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孤月萧萧夜沉沉
“小家伙——”女子从竹篮里抱出一个孩子,能看到圆乎乎的小脚丫子从包着她的襁褓中露出来,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你白叔叔舍不得你呢。可是,娘就要走了。你爹,却不想要你。娘是该把你留下,还是——还有你这身上的毒,以后娘不在,谁来给你想办法呢?”
昂卡静静地听着,只觉得自己像是不小心走进了一个奇异的世界,月夜、巨狼、女子、婴孩……万般的不真实。
“下边的大哥——”猛不丁地,昂卡听见了坡上的白衣女子轻轻唤道,不做多想,昂卡轻身跃了上去,几头狼围了上来,又被那白衣女子赶了开去。
“娘子。”昂卡回了一句,“不知娘子何事相邀?”
白衣女子笑了,有些惨白的脸上漾起绝美的笑颜:“萍水相逢,却是缘分不浅。奴家除了这一群自小相伴的兄弟姊妹,”说着,她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白色巨狼,“再无可托依之人,奈何,若是孤身独命也罢,却妄动尘心苦了这可怜的小家伙。摊上这么个没有用的娘,又不被自己父亲所喜——”
“娘子身上有伤?可是已经,药石难医了?”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脸上仍是淡淡笑着:“小女子无父无母,自小与狼同吃同住,长大后遇到了命中的克星,通了人语,却是通不了人心。这人世人事,太难太难。可叹自己都解不开挣不出,却又把这个何其无辜的孩子带来了世间,让她生来就重蹈我的覆辙——”突然,白衣女子停了下来,她怔怔地望着昂卡手中的佩剑,若有所思。
“娘子,你还好吧?”昂卡担心地问道,“你莫不是想要我照顾你的孩子?”
白衣女子重又望向昂卡,很是仔细地端详起这个有些邋遢有些狼狈的年轻人。过了好一会,白衣女子好像想通了什么,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这位大哥叫什么名字呢?”
“在下半年前曾受过一次重伤,因此失去记忆,所以,所以忘了本来名字,现在旁人都称我做昂卡。”
白衣女子听了只是点了点头,又说道,“昂卡大哥,拜托你帮我照料这个孩子——要费的银钱,阿白会替我送去。这孩子胎里带了毒,已经解了大半,余毒亦被压制,只是日后仍是凶险。解药的方子奴家这儿有,药材也寻的差不多了。”
昂卡被这一大段震得有些懵,怎么着就莫名其妙成了个小婴孩的看护人?
“那个竹篮里有孩子生父的一件信物,那药方和药材会和银钱一并送去给你,只要大哥你一直带着那信物,阿白都能找到你……”女子停了下来,慢慢上前几步,定定看着身前的昂卡。伸手将怀里一直手舞足蹈的小家伙交给昂卡,而昂卡也只是愣愣地接了过来。
“萧萧一直觉得老天待我不公,如今看来倒也不全然如此。至少,能在死之前遇上昂卡大哥,让孩子有所依靠。只盼望这小家伙将来能一生平安喜乐,千万莫重蹈她娘的覆辙。此外,我见大哥你身上内伤一直未愈,估计这也是记忆全失的根源。不知,可否容许萧萧在你的百会穴一击?”
昂卡只是稍一犹豫便答应了。
萧萧对着昂卡怀里的婴孩微微一笑,走向昂卡身后。昂卡凝神静候,却是半晌没有动静,正想转身询问,头顶百会穴猛地一下剧痛,仿佛被长锥迅速地刺了进去。一时间,昂卡不知身在何处,心魂飘渺、神志不清——
待得昂卡恢复精神,自己仍是在那个土坡之上,头顶一轮银月也依旧低低悬着。昂卡不自主的后退一步,身后传来“哼哧”的兽息,站在他身前不远的萧萧出声呼唤:“昂卡大哥——小心!”
昂卡茫然地四下望了一圈,旋而定定回看向萧萧:“萧娘子,多谢你。得了你这一下,身子倒是说不出的爽快。”
萧萧凄然笑道:“大哥有所不知,这一掌极其凶险——萧萧莽撞,幸而没有伤到大哥。只盼大哥你能感念萧萧这点薄劳,劳烦费神照顾我的小丫头,萧萧来生定当结草衔环——”萧萧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子一震,手还不及按上胸口,一口热血便喷了出来,狠狠砸在昂卡足下,溅上了他衣袍下摆,还有脚上那双牛皮新靴子。那血带着腥气,倒有些泛着青色,着实让人见了身上一阵酥麻。昂卡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的小娃儿,却是想着,如斯风情的女子,莫不是就要这么香消玉殒了?
