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1（15）

14.

与雷斯伊在一起生活的这几天，是君曌在现实中、有史以来最“轻松”的几天，生活简单到了极致，比喝一杯茶、泡一杯咖啡还要简单。每天早上八点起床，八点半至九点半吃早餐，早餐、午餐、晚餐都是按照君曌喜爱的口味去制作的，因为君曌在餐桌上发现了雷斯伊不喜欢吃的饭菜但却符合自己口味的饭菜，不过有一次午餐出现了番茄炒鸡蛋，君曌因为讨厌番茄酸酸甜甜的口味而只吃鸡蛋，雷斯伊则吃光了盘子里的番茄，她讨厌番茄和番茄酱，但可以接受别人都不喜欢的胡萝卜和香菜。

在午餐之前他们也许会在图书馆里也许会在通往森林的小花园里，雷斯伊和君曌不久前在小花园的角落里一起种下一株将行就木的黑玫瑰，雷斯伊希望这株黑玫瑰能恢复到它凋零之前的模样，这也许就意味这他与君曌之间还有希望（雷斯伊觉得将自己和君曌的未来寄托在一株植物上的行为有点可笑），而君曌在此之前从未养活过任何植物——————————准确说她从来没有养过任何植物，甚至连一颗多肉都没养过，有人说养植物可以帮助调节心情，但君曌并不认为自己的情绪需要调节，她的情绪一直都很平静，其实对于君曌而言只要没有影响到她的工作那么那怕天塌下来都算不上事，况且哪怕只是养一颗草，也需要多花费些精力在那棵草身上；中午一点吃完午餐（因为他们早餐吃得太晚），一点半睡午觉，下午三点起床，君曌每次都会按时起床洗漱，但雷斯伊总是喜欢磨蹭一会再起来，他喜欢从背后紧紧地抱着君曌，用脸蹭着君曌的皮肤，或者是将脸埋在君曌的脖颈中，磨蹭着不让君曌下床，像一个对长辈耍赖的小孩；三点半的时候雷斯伊会将君曌带到舞厅里，他有时会教君曌跳舞有时会教君曌弹钢琴，雷斯伊并不指望君曌能学会，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雷斯伊之前从未学过舞蹈和钢琴，而之所以会去学钢琴和舞蹈，纯属是为了将自己打造成能让君曌喜欢的样子，好在君曌在音乐和舞蹈方面也没什么天赋，学习进度非常缓慢，她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五线谱；六点半的时候课程结束，雷斯伊会带着君曌去别墅外散散心；他们通常会在七点吃晚餐，吃完晚餐后一般都会在家庭电影院里看电影，雷斯伊表示看什么影片由君曌决定可君曌却让雷斯伊做选择；大概是因为工作的原因，雷斯伊和君曌的生物钟都很晚，不过十二点都不会有睡意产生，他们通常会在十点钟回到房间，但并不马上休息。

没有成堆的文件，没有各自心怀鬼胎的手下，没有君曌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君曌总是认为自己的工作完成得不够好，事实上她唯二的上司帝俊和东君对她的要求远远没有君曌给自己的要求严格），没有，这些通通都没有，君曌发现当自己不再思考有关于工作上的问题的时候，她的大脑是真正意义上的“空空如也”，除了工作上的问题，君曌几乎没思考过其它的问题，就像普通人都会考虑的今天晚上吃什么、要不要买这件衣服、这个周末要怎么过……诸如此类的问题君曌从未考虑过，她觉得思考这类问题毫无意义，以前学校放假的时候她一定会提前学习下一个学期的课程，甚至还会自学一些学校不教授的课程，比如说人类的历史，从“石器时代”到“信息时代”，君曌就全是自学的，有些历史事件她甚至比人类自己还要了解。

