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世外桃源（下）【羡忘】
本章预警：羡忘，双儿文学，HE，宋子琛&晓星尘，其他详见前言。
这一觉，魏婴其实睡得不太安生。
刚睡下时只是衣角被人拉去手里攥着了，只要他不背对着蓝湛睡，倒也没感觉；没多久胳膊又被人拽去怀里抱着了，反正他也没有枕着胳膊睡的习惯，倒也不碍事。只是后来，他是腿上多了个挂件，怀里又多了个脑袋，脖子也被勒住了：这小双儿是恨不得整个人都趴他身上睡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魏婴当即曲起膝盖撂开了蓝湛压着他的腿，扒拉着脖子上那只圈得他汗涔涔的手，却不想那人哼唧了两声，嘬巴嘬巴小嘴儿，又不依不挠地缠了上来，小脑袋还直往他肩窝钻，搂他脖子搂得更紧了。
“蓝忘机，好好睡！”
他记得自己好像有斥责这么一句，也可能只是臆想，毕竟当他一低头看见怀里那张酣睡到腮肉都被挤出来的小脸儿，不知怎么就暂时性失声了。
算了……抱着个软枕，热是热了些，其实睡得也挺滋润。
翌日清早，宋岚在院中迟迟未等到一同练武的魏婴，直到辰时晓星尘唤他去灶屋用早食，往常未及平旦就会大开的房门此刻仍是紧闭着。
“情姑娘，少爷今日…是同宁公子一道出门了？”
“没有啊，阿宁卯时前就出去了，那位这会子还在屋里头睡着呢。”温情搅动汤匙，斯斯文文地吹凉米粥。
“怎么会……是身体欠安？”
“许是昨夜折腾得晚吧。”
说者面上依旧平平淡淡，不带一点儿玩笑，让听的人皆是一惊。夫夫二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是宋岚磕磕巴巴地开口：“所以少爷带回来的公子是…其实是准少夫人？”
“谁知道他，想一出是一出的。”
“啊？”晓星尘一个手抖，到嘴的酱黄瓜又落进了碗里。
猜想他们同是误会了，温情抿嘴一笑，也夹了片小菜，抬眼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也确实不早了，吃完我去叫他。就算昨儿那小公子又哭又吐的照顾起来不容易，也不能借着陪睡的由头赖到这个时辰还不起呀。是他把阿宁派出去的，那这地里剩的活可不得等着他吗！”
被念叨的人一个没忍住，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捏开蓝湛被微风吹到了他鼻头的鬓发，魏婴动了动被压了一晚上胳膊的手，五个手指一阵刺痛。跟着他倒吸气的一声“嘶”，怀里的人蠕动两下终于舍得睁开眼了，撑着床板左右望了望，又一头埋进了他肩窝，哼哼唧唧：“唔…困…还困……”
“困就接着睡，但你先放开我行不行？”
“嗯？”惺惺松松地扬起小脑袋，蓝湛扭头瞅到他胳膊上方魏婴悬空着的手，“哧哧”傻笑了两声，“你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抱着我睡呀？嘿嘿，我是不是很暖和？”
“我抱着你睡？我……”倘若魏婴有胡须，也不知此时会吹到多高，“暖，暖和！真是…还不快撒开！热都热死了！”
瞧着小双儿撒欢似的打了个滚翻回床里侧，魏婴赶紧翻身坐起来，活动着那只好不容易得救的胳膊。
“热死了还要抱着我，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
瞥见蓝湛侧身躺着，双手枕在脸颊下，一对明眸亮晶晶地盯着他，分明是不着调的事，魏婴在无语之时竟也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慌张地伸出手遮住了蓝湛的眼睛，没再回应，深呼了两口气才松了手，在小人儿困惑的眼神中穿鞋、下榻、套上外袍：“像是已经退烧了，我去叫温情…那个，叫大夫来再给你瞧瞧，腿不要乱动。”
“哟，醒了？饿醒的？”
说曹操曹操到，魏婴正欲推开房门，温情的声音就从半开的窗户缝中传来，下一刻便转到门前，侧身掠过他进了屋，拎着医箱立在屏风外，似笑非笑地瞅着魏婴，往里间努了努嘴。
“给人换好衣服了没呢？”
“啊？”魂不守舍的人脑子不仅反应慢，还会变得不灵光，魏婴当真挠着头皮认真回想，然后“哎呀”一声，“忘了，昨夜在地上还滚了一圈……你先给他瞧着，我去问晓星尘借一套来。”
听见魏婴的攀谈声却迟迟不见人进来，床榻上的小人儿巴巴地张望着：“是给我请脉的大夫吗？”
