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夜谈
T：你好啊。
F：啊，是你……好吧，倒也不是很意外。
T：说说吧，最近感觉有什么异样？
F：嗯？你不知道吗？
T：我基本都知道，但我还是觉得可能你自己说出来会好一些。
F：我其实也很难说明白是什么情况，只是感觉有东西横在心理，很不舒服。
T：那你最近工作或者生活都顺利吗？
F：一般吧，好像和再往前一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差别，小问题不断出现，大问题也一直都在。
T：不如我们听首歌吧，你来挑，怎么样？
F：那我选一个这个吧
T：最近你一直在听这个，很喜欢吗？
F：说不上非常喜欢，但是它里面一句歌词会一直萦绕在我脑子里，
Will I always feel this way?
So empty, so estranged
T：他唱的时候，好像有些地方像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或者说，抽泣？
F：嗯，有点像。
T：你觉得自己像歌里面唱的一样，一直处于一种情绪当中吗？“feel this way”，“ empty”，“estranged”，空虚的，疏远的。
F：是的。
T：我感觉你跟歌手一样，都不喜欢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
F：这样的状态让我感觉很困惑，在闲下来的时候会陷入一阵阵的迟疑当中。
T：迟疑？对什么的迟疑？
F：Will I always feel this way?
T：你搁这套娃呢？……是迷茫吗？
F：我不太喜欢这个词，我觉得它太宽泛，太幼稚了。
T：我倒是不常听人说“迷茫”带着“幼稚”的含义诶？
F：一个人说自己迷茫，那么他一定是没有什么主见，面对眼下的问题束手无策。我觉得这样的情形很另人尴尬，很幼稚。这或许就是年轻人常常犯的错误。
T：我大概明白了，你是觉得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不应该迷茫对吗？
F：我不是很想这么说，但是谢谢你帮我总结出来。我觉得迷茫的人很懦弱，甚至是无能。
T：但我从你的状态中，也看到了一丝迷茫，你有这样的感觉吗？和我说说看呢？
F：我很相信你的看法，如果你觉得我有点这样子，那大概是了吧。
T：那你觉得自己也是无能的吗？
F：你知道我不会承认的，这意味着你也一样。
T：嘿，兄弟，那你告诉我，我们怎么会见面呢？
F：我不知道，只是我很难受。
T：如果说迷茫是一种不确定的话，那么你觉得你身边有哪些是不确定的呢？
F：有好多啊，比如我的工作发展，公司未来会怎样，我之后的生活会在哪里……当然，还有那个永远存在的话题。
T：那个话题我们后面再说，不过你有没有意识到，刚刚你的说的很多东西，都是未来的，都是没有到来的。你的身边呢？此时此刻，在你身边的，有哪些是你觉得不确定的?
F：没什么差别吧，我现在的工作现在的生活，能否维持下去。这些东西都是在发展的，你不能要求我只看眼下。长城几百年前就在那里，它之于我的生命是确定的，但是对我来说这种确定是没有意义的。
T：我能感觉到你很害怕未来的东西，是吗？我想起来以前总听你说“如果今夜我死去，那事情将会变得非常戏剧化”。我觉得这当中带有一点对“明天”的默认的失望。当你拒绝了哪怕任何一丝的可能，这一种失望就变成了一种“确定”。这样的“确定”会让你觉得安稳，觉得放松。
F：确实，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如果突然想到自己撒手人寰，可以不管眼前的烂摊子，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放松。
T：说到这个，我想到了“那个话题”，她也有类似的想法。
F：我们用S来指代她吧，有是有，但是我感觉我们两个想法的初衷不一样。
T：好像没有和她细聊过这些。
F：对，但这就是一种感觉。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好玩的事情，你信不信，如果她看到这里，她一定会想她和我的初衷怎么个不一样法。
T：别这样，就算是，那也是她的方式。话说回来，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她所说“连接”的强与弱，难道对你来说不存在吗？