而且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君曌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容忍裸睡以及与另一个人一起入眠。暴露的感觉总是会让君曌感到不安，因为她无法在自己身上藏匿武器，无法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君曌想看透这个世界，但她不想让任何人类或者是地下生物又或者是实验品看透自己的想法；亲兄弟互相在背后捅刀子的案例不在少数，君曌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被背刺，既然如此，还是自动远离的好，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与雷斯伊开始“交往”之后，君曌开始思索自己该怎样扮演好一个合格的“女朋友”，她知道自己在有关于“恋爱”这方面的知识少得可怜，可她就是想学习也没有专门的书籍，君曌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专门教人该怎么谈恋爱的书籍，她认为交往一件非常需要学习且极其难学习的事情， 就像是人类必学的语言和数学一样，像感情这么复杂的学科竟然没有专门讲解的书籍，君曌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可以自学成才，人类学习感情的方法是通过与周围的同类接触一点一点积累的，很遗憾的是君曌周围并没有能教授她有关于的“感情”知识的同类，她从小就没怎么与别人交往过。既然没有专门的书籍，君曌只能从有描写爱情的书籍里学习，所以她阅读了《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怦然心动》……甚至还开始看相关电影，比如说《爱乐之城》和《罗马假日》，此外她还复习了一遍《泰坦尼克号》，虽然这不是专门教授如何恋爱的书籍和影视资料，不过君曌多多少少还是学到了点知识。

君曌决定先试着向雷斯伊撒娇，但她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对着镜子排练，在此之前她从未向任何一个人撒娇过，她不知道那种父亲在下班之后拥抱自己女儿的感觉，也不知道那种情侣在大街上相遇然后拥抱对方的感觉，所以她认为自己非常需要排练。但经过排练后君曌发现自己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虽然有过很长时间的卧底经验，可是扮演一个恋爱中的角色和扮演一个完美的卧底完全是两码事，扮演一个卧底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不过分地引人注目，而扮演一个恋爱中的角色则需要展现自己的魅力。镜子忠实地倒影着她僵硬无比的动作，君曌四肢在此刻显得极度不协调，明明像单手瞄准这样的事情她都能做的堪称完美，可在“撒娇”这样比单手瞄准简单得不值一提的事情上君曌却怎么也做不到，她想象着雷斯伊就在自己的身边，他们的十指紧紧相扣，而自己现在需要做的是将自己的头靠在雷斯伊的肩膀上，但君曌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却怎么也找不对角度，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导致整个动作显得及其僵硬和怪异。君曌又尝试着笑——————————这个比撒娇要简单得多，需要活动的只有脸上的肌肉，应该不难学。只是君曌的大脑不论怎么下达“微笑”的指令，她脸上的表情依然毫无变化，依旧是那一副看不出喜怒哀乐样子，肌肉一点动作也没有，君曌在网上查找了许多著名女演员的微笑，像奥黛丽•赫本、玛丽莲•梦露、费雯•丽、张玉曼、王祖贤等等，她用尽全力去模仿她们的微笑，但依旧毫无用处，自己脸上的肌肉还是一动不动，这时君曌猛地想起来自己就没有“笑”过的记忆，书上说人之所以会笑，要么是因为发自内心的快乐要么是承受太多而疯了，自己要笑出来的话应该选择前者，可自己压根就想不起来任何一件可以被称为“快乐”的事情，与雷斯伊的“恋爱”只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她什么都会，高级计算机、九种人类的语言、瞄准并单手开枪……这种对于普通人而言难于上青天的事情她可以说是样样精通，但她又什么都不会，撒娇、微笑……这种普通人可以轻轻松松做到的事情她却无论如何也学不会。

“我的小猫，你在做什么呢？”雷斯伊看着君曌破天荒地在照镜子而且还在对着镜子摆动作，不禁感到诧异，在他的印象里，君曌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不会穿着带有碎花的小裙子翩翩起舞，不会为了找一双合适的鞋子或者是一顶漂亮的帽子而在镜子面前走过一遍又一遍，换不同的动作和角度看看这双鞋子或者这顶帽子是否能够称托出自己身上的特点，让自己显得更加美丽，因为以上的事情她都不在乎。

君曌什么也没说，只是从镜子前离开了。

雷斯伊疑惑地看了镜子一眼，回应他的只有镜子里同样迷惑的倒影。

现在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外面的天气也称得上“好”——————————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雪，雷斯伊再次邀请君曌外出散步，君曌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他们穿好衣服后就出发了，雷斯伊特意让君曌与自己带同一条围巾，好像这样做就能捆住君曌将她永永远远地留在自己身边。不论是在影视剧还是在现实里，这种时候自己都应该主动将头靠在雷斯伊的肩膀上，可君曌始终没有这样做，她还没有排练好，她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与角度，既然不能保证完美那还是不做为好，她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们最后在一片被白雪完全覆盖的树林前停下来，这片树林与他们之前散步的那片完全树林不同，这里的每一棵树都生长得极其扭曲，像是被烈火焚烧一般的人，它们的枝干并不粗壮，就像是将行就木的人枯瘦的手，绝望地伸向天空，要无情地将灰蒙蒙的天空撕裂以发泄自己的愤怒，这片树林就如同童话中进去了便再也出不来的“魔鬼的森林”。

