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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实录【0739-2】

2021-01-30 23:27 作者:Culpris  | 我要投稿

【0739-2】  “生死”之梦——引辉

  调查员:实习生Culpris


       拖拉机的轰鸣声终于消失,随之出现的还有破旧的老屋,留有塑料屋棚在雨中砰砰作响。

       开车的老汉唯恐避之不及,放下我便一刻不停地开走了车,也没问是否回去时也要搭乘。

       土路经历雨水的冲刷,此刻变得越发泥泞难行,迫不及待地将我新拿到的雨靴糊满了乡土气息,沾上了点点泥团。

       可能这肮脏地儿,乡人也不太喜欢来。

       第一次上访,忍忍吧。我想着,一边拽紧雨衣往棚屋走去。

       “有人吗?”我深呼吸着叩了几下门,却没人回应。

       “......您好?请问有人在吗?”我又问了一遍,便静静地站在棚屋下躲雨等待。这家人情况比较特殊,一时间没听到敲门声也属正常,只是傍晚时分,我一直浸在冷雨里也不太舒服。

       雨靴在泥水中好似溃烂,想必身上这件黑色的雨篷也即将下岗。好在雨衣内侧的纸笔都还安然无恙,我宽慰些,总算是耐下了心来。

       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实习工作以来,我还是头次在乡里遇上这么大的雨,便靠在几根细木立的门柱上想记些东西。过了几分钟的光景,屋内才传来桌椅挪动的声响,似有脚步声愈来愈近。我刚写了记录的开头,便直起身子预备进门。

       开门的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留着稀薄的西瓜头,身上的旧衬衫沾了几块污渍,许是淋了些混着泥水的雨,尚未来得及清洗。

       他用手挡着门外呼啸的风雨,借指间的缝隙抬头打量了我一番——或许是见来者一身漆黑,发丝好像荆棘般贴在脸颊两侧,苍白得没什么生色——男孩眨了眨眼,门把上的手警戒性地把铁门往我这边推了几下,与我在开门与不开之间僵持了有一分钟之久。

       屋内传来大人的传来喊声,男孩战战地喊道:“你是谁!”

       “您好,我是梦境管理局的实习调查员,这是我的证件。”我在脑海中核实了一遍地点,只能先出示自己的工作证,“我接到来信,前来上访为客人引导梦境。请问这里是......”

       “小辉!愣着干什么?外头那么大的雨,快让人家进来!”听见屋里的催促声,男孩儿才乖顺地拉开了门。

       “谢谢。”房子比外观看起来矮许多。脱下斗篷在屋外抖光了雨,我得弯下腰才能走进门。

      房间里没开灯,昏暗中却显得屋外雨光越发明亮。小棚屋占地不大,只有两个漏风的小房间相通。这一间充当了客厅和卧室,窗户用陈年旧报纸糊着,下头摆了一张老式的行军床。

       床旁边一张掉皮的老式皮椅,座垫处已经能看见填充的棕黄色棉花。角落里另一张木头椅子不太安稳,用军绿色的布条缠着椅子腿固定,算是凑活着能坐人。

       “醒了,喝口水吧。”男人扶起床榻上的老人,递过了装着温水的搪瓷缸。

       老人睁开双眼,微张开了嘴,干瘪的嘴唇没有生气。

       “帘......窗帘......”牙齿落光的缘故,他的言语模糊不清,只能依稀听见几个单字,再靠着想象和理解拼凑成一句话。

       儿子小心扶他坐起来,在后背挪来几个枕头垫着,勉强营造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用勺喂了他几口水,男人把老人松开的几颗衣纽扣回去,一边说:“这会儿日头大,您闭着眼坐一会儿再开窗吧,别让阳光晃了眼睛。”

       男孩儿一直站在旁边。等老人的呼吸稍微顺畅了些,他才戳了戳自己父亲的肩膀,向我指了指。

       “啊,您就是调查员吧?”男人连忙站起身,拿手在自己的裤缝上擦了两下,“不好意思,我爷爷身体不太好,这么大的雨劳烦你跑一趟。”

       我摆了摆手,慢慢走上前来,打开了记事簿问道:“叫我阿卡就行。请问,预约的客人是哪位?”