“昂卡大哥,你也见着了,萧萧确是死期将近。这里给你跪下,求你——不说将这孩儿视若己出,只想着将来这丫头大了会好生孝敬你,待你如亲父,望大哥多多看顾着。我这做娘的只求她能活得舒心自在便好——”跪在了血中的萧萧,自己的血浸上雪白的衣衫,雪白血红相映着,刺目而惊心。
“萧萧娘子,在下一定会好生照顾这个孩子。只是娘子你,一定珍视自己,哪怕想着这小家伙,也要尽力保住自身。”
昂卡腾出一手欲要去扶仍跪在地上的萧萧,却见她勉力站起来,眼睛里满是执着的光芒:“多谢大哥好言。我——还要准备很多,先走了。”
昂卡张张嘴,未及说出什么,土坡上一阵轻响,狼群悄悄然离去。低悬的圆月下,白衣女郎伏在巨大的白狼背上,吹过的长风扬起一片莹白的微光,那仿佛成了漠上一抹轻飘如烟的云气,幽幽消逝在视线尽头。
“呀啊——”怀里的婴孩蓦地出声,挣扎着伸出胖胖的小手,对昂卡下巴上新蓄的胡须感上了兴趣。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呢?”昂卡轻轻摇了摇怀里的暖呼呼一团,“要不,我给你起一个?嗯,你娘亲住在居浮山啊?那不如,你就叫凉日花吧。”
“爹,那后来白狼王真的有送银钱给你吗?”凉日花好奇地问。
“有的。”昂卡摸摸凉日花的头,继续说下去——
当昂卡带着襁褓中的凉日花回到部落里,那时还是个年轻小伙子的阿尔善,对这个肉乎乎的小东西很是喜爱,每日里一放了工就会抱着她在部落里四处串门子。人人只道昂卡收养了个一脸福相的小丫头,而阿尔善宠侄女的名声也渐渐的成了邻近人们闲时调笑的话由。
半月后,这个从此与居浮山上丛丛片片凉日花同名的小丫头,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就真正成了一名孤儿——那日夜里,小凉日花梦魇所困,彻夜惊哭不止。下意识的,昂卡仿佛看到了,居浮山上的木屋门前,浑身雪白的巨狼驼起消瘦得好像随时能飞走的女子,向山巅而去。一生丽洁,从未遗落那一身的光华,哪怕是深陷进了情爱的泥沼,她也未曾堕然消沉;她是天地的精灵,与狼共生,倾身而恋,皓然不染,虽被弃亦不自弃,满腔心绪交与日夜孕育出的孩儿。只可惜,此生终是明晓了世间情爱,也曾被漫天的黑沉所罩,却再难回到往昔那种纯然而天性的日子。究竟这是命里的劫,抑或是此生注定的缘。
果然,次日清晨,昂卡看到了静静安放在房门边的一只木匣。匣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二十根小金条,还有几张药方、不知名的药材被细细包在纸包中。
昂卡静静地立在门边,良久才捧着木匣,走进屋去。
“明日,我就带你去你娘亲生前所居的木屋。”昂卡看着俏生生坐在躺椅上的凉日花,“出家门前,该去郑重谢过你娘亲。”
凉日花点点头,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出神地看着墙角的一只小虫,默不作声。
轻叹一声的昂卡,转身回自己院子去了。只想着,这孩子能自己想明白才好。
第二天的清晨,凉日花穿着新衣,候在院中。明艳的鹅黄衣裙,衬着如云青丝,愈发显得人面白皙透红。
昂卡难得地拿上了自己那把佩剑,自从在大漠定居生活,这唯一能与遗失的过去联系起来的物事就被常被收在衣箱底,连凉日花也不过是第二次见着。
“阿爹,咱们早些出发吧!”凉日花的心情看起来不错,笑嘻嘻地一如以往。
昂卡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才答道:“好,早些出发也好。”
父女二人轻装上路,骑着高大的驼马,叮铃晃着驼铃向西面而去。
居浮山是关外胡人各族的神山,尤其是在蛮族的传说中——相传蒙天大神降世时带来了火和圣歌,又为饥渴的圣蛮祖先升起了神山居浮,让它流下洁净的雪水,让它长出美味的沙雏果。然而,渐渐滋生贪欲的圣蛮祖先,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得到蒙天大神的恩惠。为了占有更多的土地,他们和智慧的狼神达成了协议,每过五百年,将会有一个最圣洁的女婴成为狼神的祭品,她在出生那一天就不能再留在生身父母亲人的身边,她要成为下一任狼神的妻子,永远住在高耸入云的居浮山顶,与冰雪相伴,享有她漫长的生命,直到下一个狼神之妻的降生。而圣蛮祖先则从狼神那里得到绝对的力量和勇气,他们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地攻占每一处丰沃的土地,他们酿出最香醇的烈酒、锻造出最锋利的兵器,爱上最美丽的少女……
这样的协议让蒙天大神愤怒,他将狼神封印,诅咒它只有在天上出现血红色满月时才能化成人形,与他的妻子相见。而圣蛮祖先则被诅咒永远无法安顿,他们只能在不断迁徙中寻找草肥水美的土地。所以圣蛮的子孙们都是马上的能手,是大漠上的雄鹰,因为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离开家乡,寻找新的归宿。
传说久远而神奇,如今的蛮人仍敬爱着居浮山,仍相信着山里有充满智慧的上古狼神。只可惜,再有没有人认真听明白这个传说里泊泊的沧桑和深情。
“阿爹,您说咱们会不会遇见我娘生前经常陪着她的那些大白狼呢?”
