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我相思门》

目录：

第一章：知我相思苦

第二章：惊鸿照影来

第三章：犹似故人归

第四章：但愿人长久

    写在前面：

    高二看了桐华老师的《长相思》原著，如今也四五年了。依旧是提起相柳就会呜呜呜的程度。

    随着电视剧的成功播出，心痛的旧伤复发，每日在各大平台找糖吃。（记忆最深的是知乎大大的《不负相思意》，唯一可惜就是璟宝宝略显可怜/哭），我的期待是在原著基础上，复活相柳，夭柳he的同时也不想太亏待狐狐。索性自己写了。

    一口气写完，当天发完整版的全篇。       

        1、本文故事续接《长相思》原著，以符合人物性格行为和情节推进为主导，没有考据结合传说时代的历史，包括一些唐宋诗词的使用也不符合时期，仅是考虑了描写的合适，万望包涵（不管！夭柳得结婚！三个人要幸福生活！什么都不管！）

        2、本文只是为了给夭柳璟的姐妹们多吃一份糖，同时弥补自己心中的意难平，为爱发电！不做任何其他用途！但也是我五天五夜想到的合理复活结婚的办法！转载需要表明出处！

        3、狗尾续貂，写的是我心中的夭柳璟，若有姐妹们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希望大家可以多多包涵，提出讨论。

    最后，感谢原著，感谢桐华老师。

 ——2023.8.15

 

以下是正文，祝大家阅读愉快！

《入我相思门》

第一章：知我相思苦

       自小夭和璟归隐之后，拿着相柳送的海图，定居在一个海岛，偶尔回九黎族看看父母之前的小房子。

      小夭的身体虽然已经可以在海里来去自如，但她灵力很弱，海里又不能射箭，所以并不敢自己一个人潜的太深，以防遇见大海怪。

      她心里一直为了相柳悲痛不已，以璟的聪明，早就明白了小夭对相柳的用心，他很理解，也很感激相柳屡次相救，更是心疼小夭，所以他屡屡安慰小夭，甚至说出现在复活相柳和小夭成婚他都不介意的话，被小夭捂嘴，顺便敲了一脑壳。

      小夭还是喜欢不顾危险，独自一人潜水到最深的海底。默默的回顾她和相柳那些美好的记忆——相柳用尽办法让她忘了他，但是相柳死后的几十年，她越发看清了自己的对相柳的心，所以她会永远记得。

     有一次小夭在海底碰到只很强大的海怪要吃她，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一股强大的暗流袭来，把海怪撞晕在珊瑚礁上。

      小夭下意识的高声叫着相柳——只有相柳才能在海底下做到这样的保护。

      但是回应她的只有平静的海水。

      这种情况已经很多次了，每次小夭遇险，都会有一股强大的暗流恰巧救了她，而每次她呼唤相柳，回应她的都只有深海的平静。

      趁着海怪还没转醒，小夭用随身的小匕首杀掉海怪，掏出它的鱼丹——纯正如血的鱼丹红。虽然她喜欢独自一人潜入深海，但是也很喜欢和璟一起欣赏海底的美景，有了这枚纯净的鱼丹红，璟也可以很自在的在水下畅游了。

      心念一动，小夭吸取了这条海怪的灵识，也注入了鱼丹红里，她想回去试着用狌狌镜探一探，能不能看见这只深海鱼怪在海底的看到的风景和记忆。

      能不能看到……小夭心里存着侥幸，但是她并不承认。

      深海的海水异常平静，刚才那股暗流的力量也不知所踪，小夭不知为何十分不舍此处，或许是这片珊瑚礁，这只鱼怪，这突如其来的暗流，又一次让她想到了、甚至感应到相柳。

      不舍的离开，回到小岛，小夭给璟展示了自己为他找到的战利品，算是安慰。然后着急的带着鱼丹红回房。

      小夭迫不及待的用狌狌镜想要探照鱼怪的记忆——珊瑚……鱼群……大海贝……鲛人……海怪的视线远远守着一个海贝不愿意离去，仿佛随时准备冲上去，小夭疑惑：海怪也吃鲛人么？

      转身看到璟站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进来，小夭向他招招手，璟的体贴让她没办法瞒着他任何事情——哪怕是对相柳的心。

      璟坐到小夭身边搂住她，共同注视着镜子里的画面，随着鱼怪视线转移，两个鲛人的面容逐渐轻易，璟激动了起来——这就是救他的两个鲛人。

      果然，鱼怪继续绕着海贝，看到了躺在贝壳中间奄奄一息的璟，小夭坐直了身子，原来鱼怪不吃鲛人，是想吃了璟。

      怪绕着贝壳，却不敢靠近，原来贝壳四周有结界，挡住了它。

      结界？小夭猜测到了什么，心口一沉，涂山璟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抱着小夭，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时，小夭终于喘不过气来了，她把镜子扣在桌面上，抬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大口的喘着气，璟坐在旁边，她还不想这么失态。

      谁知璟抱紧了小夭。摆正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又扶起了镜子：“看看吧，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痕迹，我也想看看，是我们亏欠他。”