       “是谁?诶,小辉回来了?还是带他妈回来了?”床上的老人醒了神,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番,好似要寻一副眼镜,言语竟也清晰起来,“......我好像听见女娃的声音了,是张弟带他闺女来看我了不是......”

       “爷,那是电视的声音。您睡久了,先坐着缓缓,小辉在这里呢。”男人拉好粗糙的军毯,摇了摇头,又把孩子拉过来,“你跟太爷爷说说话,我马上就来。”

       外头正下着雨,屋里一点陈设也没有。男人这样说,估计老人的眼睛是不大好了。

       我意会着走进另一间屋子,递过一封信给男人看,他轻轻关上门,接过信来小声说道:“这信是我写的,但要预约的是我爷爷。你也看见了,他老人家身体不大好,常年躺着,这两年眼睛也看不见了。我太太(即曾祖母)和爸妈也走得早,媳妇生小子的时候就没了,现在就我和儿子两个人同他住着。三个人挤两个屋,漏风漏雨的。”

       “是这样......信里写的不全,是有什么不方便,要当面讲的吗?”我深表同情,指了指一两行简略的文字,这并不符合预约来信的标准。

       “哎呦,我哪知道这写信的要求?起先是老人家好些天前,嚷着要我儿子替他整理东西,不知从这房间的哪儿翻出来个旧铁盒子,小辉从里面寻出个老物件来,我爷爷揣在被窝里摸了这些天。我问他,死活是不给我看,直说让我写信就行,究竟也没说要干什么。”男人叹了口气,“至于这写信,是小辉给他读报纸听,忽然就听见什么‘梦境管......’姑娘,你管什么的?”

       “梦境管理局。”我面无表情地答道。

       “对,就是这个局。我后来问他,他说报纸上登了这名字和地址,是能见到以前的老战友的,就要我写封信来问问。姑娘,你这管理是怎么个管法?”

       我清了清嗓子:“这个......就和做梦差不多。您还是继续说说老人家的事情吧,我刚才听您说‘战友’,您祖父以前是军人?”

       男人若有所思地“噢”了声,点了点头:“我爷爷是解放战争那会儿的老兵了,是随军的侦察兵,又是搞通讯情报的。年轻那会儿就时常在灯下写东西,现在上了年纪,眼睛越发不好了。解放以后,他和几个老战友退伍了回乡,我们家也就一直种田,在乡里待到现在。”

       “老人家是一直都叨念着战友,还是这几天才开始的?”

       “以前也嚷嚷着要去看他们,但因为腿脚不方便,也就没去成,偶尔写写信联络。现在通讯虽然发达了,我们家也没什么钱,就是偶尔拜托村口的人家打电话问问情况吧。”

       我一边记着,一边听见屋外的祖孙俩支支吾吾聊起了闲话。

       “那个,姑娘啊,这东西是要怎么操作?开销大吗?我没跟别人打听清楚,就是......我们家确实支不开这些,恐怕......”

       “您放心,不用花钱。我手上现有的梦境不多,您又在信里没有交代清楚内容,我现在只是了解一下情况,才能提供最佳的梦境,不是打探家底。”

       男人搓着手,看上去欣喜了许多,直点着头:“那就好,那就好。”

       我咽下一口唾沫。贸然和老人谈起往事总归不好,且无法保证他能一直这样口齿清楚下去,草率入梦反倒会对其有害。看来,眼下只能再多和男人谈谈了。

       “您刚才提到,有一件‘老物件’,您大概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没看过,但听我爷爷提起过。那是他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东西,不是咱们国家造的,估计是哪里缴来的外国货。”男人开了条门缝往外瞧,小辉正靠在床边给曾祖父念报纸,“小辉瞧见过一次,是个圆形的东西,能打开的,还挺厚实,里面有条儿一样的能转。”

