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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天启薄暮/魇传说》(32)

2022-01-22 17:50 作者:绚梦幻音  | 我要投稿

  十日后,南淮,百里家后院。  

  黑袍的老人端坐在屋子的一角,把手里的茶碗搁在木桌上,缓缓开口:“苏老,你对于这件事怎么看?”

  “首座,这件事老朽恐怕不适合置喙吧。”对面一个老人穿着青灰色的宽袍,对着手里的茶碗轻轻吹了一口气。

  “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你我就当作朋友间的聊天,放心地说吧。”黑袍的老人正是当今的天罗家主。最近天启局面瞬息万变,他手下直属的魇组又一直空缺,这个庞大而精密的组织从各处传来的压力,让这个老人显得更加苍老。

  “呵呵,老朽哪里敢这样自称朋友。”苏老干笑了一下,抿了一口茶,“这次‘天火’行动,关键的事情只是落在两个人身上么?”

  “是的。”

  “一个苏家的,一个龙家的。”苏老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下,“这可真是一个难题啊,首座,你的想法呢?”

  “两个人的刺杀都失败了,不过‘玄鞘’那边是已经把杨拓石刺成重伤,而‘赤服’那边的情报显示,‘寸牙’是根本没有机会出手。”

  “首座的意思是……”苏老眯了眯眼睛,顿了一下,“‘玄鞘’比起‘寸牙’更合适喽?”

  “目前看来是这样。”黑袍的老人淡淡地说,“不过两个人的任务似乎都有情报泄露的情况发生。”

  “你是说……这两个人里有人出卖对方的情报给缇卫么?这可是很可怕的指控呐。”苏老微微一笑,像一只老狐狸。

  “三公子那件事还没处理清楚,他们并不是没有嫌疑。”黑袍的老人冷冷地说,“我已经安排龙老注意和‘素衣’还有‘赤服’保持联络了,必要的时候……”

  “两个都除掉。”苏老低声说。


  “这件事情我总觉得有蹊跷,雷枯火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恰好赶到四卫所?”安然看着正在给自己左手敷药的舒夜,皱了皱眉头。

  “可能只是巧合吧。”舒夜用牙齿叼着包扎用的白布一头,狠心拉扯了一下,疼得头上沁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你不会愚蠢到在‘赤服’面前泄露口风吧?”安然的表情有些奇怪。

  “当然没有,我给她的都是假消息。”舒夜耸了耸肩膀。

  “你不要小看了他们。”安然想了想,“老爷子那边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新的指令,想来‘寸牙’那边也遇到了麻烦。”

  “要是他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我才会觉得奇怪呢……这本不是简单的任务,苏晋安这个独狼一样的男人,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死,就算是‘寸牙’也不行。”

  “老爷子这次到底是怎么想的?”安然皱紧了眉头,“难道……”

  “你最好想都不要这样想。”舒夜的食指不知不觉地按在了安然的唇上一瞬,然后迅速地分开了,制止了她的进一步揣测,“我去会一会‘赤服’,我需要知道更多的情报。”

  安然愣了一下神,那一瞬间嘴唇上传来温暖的触感仿佛还没有来得及消失,她最后慢慢说了一句:“那你小心。”

  “遵命。”舒夜装模作样地抱了抱拳,然后微笑着离去了。


  姐姐,我应该怎么做?安然望着那个白色的背影消失在门边。

  她心里其实明白,舒夜那不肯诉说的眼神里暗藏着什么。那是深深的愧疚,和一丝难以诉说的摇摆。

  你到底是不是种子,这已经不重要了。安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右手有光芒闪烁了一下,一股黑色的火焰从她的指尖迸出,在空中缠绕了几圈,落在了她面前的木桌上。黑色的火焰并没有引燃脆弱的木桌,反而在木桌上飞快地缠绕和分叉,变成越来越多细细的黑线,这团黑线越来越繁复和膨胀,最后变成了一个实体。

  随着轻微的一声噼啪声,黑线四周萦绕的黑色火焰消失了,那团原本飞速变幻的黑色线团变成了一只墨黑色的鸽子,它走近几步,微微侧了侧脖颈,一双黝黑发亮的眼睛瞅着安然。

  安然柔软的手指轻抚墨鸽的背脊,然后从墨鸽的脚环上解下一张纸卷。她缓缓打开,纸卷上空无一物,她皱起眉头,开始轻声地吟唱。

  复杂的黑色纹路开始在淡黄色的纸卷上爬行,然后变成了一个个清晰有力的字句,安然吟唱的声音越来越急,狭窄的纸卷很快就写满了。

  她满意地微笑了一下,把纸卷绑在墨鸽的脚环上。

  突然传来的木门开启声让她在第一时间转过头,她看见一头紫红色的长发下一张微笑的侧脸。

  “真是稀客啊。”安然的脸上神色不变,站起身子挡在墨鸽身前,她的右手背在身后,拇指和食指轻轻交叠,墨鸽仿佛精通人性地点了点头,就这样消失了。

  “是啊,有一些事我想要告诉你。”苏宜姬笑了笑,酒红色的眼睛里有一丝光芒闪过,“我得到了一个很可怕的情报。”