      泪眼朦胧间，小夭看到鱼怪躲得远了，但是远远的依旧能看到相柳给了人鱼夫妇各种珍珠和灵药，和他们交谈。

      然后相柳游了过来，海怪也没有躲，相柳和他共享了藏身的地方，远远看着海贝，掏出了一枚冰晶球——蔚蓝的大海，贝壳，鲛人，正是小夭送给他的毒药。

      画面中相柳用银针刺入冰晶球，描着那边的鲛人夫妇在贝壳中雕刻了新的鲛人，又刻上了一行小字“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处可去，愿你一生安乐无忧。”，随后掏出一个没有底座的大肚子娃娃，把水晶球放进去试了试大小，又满意的放了回去。

      鱼怪在相柳旁边一动不敢动，只能看到相柳的手翻飞，却不敢看他的神情。

      小夭感觉心中气血翻滚，几乎快要窒息，她泪如泉涌的抱起桌边的大肚子娃娃凝视着它，随即伏在璟怀里，哭的昏天黑地——自从结婚后，她甚至没再掉过眼泪了。

      璟并没有不知所措，依旧轻抚着小夭，直到她哭累了，倒下了，抱着大肚子娃娃睡着了，才起身出门。

      傍晚，小夭悠悠转醒，璟坐在床头看着她，小夭抱着大肚子娃娃，有点不知所措，嗓子也哑了，说不出话。

      她就这么看着璟，眼神中是复杂的悲痛，歉意，期待……璟会介意么？

      “去玉山么？去找獙君，东西我都收拾好了，苗莆和左耳我也交代了，今夜就启程。”璟的声音依旧很温柔，而且平静中带着愉悦，和安慰。 　　

 

      ………… 　　

      獙君平静的看完了小夭镜子中的画面，知道一切都没没办法隐瞒了。

      “烈阳帮我在亭子里摆了酒，过去吧，边喝边听。” 　　

      小夭抱着娃娃，璟抱着哭的直不起身的小夭，扶她在亭子里坐下，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要细细的讲。

      如何用小夭的血布置的血咒贝壳，如何亲自来玉山，如何在瑶池救她硬生捱了烈阳一招，如何用自己的命诱杀了情蛊……

      小夭静静听着这一切，抚摸着娃娃的大肚子，原来相柳的爱如此深沉，以至于不用这样的冰封的心，镇不住随时烈火澎湃扶桑神木。

      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封入其中了。打不开，也从此无解。 

　　

      小夭不禁想到，她之前一个人潜入海底，每每遇见危险，都会有一股奇妙的强大的暗流保护她。

      之前这件事她从来没和璟提起，毕竟深海之下算不得大事，而且她也不想让璟知道自己遇见过千钧一发的危险。 　　

      她哭着讲了一次又一次在深海遇险又被救的经历，天真的满怀希望的问獙君，是不是相柳没有死，只是不愿意出现，所以这样偷偷保护她。 　

　

      “我何尝不是如此期望”獙君垂下修长眼睛，面露不忍，“那天他离开了玉山，分明就是存了死志的。” 

      璟坐在小夭身边的石凳，脸上的表情正在复杂的变化，沉吟了半天，一只手也不知道该不该伸过去安慰小夭，楞在原地。

      过了半晌，他才幽幽开口，“小夭，怎么之前不曾听你说？”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责备。 　　

      小夭从石凳上滑下来，跪在璟身边，伏在他膝上哭的颤抖，璟赶忙用手拍着她的背，抚摸着她的脑袋，想要告诉她自己不是怨她。 　　

      “对不起……”小夭泣不成声“我不想让你……担心我在海底，有……危险。” 

　　

      璟抱歉的看了一眼獙君，起身抱起小夭，在怀里拍着她，缓缓的说：“我不是怪你，我是想说，我之前不知道，或许……就是有可能，相柳……还有的救？” 　　

      璟的声音温柔平静，但是却如石破天惊。小夭本在他怀里哭的皱巴，却感觉昏天黑地见突现了光明。 　　

      她抬起头，抽噎着，眼睛肿的睁不开了，却沙哑的问：“璟？” 　　

      “我在。”璟温柔的抚摸着小夭的头“你别哭，我讲给你听。” 　　

      “我少时在青丘，读过各种志怪书籍，听说有的妖族进化未全，如果念力够强，足可以与天地相通，如果是修为很厉害的妖族，在死后就不会消失，而是会把灵识散在天地之间，从此返回自然重获自由。” 　

　

      獙君微微点头，“你是怀疑，相柳的灵识散在大海里，所以大海会保护小夭？” 　　

      “是，獙君在玉山，可能不知道相柳将军如何战死。”璟看了一眼小夭，望着獙君讲：“据说，他变作共工，被追到海岛上，被万箭穿心而死才显出真身，死后化为一摊毒血，淹没了海岛，沉溺在大海。” 　　

      “所以。相柳的灵识可能就化在大海，而他之前默默为小夭做了这么多，自然有极强大的念力，无论如何会保护小夭。” 　　

      “所以，相柳就是大海，大海就是相柳，大海中散逸的灵识只记得要保护小夭，所以每当小夭遇到危险，大海就汇聚出灵识救她，错被小夭当做暗流。” 　

　