       许是我多心,我似乎瞟见老人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在孩子身上摸索了一番,找见了近乎破洞的口袋,叹了口气。“手表?还是怀表一类的?”我猜测着问。

       “可能吧,反正对他挺重要的,一直都自己收在铁盒子里,不轻易给人看的。放久了估计也记不得了,喏,就这几天刚找出来,我怀疑是他老人家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估摸着是战利品,或者是与老战友有关的物件,预约的目的多半也和这离不开。

       “老人家近来和战友们还有联系吗?”

       男人摇摇头,又点点头,露出了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

       “我悄悄和你说......”他压低了声音,“昨儿个有人打电话来,说是他最后一个老战友刚走,我都没敢和他讲,刚嘱咐了让乡里人不要讲呢,怕他伤心。”

       “是那位张姓老人吗?”

       男人却犹豫了几秒钟,看着我愣是没回话。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不好意思——”

       “唉,也没多大事。张伯伯比我爷爷小十几岁,喜欢看书,又上过几年学,所以在部队一直是跟着他当通信员。年纪小,喜欢吃甜食,同志们都把他当弟弟看。”他回忆起来,“爷爷说张伯胆儿小,待着时间久了,竟连带着他自个儿也胆子小起来。有一回天黑,他俩去山里侦察敌情,正巧遇上山里的野兔子回窝,不小心蹿动了草丛,人卧在草堆里躲着,听起来就像是靴子擦过灌木的声音。”

       “那时山里就他俩个兵,我爷爷那时也不确定是不是敌人,就不敢动。张伯想写张求救条子扔下山,爷爷便硬是捂着张伯的嘴趴着,一口大气也不敢出,生怕那时暴露。”

       “偏生这时候,山那头谷里又突然响起枪声,还以为是被敌人发现了,俩人直僵在了原地,我爷爷握着张伯的手,觉得血都凉了。惊魂未定,等枪声和野兔的声音过去,他俩人才试探着站起来,飞快地往山下跑去。谁知道刚才那一唬,俩人竟忘了上山的路子,摸着黑瞎转悠了一个晚上。等到天破晓,两个人才迷迷糊糊地到了山下,衣服上全是矮草割的口子,挨了指挥员一通批评,才知道那天晚上是敌军在练兵,没准备打过来。”

       我细细听着,脑海里仿佛描绘出一幅老宣传画来。

       “那之后呢?”

       “那次原是张伯领着爷爷上山去的,我爷爷就怕他以后再出这样的事,借着上前线的机会,在土里刨了半天,才刨出了个洋式的指南针。听说洋鬼子造的那玩意儿怪好看的,精细得和首饰盒一样,能用好些时日呢。”

       “那天部队趁夜突袭,爷爷跟着上了前线,把张伯留在营里等候消息。他爱吃甜的,就托人好不容易顺了几块粗制滥造的‘叮叮糖’放在桌上。估计是孩子贪玩走到远处去了,等他回来,营里面就剩了几块还没拆的糖——”

       “爸!太爷爷喊你!”男孩儿那富有冲击力的喊声直破门而入。

       “诶!听见了——总之,这些年来也就剩我爷爷惦记着他了。”男人拉开了门,致歉道,“我出去看看。”

       “爷爷,您有事吗?”他迅速走了出去,在床边蹲下。老人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听不见声音,只看见他苍老变形的手指在半空中划划点点,顿挫有力。

       我站在门边不动,而那男孩儿也就站在一旁,也不动地看着我。

       空气似凝住了一般。

       “你叫小辉,对吗?”为了缓解尴尬,我尝试着弯下腰,语气尽量友好地问候道。

       看他开门时的反应,我本以为他很怕生,却没想他远远地朝我笑了一下。看不懂那笑容,好似有感激,但我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有帮助的事情。

       那种感觉,我恍然间看见多年前的老茶馆里,一位一言不发的客人,只身坐在角落里静静品茶。

       一抹日出云霄时的光束,干净透彻。

       我刚想要说些什么,只听见床榻上的老人忽然发作起来,用年老的嗓子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撕裂了平静:

        “......”

