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心灯
秋雨果然是厉害的。淅淅沥沥砸在空调外机上,风一吹又斜砸在窗玻璃上。歪在床上看书,脑子里却在想要不要把羊毛线衫拿出来穿,或许毛线袜也可以翻出来了。也不知道在一行字上呆钝了多久,一阵风吹来,便蜷起双腿取暖。脚上的黑色棉袜像一只没有尾巴的黑猫,双脚并拢,它便胖了起来。
不禁冻了,不像小时候,寒冷的冬季也穿得很少,不怕冷。就算冷也熬得住。每每被长辈看到衣衫单薄,便被问:“你不冷吗?穿这么少。难不成是块铁?” 他们不可思议地笑起来。当时只觉得心里烦,嫌他们啰嗦,也有点难为情,害怕成为焦点的意思。那时还没感觉到这世间的瑟瑟之寒,一盏心灯,无知无畏地烧着。
某天看见黄山谷的江湖夜雨十年灯,便想起黛玉的秋窗风雨夕,甚或还有梦窗的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愁怨,以及白石的淮南皓月冷千山……苍茫的清寂将一切裹挟。黑夜凄雨里,倒生出一种平静。难以言喻。那种情状该怎么描摹?仿佛外面冰天雪地,你在屋里凝望壁炉里的一束火苗,或者手捧一杯热茶的安宁。金戈之气将一切割断。
生活有时会陷入一种失语。糟糕的是你想说些什么,就在你想的刹那,厌倦却已经跑到了前面。于是停下来,专注于书籍,食物,各种细枝末节,只要是实际的,有效的,只要不被转瞬即逝的情感左右,就都可以。在行动中抛却自我。这听起来不赖。看见有人在微博说,“让人沉迷的事物一般都伤身体”,忍不住轻轻笑起来。确实。
外面天色暗了,在房间里点亮一盏橘色的灯,昏昏暖暖,只照亮床头的一小块地方。跟妹妹打完电话,四周墨泼一般黑了下来,起身在走廊上晃了几步,看见一轮残缺的月,却不似吴钩。聊起最近各自看了什么剧,身体的湿气,下雨天,糯食,小侄女的学习,以及家里的井水越用越清亮了。这些琐碎汇成一种安稳易散的快乐。
最近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电子书翻出来看。某天看到凌晨一点多,左眼开始痛了,便闭上左眼,用手捂住,换右眼看,不行了,觉得自己像神经病,才不得不睡。但是还是想说,怎么能这么好。某种造词,例如“狗哭”,“一只只的声音”,当然有些描写需要关联前后,结合语境,但是真是细腻极了。那种不可思议的表达,新鲜的体悟,那种极致的痛苦,以致于才能说出:“人只能一活,却可以常死。” 字字血泪,字字如刀。
一边在那些自觉很好的字句上划线,一边想着哪天还是要买纸质书。我还是不喜欢看电子书,视觉仿佛无法延展,以致思维也冻住了一般。某年看见它的书名,错过了,如今读来,却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平静。一切喧嚣过后,仿佛更能与它好好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