      小夭呆呆的听着……相柳就是大海……大海就是相柳……原来我每天，都徜徉在你的怀里，这几十年过去，我还一直都在你的保护里…… 　

　

      “所以如果能找到收集灵识的办法，就有机会拼凑出相柳的灵识。因为如果真如小夭说的，相柳虽然死了，保护小夭的念力却强大到操控大海，应该可以收集的到。” 　　

      小夭仿佛一下子抓住了希望，拉着涂山璟就要去找收集灵识的方法。 　　

      獙君说，当年相柳用来救小夭的血咒贝壳就可以，但是具体怎么设咒他并不懂得，颛顼把她送来玉山，或许他知道那个贝壳的来历，知道如何设咒。 　　

      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对小夭有多重要，压根也没打算劝，抱起小夭给獙君行礼，道：“多谢獙君告知我们这么多事情，我带小夭去收拾东西。” 　　

      獙君见涂山璟又要给自己行礼，躲之不及，边回礼边想说以后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帮忙，千言万语最后到嘴边只说出了一句：“照顾好小夭。” 　

　

      璟带小夭到了轵邑，随便一打听便知黑帝这几个月去轩辕山陪阿念了，他也不劝小夭休息，雇了最快的天马，带着小夭去了轩辕城，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没有住颛顼送的宅邸，随便找了个地方下榻。 　　

      小夭实在是哭累了，沾床就睡，心里惦记着明天去打探消息。她实在是不想见到颛顼，她想着办法如何潜进去问问颛顼身边的人，只是问问那海贝上的血咒是如何布置的…… 　　

      迷迷糊糊，感觉璟躺在旁边抱住了自己，小夭也勾住他的脖子抱着睡觉，唇间落下了轻柔的一吻，小夭睡着了。 　

　

      或许是太累了，第二天转醒，已经到了下午，醒来时，璟依旧睡在旁边，握着她的手。 　　

      小夭爬起来，拿了一截扶桑神木——这还是阿念送她的新婚礼物，打算去找阿念。璟听到动静立刻就醒了，抓住小夭的手腕，问她去哪里。小夭说要去找阿念。 　

　

      璟抬头看着小夭的眼睛，神色复杂，痛苦中带着一点期待，问：“你身体里流的，是不是相柳的血？” 　　

      小夭不知道璟今天是怎么了，从没看过他这么迫切的逼问的眼神，便坐在他身边不与他对视，说了相柳在海底用情蛊以命续命为她疗伤的事情，这次她毫无隐瞒，说了相柳陪她说话、陪她看月亮了种细节，显然是承认了她身上流的正是相柳的血。 　　

      璟刚和小夭在海岛定居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他没特地问，小夭也没特地说，只不过今天听说了相柳救她的种种细节，心下动容，也自愧不如。又有些愤恨当年怎么不是自己种下的情蛊，怎么不是自己以命续命…… 　　

      小夭讲完了。却不敢看璟，只低着头，玩着手里的扶桑木。沉默了半晌才说对不起，璟回过神，搂住她，说：“很好。” 　

　

      小夭还想着怎么道歉，怎么去买通人见见阿念见见鄞，璟说“你身体里是相柳的血，很好。我已经见过了阿念，她亲眼看着相柳布置的血咒，画给我看了。” 　　

      璟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上面有黑笔朱笔两样笔记，分明写下了要如何结咒，小妖再三确认，是阿念的字。 　　

      如何进的五神山，如何打听到血咒的来源，如何见了阿念，如何取得了阿念结咒的方法，被璟一句话平静的概括了。 　　

      小夭这才知道，为啥她醒的时候璟还在旁边睡觉。 　　

      “阿念说这个血咒要用的是本人的血，当时向柳带着你的血回来布置了这个海贝交给她。你身体里既然是相柳的血，一定也可以结咒救回相柳。” 　　

      她的血？小妖在脑子里略过了过时间线，她的血不是去给共工的军队练药了吗？相柳什么时候还有她的血？ 　　

      “现在方法有了，你就得听我的了。”璟把阿念给的笔记揣在怀里，“阿念说，这血咒需要好多的血，相柳可是带着你的一身血来的，她还以为相柳给你放成人干儿了。” 　

      小夭愣住了，耳畔听见璟说要带她出去走走散心，买补血草药，养好身体才准她放血，心里却想着和相柳在小岛见得最后一面。 　　

      那一夜，相柳几乎放干了她的血……她恨相柳算计、无情，发誓和他此生不复相见…… 

      那些血……居然是相柳用来救自己的么？ 　　

      原来相柳早就知道颛顼干的事情，也早就知道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他暗示完了璟的死因，就放干了自己的血，预备着救自己？ 　

　

      相柳……相柳…… 　　

      你究竟还瞒着我多少事情？ 　

　

      和璟上街散了散心，小夭把这段故事详细的讲给了璟。她没办法对璟有所隐瞒，也实在需要一个宣泄口。 　　

      璟一边听，一边喂小夭碎肉，一边跟着她漫无目的的逛，一边买了些补血的灵药。他自己听着都动容了，不知道他和小夭加起来，欠了相柳几条命。 　　

      而相柳的心思，涂山璟同样作为男人，还是大荒最聪明的狐狸家的男人，他怎能不晓？ 　　

      但是如果不拼尽全力尝试救救相柳，且不说自己亏欠他，小夭今生，怕是永远不会“无忧”了。 　　

      身边没人照顾，璟带着小夭回了轵邑，又派神识小狐狸去海岛上找来了苗莆左耳方便照顾。他和小夭商量，在轵邑养好身体，取好血，再回海岛找海贝结咒，救相柳。 　

　