       “立起来了!”

       “立起来了!”

       我起初没听清,但侧耳琢磨,只觉得声韵像首诗歌。

       小辉见我思索着,便趁他父亲安抚太爷爷的时机,奔进我身后的屋子去翻找东西。他拨开几沓旧报纸,从夹缝里抽出一个旧铁盒子,从里面拈出来一张边缘泛黄的草纸,匆匆跑回来塞给我,双手背在身后等待着我读。

       老人还在喊着,我只好低下头去看。

       铅笔字迹依旧清晰,看上去是篇几十年前的随手杂记:


夜晚被月光照得洁白。

风吹起来,有如一缕将要消散的烟,一缕枪杆子里余热不退的烟。

却是不冷。

或是城外冲天的火光映暖了水,冰凉的河水,一度涌过沟壕,浸染了蓝衣布帽。

他们穿过江流,掠过了风,在号子里前扑上去,后继上来,打破了流着同样鲜血的战线。

一改地上的匍匐,枪端起来了,喊声响起来了,那地开始震起来了。

松散的人堤,挡不住奔流向前的河。

看见了!那指引的方向!

那同样的血啊!不息的血河!

炮火,一声接连一声炸开来,让那附着于洋枪洋炮的反动兵吓破了胆!

直到响彻了心扉的声音叫起来。

炸起来——

朝那方向喊起来:“我们立起来了!”

直到那鲜艳的旗帜在峰顶立起来了。

一如寒风冷月里,不朽不灭的焰火立起来了!

       “太爷爷说,这是他后来在张爷爷被窝里找到的。”小辉极小声地说。

       老人摩擦着嗓子的声音铿锵有力,听不出他缠绵于病榻的孱弱。

       父子俩的迷茫如此相像。他们看着老人,又看向我,愣在原地。

       屋中刚刚安静下来,那老人忽然偏过头来,好似看见了我一般,空洞的双眼里烟雾浑浊不清;却又真的看见了来者一样,直勾勾地不愿挪开。

       一瞬间,老人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气力,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他倒在孙儿的怀中,硬邦邦的脊梁筋骨不软,如一具风吹的瞭望塔轰然倒塌。

       山顶的狼烟里烧起火来。

       风烟带着思绪飘着,没有固定的方向,半空里找不着南北。

       此刻风烟俱净。

       男人托着他的肩膀,缓缓地把头低了下去。

       “......让你,白跑一趟了。”他略带哭腔道。

       我眉头微蹙,握紧了那张手记。

       失明的老人并不知道,他反复摩挲过的纸页背后,有一滩颜色褪淡的血迹。

       屋外雨声渐弱,从旧报纸后隐约透进来几缕阳光。

       “爷爷,出太阳了。”男人抚过他的眼睛,“您......闭着眼坐一会儿再.....”

       老人安静地躺着,好像在做一场梦,梦见了爱吃甜食的,胆小的孩子。

       “小辉,送姐姐出村去。”他背对着,看不清脸上作何表情。

       我将晾干的黑色雨篷搭在左手小臂,忽略了乡人向我投来诡谲的目光,脚下的土路还是来时般泥泞。

       “太爷爷和你说了些什么?”我低头问那孩子,他的身高还只及我的半腰。

       小辉装作成熟地抓了把头发,抹了下脸,浑然不知刚才发生的事情般说:“太爷爷讲,等我长大了要去他待过的战场上再看看。他老了,就让我做他的眼睛。”

       “他还要我好好读书,将来会写东西了,要把他和部队的故事都写下来。写他们怎么勘敌,怎么在山顶看敌人的篝火,怎么插旗,怎么去那山上找野兔子!”