F：存在，并且我很明确地感知着这种“连接”。但就像溺水的人，他一定知道在水里呼吸会呛到，但是很难避免这种冲动。很多时候，你没法去客观地看问题。当然了，我存在的意义，并不是为了去客观理性地处理事情。在第一次听到S说这样的想法的时候（好像在很久以前了），我就联想到了这种感觉。我不确定她是否也有类似的感觉，但至少，这样的想法我是能够“接受”的。如果是再早一些的我，早到还没有我和你的区分的时候，我应该会劝当事人要积极一些。但是现在我不会这样了，我以我的方式，或带着偏颇地，感受着一些情绪、想法，试图去理解，也仅限于理解。我没有任何立场去站在道德高地指指点点。
T：我大概能明白为什么你总说自己能够理解别人了。但是你很少通过这种“能力”去理解自己，是吗？
F：我想这就是我们又会再次见面的原因。
T：你觉得自己缺少理解吗？
F：简单来说，是的。但……
T：我来帮你说，但你不想再把这件事情牵扯到我们和S的关系上。
F：对。我觉得这当中有很多是我自己的问题。比如我想问题很容易极端化，我不愿意即时地和人讨论我的问题。
T：你不觉得这就像是我们刚刚谈到的“默认的失望”吗？你在心理预设了一个结果，对方不能给予你支持，然后你回避了寻求支持的行为，可以确定地得到自己没有获得支持的结果。
F：是的，我承认是这样。这是一种习惯。
T：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记得吗？
F：第一次失望吗？
T：一定有吧。
F：有，在很早以前了，和另一个人相关。
T：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很多的问题都是基于这个“另一个人”的。
F：我……能追溯到那些记忆。
T：不仅仅是感情方面了，对于工作和生活方面，都有些影响。我需要你正面回答我，你会感觉到自卑吗？
F：会。
T：自卑需要基于比较，你在和谁比较呢？
F：同龄人，一切潜在的竞争对手。
T：我觉得有点思想滑坡的味道了。
F：……我细想了一下，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在滑坡。我在用“另一个人”对我的态度惩罚我自己。我现在都觉得自己很烦人，觉得自己没完没了的叽歪，在原地踏步。
T：可是我们不是已经在正面讨论这个问题了吗？我觉得这就是很积极的一种进步啊。
F：刚刚我在写“惩罚我自己”这段话的时候又差点哭出来。
T：觉得很委屈吗？
F：有点。
T：开个地狱玩笑，你记不记得有人说过你像一个激素分泌紊乱的孕妇，一会儿emo，一会儿激动。
F：我觉得他当时说的应该是我们交替说话的样子吧。
T：行，你说什么都行。
T：现在我们知道了，你是一个自卑的，害怕自己被抛弃的孩子。
F：是吧，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想。
T：你刚刚还说自己讨厌“幼稚”，现在就能接受自己是个孩子了吗？
F：……
T：被抛弃是很多方面的，被社会抛弃，被公司抛弃，被朋友抛弃，被爱人抛弃，这些我都在你的心中感受过。但是有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父母抛弃。
F：你有想过吗？
T：我们拥有同一个父母，共享了一切的经历。
F：确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父母抛弃。我觉得这很可能是基于我妈的态度。我印象中她就没有说过类似于“不听话就把你卖了”这样的话。
T：我印象中也没有。
F：我记得很清楚，小时候洗澡的时候，我很正经地问过她，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我怎么办？
T：我记得她当时说，不管以后怎么样，只要她在一天，就会照顾我一天。
F：好久都没听到这样的话了。
T：记得中午午休时候看的视频吗？
F：我觉得这个视频值得反复看。
T：我回想了一下，我觉得我们是缺少陪伴的。
F：是啊，也只有很小的时候，才能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我记得上初中开始，他们就很少参与到我的内心世界里面了。周末我们也只有在晚饭的时候才能短短接触到。之后又是自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
T：可能更早，小学时候他们吵架很凶的，你记得吗？