“也许吧。”昂卡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加快些,但愿天黑前能赶到山脚下的住所。”
“好嘞!”凉日花的皮鞭甩起,一声呼哨——驼马踏着飞扬的黄尘,奔向天际一抹殷红的余晖。
这一刻的凉日花,似乎完全忘记了那个让她心伤的朗多表哥,还有那个不知名姓的南国贵女,她只有前方炫目的落日,还有策马奔驰时呼啸而过的风沙——好不快活!
“原来,这就是阿爹说的‘放下’吗?”青春少艾的凉日花,自以为地点点头,双腿一夹,更快地向前奔去。
凉日花与昂卡上了居浮山,开得正好的雪白色绒花让二人驻足良久。
“这就是凉日花?”凉日花回身问倚靠在树下的昂卡,骄阳下的瓷白色肌肤衬着满目的雪白,仿佛融在了一起。
见到昂卡点头,凉日花若有所思地晃晃脑袋:“原来我那时候是这般蓬蓬的样子。”
昂卡笑着走回山路,先行两步道:“哪里是这样!是希望你能做个凉日花般的娘子罢——日头再毒,依然是清清凉凉,嬉笑由人。”
一门二窗,薄薄木板床,几上放着普普通通几只碗杯,没有镜台没有立柜也没有花帐垂帷,倒是墙角处有口包角大木箱,上好的紫檀木上刻着浮花经文,鎏金的锁头在尘下隐隐有光。与这般陋室相比,如此一口称得上是奢华的木箱,想来也只能是萧萧存放那些重要物事之处了。
父女二人上了山之后,本是在浑客谷踌躇不知往哪边去,却见山路尽头的土包后转出两头沙狼,虽是大白天,仍是颇为骇人。定下心神的昂卡走在前边,领着凉日花随那两头沙狼而去。
被沙狼引到了这里,小小屋院,篱笆浅浅。院内旧坟新草,石台上还静静躺着不知几时落下的残叶,凄然地叫人眼涩。
“我娘,就葬在那里?”凉日花抬头问默然立在那里的昂卡。
“应该吧,这里应该便是你娘亲所提到的那间木屋了。”昂卡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想不到那样一个灵魅的女子,最后就香消玉殒于这般清朴简陋的小院之中。忆起当年的月下一见,那月华下让人难以侧目的女子,此时已成一抔黄土,如何不令人唏嘘感慨,只叹命数不由人。
依稀还能看出曾经那里是一个堆起的土丘,却无法想象那个在阿爹的故事里飘渺如仙的女子,那个只在梦里见过的亲切女子,十几年前就躺了进去。而如今,只怕已成了土中灰尘,难以分离。
“花儿,过来好好拜拜吧。”昂卡静静站在坟前,半晌才道,“你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世事难料,我也不知能否一直等着你回来。”
凉日花看了眼昂卡,还是乖乖地走到坟前跪下,默然行了大礼。
“回去以后,先和叔叔婶婶好生说明,不然他们怕是不放心你走的。”昂卡转身又进屋去,将那木箱取了置在驼马背上,“还有你朗多表哥,也是要说一声的,不辞而别只会给将来添了麻烦。”
“花丫头,你怎么就动了自己出远门的心思呢?”婶婶拉着凉日花的手,不住地拿手帕拭着眼角的泪,“你说你这要是在外边有个好歹,也没个能找的帮手——”
“瞎说什么!”阿尔善瞪了自家婆娘一眼,“哪有这么咒人的,凉日花这么多年上蹿下跳的也没见个什么,现在天下太平的,还能出个什么事么!”可自己也是一脸担心地看了看静静坐在一角的昂卡,心想这个向来最护短的义兄,怎么也不知道拦一下,这要是孩子在外边出了点什么事情,只怕是会要了他的命的。
“对了,你朗多表哥还在城里,有和他说吗?”婶子刚停下泪,又想起了这茬,“外面世道再好,你一个女郎也会有不方便处,不如让你表哥送你一程啊?”
“不用了,婶婶。我会和奚贾家的商团一起走,不用担心的。”凉日花扶着婶婶走到一边坐下,“而且,我也和表哥告过别了,他还送了一件我求了好久的物事呢——你瞧!”