      轵邑的日子一过就是小半年，一来璟让小夭不着急，先养好身子，二来小夭近乡情怯，居然磨磨唧唧的也没有催促。 　　

      半年来，左耳终日守着家门，苗莆终日守着药锅，璟终日守着小夭，小夭终日抱着药碗，白芍阿胶何首乌当饭吃，每每上火的流鼻血。 　　

      不知道是补药的功效还是小夭觉得生活又有了盼头，每天乐呵呵的，精神旺盛的不得了，总得跑出去练习射箭。 　

　

      闲暇时就抱着药碗倚在门口，和左耳絮絮叨叨，讲相柳的故事。 　　

      左耳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知道现在小夭在做什么，很兴奋。璟看着蹲坐在门槛上的小夭，活脱脱还是清水镇的小六。 　　

 

      …… 　　

 

      小夭拿了鼎取血，瘫软在鼎沿上，她几乎要把最后一滴一血都放干，璟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劝也没用，一边拉着她的刚放干的那只手疗伤，一边给她注入内力。 　　

      “你花了三十七年以命续命的救活我，给我留下了可以畅游大海的血，如今换我来救你。” 　　

      小夭听见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又想到那个晚上，她发誓与相柳永不相见。 

　　

       那夜，她一滴一滴鲜血放满了鼎，一秒一秒时间，回忆起他们的点点滴滴，她恨相柳的精明冷血，笑自己的天真。 　　

      那夜，血滴滴答答，时间一分一秒，仿佛过了几百年…… 　　

      相柳啊，你何必对自己如此的心狠，又何必如此的嘴硬？ 　　

      为何宁可让我恨你入骨，永生不得相见，也不让我知道你对我的一点好？ 　

　

      所以……所以你带我遨游大海，变成防风邶带我游玩，教我射箭，屡次三番救我，哪怕放干我的血，其实都是为了我对不对？ 　

　

      对不对？ 　　

       “小夭……”纵使璟有心理准备，看着这快满了的一鼎血也心惊，眼见小夭快要失去意识了，他忙给小夭止了血，包上伤口，抱回床上。 　　

      璟伸出手，催动灵力，鼎中的鲜血流光飞舞，化作快赶上鸡蛋大小的血红珠，落在他的掌心。 　　

       苗莆拿了一个小锦盒，璟把血红珠放在里面，用灵力封上，拿给瘫软的小夭，把小夭的手覆在上面，让她安心握着。 　　

      左耳默默地退了出去，苗莆满脸心疼的下去熬药。 　

　

      璟还是站在床边，看着小夭已经睡了，他没有坐，也没离开，就是静静的待在原地。

      曾经他在清水镇的河边，也是这么静静的站了一夜，那一夜，相柳带她出去，几乎是一夜未归。 　　

      什么时候？早在清水镇么？ 　　

      璟看着小夭熟睡的面容，成婚后，他无数次在小夭熟睡之后仔细端详。这张曾经能够给他极大安慰的睡颜，如今却越看越陌生，越看越害怕。 　　

      小夭抱着那个锦盒，面色泛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但是脸上却很安然。 　　

      为什么相柳能做到的，我就不能？ 　　

      涂山璟看着小夭的脸，突然的就释然了。从今天起，他誓死也要守护小夭的幸福。让小夭依旧做自由自在的玟小六，而他，也是永远不会离开的叶十七。 　

　

      又在轵邑养了一个月，璟带着小夭回了海岛。临走时去涂山氏的铺子取回了那枚已经炼制好的鱼丹红。 　　

      看着这共同生活了近百年的小岛，一草一木都有家的温馨。 　　

      原来不想忘记的人，纵使百年，亦是徒劳。 　　

      璟想。 　　

      “璟！来帮我！”小夭拖拽着一个海贝从水里探出头朝璟招手。 　　

      她最熟悉这片海域，知道去哪里找到遗弃的大白海贝。 　　

      璟没用灵力，下水去接过了海贝，扶了小夭一把。 　　

      他一直以为。这近百年，他们隐没在芸芸众生之中，已经成了人间的普通夫妻。 　　

      他们一起云游，捕鱼，还在小岛上试图种田……

      他们亲手搭起了自己的屋子，一砖一瓦，都是他上去贴的，模仿着清水镇的小民房建的。 　　

      他们多次在灯下相拥着，回忆起他们的点点滴滴，当然，小夭也零星的讲过相柳的故事。 　　

      他们甚至有过一个自己的宝宝……但是小夭身体不好，又好动，没能留下，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曾以为，小夭和自己的余生，都是属于对方的。 　　

