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魔法书》 Chapter 9.5 往事：其一
我永远也不能忘却，冬日里，那暖阳般的粉红色围巾，与那个带我走过寒冬的女孩。如果没有在那个雪花纷飞的午后遇到她，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我叫落，雨落的落。
一切都得从头说起，从我的故乡开始说起——玖州国，曾经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只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不变的，即便从前是高山的地方，也可能由于板块碰撞而沉入海底，人们管这叫做沧海桑田。950年新年伊始，本该是除旧迎新的开始，但那一天12点刚过，玖州国就遭到了百年不遇的暴雨侵袭。暴雨继而引发洪水，吞没了国家的大半土地，这场浩劫整整持续了半年，玖州国几近遭受灭顶之灾。
半年过后，洪水终于退去，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才得以重见天日。我永远都无法想象那一年，当人们终于看到久违的阳光之时，从内心洋溢到脸上的那种幸福表情，因为当时我还没来到这个世上。
我是在1年之后，也就是951年出生的。这要从我的母亲说起，我的母亲当时是玖州国灾后救援队的队员，在玖州国政府的领导下，玖州国的灾后重建进行得有条不紊。
“可惜最辉煌的时代过去了。”
这是我母亲后来常常对我说的话，我时常希望自己能有幸回到过去，看看真正的盛世，但时间却是只有一个方向的河流，不管你怎么挣扎，它都一定会推着你向前走，永远也不回头。
我们都回不到最好的时代，就好像后来我的家庭，永远也回不去美满快乐的时候了。
母亲是一个做事认真的人，在救助队工作的时候她总能一丝不苟地完成任务。但这种严谨而又认真，甚至还有些较真的性格常常让她一脚陷在工作之中而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从娘胎到25岁，母亲和任何异性的交往都仅限于工作交流，从来没有多余的废话，直到她认识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星耀联盟的商人，也是一个慈善家。他在这次的灾难里为玖州国募捐了数十万的救助金，为救灾出钱出力。也是在这次的救援里，他认识了我的母亲。
950年6月，阳光伊始，母亲和父亲第一次相遇，直到950年11月，他们才真正地坠入爱河。
一年后我出生，母亲辞去工作，我们一家人搬到了星联。
星联是一个在大海彼端的联合国，我不知道大海在哪里，只知道大海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其东部，有个发达的城市叫象港。就跟所有的大都市一样，这里高楼林立，浓重的商业气息、奢华的享乐主义氛围充斥着这里。虽然已经记得不太清了，但是在5岁之前，我的生活大概过得挺幸福，最起码我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我至今还依稀记得一件事，记得我在4岁那年，随着父亲的摩托车在象港标志的跨海大桥上风驰电掣般飞跃的感觉。
“在你还没出生之前，我们的家乡也很美，虽然现在被摧残得荡然无遗。总有一天你会回到那里去的。”
母亲曾经对我说道：
“我们都是大城市里的小人物，我们最终都会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是的，我们终将会被历史淹没，但是在那之前，灾难就已经降临了。
父亲抛弃了我们！
没有一点征兆，就好像突然从这个世上蒸发一般。
我没办法理解大人的世界，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对于父亲来说，抛弃家人竟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呢？我和母亲一起承受着失去父亲带来的痛苦，但是真正的痛苦远不止如此。
因为很快我们就知道，星耀联盟的富裕只是他的表象，贫穷和富裕从来都是并存的，就好像硬币的正反面，而我们不知怎么地，在一夜之间，直接就从正面跳到了反面。在最初的那几天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我每天回到家，只能闻到满屋子的酒气，只能看到一个喝得烂醉的憔悴女人。那段时间我在家里除了睡觉、起来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了——打扫屋子，清理酒瓶和那些被母亲砸坏的家具。
“我真后悔，我这辈子最后悔就是生下了你，为什么我要生你？为什么我要带着你这个包袱？”
那是母亲对我说过最声嘶力竭也是最狠的一句话，以至于接下来几天晚上，这句话侵袭进了我的梦里，成为我的噩梦。
家里有很多父亲走之前留下来的奢侈品，我是指没被母亲砸坏的那些。在母亲睡着的时候，我就一点一点地拿到黑市里面卖掉，每件大概能换到我们一个星期的伙食钱和母亲的酒钱。
然而像这种入不敷出的生活总有到头的时候，为了我们这个家庭，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的生计，最终母亲还是一个人挑起生活的重担。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象港作为大都市，应聘考核机制异常严格。文凭、人脉、在本地的工作经历这些母亲统统没有，再加上被迫离婚后整个人憔悴的状态，母亲求职路上四处碰壁。眼看求职无望，而盘缠即将见底，我们不得不作出最后的决定——卖掉母亲名下的房子远走他乡。