“什么叫'请脉'啊？这里可没有你的府医，温情好心才来给你诊脉的，知道不？”生怕温情听了不痛快甩手走人或是对小哭包撂脸色，魏婴急忙先喝止了，小心地偷瞄着温情的神色，向她腆着笑脸搓搓手，“那什么，小孩子不懂好赖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行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又没说怪他，紧张什么？”
老木箱落在春凳上“咔哒”一声，见着掏出的脉枕，蓝湛便乖乖地送上了手臂。
“大夫姐姐，我叫蓝忘机。”
“嗯。”
“温情姐姐，我刚刚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
“温情姐姐是魏哥哥的亲人吗？这里是魏哥哥的家吗？你们都住在这里？”
“算是吧。”
乌溜溜的眼睛仔细地扫过这房间的布局，最终落往房门的方向：“魏哥哥去…去干什么了呀？”
“给你找衣服。”温情皱了皱眉，指尖搭在小人儿脉上按了按，闭目凝神，“嘘。”
“嘘。”小双儿空着的手捏住了自己的嘴唇。
温情睁眼时见到的，还是小人儿这副奶呼呼的模样，不由莞尔，拉开蓝湛的手，解救了那两片可怜兮兮的唇瓣：“好了，想说什么就说吧～这几日要记得只能吃些清淡的食物，养养胃。来，腿上的伤让我看看。”
糊着血渍的蚕丝裤腿慢慢卷起，两块夹板已被蹭得移了位，绑得漂漂亮亮的纱布上沁出点点血迹，轻轻揭开一看，那些擦伤的创面已结了痂，但被凸起的磷石划破的那道口子却有又被挣裂的迹象，伤口里夹杂着新鲜的血丝。
“不疼？”
“疼……”
“疼你还动来动去的？又裂开了你知道吗？”
“动…动的时候没感觉疼，现在疼了……”
倒抽凉气的小可怜眼泪汪汪，被吼得藏在薄被后缩着脖子，小小声地辩解。这样子让温情除了坚持板着一张脸别无他法，认命地从医箱里掏出伤药、纱布，重新给他包扎。
“你摔伤骨头了，要好好养的。你看这里，伤口可不浅哦！你要是乖乖躺床上不乱动呢，等七八天痂面长牢就不会那么痛了。不然裂开一次多疼七日，你自己掂量掂量？”
“我…不乱动。”药粉点在伤处一阵阵刺痛，小腿反射性地躲闪，蓝湛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鼻尖都红了。
“怎么了又？”
魏婴端着两碗粥和一碟小菜，腋下还夹着一套衣物，绕过屏风看见蓝湛耸拉着脑袋，默不作声地盯着温情收拾医箱，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心头一跳，又觉得还挺好笑。
“能怎么？换药呗。”温情白了魏婴一眼，拎着医箱向外走，“你别给他瞎吃，也别动他的腿！不听医嘱，跛了你负责。”
一个两个没了声，各自喝着碗里的粥，等人出了门，魏婴长呼一口气，蓝湛却“哧哧哧”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
“魏哥哥你好怕温情姐姐呀～”
“我，怕她？笑话！我这是让着她，不是怕她。”
“她是你的夫人吗？”
“什么跟什么……不是！她是…算是我的阿姐吧……她，她的弟弟温宁，还有宋岚和晓星尘，这里就我们五个。”
“那魏哥哥的父母呢？”
见魏婴低头不语，蓝湛咬了咬嘴唇，不再问了。一回神才发现，那碟小菜已经被魏婴夹了个干净。瞅瞅自己碗里索然无味的白粥，再瞅瞅魏婴就着小菜呼噜呼噜吃得特别香的样子，一下接一下咽着口水：“魏哥哥，我…我想吃海棠糕。”
一没得吃，二没得玩的日子对二八之年的小混世魔王而言煞是难熬，除了跟魏婴给他捉来的蝈蝈对话，就只能数自己的头发丝儿玩。每逢温情来给他把脉、换药，或是饭点晓星尘来给他送吃的，他便可劲儿地扒拉着人家问东问西，问得最多的，还是魏哥哥：魏哥哥今儿做什么去啦？魏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魏哥哥会带回来什么呢？
等到晚间魏婴真的回房休息，他却不絮叨了，规规矩矩地躺着，只撅着嘴问一句“我爹娘还没来找我吗”。每每听到魏婴揉着太阳穴说“还没消息，再等等”，他便也就闭眼睡了。
如是，过了七日。
晨起时小双儿竟没有四仰八叉，还是背对着他睡得文雅，魏婴起初还觉得吾心甚慰，轻轻给人提了提薄被，新奇得凑过去窥探蓝湛的睡颜，没想却看到一双通红的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又落下两滴泪来。
“怎么在哭啊？”
“没哭。”