      但其实在听到相柳死讯的那一刻，他看到小夭的神情，就已经知道小夭的心不只属于他一人。 　　

      或许是更早的时候，他就一直都知道。 　　

      当时他知道小夭和相柳不可能，相柳何尝不是因为如此，才会默默地为小夭铺平道路而后全身而退。 　　

      但如今，他应该如何面对将要复活的相柳，和见到了已经不再背负共工军师身份相柳的小夭呢？ 　　

      这是他的妻子，但是如果只能因为“妻子”困住小夭，他宁可还小夭自由。 　

　

      “璟……”小夭看他神色复杂，平静的愉悦下透露着不易察觉的痛苦，轻轻的呼唤他，“对不起，我只是……”只是什么？只是想要救活相柳，回报他的恩情么？ 　　

      “小夭，”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你已经很久没叫过我十七了。” 　　

      小夭一怔，抬头看着璟，他已经回过神来，眸子里满是温柔，略带笑意。 　　

      “十七……”她理解了璟的意思，现在他不是璟，而是叶十七，是无论她做什么，都会毫无顾虑的帮助她、支持的她，不离不弃的人。 　　

      没想好应该道歉还是应该说谢谢，迟疑了半晌，小夭湿漉漉的抱住了璟，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不敢直视。 　　

      璟用灵力帮小夭干了衣服，也回抱住她。 　　

      “十七，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的。” 　　

      “是我太贪心。” 　　

      “你贪心，很好。”璟温柔的说，“你贪心，我才能有机会满足你的贪心。”

      璟扶着小夭的头，慢慢的说：“但凡我有，你皆可拿去。若是我没有的，我帮你去寻。” 

      小夭的心又一次的被化开了，当年在清水镇，小六心虚的找他讨要冰晶风铃，十七也是这样说。 　　

      小夭想要说话，但是却无从开口，关于相柳，她还能解释能什么呢？ 　　

      “你对相柳的心，我没资格过问。但你对我的心，我无比清楚，也很安心。而我的心，就是想让你幸福快乐，哪怕冒天下之大不讳，我都想让你永远，幸福快乐。” 　　

      小夭紧紧抱住璟，心中五味杂陈，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贪心，但是她不可能放弃相柳，最近大半年汲汲于救相柳，却从没认真想过，等相柳复活，要怎样面对他、如何相处。 

　　

      “十七，谢谢你。” 　

　

      “你不用说谢谢。” 　

　

      涂山璟早就熟记了血咒，麻利的处理那枚贝壳，小夭忙前忙后，给他打下手。 　　

      洗后的贝壳洁白纯净，微微透亮，璟帮着小夭，在里面结上了收集主人灵识的血咒。 　　

用小夭体内流淌的相柳的血。 　　

      血咒贝壳刚结好，小夭就跑去催苗莆午饭。 　　

      “多吃点啊，下午陪我下海惹海怪。”小夭卷着袖子给璟夹了块鱼，很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二章：惊鸿照影来

      小夭的尖叫声和笑声响彻海底，璟含着那枚鱼丹红，含笑着看着她。 　　

      小夭拖着海贝到处招惹海怪，目的就是引得海怪攻击，自己遇险。璟远远的站着，保护小夭。 　　

      但是小夭仿佛真的不需要他保护，只要有什么千钧一发的危险关头，总是有突然出现的暗流帮助小夭脱险。 　　

      相柳的念力，真的足够倾覆大海，来在每个危机关头保护小夭。 　　

      因为知道璟在不远处，所以小夭看海怪扑来惊吓害怕时就会大声尖叫，看到鱼怪被暗流推来气急败坏的样子又哈哈大笑。整个海底洋溢着快乐的气氛。 　　

      这个招惹鱼怪的游戏真的很好玩，一开始小夭还有点心惊，后面越来越像个海底霸王，举着贝壳要去敲海怪脑袋，还追着鲨鱼挠痒痒。 　　

      每当海底突起暗流，小夭手里的海贝就会泛起红光，暗流消失时，就有一条银河泛着微弱的银白的光，宛若天空星移斗转，飘飘荡荡汇入雪海贝。 　　

      小夭知道，这一定是成功了，但是海底冒险和鱼怪生气的脸都太过搞笑，所以她一时来不及激动，还在以各种方式让自己遇险。 　　

 

      ………… 　　

 

      血色阵型中间，有一点极其微弱的银白的光芒在乱撞，让人想到星河璀璨，让人想到塞外凝霜，让人想到玉龙飞雪……这是小夭最熟悉的银白色，她之前觉得这颜色冷落冰霜，让人一看就想起漫天的雪花。 　　

      而如今看来，这白色是多么灿烂，多么纯粹，多么单纯又隐忍。 　

　

      乱撞的神识在破窗而入的月色的安抚下平静了下来，卧在贝壳里，乖巧的一动不动，仿佛一汪映月的潭。 　　

      小夭蹲在贝壳旁边出神的看着相柳的神识，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了刚刚从玉山得知相柳有救的满心激动欢喜，只有一抹淡淡的忧伤，没缘由的烦扰着她。 　　

      “相柳……我真的……很想你。”她抚摸着贝壳的边缘，声如细蚊。 　

　