父亲的公司，应该说是他曾经的公司是一栋16层的大楼。大楼的楼顶是一个空中花园，而花园之中的别墅就是我们的家，从前的家。自父亲逃跑之后，大楼就要被拿去抵押了。这栋别墅是我们最后的财产，而如今为生活所迫，母亲才不得不忍痛作出了最后的选择。告别的夜晚我依旧记得，站在我们家的空中花园上，脚下是浮华的都市，头顶上是一幢幢摩天大楼隐没在黑夜之中，俯视着我们这些芸芸众生。这是我跟这个曾带给我幸福的家作最后的告别，也是我脑海里有关它最后的画面，因为后来我再也没机会踏足这里了。
7岁那年，失去了唯一支柱且经济窘迫的我们不得不从东部的大都市迁移到了一个西部的小镇上。小镇的名字叫做天涯小镇，似乎是只有失意之人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方。
小镇的条件跟城市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尽管如此。在10岁之前，我们的生活还是快乐的。我和母亲，都试着去摆脱过去留给我们的阴影，努力地、微笑着去适应现在的生活。
母亲在镇上的卫生院工作，我每天早早地从学校放学回来，就会提前把菜买好，在家等着她回来做饭。
虽然住着的是村里的平房，起码也是有个后院。生活拮据，母亲便开始在园子里种点蔬菜。那会儿，我读书累的时候也会去帮忙打理后院，给蔬菜浇浇水。有一回隔壁家的阿姨过来借了两根萝卜，我还在犹豫之中母亲马上就给了，很快我们就和他们家熟络了起来。这段日子虽然清贫，却也过得挺好，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这样安安稳稳地活着，然后长大成人。
“不管我们过着怎样的日子，饭总是要好好吃的，这是对自己生命的尊重与负责。”母亲随即用餐刀仔细地把唯一的牛排切成了很多小块，叉了一块送到我嘴边：
“记住，肉割不正不食。”
当初我由衷地觉得，这样过着日子，其实我也挺满足了。即使我们不能回到繁华的都市，这样也挺好了，至少我还有母亲在我身边。夏夜里，我们在二楼天台吃着母亲做的好吃的牛排，看着天上渺茫的星河。以前在大城市，每天都覆盖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我竟未曾发现头顶上的星空是如此神秘与美丽。冬日里，母亲会早早地给我做好银耳汤装在我的保温杯里让我带上学校。每天出发前她都会给我围好围巾，那是我从象牙港带过来的，至始至终都舍不得卖掉的围巾。
我一直希望生活能够这样地继续下去……
可是，为什么一定是母亲，明明母亲没犯什么错，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抓走她？为什么？
警笛声包围了我们的院子的那天早上，我依稀记得，母亲最后说的话。
我一直都觉得母亲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什么。那天天还没亮，她就早早地把比平时任何时候都丰盛的早餐做好。然后很从容地穿好衣服，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仿佛在等待着某个时刻，某个命运审判的时刻。
她慢慢地走到我面前，蹲下来抱紧了我。
“妈妈也许要出去一下，也许一时半会回不来家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你是男孩子，能独挡一面的男孩子，就算我不在家，你也一定能活得好好的，一定可以的……”母亲抱得我很紧，勒得几乎不能喘息。可是这已经不算什么了，因为10岁的我已经明白了母亲这些话的含义。
“是因为爸爸吗？是因为爸爸的缘故他们才要抓你走的吗？为什么他这么坏！”我呜咽着了。
“对不起，我之前不该说那种话。答应我，以后不要恨你爸爸。”我感觉到后背有点温热，母亲把头埋在我的身后，一定是不想让我看到她哭的样子。
“哇哇哇哇哇哇。”
泪如泉涌，这可能是我这一辈子哭得最稀里糊涂的一次了。我已经不是很能记得之后发生的事情了：印象中我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似乎来了一群穿着制服带着武器的人；似乎一切都很井井有条在进行，我们的家从安静到热闹，再从热闹重归于安静，就像日出日落的自然规律般有序。哭到没力气的时候我才发现，屋子里除了我自己发出来的哭声以外没别的声音了。眼前是空荡荡的，只有早餐还散发着余温。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我的世界真的就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我在家里等了2天，然后我才意识到，母亲真的不会回来了，在悲伤中我的意识逐渐消失，晕倒了过去。
后来意识模糊的我被移送到了小镇北部的一家福利院，叫做光明福利院。我一度觉得，也许我是本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的人，似乎是被神明抛弃的人。也许是神明在写名册时开小差了，不小心画错了一笔，让我这个多余的人降生到了这世上，而它却毫无察觉地去睡午觉了。
光明福利院是我这辈子最厌恶的地方，也是最脏的地方，这里最脏的不是环境，而是人心。
因为母亲的缘故，从进到福利院的那天起，在这里的每个人都用一种看罪犯的眼神来看我。我忘不了头一晚到福利院的时候，20来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宿舍里，窗户生锈得吱吱作响，我被挤到了窗户的旁边。深夜里，风雪使劲地敲打着窗户，老鼠踩得木地板咿咿呀呀地呻吟，在福利院的第一个夜晚，我彻夜未眠。
