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碧蓝/俾胡)第十一章 我将逝去

无菌病房里,是数天来第一个没有穿隔离服的客人。
俾斯麦握住了那只从前就纤细,现在更是骨感的手。不知为什么,明明身体已经快要垮掉,罗恩的脸却只是比平常更苍白些,看不出这是一个将要枯萎的生命。
听着机器单调的滴、滴、滴……
俾斯麦感觉心也在枯萎。
她们做了多少年的朋友?最早在哪里遇见?这个女人给自己惹过多少麻烦又收拾过自己多少烂摊子?真是太久远了,就算是她的好记性也有些模糊了。
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有一天会死,还是在这张凄凉的床上。连阳光都没有,更不要说她喜欢的战场。
良久,女孩的眉眼抽动,昏迷了快一天,她终于再次苏醒了。
“俾斯麦?”
“在的。”
“吓到了?”
“开始是的。”
“害怕吗?”
“关于你么?”
“我不怕的。”
“那我也不怕。”宰相的身姿依旧挺拔,只是她感觉不到自己还有脊梁,现在非常、非常想瘫倒在地。
“你知道吗?”罗恩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眼泪,此生俾斯麦看见的唯一的一颗,从好看的眼角滚落。“就好像当年毛奇被我送走一样,你来送我。”
用尽了努力,元帅握紧了俾斯麦的手:“你一定要做一件事!”栗色的眼睛里决绝而坚定。
俾斯麦看到了不祥的意味。
“杀死我。”
……
“她们不知道,我胸膛里的是一块有自己思维的魔方,一直在诱惑我杀戮。”短短几句,罗恩已经渗出汗来,有些气喘了,“我应该是不会死的,但现在你也看到了,我死后谁知道有什么变故?告诉她们,动用起源弹!”
再次,激动的军人昏了过去。
而她的挚友,面容已经扭曲,说不出任何话。眼睛里灰色的绝望遍布。
一天一夜又过去了,罗恩没有醒来。
借着走廊外的白炽灯光,宰相一边又一遍的观察着这颗名为“起源弹”的秘银色的子弹,上面是说不清形状的诡异纹路。
“作为一同得到的不明物质,经过实验,起源弹可以有效停止心智魔方的活动,但奇怪的是再大威力的枪支也无法使之射穿魔方,而一旦我们将它从魔方中移出,大部分实验结果都是魔方直接崩溃……”科隆凝重的语气像是重锤敲击,但是这一整天,俾斯麦已经习惯了坏消息。
就像神话里封印魔鬼吗?
俾斯麦在等,等罗恩最后一次醒来。
作为铁血的战士,她应该醒着迎接死亡。
并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因为既没有钟表,也看不到太阳。俾斯麦在寂静里等待着,像是独自留在荒芜的旷野。
……
睡去又醒来,往返三次,不知道到底几个日夜,没有辜负她最后的挚友,罗恩还是醒来了。
“太慢了吧。”她看着俾斯麦深陷的眼窝,笑了。
俾斯麦也笑了,“以你为荣。”
俯身,这是挚友间最后的拥抱。
枪声回荡。
朋友,我还记得你在海上的英姿,身前是万顷波涛,身后是你我一手造就的公国的土地,我还记得你在战场上的毫无惧意,你的敌人从来没有,因为早就被毁灭……我还记得很多,而我还要继续记得。你便安睡吧。
匆匆赶来的脚步声里,谁在心碎,谁在流泪,谁逃过伤悲。
……
“是战场的鬼神,是最谦逊又坚忍的军人,奉献所有于铁血,从未辜负一身军服和永恒的铁十字。愿终有一天,我的朋友啊,我们会重逢于真正的战士才可踏足的英灵殿。”
荣军公墓里,不起眼的一角,一座无名氏的衣冠冢前是未署名的悼词。