  “什么?”安然突然觉得有一丝没来由地紧张。

  “‘玄鞘’这个人,曾经是辰月的种子。”苏宜姬的眼神闪烁,嘴里吐出这句冰冷的话语。

  选择的时候,来得比想象得还要快啊。安然微笑了一下,对着苏宜姬伸出手。

  黑色的火焰,隐隐缠绕指尖。


  半个对时后,天启城西的一间小酒楼。

  舒夜坐在二楼喝酒,警惕的眼睛打量着四周。他眯起眼睛打量着从屋檐处投射下的烈日阳光,心里有一些忐忑。苏宜姬比约定的时间已经晚了很久,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还是说……舒夜仔细地观察四周形色各异的酒客,还有楼下车水马龙的人流。她出卖了我?

  一切都没有什么异样,隔壁几张桌上,几个落拓的浪客各自坐在一边喝着劣酒,另一边的一张桌则坐了四五个皮肤黝黑的脚夫,脖子上围着被汗渍得发黄的毛巾,正在大碗地饮酒呼喝。

  楼下人头攒动,接踵摩肩,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的烧饼师傅……舒夜的眼光在他们身上一一停留,没有可疑的人。

  “久候了。”身后突然一声笑语,把舒夜吓了一跳。

  苏宜姬依旧笑得风情万种,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红色绸服,紫红色的头发垂到肩膀。

  “没事。”舒夜装作随意地笑笑,“被什么拖延了?‘寸牙’那边出现了新情况?”

  “本堂的一些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苏宜姬语调轻松,眼神似笑非笑。

  “你们这些女人,总喜欢装神秘。”舒夜抿了一口杯里的酒,“老爷子他们在帝都四周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得力的眼线了,我们的机会很大。只要这次除掉‘寸牙’,我们就可以自由了。”

  “除掉?”苏宜姬的声音压低了,“怎么做?‘寸牙’根本就不是能轻易除掉的人,而且本堂那边不可能蒙混得过去。”

  “第一条很简单,没有人是杀不死的,就算是‘寸牙’也一样。至于第二点……”舒夜眨了眨眼睛,“老爷子肯定和龙老那边通过气,让他负责协助你和‘素衣’对我们的监视吧?”

  “是的。”

  “你给龙老留一封信,说经过你最终的调查,‘寸牙’是出卖了三公子的那个人。”舒夜几乎一字一顿地低语道。

  “龙老可不是老糊涂,我们需要能扳倒‘寸牙’的证据才行,而且一旦审讯起来,太容易露馅了。”

  “证据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伪造的么。”舒夜无谓地扬了扬眉,淡金色的眸子里一道光一闪而过,“而审讯的话,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计划是什么?”苏宜姬沉默了一会才接口,盯着这个总是无所畏惧,充满自信的男人。

  “五日后还是老地方碰面,到时候给你全部的行动细节。我还需要完成最后一个环节,我们就可以完成我们的愿望了,我和你。”舒夜淡淡地笑。

  “那么,祝我们顺利。”苏宜姬微笑了一下,喝下面前的残酒,起身离去。

  “还有,‘素衣’那边,你尽量少和她接触,她是一个很不稳定的棋子。”舒夜想起什么似的加了一句。

  “不用担心。”苏宜姬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红色的身影妖娆地远去了。

  “神神秘秘的女人。”舒夜笑着嘀咕了一句,继续喝酒。

  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坦白还是欺瞒?

  舒夜晃了晃杯子里清冽的酒,脑子里浮现起安然那张美丽冷艳的面孔,苦笑地摇摇头。

  她如果知道了真相,第一件事会杀了我吧?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仰头喝下了这杯酒。但是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死在我面前了。

  如果你真的要杀了我,那么我不会反抗。

  舒夜猛地站起身,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我需要你,需要你站在我这边。

  或者,杀了我。


  舒夜推开门的时候,看见安然静静地坐在桌边。

  “怎么?又在喝酒么?”舒夜笑了笑,“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安然没有转身,依旧沉默。

  舒夜觉得有些头疼,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半晌才试探地出声:“如果,我要告诉你,你以前的怀疑都是真的,你会怎么做?”

  预想中的黑色火焰没有出现,安然还是坐在那里,没有搭腔。

  不对!舒夜突然想起了什么,踏前一步,扳过了安然纤瘦的肩膀。

  血。

  已经干涸的鲜血凝固在安然的胸口。

  舒夜脸色惨白,脑子里轰的一声,觉得整个人都站立不稳。

  他一贯稳定的手不敢接触安然已经僵硬的脉搏,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虚弱。

  埋伏?还是暗算?舒夜抬头,顶梁上空空如也。


  “被什么拖延了?‘寸牙’那边出现了新情况?”