       “老人家有没有......要你给我带什么话?”

       小辉眨眨眼,表示他不记得了。

       “那,他还给你什么了?”

       男孩儿想了想,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圆形的物件。

       “我想起来了!太爷爷说了,要我把这个给一个人。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他说要是见到报纸上讲过的那个人,就打听了去;找不到,就让爸爸把它寄过去......”他拉住我的手,稚嫩的声音凑近耳边,“寄到什么......噢,寄到信的那个地方!姐姐,你知道寄信的地方在哪儿吗?你认得那人吗?他是谁啊?”

       我伸出手来,轻轻揉了下他细碎柔软的头发。话到嘴边,又觉得如鲠在喉。

       在客人面前不要被情感束缚。我在心里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

       “我知道那人在哪儿。姐姐帮你把东西寄过去,好不好?”

       “说话算话呐!”小辉伸出短短的小拇指,“拉勾勾!”

       这双冰凉的手,搭上他小小的温暖的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将已被握得滚烫的指南针放在我掌心,唱起了那首悠远的童谣。

       “姐姐要怎么回去?”

       “不知道......”我望着人迹罕至的村口,眼神迷茫,“小辉,你知道哪儿还有拖拉机吗?”

       “拖拉机?噢,这会儿估计都拉去翻土了吧。”

       罢了,走走就当锻炼身体吧。

       “对了姐姐,太爷爷说想做梦,你能给他梦。你给了他什么梦?”

       “我?”我笑着回他道,“你太爷爷已经把他的梦给我了。”

       “真的?那是什么?”

       沉默了半晌,我才下定决心在记事簿上写了几行字,撕下来递给他。

       “拿着,以后你想要弄明白,去这个地方找我。等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太爷爷的梦,究竟是怎样的了。”

       孩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会记下来的。”

       “叫我张辉就好啦!”小辉把薄纸仔仔细细地叠好,像收藏珍宝似的放在他的破洞口袋里。他站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笑着向我招手。

       远远看去,他挥动的臂膀,活像迎风招展的旗帜。


       挥别,凝视着指南针,它正在南北间摇摆不定。

       我将物件放入衣袋,不再去看方向,全凭着感觉漫无目的地走。

       他保留那份孩童的心便好,也无需知道昔日那座山上是否真的有野兔,是否真的在破晓时能不知不觉绕下山来,又如何确定那真的是野草划破的。

       指挥员是否真的为了他们夜晚的行踪而发怒,那草纸是何时写的,在何地被发现的,糖究竟有没有吃;老人为何始终挂念着老战友,挂念得那样深刻,而既是件礼物,这老物件为何又回到了老人手中......这些问题,口齿不清的老人只字未提。

       唯一公诸于世的答案,是那场仗,最终是胜了。

       那些疑虑,他在这梦里,都知道了。

       这梦,打从那烟升起时便开始做了。

       或许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是想把这场梦,就这样一直做下去。

       代代相传地做下去,记下去。

       说实话,我其实并不打算将老人真实的梦转述给孩子。即便日后他真的来访,或是去找那旧年战场,那地头或已大厦林立,填平了冰凉的河。

       那梦太久远,早就在骨血里发了酵。

       老人真正托付的,并不只这些。

       我想,若真是酿入血里的东西,必将深邃不可改。

       隔着老物件的金属壳,我感知到它的指针微微转动了一个角度。

       是找到了指引的方向吗?

       套上斗篷,我和来时一样,将身影隐入了无人注意的黑暗里。

       今天的工作,算是完成了吧。

       天真的放晴了。即便是笼上夜幕,依旧能透过云层望见暗色深处的光亮。

       夜晚降至,家家人便都会入眠。

       或许做梦的人再也醒不过来。

       但梦总有醒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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