齐柏林已经明白了。当回来的不是罗恩,而是许久未见的俾斯麦,她就知道结局了。她从不愚钝,只是不在意。
但死的人,是罗恩。那个已经当做家人,一起生活了快十年的人。
女王一样的她,此时只是安静的端坐在椅子上,双手就像好学生一样,放在膝盖上:“痛苦吗?”
你,还有罗恩。
宰相的答案写在脸上。任何人都无法想象有这样一天,俾斯麦的脸上会有这样多的颓靡。
斯佩和德意志猜到了什么,可是没有出声,只躲在角落,默默抽噎着,小小的人儿用尽力气捂住嘴,坚决不发出一点声音。
真是铁血教育出的孩子,和罗恩……一样要强。
“齐柏林,”宰相的声音沙哑又苍凉,像是从冰冷的山巅而来,“命令是我们要重组舰队……”
就连你,也没有回答的勇气吗?
冰冷的女王再也没了力气,眼泪任凭滑落。

14年后,皇家,朴茨茅斯港。
胡德正在监督自己舰装的改造工程,她没有想到刚刚回来,一场严重的事态正在等待着自己。
“俾斯麦出现了?不可能!”威尔士一脸不可思议,一拳头砸的茶几发出危险的吱呀声,“不是都说那个女人根本就是铁血放出的烟雾弹吗?”
“威尔士!本王告诉你多少回作为皇家的继承人一定要有威严的举止!”伊丽莎白,这个曾经的御姐缩水而成的萝莉女王依然威风不减。
身边,是活的同样够久的最忠诚可靠的卫士厌战:“但是消息是铁血官方放出来的,信息很详细,应该是实话。贝法,你觉得呢?”
高挑丰满的女仆长贝尔法斯特端着骨瓷茶壶补充道:“事态紧急,俾斯麦已经曝光的情报显示其性能已经可以匹敌胡德大人……”
胡德根本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
她眼里只有那张照片。
除去那顶军帽和饰品,印象里一模一样的脸。
为什么。
怎么会?
俾斯麦!
“……胡德!胡德!”女王不满的叫嚷终于把胡德从如山般沉重纷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你以为呢?” 满座都是关切的眼神,想来方才她失常的表现叫人惊讶。
但14年了,当年的女孩已经从内而外彻底成为一名合格的皇家舰队成员,真正的君主的左右手。
从容和优雅,成为刻骨的信条。
“陛下,无论俾斯麦实力如何,胡德有信心一战。”
这是好听的场面话,还是身为皇家荣耀的宣言,只有胡德自己知道了。
铁血,基尔港。
“统帅部这么早就自己暴露宰相你的存在真的好吗?”
银色双马尾的女孩看向身前那个扶在栏杆上,遥望阴沉的波罗的海的人,话里是懒得掩藏的不满。
“反正藏不住的,欧根,你难道不清楚那里到底有多少蠢货和战争疯子吗?”语调冷酷而嘲讽,俾斯麦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人,却更加漠然了,“他们要的是开战,皇家介入的越晚,他们就越能得逞,把我这种怪物放出来吓吓人,也符合他们的套路啊。”
“仅凭现在的铁血,海上我们根本没法和皇家抗衡。” 欧根,这个6年前才加入舰队的女孩,有着惊人的战斗天赋和魔方同步率,理所当然的成为旗舰俾斯麦的副官。
“他们说什么,我们做什么。”像刀一样,宰相斩断了谈话。
欧根知道今天宰相的阴沉的原因。
提尔比茨马上就要接受魔方改造了。 欧根还记得宰相那天差点杀了前来请求她的雷泽尔,整个人散发的血腥气叫她从心底里恐惧。但是提子自己接受了。
这个十足十的和自己姐姐一样清冷的女孩是这样和欧根说的:“我想成为姐姐的助力。”
欧根这样回复的时候,宰相很久都不说话,最后终于签了字。出门前,俾斯麦问副手:“你当时为什么会和你姐姐一起参军?”
欧根是如实回答的:“我只有她一个亲人,如果她在前线而我只能在后方每天看着阵亡名单找有没有和她一样的名字,还不如和她一起赴死。”
俾斯麦听了,点点头,露出副手眼中未见过的徒然,好像刚才的签字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沉默有时能把人压垮。
而提尔比茨,选择和自己的姐姐一起面对即将再次燃起战火的海洋了。
虽然没人知道,这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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