  “本堂的一些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

  “还有,‘素衣’那边,你尽量少和她接触,她是一个很不稳定的棋子。”

  “不用担心。”


  “是你么?”舒夜冷冷地开口,怀抱里安然的尸体早已冰冷。

  “我们的身份暴露了。”苏宜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舒夜的身后,语气漠然,“我没有办法,只能先下手了。”

  舒夜半晌没有回话,嘴巴几乎无意识地张开:“你做得很好。”

  他转过身,抱着安然的尸体走过苏宜姬的身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你的身边,只要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苏宜姬在心里默念,望着舒夜离去。


  入夜,安邑坊,照月斋。

  一杯接一杯的酒。

  舒夜丢掉倒空的一个酒坛,拍开另一坛的封泥。他醉醺醺地举杯,遥遥对着夜空比量了一下,仰脖饮尽杯中酒。

  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只有浓浓的惆怅和寂寞。

  对不起,我又把你弄丢了。舒夜趴在酒桌上,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


  他背着手站在清江里外芦苇翻飞的清江边上,看见一个穿着紫色短衣的少女有一些腼腆的走来,淡青色的丝巾系在发辫上。

  “你就是苏家的新人么?”舒夜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紫衣少女,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美丽的脸庞上,让他不免有一些恍惚。

  紫衣的少女点了点头,伸出手递给舒夜一封盖着秘印的信笺,语气忐忑:“您是这次行动的守望人‘玄鞘’吧?”

  “叫我舒夜吧。”舒夜微笑地伸出手,“不用那么紧张,这次的行动很简单。”

  “谢谢。”紫衣少女终于绽放笑容,伸出自己纤细的手,“我叫安乐,多多指教。”


  “我们还会见面么?”紫衣的少女在身后探询地问。

  “我要去雷州了,好好保重。”舒夜避开了那个问题,夹了夹黑骊的马腹,枯黄的芦苇扫过他的小腿。


  漆黑的雨夜,青色的响箭。

  那个美丽的女人就此香销玉殒,锋锐的箭镞插满了她柔软的身体。

  舒夜握着伞柄的手没有一点颤抖,眼睛却在沉默的街道失去了焦点。


  白衣的少女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转过身,一模一样的脸庞,只是冷若冰霜。

  少女缓缓开口,话语如冰,“初次见面,安然。”


  “你害死了我的姐姐。”黑色的火焰从白衣的安然指尖腾起,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流包裹住了他的身体。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杀死他。

  她俯身望着舒夜,伸出右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锋利的刀尖从她的胸口穿出,滚烫的血液飞溅在舒夜的脸上。舒夜失魂落魄地扶住安然倒下的身体,看见身后持刀行凶的人。

  那个人有着黑色的长发,穿着一件纯白的长袍,鲜红的血在他脸上画出了一朵妖异的花。

  凶手阴戾地笑了笑,舔了舔脸上的温血,手里的双刀回鞘。

  黑色的刀鞘。

  淡金色的眸子对着舒夜微笑:“我帮你解决了。”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舒夜厉声高喊,却发现自己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手里拿着一柄带血的短刀,刀锋深深没入安然的心脏。

  他手一松,整个人跪倒在冰冷的地上。


  他从梦里惊醒,看到的是一双酒红色的眼睛。

  “做噩梦了?”苏宜姬担心地问,手里拿着温水浸泡过的毛巾。

  舒夜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第一次和苏宜姬密会的小屋里,屋子里有淡淡的香味。

  “我怎么会在这里?”舒夜最终开口。

  “你在明月斋喝醉了,我把你带回来了,这阵子缇卫夜巡得很频繁,我怕你出事。”苏宜姬温柔地说。

  “多谢。”舒夜回答得有些僵硬。

  “你已经昏睡了一整天,没事吧?”

  “没事,我忘记吃药了。”舒夜平静地说谎,从床头的衣物里找到一个小瓷瓶,服下一粒幽香的药丸。 

  “这样的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们还要过多久?”苏宜姬忧心地问。

  “很快了。”舒夜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穿上苏宜姬准备好的干净长袍,“最后的计划,我已经想到了。”

  苏宜姬眼睛一亮,眼神里满是期盼。

  我已经想好,如何除掉你们。舒夜看着苏宜姬,脸上带笑:“五日后亘时,你约上‘寸牙’,在靖恭坊榆花巷尾碰头,告诉他你会把我带到那里,说服他一起埋伏我。”

  “然后呢?”

  “那边没有酒肆和夜市,住着的都是一些安静的老街坊。一到亘时就漆黑一片,几乎没有行人。我会在亘时一刻赶到,‘寸牙’一动手,你就转身夹击他,小心他的六把刀。”

  “‘寸牙’没有那么容易死。”苏宜姬皱眉。

  “他从不信任任何人,但他不会对已经掌控的人设防,他转身出击的时候,就是你的机会。”舒夜冷静地说,“我已经没有大碍了,你赶紧回去吧,免得他起疑心。”

  “好,那么五日后见。”苏宜姬点了点头,“保重。”

  “保重。”舒夜淡金色的眸子在微笑,“祝你好运。”

  到时候,我将送你一起上路。舒夜盯着苏宜姬转身,微笑变得残酷而冷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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