凉日花从包袱里抽出一把装饰华丽的弯刀,说是弯刀却也不过短剑的大小。这是朗多的母亲交给首次杀狼的朗多的,上面还有他们司童巴家族的徽记,称得上是一件传家物。小时候,凉日花就对它垂涎不止,只是无法得之。想不到此次分别之时,却是毫不费力的得了它。
“呵呵,你表哥怕是觉得再见你时,已要在许久后了,把你心心念念多年的东西送给你,免得将来你好不容易见了他还埋怨他。”阿尔善看凉日花面上无异,便也接着话头开起了玩笑。
想起在城楼上,朗多一头卷曲长发在夕阳下的苍凉,凉日花不禁将手里的弯刀握紧,又松开。总是听奚贾和国国儿说起远山远水的风光,这次终于也可以自己去看看了。
包袱里除了一些盘缠和几身衣服,便是几件昂卡吩咐千万小心的东西,像是幼时那个少年送的玉佩。居浮山小木屋里得来的木箱里,昂卡给凉日花清拣出了一封用火漆封好的私信,要凉日花好生收着,说要是有机会便送去收信人那儿。
身下驼马缓缓前行,驼铃声声,一派好不悠然的姿态。
凉日花哼着国国儿教的曲子,不紧不慢地跟着马队。离开怒京已经两月有余,回过身子,已绝不能望见故城些许,走过远山远水,却还是没能释怀。暗骂自己一声无用,难道真心是女承母志,终其一生一腔情意都要“所托非人”?
马队的书记教了凉日花这个四字词,听来却是无比讽刺。多么贴切,多么真实——就是那个漠上月下掩面低泣的女子,那一轮满月和对月呜咽的狼群也不及她身上的光辉夺目——只是这光辉只能更加凸显她的悲哀,可悲可耻的孤独。
奚贾喜欢自己。小时候不懂,此时的凉日花却是深深明白。凉日花当他是可亲的同伴好友,不想让他深陷,自己既然无意又为何要拉人一同沉入深潭?是以,同行以来,凉日花除了必要的交往,决不允许自己对奚贾有任何的误导,却也总算是让钝得很的奚贾明白了她的意思,别扭了一阵也就释然了。两人重归幼时的亲近,让凉日花很是松了一口气。
“凉日花,你想着什么时候回王都么?”奚贾斜倚着马车站着,抬手遮日望向南方,离下一个歇脚的城镇不过十数里了,要不是看在几个老账房身子不爽利,早就快马加鞭赶了过去了,又何必在这官道边休整。
“回王都么?总要好好到南国游历一圈才是吧?”凉日花嘴里叼着草叶,漫不经心地道,“有人还欠着我蟹粉笼和教坊游呢。”
不知道那个礼多话少的少年,如今成了什么模样?按着记忆中的样子,他一定还记得我们的约定,还有那个生生让自己欠下四十个金株债的阴郁小子,是不是已经被磨得没了棱角,学会了把齿刃收在温顺之下?
想起这些,那些闪现的踟蹰就不再明晰了。凉日花其实就是这么个懒丫头,有得吃喝,有得玩有得活,何必去想那么多呢?虽然那些郁郁然然依旧被掩在某处,时不时就会出来探探风向,那也是彼时的事了,此时便是此时,不必多想。
这样的凉日花约莫是不似她那仙风玉骨的娘亲的,除了昂卡这个养父的功劳,却不知道是否有那仍是未知的生父传下的惫懒。
用指节轻轻扣了扣额头,凉日花悄无声息地笑了起来,这日子果然是太闲的慌了,竟然琢磨起自己的性子来由了。
商队此次,却是不准备转走长安了,听说要去南朝旧都建安。多亏了奚贾找来的几本蒙学画本,凉日花也知道了这个见证了南朝四百年的古城。虽说如今,建安已经没有乌衣王谢,却依旧是满城风华,钟鸣鼎食之族的根基所在。听得建安的种种繁华富饶,凉日花不住地咂嘴:“竟是有这般奢华,那他们还能看得上商队的这些东西?”说着,她扭头去看车队里那些兽皮草药玉胎晶石,虽是上品,但是这些好像也不足以让书记口中,风流韵致如谪仙的建安子弟们动心吧?
“花丫头,这你就不懂了。”商队里最有资历的一个老托班笑道,“你别看建安城如今依旧是繁华不夜,但当年那些俨然以世家模样压制皇室的门阀子弟,不是被皇族赶杀,就是战死在连绵的沙场。剩下的这些,早不过是落地的凤凰了!靠着祖荫撑着空掉的虚壳子,还不兴从咱们这里进些生现货?”
听老托班这么说,商队的人都笑起来。
凉日花倒是有听说“生现货”是什么意思,北地来的这些货物都没有被精细加工过,而且价格上也很是不及启州的百货,所以买东西的人称其为生现货,意指其价平而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