      把贝壳摆在床边，她爬上床，抱住装睡的璟。 　　

      她真的很爱璟，璟给她了她想要的生活，想要的坚定的选择和永远的依靠。这是她三百年来漂泊的唯一所求。 　　

      在这将近百年中，和璟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很甜蜜，璟永远都温柔的在自己身后，她会有小女孩般的欣喜，会在被吻住的时候心脏砰砰直跳，会紧张，会期待，也会害羞的抬不起头。 　　

      这样，是不是对璟不公平…… 　　

      璟在被子里搂住她，在她唇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问：“今天累了吧。” 　　

      小夭摇头。 　　

      璟的脸紧紧贴着小夭，气息柔和的扑在小夭的颊上，“好好休息吧。” 　　

      璟有时候睡觉会把尾巴露出来，现在他的尾巴只有装饰的作用了，不能再用作法器，但是当枕头当被子或者抱着睡，都是极好的。 　　

      他用尾巴垫着小夭的脑袋，让自己能搂住她的同时她也能睡的舒服，然后再紧紧抱住她。 

　　

      一个月来，小夭日日下水去收集灵识，可以说仗着相柳在海里为祸一方了。而这一个月亲眼见到她在海底有多么安全快乐，所以璟离开了几日，说回青丘去取点东西。 　　

      璟不在，小夭更是一头扎进海里，恨不得晚上也不休息，只拖着贝壳去各种地方乱转，海怪都已经怕她了，任由小夭如何追打咒骂，只绕着她走，急得小夭直拿头去撞礁石，希望暗流来把她推开。 　　

      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海贝中相柳的灵识逐渐汇聚，越发成了小夭熟悉的样子。

      月圆之夜，小夭支开左耳，带着相柳去海面上看月亮。 

　　

      这个她记忆深处的地方，和这再熟悉不过的月亮。 　　

      是啊，只要世间还有这样的月色，生命就很宝贵。 　　

      “当年你在海底救我，也不和我说说话，差点闷死我了。” 　　

      “如今不知道你有意识了没有。为了防止你闷死，我也带你来看月亮啦。” 　　

      “之前那枚大海贝，就像是我们的家一样，你真是，居然给销毁了，想想就生气。” 　　

      “还有我的狌狌镜！你把我的宝贵记忆全都抹了，等你醒来我得再在你脸上画九只眼睛！重新照一次赔我！” 　　

      “你看，今天的月亮依旧很美，你这个宝贝地方还真是适合赏月哈。” 　　

      “你知道么，我已经和璟成亲了，我之前的梦想已经成真了，但是自从那天听说你战死，我就再也没有纯粹的开心过。” 　　

      “你救了璟，救了我，就是为了让我有人相依对不对？” 　　

      “还有海图和箭术，你做这么多，都是为了让我一世安乐无忧，对不对？” 　　

      “一世安乐无忧……想不到你这九头妖还挺有心的嘛。” 　

　

      “那你可得快点醒来了，自从你战死，我可是天天忧伤。”小夭一见悲痛的对着贝壳絮叨，“你那些努力，啧啧啧，可都是前功尽弃喽。”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那个死毛球！把我那么小巧可爱善良天真胆小的腓腓吃了！” 　 

      小夭烤着火，怀抱海贝，在月亮下一句一句说起和相柳的曾经。从清水镇说到轵邑，从相柳说到防风邶……一直说的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海岛。把自己弄得又笑又哭，最后说到相柳战死，居然蜷缩在月下呜呜的哭起来。 　　

      海贝泛起银色的光，仿佛相柳正在回应她。小夭边哭边念叨相柳的名字，边念叨边数落相柳心狠，数落他傻，边数落边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和思念……直到月亮西沉，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晚上。 　　

      小夭眼睛肿的桃子一般，却还在吊儿郎当的开玩笑：“我已经有璟了，我救你一命，你给我做小妾吧，我肯定对你们俩雨露均沾，璟肯定温柔贤淑，忍让你，不和你吃醋。” 　　

      贝壳泛起银光，“你这是在找死。”小夭在心里给相柳配音。 　

　

      自己想着，扑哧一声笑出来，眼见的天就要亮了，她赶紧带着贝壳回了海岛——虽然璟不在，但是左耳要是发现自己一晚上都不见，得发疯一样的找她。 　

　

      璟几日便回来了，带回来很多昆山玉髓，还有涂山氏的各种灵丹妙药，但是发现相柳仅仅是个灵识，压根用不上。 　　

      成百里者半九十，小夭本以为一个月下来，收集灵识这事儿基本完成了，但相柳余下的灵识散逸整个大海，越来越难收集，真等到大功告成，已经又是小半年了。 　

　

      盛满了相柳灵识的海贝一点都不安分，流光飞射，仿佛随时要冲破阵法。 　　

      小夭蹲在贝壳旁边，滴了几滴自己的血轻声安慰。第二日一早璟就陪着小夭跑了一趟玉山，把血咒海贝托给獙君照料，把相柳沉在瑶池底，小夭每个月来一次，趁着月圆之夜给他喂心头精血。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平静，璟还是陪着小夭何处游玩，偶尔回清水镇住住，偶尔趁着颛顼不在私下去找找阿念，偶尔去看看父亲的打铁铺子，偶尔去九黎族蚩尤的竹楼小住，偶尔也偷偷回青丘看了看瑱儿——小夭看璟是真的心疼这个孩子，所以爱屋及乌，也对他很好。 　　