福利院的伙食比我和母亲刚到天涯小镇的时候吃的还要差个几倍，不，也许应该说差个几百倍。基本上，我们每天能吃到只有很稀的白粥，而且我每次都比其他人少分得半勺。每当厨师用勺子把滚烫的白粥舀到我的碗里，我就不得不立即把它给喝掉，因为假如我不这样做，我的碗马上就会被其他人抢走。他们就算抢不到我的碗也会抓一把沙子洒到我的碗上——对于他们来说即使抢不到我的粥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我吃不到他们就会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
然后，我们就会开始被迫劳动10个小时的一天。我们主要的工作是制造某种零件，虽然当时我一直都不明白这些零件是来干什么用的，而其他时间我们就要做一些打扫卫生的杂活。院长告诉我们这是为了以后能让我们适应这个社会，能够在长大以后自力更生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在这里从来都没人敢抱怨、敢反抗，因为你一旦这么做院长院长就会告诉大家，你是一个好吃懒做的社会渣滓。这个帽子如千斤之重，一旦戴上，你就会被众人唾弃，永远都别想摘下来了。
当初虽然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每天造出了这么多零件，福利院依旧一贫如洗，还是换不来一顿饱饭。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他们说的话，相信我们可以通过辛勤的劳动换到一个光明的未来。
直到962年立冬那天的夜晚，所有的希望都变成了谎言。
那天夜里我再次被暴风雪问候得难以入睡，尿意迫使我不得不从床上起来。我们的寝室在4楼，厕所在1楼，对于孩子来说要一个人半夜上厕所还是不容易的。但是我不一样，我并不害怕黑夜，从来都不怕，甚至还有点喜欢。因为只有在夜里我才听不到他们恼人的声音，也没有人会羞辱我，我终于能享受片刻的宁静。我迎着黑暗慢慢地摸下楼，摸到了厕所。
释放之后的全身舒畅让我顿时清醒了起来，这时我才发现，原来隔壁的食堂一直亮着火光，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
这个点不可能有人还在食堂，难道是有小偷闯进来了！
我蹑手蹑脚地从打开的门缝钻了进去，我生来动作就很轻盈，就像猫一样不会发出声音，所以里面的小偷不可能注意到我。我从木桌上拿起一个平底锅准备迎战，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大吃一惊。
院长、副院长、厨师还有福利院主要的领导都聚在了餐桌前，他们面前摆着热腾腾的菜肴，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菜肴。然后我屏息细听，分明听到了他们要如何瓜分卖零件换来的钱，言谈间，似乎还起了争执。
我总算是明白了，并不是福利院没钱，而是那些钱从来都不会花在我们的伙食上。
我咬牙切齿，却又做不了什么，也许我不知道这一切心里还能好过一点，而事到如今我只能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去。就我转身之时，却发现同样被眼前景象怔住了的少年Z，Z手中的平底锅直接掉在了地上。
“谁？”
大人们放下手中的筷子，警惕了起来。
“快躲起来！”我对他低声说道，然后立马躲在了桌子底下。然而Z显然是被吓懵了，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噢原来是Z吗，好孩子，大晚上被吓坏了吧。没事的没事的，来告诉阿姨是谁带你到这里的？”副院长走过来，摸着Z的头说道。
Z吓得不敢说话，战战兢兢地抬起了抖得不停的手，下一秒他竟指向了我的方向！
我就像一直被揪住了耳朵的兔子，整个人从凳子底下被揪了出来。
“平时还挺能忍的，就知道是个不安好心的东西。”厨师说道：
“没事的Z，你不要怕，刚才只不过是那个坏孩子跑到食堂来偷吃我们备着过冬的面包，然后刚好被我们一起逮到了。你是好孩子，明天在大家面前你会作证的吧？”
少年Z战战兢兢地点头。
“真乖。”副院长咧开嘴笑了。
后来Z分得一块面包，然后被送回了房间。而我就这样被绑在了食堂的椅子上看着他们好吃好喝，整整一晚。然后第二天黎明时刻就被直接扔到了禁闭室，连丝毫辩解的权利都没有。
即使像我这么不害怕黑夜的人，也会对禁闭室的阴暗生出恐惧，那是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无尽的黑暗。整整3天的封闭，让我的精神近乎崩溃。而且这个摧残不只是在精神，还有肉体上的，在这期间我只吃到过一个发霉的三明治，里面还夹了一只死蟑螂。我拼命劝说自己，拼命想忍住胃部翻腾而上的恶心感，硬生生地把它吞下去，但还是吐了出来。
三天之后铁门打开，终于迎来久违的阳光，它却像火焰一般刺痛，刺得我无法睁眼，灼烧我的灵魂。在走出厚重的铁门的那一刻，我的精神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我跟着他们走，以为终于可以回到寝室睡上一觉了，但他们却越走越高，转眼就来到了6楼的演出室。我一进门，发现福利院不同年龄的孩子都整整齐齐地坐成了一个半圆，副院长把我拉到了舞台中间，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从来没有学过跳舞却被迫上场表演舞蹈的演员。
而当我真的站到舞台上，站到院长身旁的那一刻起，我终于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原来在这里，我真的就只不过是一个供他们取笑的小丑。