F：我记得，但是我不想去回忆了。
T：好的，没事。那你有没有发现，吵架很频繁的那几年之后，你开始刻意去回避他们了。
F：嗯，这可能也是我很不愿意回家的原因之一。
T：你还觉得自己是一个孽子吗？
F：这会儿暂时不会了，但当时所想的问题，我觉得以后也会冒出来的。这是一个长久的命题。
T：说说昨天的梦吧，你梦到了从高中开始的一系列的糟心的事情，我没在场，但是我觉得你能够正常醒来，已经是很勇敢了。
F：我细想了一下，每个场景都是充斥着一种担心被抛弃的恐惧。
T：我问你，你觉得背叛是抛弃的一种吗？
F：是的，而且比正面的直接抛弃更加低劣、无耻。
T：我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一句话：
我所有的自负都来自我的自卑，所有的英雄气概都来自于我内心的软弱,，
所有的振振有词都因为心中满是怀疑。我假装无情，其实是痛恨自己的深情。
F：emmm……有点油腻，但是不得不说，第一行说到我心里去了。
T：我想，这个才是你“不安全感”的真正解释吧——你并不是对S不信任，并不是对她行为的厌恶，而是你不相信自己值得被喜欢。然后你又落入了自己设置的“确定陷阱”：
先假定爱人要抛弃你，然后拒绝了任何客观事实，最终得到自己要被抛弃的确定的结论。
你从一开始的假定就错了啊。
F：你其实可以换回“自卑”这个词的，你这说得我更难受了。
T：我无意去指责你。我不比你少喜欢S。虽然这样的概率很低，但我觉得你会在极端条件下做出一些蠢事情。
F：那需要你来制止我。
T：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想法，你开始向人去寻求帮助了，虽然是向自己。我当然会帮助你制止你。但是你自己也要渐渐去用新的方式去看待问题和事件。
F：我知道，避免思想滑坡，避免把针对具体事情的否定上升到对个人的否定，等等。
T：这些还是我提醒你的。你自己有真正去想过吗？
F：我很少为自己想过。
T：我感觉你在耍赖，在摆烂。
F：就算是吧。
T：也许就像妈妈所说的那样，我未必能够陪伴着你一辈子。更多情绪上、思想上的阵痛，需要你去承受。或许我可以站在你面前，帮你应对具体的事情，但我所做的，终究是执行层面的表现。我们之间的核心，应当是你。
F：我倒没意识到我是核心，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T：当你觉得难过的时候，那就是你的存在。当你睡不着的时候，我会凌晨带你出去骑车；当你困恼的时候，我会告诉朋友们，告诉S，让他们来介入。
F：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这样泾渭分明地区分彼此的存在。
T：当然，现在我们是在梦里。当醒来之后，不会有你，也不会有我，我们最终还会是我们。你不觉得我今天所代表的角色，其实并非是刻板印象中的entj吗？今天也融合了一部分你的理解和共情于其中。
F：嗯，我感到了，你在用我的方式来安慰我。
T：所以，至少在你不愿意说出来的时候，你可以安慰你自己的。
F：可这不会变成一个阿Q式的精神胜利吗？
T：这和精神胜利的区别在于，我们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该做的事情我们还是会去做的。就像你前段时间经常说的“要远离让自己焦虑的事情”。
F：我觉得那些焦虑是你引来的。
T：你往前翻翻，不觉得自己和刻板印象当中的我也有点像吗？就像你说的，我们之间并没必要那样泾渭分明。
F：我感觉你在推卸责任……
T：你放屁。
F：你说她看完之后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烦？
T：从我的角度上，我不觉得她会恶意地厌烦，不然我也不会告诉她我在整理这些东西。但如果你还在考虑这样的可能，仍然说明你害怕被抛弃。
F：你觉得怎样能够改善这种害怕的心理？
T：从我的立场不太好给出答案吧。这需要和S一起商量。不过这会不会给她带来困扰？
F：你看你是不是也染上了我的想法！她会不会觉得我们是神经病？
T：还好吧，本身这个系列就是杜撰的，有那么一点基于现实。刚刚我们所说的东西大部分也不是昨天我们谈论的纪实，不是吗？
F：我们还会见面吗？
T：希望不要，但是如果再次见面，我仍会像现在这样支持你。
F：那好，祝你晚安。
T：祝我们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