      天地之大，随处可去，随遇而安。要不是小夭每月都赶回玉山喂相柳心头血，璟还依旧觉得现在过得就是寻常夫妻的生活，还时常认为，彼此都是对方最重要的伴侣…… 　　

      就这样，五十年一晃而过。看来相柳复活只是时间的问题，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几百年。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小夭去瑶池底给相柳喂血，璟和獙君在凉亭下棋，两人一起等着小夭。 　

　

      每个月都有一夜，璟是和獙君度过的，獙君试探过他对相柳的态度，但是看到璟淡淡的神伤，总不忍详提，最后还是璟来安慰獙君。 　　

      每个月圆之夜，小夭都陪伴相柳度过，陪他说话，给他讲这一个月的见闻，给他喂血…

      “说起相柳将军……我还给他准备了礼物，估计下下个月就可以给小夭了，我都不介怀，獙君何必替我介怀呢？” 　　

      璟正和獙君卖关子，远远的看着小夭从瑶池出来，赶紧起身要去迎她，却看见小夭的影子摇摇晃晃，倒在花丛中。 　

　

      璟飞身抢到小夭身边扶起她，獙君也赶了过来，小夭微微喘气，在璟怀里弱弱的说着头晕。 　　

      璟搭了一下她的脉，脸色一变，输了一点灵力，赶紧扶着小夭回房躺下。 　　

      “獙君，劳烦您帮我看看。” 　　

      獙君一搭脉，一双修长的桃花眼立刻泛起光来，眉开眼笑看着璟，不说话。 　

　

      小夭牵着璟的手贴在自己头上，正哼哼说不舒服，看着璟神色凝重，又看獙君的表情仿佛春日桃花，忙好奇问是怎么了。 　　

      獙君看着璟的神情，没敢太把开心写在脸上，笑着问小夭：“以后咱们小夭若生了一只小狐狸，是不是可以叫我爷爷呀？” 　

　

      小夭登时脸红，要打獙君被躲过去了，獙君摇着三个手指，一步一顿的向屋外走，对小夭和璟笑着说“快有三个月喽”。 　　

      “小夭……”璟面色复杂，眉心微蹙，但是依旧难掩喜悦。 　　

      璟：“对不起……我太粗心了，我居然，我居然今天才知道……” 　　

      小夭：“彼此彼此，谈不上谁更粗心。” 　　

      “你还好么？感觉怎么样？这怀胎辛苦，最耗气血，刚才又割了心头血，你可还好么？” 

      “放心吧，我很好，我有点累了，想喝水。” 　　

      “好。”璟起身，倒了杯水端来。

　　

       “璟，十七，你不开心么？”小夭看他神色中除了心疼担忧，还隐隐有别的意思。 　　

      “我怕，我怕你觉得这个孩子，碍事儿……”璟低着头，轻柔的扶起小夭抱在怀里，给她拢上被子，把茶盏送到她唇边，“咱们要救相柳，你的身体，很重要……” 　　

      小夭抿了口茶，没得空说话。 

　　

      “我担心你的身体……但是我很欢喜……” 　　

      “我也很欢喜。”小夭喝了水，用牵住璟的手，示意他放下杯子，“有了咱们的小狐狸在肚子里，我十分欢喜。” 　　

      “十七，这是咱们的宝贝，这次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也一定会保护好他。”小夭拉着璟的手，放在肚子上，之前他们就丢过一个孩子，因为自己贪玩儿太不小心，这次不论如何，都不能让悲剧重演。 　

　

      璟本来担心小夭一心救相柳，无心再去顾虑孩子，这小宝贝来的太不是时候，怕他惹小夭不耐烦，所以一直略有愁容。 　　

      但是他多么渴望有了这只小狐狸，他和小夭又多了一分羁绊，所以听到小夭这样说，各种情绪都化成了激动和欢喜。 　　

      “好。我也会保护你们。”璟抱着小夭，感觉已经抱住了全世界。 　　

      “你饿不饿？人家说怀胎辛苦，总是容易饿的，现在半夜了，你是不是饿晕了？”璟护住小夭，又给她输了一点灵力。 　　

      “想吃什么嘛？我去给你弄来，顺便问问獙君，九尾狐的心头血九头蛇能不能吃。” 　

       “不想吃，明天问，想你现在陪着我。”小夭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好。”璟抱着小夭，露出尾巴来给她靠着盖着，“咱们睡一觉，明日去轵邑城吧，那边住着安全，买东西也方便。” 　　

      “我想去清水镇。” 　　

      “好，就去清水镇。” 　　

      “有点想吃冰冰的小玉瓜了。” 　　

      “可以吃温温的小玉瓜，我用灵力给你温热。” 　

      “那我不吃了。” 　　

      “你躺一躺，我去给你弄点好吃的，再给你切块小小的小玉瓜。” 　　

      “不要，你先陪我一会儿。” 　　

      “好。” 　

　

      小夭靠在璟的尾巴里，被紧紧搂住，感觉很有安全感，迷迷糊糊就想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璟看小夭睡了，怕蜷坐在自己怀里不舒服，想要轻轻把她放下躺着，用尾巴垫上，“相柳的事儿我会让瑱儿悄悄派人去查，不会耽误的，我陪着你，你安心养着身体，好好休息。” 　　