“同学们啊，我们能体会你们从小失去至亲的痛苦，所以我们福利院虽然经营惨淡，但也在尽可能地、负责任地关爱这里每一个儿童的成长。我们这么用心地对待你们，保障你们的衣食住行，培养你们的工作技能。而有的人，内心却像老鼠一样肮脏，竟然忘恩负义去偷福利院的财产，这种人是不是该死？”
“是。”众人一同回答。
“现在我给大家讲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此人屡次趁深夜潜入我们的食堂窃取食物，导致我们的存粮不足，导致大家经常挨饿，这样的行为可以说极其恶劣。最可恶的是，他还企图发展犯罪同伙。3天前，也就是立冬那天的晚上，他教唆少年Z和他一起，在半夜大家都睡着的时候进到食堂偷面包。然而他没想到，我们的少年Z一直以来都是正直的男孩，怎么可能跟他一起做这种罪恶之事？Z在傍晚的时候就把他的行动计划告诉了我们，我们才能够在半夜抓到他现行，人赃并获，这样他就百口莫辩了。”
副院长在念完他们如何破获我偷窃案这一段的时候，全场都反应般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然后他指着我说道：
“大家都好好看看，这就是罪犯的丑陋嘴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坏事就要受到了惩罚，他在禁闭室被关了3天以后，已经彻底反省了自己的罪过。我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以后谁要是像他一样做坏事也是同样的下场。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大家以后一定要引以为戒，都听到了没？”
“听到了。”众人齐声说道。
副院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有什么样的母亲就会生出什么样的儿子，雄狮的孩子日后能称霸草原，而老鼠生出来的后代永远都是阴暗的老鼠，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阴暗的人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世上的，但是我们的院长还是以无量的慈悲包容了他。所以孩子们，你们不用担心，只要好好听我们院长的教诲，你们日后前途一片光明，这就是我们光明福利院的办学初衷。让我们唱一首歌，来歌颂我们伟大的……”
“你给我闭嘴！”
我歇斯底里地大喊：
“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的母亲！”
我抢下麦克风，对着一脸惊讶的所有人，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们的未来，但是呢？你们却拿我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收入了自己的兜里，吃到了自己的肚子里。大人私吞了福利院的财产中饱私囊，却要让小孩子来背锅，还能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们太恶心了，你们简直比夹着蟑螂的三明治还要恶心。”
我抓起旁边的一张凳子，用尽全身的气力朝窗户砸过去，我要把窗户砸得粉碎，我要把这丑陋的世界砸得粉碎！
顿时，冷风灌进来，充盈着、肆虐着这整个房间。
我转过头，看着人群之中的少年Z，他似乎是一脸内疚，并不敢正眼看我。我对他大声说：
“看到了吗，这就是大人，这就是未来，这就是你长大之后的样子，你情愿自己以后也变成这种好吃懒做、无情无义又自私自利的人吗？”
我一只脚跨到了窗台前面，感受迎面而来的冰冷。
“你们不是想让我消失吗？好啊，都消失吧，你们都消失吧，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我一刻也不想看到你们又肮脏，又丑陋的脸！”
面对着窗外蹂躏万物的凛冽，我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已经没什么值得害怕的了，因为我已经没有什么还可以失去的了。
偏偏这个时候，母亲从前的话语在我耳边回响起来：
“我们都是大城市里的小人物，最终我们都会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其实母亲说的这句话还有后半句，当时没留意，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
“最终我们都会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但是在那之前，你会找到与你相爱的人，和她一起度过这漫长而有意义的人生。”
妈妈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明明是错的，明明就没有人真正地喜欢我，他们只是喜欢看我惨，看我哭的样子，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通通给我滚吧，滚得远远的，这该死的世界。”
我一脚踩入了无限的天空中，一瞬间，寒风灌进了我的外套，我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
若是能飞，能逃离这个该死的世界，那多好。
可是在跳出窗边的瞬间，我并没有任何飞升的感觉，只是时间仿佛在一刹那停顿，而后失重感随之而来。我已经看到自己接下来的下场了，这片土地要把我紧紧地攥住，把我攥落到这冰冷的雪地里。
