人,一定能找到的,他要尽快。一念至此,他立刻收起房中散乱的冰符,看看床上的行秋,还是放心不下,又在屋内四角分贴了四张符,而后咬着牙拔腿便往外跑。一出门正撞见行秋的父母守在门外,行秋的大哥也来了,见是重云,慌忙问:“怎么样了?”
“我……”重云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在白术已经跟出来,道:“我来向老爷、夫人和大少爷解释,你去吧。”重云如蒙大赦,未经细想,已经猛地向他们鞠了个躬,攥紧拳头一气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