“穿过这片森林后是一道山谷，亲爱的，如果你想去看看那么我们就进去，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们就往回，做决定吧，好吗？”

君曌没有立刻回答。这是她第一次犹豫，君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样简单的问题上犹豫不决。她的目光看向那片“魔鬼的森林”，黑色的、密密麻麻的树遮挡了她的目光，使君曌看不清树林的后面究竟是什么，她的目光慢慢由树林转移到白色的雪地上，雪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空白。

进入了树林后会不会迷路？没准还会死在里面。君曌的大脑里不知为何会冒出这个奇怪的想法。

“哎呀，都快七点半了。”为打破尴尬地气氛，雷斯伊故意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亲爱的你饿了吗？我们该回去了。”雷斯伊拉着君曌踩着他们来时的脚印往回走，这样做让他们的速度比来的时候减慢许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单纯地想这么做而已，君曌“纵容”雷斯伊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跟着雷斯伊踩着自己留下的脚印往回走，这让雪地中的脚印变得更深。

他们的行为看着就像两个天真的小孩，可心里却各有各自的打算。

今天的晚餐同样非常丰盛，还有君曌喜欢吃的鱼，做法是十分繁琐的——————————牡丹鱼片，鱼片的摆盘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这简直就是一份精美的艺术品而非一道菜，快要让人舍不得动筷。雷斯伊这次没有再“献殷勤”——————————他甚至没有动筷子，坐在座位上就一动不动，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而苦恼，苦恼着怎样才能让君曌说出她对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渴望听到这个，哪怕是缺点也好是优点也好，因为这才意味着君曌已经完全信任自己并接受自己，自己明明已经变成了君曌所喜欢的样子，为什么君曌对待自己的感情和态度没有一点改善？明明身至其中却表现得像个局外人，人类总是说“感情需要慢慢培养”，雷斯伊也并非不明事理，可他就是着急！他就是想快点看到效果！因为从他与君曌接触的那一刻起，倒计时就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又或者说，是自己学习正常人学习得还不够精致？可是自己已经改点了那些“坏毛病”，自己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接受正常的食物，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与别人交流……雷斯伊知道“披着羊皮的狼”这个故事，他也知道自己是个伪装成正常人的怪物，怪物就是怪物，就算把自己装扮得再精美，也还是改变不了作为怪物的内核。可是君曌明明是可以接纳身为怪物的自己的，不，那只是出于工作需要而已，如果不是出于工作需要，她大概也不愿意接近自己……没有谁愿意接近怪物，人类和地下生物都一样，包括君曌也是，她与他们没有任何不同……不，她应该与他们是不一样的。自己爱她，这就是爱，就算全世界都不明白，她也必须明白①！

但这在君曌看来完全是另一种相反的意思。

雷斯伊厌倦自己了，也是啊，像自己这样不讨喜欢的角色任谁都会厌恶的，毕竟没有谁的耐心是无限的，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耗干雷斯伊的耐心，事实上自己会耗干所有与自己有关系的“人”的耐心，雷斯伊会离开自己，谁都会离开自己。君曌发现自己对于很多事情的态度都是可有可无，发现自己对很多事情都不在乎，就算是喜欢的东西……不，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喜欢的，君曌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在时间面前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谁都会随风飘去，到最后剩下的也只有自己，而自己死后，这个世界也还是会照常运转，所以雷斯伊口中的“爱”又能维持多久呢？但自己现在不能放手，她需要雷斯伊的权势帮助自己，她需要雷斯伊这个靠山，所以她得想办法挽留雷斯伊，就像是影视剧里与男朋友分手的一些女性角色，她必须要做些什么挽留雷斯伊对自己的“感情”，就算是演戏演得再假也要对着雷斯伊演出来，就算是自己的笑容如同面部肌肉坏死也要对着雷斯伊笑出来。

可是君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没把握自己的行为会让雷斯伊感到高兴，但她又必须做些什么，于是君曌只好放下筷子，默默地看着自己对面、不知道在为什么而烦恼的雷斯伊。