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就连这个世界也不喜欢我，寒冷迅速刺入了我的骨髓，就像我的心一样，没有了感觉。
意识在渐渐消逝，听说人死了之后会去往另外一个世界。但愿在另一个世界，有人能喜欢我就好了，不需要很多人，只要有一个人能喜欢我，那就够了。
恍惚之间我感觉到有什么包裹着我的脸，粉红色的，暖暖的，像春日里的阳光一般。
“妈妈你看，有个人从天上掉下来了，他的眼睛好小哦。”
这是意识消失前我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
睁开眼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圆圆的新月高高地挂在天空上。不过整个世界看起来有点奇怪，为什么一晃一晃的呢？
“娜娜你累吗？要不要换我来？”
“没事的，他很轻，妈妈你工作辛苦，这点小事就让我来吧。欸，妈妈他好像醒了。”
原来我在一个女孩子的背上，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大概也是10岁，跟我同龄。她竟然能把我整个人背起来！
“你醒啦？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口很干：
“我……”
我本想告诉她我的名字，但是我说不出话来。我摸了摸我的头，刚才摔下来的时候流了好多血，现在都已经凝固了，但脑袋还是昏沉沉的嗡嗡响。我竭尽全力在脑海里寻找，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我，我竟然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想知道我，第一次有人愿意问起我的名字，我却没办法告诉她，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
“乖啦乖啦，想不起来没事的。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幸亏是有积雪，医生说你有轻微的脑震荡，能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女孩的妈妈跟我说。
“你看，那里有极光欸。”女孩的妈妈突然说道。
“哪里哪里？”女孩兴奋。
“是哪里，哪里嘛。不过天涯小镇会有极光真的很少见哦。”女孩的妈妈说。
我顺着女孩的妈妈手指看过去，眼前的景象让我震撼。
极光本来就那样若隐若现地飘在漆黑的夜空之上，但就在我抬头的那一刻，它仿佛受到感召一般，从天上降落了下来，洒在了我们所在的这片大地上。
那一刻我感受到的不是极光，这是让我重获新生的曙光，顿时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你这么爱哭，以后就叫你小枯吧。”
“娜娜你又乱给别人起绰号。”女孩的妈妈拍了拍她的脑袋。
小女孩故意无辜地伸出了舌头。
“想不起来没关系，她是娜娜，我叫蕾贝卡，以后你叫我蕾贝卡阿姨吧。”
“为什么？”我擦干眼泪，不解地问：
“我不要，姐姐你明明这么好看，我为什么要叫你阿姨呀，我在福利院里的副院长就叫阿姨，她明明又丑又坏。”
“哈哈哈哈。”蕾贝卡笑得很开心。
“看不出来你小小的就这么会说话，姐姐今天高兴了，待会到集市上买馅料做饺子给你吃。”
“耶耶耶，今晚吃饺子咯。”娜娜活蹦乱跳。
娜娜的家住在更靠北的一座小山的山顶上，她们告诉我因为镇上的房租太贵，迫不得已才自己动手盖了一栋房子。那一晚，是我一年来过得最安心的一个晚上，再也没有暴风雪会在半夜把我惊醒，也再也不用担心第二天要回去那个可怕的生产车间里面了。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如此幸福，我和她们生活在了一起，慢慢地开始走进她们的世界。
娜娜的故乡似乎是让坏人给占领了，她的爸爸和哥哥正在想办法夺回自己的家园，所以现在她们才不得不暂时躲在天涯小镇上。她告诉我她在等爸爸，爸爸一定会带她们回家的。
这句话戳到了我心里面一个很柔软的地方，当初我也这样在家等着妈妈，直到2天之后饿昏了倒在地上。
我告诉她我会陪着她一起等，她爸爸不在的时候，就由我来保护她。
虽然小镇还是那个小镇，但是新的生活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带我去到一个从未到过的世界。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把肉和芹菜裹在面皮里面就是一道美食。她们告诉我这个叫做饺子，我记得妈妈说过在玖州的文化里，吃饺子有家人团聚之意，但是我从来没有吃过，没想到他们也会做。我发誓蕾贝卡姐姐做的水饺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水饺了。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天涯小镇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比如在离集市2公里外的山上有一座桥叫做断魂之桥，断魂之桥的另一边，是一个叫做绝望之崖的孤崖。据说绝望之崖上面有一棵松树，只要摇动松树上面系着的的铃铛就能召唤山神，然后山神便会把你送到另一个世界。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在这片大陆之外，还有另外一片大陆，那里有一个璀璨的古国叫天楼国。天楼国虽然与邻国之间隔着一片沙漠，但是其特有的资源和特产还是远近闻名，让人不辞劳苦地造访那里，其中羊毛和蚕丝的质量堪称世界之最。用天蚕丝制成的铠甲刀枪不入，只有高温才能熔断它。我永远都记得蕾贝卡姐姐在我生日的那天织好送给我的羊毛围巾，那是除了妈妈以外，第一次有人送给我生日礼物。