“还没哭？那这是什么啊？屋顶漏雨啦？”轻柔又强硬地把人翻了个面，魏婴揩去小双儿眼尾的湿痕。
“呜…我想我爹娘…想回家……我爹娘是不是都忘记我了…呜呜……”
“怎么会呢？不是说你爹娘特别特别喜欢你吗，怎么会忘记你呢？别瞎想，嗯？”
“可是…可是他们都不来找我，还不…还不接我回家……”
“不会的，没有不接你回家。你掉进的那个山洞很偏的，他们肯定是一时没找着……”
“可是我都让苏涉带他们来了呀！”情绪太激动，小双儿忍不住嚷嚷起来，在魏婴静默的注视下意识到自己发错了脾气，又垂眸抽噎着。
微微蹙起的眉头消了下去，魏婴拍了拍蓝湛的脊背：“那许是…许是那个苏涉也不记得路，要先摸回去找到你爹娘，再摸回来找那个洞口，要费些时间的。”
“笨死了……我以后再也不带他出门了，以后我…我都带机灵的……”低声的嘟囔，蓝湛用袖口擦干净眼泪，“魏哥哥…你带我去找爹娘好不好？或者去姑苏，先回家，到了姑苏就能回家。”
“我……”躲开了蓝湛恳求的目光，魏婴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向窗外凝望了片刻，“今儿日头好像没那么毒，梳洗好我带你出去转转要不要？背你去，或者抱你去也行。”
小双儿连连点头，倒也没再坚持要回家，坐起来认认真真给自己套衣服系衣带。
“你怎么把他抱这儿来了？”
一进灶屋，四双眼睛齐刷刷看过去，三双盯着蓝湛，一双瞪着魏婴。
“天天让人搁床上躺着，闷都得闷坏了，带他出来转转。”
“这边坐下，给我先看看他伤口……阿宁，帮我把医箱拿过来。”
纱布挑开，创口已结好了痂，周围还稍有些红肿。温情给他涂了些碘酒吹了吹，又抹上了凉凉的药膏，最后还是薄薄包了一层。一抬头就撞见两双紧张的眼，这蓝湛的眼眶还是红的。
“伤口是结痂了，但骨头还没长好，还是要小心养着才是……”她越说蓝湛的兴致看上去就越低迷，温情顿了顿，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蓝湛摇头，“就…屁股疼…腰也疼……”
“屁股疼腰疼？”温情扭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魏婴。
“看…看我干什么？”魏婴茫然，“我什么都没做。”
“噗嗤”一声，宋岚没忍住笑，被晓星尘暗戳戳踩了一脚。
“想来是少爷屋里的床板太硬了，蓝小公子睡着太硌……我们屋里还有床新棉被，不若拿去给小公子垫着吧。”
“好，多谢。”
“那用饭吧，你要带他转转就转转，但那只脚还是尽量别点地…至少…至少也再忍半个月吧。”
“好好，他知道了。”魏婴连连点头，呼噜着清粥，给蓝湛夹了块蒸好的昨日带回来的糖糕。
用完饭，歇了歇，温宁照例背了筐毛豆去玄武洞，边剥边等着蓝家人，宋岚扛着锄头去锄地，晓星尘收拾碗筷、择择菜，温情去侍弄她那片药草。魏婴给蓝湛扣了一顶草帽，横抱着他四处走走，抱不动了便在石头上坐会儿。
到底是一直娇养在家中的富家子弟，在这与世隔绝无人问津的原野，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院子后头圈养的两只小猪都能让他“哎哎哎”个不停，扒在围栏上看他们吃食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魏哥哥，小猪哎！这里有小猪哎！你养的吗？”
“赶集的时候换来的。”
“嘿嘿，你喜欢养小猪啊？我也想养小猪，但是我阿娘说，小猪会长得很大，很大就不可爱了……所以我只有兔子，我家里，园子里有好多好多小兔子！”蓝湛眼里放光，比划了老大一个圈。
“猪要什么可爱啊，肉多就行了呗。”
“那我们换好不好？我用小兔子换你的小猪，我想带回去一只小猪。”
“那我不是亏了？”魏婴顺手薅了一把菜秧子丢进猪圈，“一头猪能吃几顿，你一只小兔子才几口肉啊？”
“吃…吃几顿？”
“对啊，我养它是年节要宰来吃的，不能吃我养来干嘛？莲藕排骨汤，酱猪手，烤猪蹄，醋溜猪耳，可不都得指望着它吗？”
小双儿低下头不知想着什么，手指在膝面上不停抠抠，继而盯着那俩卷着短尾巴哼唧哼唧啃菜的小猪崽吞了吞口水。
山清水秀，阳光正好。在小院子附近晃荡一圈，魏婴背着蓝湛渐渐走远了。
草丛里的两人一坐一立，又或双双卧倒，漫赏蝴蝶翩跹，蜻蜓起舞，闲看鸿雁高飞，云卷云舒……
山中不知一日长，回望人间已沧桑。
明天是个好日子，可是我没有存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