“亲爱的，你怎么不吃了？”雷斯伊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与君曌的目光交汇，他意识到君曌由于自己而放下碗筷，“这都是你爱吃的菜，千万别因为我而影响到你的胃口啊。”

君曌还是没有动，她等着雷斯伊。

“来，尝尝这个。”雷斯伊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影响到了君曌，他夹起一片鱼肉递给君曌，君曌十分礼貌地接了过去，在书籍和影视里，那些“恋爱中”的人物都会这么做，而自己和雷斯伊正处于“恋爱中”，所以自己也应该这么做，君曌觉得自己回去以后需要多学习一些有关恋爱方面的知识，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与雷斯伊“谈恋爱”，好在自己有过卧底经验可以勉强应付过去，看来雷斯伊在学习“感情”这方面比自己要强得多，他只花了这么点时间就学会了，可自己活了这么久却怎么也无法理解“感情”这种用再详细的语言都无法描述的东西，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事，可怎么也无法学会“感情”。

他们都以为自己的演技可以蒙骗过对方，实际上只不过是最拙劣的谎言罢了，到最后被欺骗的也只有他们自己。

雷斯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度过午餐那段时间的，他只感觉自己变得像一个提线木偶，而线的另一头不是别人正是他心爱的人儿，原本一只掌控着局面的他反倒被君曌“掌控”了，等到雷斯伊的意识终于清醒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四十分，君曌此刻还没睡醒，正躺在他身旁休息。

这个下午雷斯伊起得稍微比君曌早一些，他发现君曌这几天的睡眠质量好了许多，不再像往常那样容易惊醒，性子似乎变得比以往更加慵懒了些，胃口也比以前要好一些，于是雷斯伊不由得心生出一个大胆且惊恐的猜想，只见他动作极轻地将侧身躺着的君曌翻过来，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随后慢慢地撩开君曌的睡衣，将自己的脸贴在君曌的肚子上，仔细感受着里面是不是在孕育着另一个生命。

在迷迷糊糊之中，君曌感受到有一个温暖的物体贴上了自己的腹部，这让她回想到自己的肠胃被取出来时的场景，于是她立刻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结果只是虚惊一场，她看见雷斯伊先是将他的脸贴在自己的腹部，随后又换成他的耳朵，努力地想要听到一些声音，君曌当然知道雷斯伊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们每次都会做安全措施，但也许并不总是有用，有的扎结还不是照样发生意外？可雷斯伊这也太夸张了，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且每次都会做好安全措施，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有孩子？

君曌打心里地不喜欢小孩，因为小孩除了制造麻烦以外什么也不会，她有上千个讨厌小孩的理由，君曌不愿意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小孩身上。肯定会有人反驳，你自己不也是从小孩过来的，所以有什么资格讨厌小孩？难道你讨厌你自己吗？确实如此，不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君曌对自己都感到厌恶，她总认为自己什么也做不好，总认为自己让帝俊先生和东君先生感到失望。可现在她没有拒绝的权力，这方面君曌决定全部听雷斯伊的，如果雷斯伊让她留下孩子那么她就会将这个孩子留下，如果雷斯伊不要孩子那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打掉这个孩子，毕竟有一个孩子对于雷斯伊和自己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因为除了有关于经济的问题以外他们无法向这个孩子保证任何事情， 在与雷斯伊分开之后君曌绝不会带走这个孩子，她承认自己永远也配不上被称作“母亲”这两个字，因为“母亲”这两个字要承担的责任太重了，她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耐心。养活一个小孩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仅仅是解决吃饭的问题就可以了，既然选择将他（她）生下来，那就要承担起教会他（她）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的责任，保证他（她）的成长过程是健康的，对得起“母亲”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君曌不认为自己能承担的起这个责任，她可以是一名合格的卧底、情报官，但她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母亲。既然自己无法抚养这个孩子，那照顾孩子的责任自然而然就落到雷斯伊身上，君曌认为雷斯伊也不会成为一名合格的父亲，这个孩子不论用人类的说法还是地下生物的说法都是一个“私生子”，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孩子不可能像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样生活在“太阳”之下，有关于他（她）身世的问题都要严格保密， 否则的话这个孩子日后会成为雷斯伊的把柄，他现在的事业正蒸蒸日上，决不能让人抓住任何把柄，想想那些哪怕只是有一点风声也会毫不留情地把人往死里逼的媒体吧，如果这件事传出去，雷斯伊的仕途基本上就没戏了，可是君曌转念一想，这倒也未必，他大可以花些钱收买公关和媒体，然后让他们写出一篇悲惨的文章，比如说什么这个孩子是被抛弃在路边自己见着可怜就捡回来了、这个孩子的母亲是个绝情之人生了孩子后就不管了只能由雷斯伊自己照顾（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要雷斯伊有要求且给得出那个钱，那些公关和媒体什么都能写得出来，再加上雷斯伊的那张脸和他伪装出来的绅士让不少不明真相的女性为他痴狂，这部分人肯定会在事发时疯狂对雷斯伊进行洗白，到时候雷斯伊就可以“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了，演一出苦情戏骗过所有人。况且雷斯伊自己都相当于一个小孩，又如何去照顾一个比他更小的小孩？但到底怎么样，并不由自己决定，决定权在雷斯伊手上，如果雷斯伊决定要养的话，自己也不会去试图改变他的想法，但是她有一点必须要跟雷斯伊声明∶哺乳期结束之后这个孩子的衣食住行由他来全盘负责，自己一概不管。