我每天早上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早早地起来，和娜娜一起去山上砍柴和摘野菜，有时也会去打猎，偶尔也会碰到凶猛的野兽，那时候我们就成了猎物被追着跑。虽然会有那种被猛兽追赶九死一生的感觉，不过娜娜似乎很开心，她告诉我她们雪狐族天生就擅长战斗，最喜欢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我完全无法理解她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满山逃窜，还差点成了野兽嘴里的肉这种事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这个时候她就会说我不懂，我们那样的跑不叫逃跑，叫做战术撤退，总有一天我们能够打赢的。他还告诉我战术撤退这个词是爸爸教她的，我想能说出这么厉害的词语，那这个人肯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娜娜虽然喜欢战斗，但是每次打猎之前，她都会祈祷一番。她告诉我这世间弱肉强食虽然是自然规律，但是我们应该感谢我们吃下去的食物，正因为有了它们的牺牲，我们的的生命才能延续下来。我们每天都会翻越不同的山峰，穿过不同的山谷，看到不同的风景。大概下午的时候我们就会回到家，然后劈柴烧水等蕾贝卡姐姐回家做香喷喷的饭菜。
不用上山的日子里，下午的时候我常常会带着娜娜一起去小镇上的图书馆，娜娜因为家乡被坏人占走了，所以没有了能够上学念书的机会。于是我就会很认真地把以前学过的文字，算术等等知识都一点一滴地教给她，她学得确实很快，让我都有点震惊。
我们一起历过春夏，一起走过秋冬。我终于明白了自己内心深处对她的那份感觉，那是自打心底里的安心，那是当时爸爸妈妈都在的时候和他们在一起的安心，那是家人的感觉。
我终于相信了，原来妈妈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娜娜，我真的可以一直像家人一样守护在你的身边吗？像我这样的人，真的有资格吗？我现在这么幸福，真的可以吗？
963年12月，大雪将至。
天气预报早已发出了红色暴雪预警，但是娜娜非要说今天是集市打折的最后一天，于是无论是我还是大雪都阻碍不了她抢购的决心。
我乖乖地在家里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抱着娜娜的小熊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娜娜的小熊是她小时候的好朋友，说是在天楼国那会心灵手巧的克里斯叔叔亲手给她做的。那个克里斯叔叔是个有名的手艺人，小到人偶、玩具熊，大到雕塑、玉器他都能做到精雕细琢，在行内是有口皆碑的。不过战事发生后，他似乎也在混战中死于非命了。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我知道是送报的邮递员来了，于是我放下小熊，开门出去邮箱那里取报纸。
住在小山上能获取外面资讯的方式并不多，除了下到镇上的图书馆之外，剩下的只能靠读报纸了。
首版头条上的标题就让我大吃一惊——《光明福利院院长等人涉嫌私分国有资产，目前涉案人员已被巡警队控制》。
光是这个标题就大快人心，我连忙凑上去，接着往下读。内容大概是1个月前天涯小镇巡警队收到了福利院跑出来的儿童的实名举报，那个儿童把副院长的账本偷偷拿了出来。警方马上申请了搜查令展开调查，如今证据确凿，案件已准备进入公诉阶段。
我长叹了一口气，虽然媒体为了保护隐私并没有曝光举报人的姓名，但是我知道是谁，当初我就知道他一定良心未泯。
也许是我读得太过认真，又也许是这个内容对于我来说过于震撼，我竟然没发现在我开门那会儿，一只野生的小浣熊溜进了家里。
此刻它正站在沙发上，仔细地端详着娜娜的小熊。
我马上放下报纸抓起旁边的扫把欲把它赶出去。照理来说野兽的警惕性应该非常强，一般来说它应该张牙舞爪地跟我对峙起来才对。
让我万万没想到，下一秒小浣熊竟转过头来对我轻蔑一笑，然后一把叼住沙发上的小熊，打开窗户一溜烟地溜出去了。
完了，那是克里斯叔叔做给她的小熊，那是她最喜欢的玩具，这下怎么办，娜娜一定会讨厌死我的。
我听到了自己内心奔溃的声音，没想到方才一不留神没关好门，此刻竟酿成了大祸。
“你个凶手，你不要跑！”
我抓起我的围巾，衣服都顾不上换就立马追了出去。
外面下起了小雪，我从山顶，一路追，追到了山下的集市上，终于在一个刀削面面摊前把小熊抢了回来。
但是我并没有急着回去，旁边吃面的3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身着奇装异服，这不是天涯小镇本地的衣服，也不是星耀联盟其他地方的服装，为首的那个人十根手指上都戴着雕刻着奇怪图案的戒指，看样子就不是善茬。但真正让我在意的，是他们说的话，他们的对话结结实实地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索加阁下，你说藏在这里的羽家后裔是长什么样子的呢？”
为首的那个人笑了笑，吃了一口面说道：
“长相并不重要，只要是羽家的后裔，就有让我亲自去杀的价值。希望他不会让我太无聊就好了。”
“嘻嘻嘻，看来索加阁下已经开始乐在其中了。”旁边一个胖一点的人说道。
“记住目标人物的特征了吗？大概12岁，身高146左右，最重要的就是他的脖子上一定会围着一条用天楼国特有羊毛织成的围巾。”瘦一点的人接着说。
另外两个人似乎只是那个叫索加的跟班而已，却已经给我强大的压迫感。而那个索加，我只不过看了他一眼，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根本就不是人！
幸好我的动作轻盈，他并没有发现我。我现在得赶紧找到娜娜，告诉她这里非常危险，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小枯！小枯快看这里。”这熟悉无比的声音让我心头一颤，我顺着方向望去，娜娜正在对面街离我50米的马路上向我招手：
“快来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那3个人就在离我不到10米的地方，若是我回应娜娜，若是他们见到娜娜，娜娜今天就在劫难逃了。
虽然叫的不是他们，但是娜娜的声音已经引起了索加的注意，他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情况万分危急，我此刻心急如焚。
娜娜，我说过我以后一定会保护你的，就算你已经讨厌我了，我还是想要去保护你。
不能离他们太近，必须要做到既要吸引到他们的注意，也能让他们有一定的反应时间，这样我才能从这3个怪物的手中逃跑。
我把小熊放在了旁边的水果摊前，然后对着面前的苹果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我一跃跳到了水果摊上，当着老板的面随手抓起一个苹果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苹果店的老板先是不解，而后又是疑惑，再来是愤怒：
“你，哪来的小鬼竟敢糟蹋我的苹果！”
没等老板把话说完，我便扬长而去，临走时还特地转身甩了一下我的围巾。我知道那3个人一定看见了，这么近的距离他们不可能不认得，我脖子上用天楼国特有羊毛织成的围巾。
“阁下，这小子跑得好快啊。”那个胖子说道。
“有意思，你们追追看。”索加指着一边的雪橇车说道。
不能回去家里，我向着另外一座山的山顶跑去，我拼尽全力地奔跑，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跑过这么长的路。终于，我跑到了悬崖边，扶着悬崖边上的的吊桥桥桩喘着大气，精疲力竭。此时天上已下起了鹅毛大雪，放眼望去，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一丝人烟。
我做到了！我从坏人手里保护好了娜娜！
“还挺能跑，可惜你碰上了我。”
我惊愕地回过头，迎面而来重重地一拳，这一拳直接把我打飞到了半空中，差点失去了意识，回过神来，我已倒在了木桥的对面的孤崖上。
“这确实是天楼国的特产围巾，但是我怎么觉得不太对。”我的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索加的手里，他继续说道：
“你若是羽家的后裔，未免也太弱了。一切太顺利了，顺利得就像故意让我得逞的一样。”
索加踩上了桥，慢慢地向我走了过来。此时他的两名同伴也开着雪橇车赶了过来，下车站在桥的对面。在这压倒性的实力差距面前，根本用不上他们出手，他们知道首领想享受战斗的快乐不被打扰，所以乖乖地在对面等候。
但是我并不害怕，我还有杀手锏没用出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就像去打猎的时候一样，等待猎物掉进自己的陷阱里。
“你似乎并没有打算继续逃跑，为什么呢？是因为知道自己在悬崖边缘已经无路可退了吗。”正当索加走到桥的中间，突然一脚踩空了。
“在你到之前，我就把这些天楼国的蚕丝系在桥面的木板上，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只要我拉动蚕丝抽掉你脚下的木板，你就得命丧黄泉了。确实很顺利，你很顺利地就掉入了我的陷阱里了呢，受死吧你个蠢货。”
我使劲拉动蚕丝，吊桥上的木板从正中心开始崩塌，就像骨牌一样节节掉落，索加就站在桥的正中间进退两难，木板迅速被抽空，眼看他就要掉入万丈深渊中。
“你，非常可爱呢。”然而索加却微笑着，凭空一脚踩在了落入半空的木板上，然后凌空一跃瞬间就到了我的面前：
“还有其他招数吗，也赶紧使出来吧。你给我带来了不少乐趣，不过你还没拿出真本领吧，你知道我说的什么，羽家的飞燕流剑术。你面对的是摧毁了天楼国御三家的天启十刃——死刃索加，不会还想着有所保留吧？”
他一把抓住我把我重重地按在了孤崖边的松树上：
“怎么，这就没招了？不要这么快就结束好吗，再让我快乐一会吧，不然我可就提不起兴致了。”
“放开小枯，跟他没关系，你要找的人是我，我才是羽娜。”
暴风雪中女孩子的声音划破了长空，虽然我被打得晕头转向，但是我认得这个声音，永远都认得，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支开，为什么你偏偏要跟过来？
此刻娜娜抬起了一辆雪橇车，在桥的那边对着索加大喊。我知道她的力气大，但没想到她竟然能把雪橇车举过头顶！
“气势不错，不过似乎你也不会羽家的剑术呢。你才是羽家的后裔，那他是你什么人？”
娜娜表面上气势汹汹，其实已经非常吃力，举起的雪橇车摇摇欲坠，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把雪橇车朝索加的脸上砸了过去。
“他是，我的家人！”
雪橇车顺着暴风雪呼啸而去，眼看就要砸到索加的脸上了。而此时索加却并没有打算躲开，也没有打算后退。
“你们虽然很弱，但是却敢直面我，我佩服你们的勇气。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吧，你们有资格见识死刃索加的招式。”
只见他把右手伸出来，开掌于面前。