一直等到闹铃的声音响起，君曌才从装睡的状态中醒来，雷斯伊则在闹铃响起之前就若无其事地将她的衣服整理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汽车行驶出别墅，但没有开到来的时候的道路上，而是拐到另一条君曌的印象不深的小路，这条小路十分僻静，汽车行驶在上面时几乎没有任何声音，道路两旁没有路灯，尽管现在是早上，可视野的能见度很低，小路两旁只有深不见底的森林，除了自己和雷斯伊，这条道路上根本见不到任何一辆汽车，颇有悬疑片里荒野抛尸的场景的意味，就算旁边坐的是雷斯伊，君曌也还是提高了警觉，她虽然重新变成了卡琳娜的模样，感官变得比之前要迟钝的多，但君曌还是竖起耳朵聆听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声音，双眼细细打量两旁的树林，虽然自己与雷斯伊有过交易，但她还是不放心，毕竟雷斯伊随时都可以反悔，而自己作为交换给他的筹码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可以拥有很多这样的“筹码”，一旦雷斯伊在这里动手，就算自己的那些手下察觉到自己失踪，她们也毫无办法，除了雷斯伊，根本不可能有第三者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的小猫，别这么紧张，”雷斯伊的手覆盖在君曌的手上，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忧伤，“我不会伤害你的。”雷斯伊让君曌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做出一副亲密的样子。好在一个小时后，汽车行驶出了那条僻静的小道，开到一条有正常汽车行驶的环城高速上，两侧时不时有汽车“擦肩而过”。

直到晚上，他们才回到第二区的市区，雷斯伊提出要请君曌吃晚餐，可君曌坚持拒绝并且威胁雷斯伊如果他不同意自己以后就不和他说话——————————这是君曌在网络上学到的，现在看来还挺管用，雷斯伊只好放弃这个想法，他一直将君曌送到她所居住的社区的大门附近才让她下车，汽车停在一条安静的小巷里，他们可不能叫任何人发现这个秘密。正当君曌准备拉开车门下车的时候，雷斯伊挽住君曌的手臂，索吻道：“我的小猫，不给我一个告别吻吗？”君曌转过身，她学着雷斯伊之前捧着自己的脸的样子，然后将自己的唇凑到雷斯伊的脸上，这就算是一个“告别吻”，这是君曌所能做的最好的。

“亲爱的，你亲吻的技术真的很差劲。”雷斯伊笑着捏了捏君曌的脸，“那么我们明天再见。”

君曌没有多说一句话，她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君曌下车后雷斯伊没有立刻离开，他默默地对着君曌远去的背影看了许久，期间他在心里期待着君曌能回头看自己一眼，可惜她并没有，她离开的时候是那样坚定，没有一点不舍与犹豫，雷斯伊甚至期待过君曌会抱住自己，然后在自己耳边轻声地说“答应我不要看着我走过那个拐角，直接开车离开②”，可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君曌的背影随着她与雷斯伊的距离的变化而越来越小，最后在一个拐角处彻底消失，雷斯伊仿佛是在遵守约定一般，在原地等待了很久，才缓缓启动汽车使离阴暗的小巷。

你要如何将浮云摘下又钉牢？

要如何让海浪停留在沙滩上？

你要如何将月光握在在掌心？③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