“五环指杀。”
毫无预兆地，雪橇车就像风暴里的风筝一般，在他面前50厘米处突然被扯得分崩离析，解体成了碎片。自始至终站在桥边的两个小弟都没有出手，我总算是明白了，眼前的这个索加从头到尾都是在玩乐，我和娜娜只不过是供他玩乐的玩具而已。
“你的瞳色，我知道这个瞳色，你是雪狐族吧。你明明不是羽家的人，为什么非要趟这滩混水呢？那就别怪我。小姑娘，是你自己害了你，是你的善良害了你。”随即他转过来对我说：
“你们让我玩得很开心，不过我已经玩腻了，我先去解决你的小姑娘，下一个就轮到你。”
多么讽刺！娜娜的善良明明是把我从深渊中拉起来的救命稻草，而如今却成为了置她于死地的毒药。
娜娜给了我对人生最美好的愿景，这些美好的愿景就好像千百个五彩缤纷的泡泡一样，让我可以憧憬往后的人生，让我终于愿意相信母亲说过的那句话。而现在这千百个愿景，这千百个带着希望的泡泡都一个一个地破灭在了我的面前。但是最后一个泡泡，我一定要用我的双手紧紧地守护着她。
娜娜，是你的善良让我活了下来，所以我一定不会让你活在一个，把善良当成弱点的世界里。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揪紧了手中的天蚕丝，此时索加也已经发现了，缠在他身上的蚕丝让他不能再往前走半步：
“你知道这个地方叫做什么吗，它叫做绝望之崖。”
“你觉得这样就能困住我了吗？”索加不以为意。
“天楼国特有的天蚕丝以强韧著称，强能抵御刀剑，只怕火烧，你看看蚕丝的另一端连在哪里吧。”
索加顺着我手指指向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他的两个同伴：
“你提前把蚕丝埋在了雪地下，因为蚕丝是透明的让人无法察觉，所以他们下车走到桥边的时候蚕丝就已经缠在他们脚上了是吗？那又如何，不过是换个顺序而已，我先杀了你结果也是一样。”
“你想知道这里为什么要叫绝望之崖吗？不解风情的外地人，这就是你的弱点。我来告诉你绝望是什么感觉吧。”
娜娜，你是我看这个世界的眼睛，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我用力摇动铃铛上的绳索，顿时整个世界都在颤动。高处山峰在咆哮着，回应着我，我听到了，那是雪崩的声音。
我很明白自己接下来将会是什么下场，雪崩会以摧枯拉朽之势把我吞没，然后连在我身上的蚕丝会带着这3个可恶的人一起，坠到崖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想起了福利院的6楼，当时也是下了很大的雪，当时摆在我面前的也是一片深渊。
但是我已经和那个时候不一样了，现在，我已经有了愿意唤我作家人的人，有了我愿拼上性命去保护的人。我再也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我，我是一个幸福而又幸运的人！
“我太开心了，竟然能把我逼至如此险境，小子，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不想杀你了，我要让你变强，然后再好好享受变强后的……”
还没等索加把话说完，雪崩就瞬间漫了过来，无法挣扎，无法呼吸。
掉落之际，我望向了跪倒在悬崖边上的娜娜，她脖子上的围巾仍旧那么明亮，像冬日里的朝阳一般。
那粉红色围巾带给我的温暖，是我仅存在这世上最后一点火光。
这火光在一点一点地离我远去，一点一点地慢慢逝去。
那一刻，我终于回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我想大声地喊出来，让她听到我的名字，可是我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我是落，坠落的落。
……
“落哥哥，你快醒醒。”有一把软软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有几滴暖暖的雨水滴在了我的脸上。
我在一片漆黑的地方醒了过来，前方是一幢高大宏伟的建筑，我记这个建筑叫做中央图书馆。原来刚才我在做梦吗？小乖趴在我身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哭的这么悲伤。
“落哥哥，你吓死我了。”小乖趴在我身上，还在拼命地锤我的胸口，一不小心碰到我被67号打伤的地方。
“痛痛痛，好了好了，我没事。”我本想起身，但是断掉的肋骨似乎是刺进了我的肉里，每挪动一下都隐隐作痛。我摸着小乖的头，对她说：
“小乖刚才很棒呢，能帮哥哥把背包拿过来吗？里面有医疗箱，谢谢小乖。”
“我们来吧，让我们帮你做点什么。你救了羽祈，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老梁夫妻2人拿出医疗箱坐在了我的身旁，开始帮我治疗伤口。
我看向了天空，这漆黑得一望无际的天空，就跟那个时候一样，黑暗掩盖了我的火光。那次坠崖之后我又侥幸活了下来，就跟在福利院的时候一样，也许我真的是猫，真的有九条命吧。我千辛万苦地活下来，千辛万苦地变强，就是为了再次见到娜娜，再次跟她在一起，可是我现在却听不见她的声音，也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我好想你，娜娜。我从来都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么想见到你。”
我低下头，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7年过去了，我第一次流泪。娜娜，果然我还是那个爱哭鬼小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