      正想阖衣在旁边胡乱睡一夜，就看小夭睁开一只眼睛，迷迷糊糊对他笑，“你别多心啦，一百年复活和一百零一年复活有区别嘛？救相柳再重要，也不能不为宝宝着想嘛。” 　

      小夭一只手拍拍肚子，一只手摆了摆，“起先我一门心思想让相柳回来，现在真知道他可以复活，却害怕那一天的到来……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璟怎能不知她的近乡情怯？却宽慰道：“怎么面对？咱们请他来小岛上同住，用他九个头陪咱们小狐狸玩儿……” 　　

      “人家可不愿意跟咱们同住呢。” 　　

      “他会愿意的。”璟笑着说。 　

　

      敲门声，獙君提了一个攒盒进来，看见璟和小夭的神情，也笑起来，“玉山口味都清淡，虽然不算可口，但是都是好东西，我还炖了一点肉羹，加上米已经煮了一整天了，本来预备给你们明天早上吃，如今先给小夭当宵夜了。” 　　

      獙君把攒盒摆开，是几样点心小菜，两片小玉瓜，还有一小碗煮的烂烂的肉粥。 　　

      小夭已经自己坐起来了，璟给她拿了一片小玉瓜，自己端上粥吹凉。 　　

      “当年阿珩怀着你，我还是一只獙獙兽，看着别人照顾她，如今，阿珩也要抱小孙子啦。”獙君站在一边，搓着手，看着璟喂小夭喝粥。“我是不是第一个知道的？真是荣幸啊，荣幸之至。” 　　

      九尾狐族的心头血，自然是上等灵药，对相柳肯定是有利无害，虽然不比小夭能用相柳自己的血唤醒相柳，但是吊着他的神识一定是没问题。 　　

      他们三个人在屋里商议，以后每个月圆之夜，璟和小夭依旧来玉山，但在小夭生产养好身子前，都由璟来喂心头血。 　

　

      小夭本就不急切让相柳苏醒，所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璟见小夭同意也很开心，只有獙君心想，璟有九尾狐族最纯正的血统，相柳真是好福气啊……

      璟之前和相柳做生意的时候就知道，回春堂隔壁的铺子是他的地盘儿，所以相柳死后他一直用灵力护住这两间屋子，方便小夭想回清水镇时落脚。

      清水镇有小六和十七最美好的回忆，但同样也有小六与相柳最美好的回忆，所以这些年来，小夭常回来看看，但并没有住过，往往是怕勾起伤心事来到就走了，所以那间屋子保持的原样的简洁，没有收拾过。

      璟和小夭乘着最舒服的天马拉的软轿到了清水镇，苗莆左耳还没赶来。璟麻利的收拾出院落房间，晒了一院子的被褥，又接水洒扫，生火做饭……他给小夭搬了一把摇椅坐在院子晒太阳，随时都能看到自己。

      现在璟寸步不离小夭，就差一直跟在她旁边摇尾巴。

      小夭坐在摇椅上晃着脚，一边对着十七指点江山，一边啃鸭脖子——刚刚璟去隔壁回春堂买来的，十七的手艺被麻子串子的孙子曾孙传承下来了。

      “小姐——”苗莆从院门口就飞扑进来，抱住小夭，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喜欢叫小姐。

      苗莆伏在小夭膝上，一只手摸着小夭肚子，一脸欣喜的抬头看小夭，眼睛亮亮的，直盯着小夭问“可是真的？”

      璟与小夭对视，一脸我没告诉过她的表情。

      “璟公子说，让我们来清水镇打扫等候，要过来小住，说有喜事，左耳告诉我，一定是小姐有了。”苗莆紧紧抱住小夭，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

      左耳靠在院门口，对着小夭傻笑。

      大家一起收拾，加上璟的灵力一直都在，很快这里就成了一个温馨的小家。然后动手给外爷父亲都写了信，怕颛顼跳脚，在给外爷的信里顺便问候了颛顼。

      当时璟和小夭婚前打点完了涂山氏的一切，留了两家小车马行在手，本意是为了保障自己和小夭的生活。这些年抽空处理一下，生意一直很好，但是他和小夭的生活没什么花销，小夭无聊时又喜欢出去当游医，也有收入，苗莆和左耳俩也不稀罕钱，所以所以存下了很多，都留给了静夜胡珍和马车行的伙计了。

      所以如今想给小夭弄点好东西来，对涂山狐狸来说轻而易举，但是俊帝黄帝仿佛璟和小夭饿的揭不开锅了似得，每月派人送各种东西来。

      颛顼更是疯狂，小夭的衣服饰品，爱吃的爱玩儿的，解闷的……把大荒最好的东西都收集来了，小夭直骂他烧包，再到小宝宝的鞋袜衣服，到小床小车，玩具肚兜，金银平安福……小夭想不到的东西，他也隔三差五的送来，由此还怕不够，要让潇潇来清水镇保护她。

      “潇潇在这里我才更危险的吧，不然谁认得我呢。”小夭把别的东西都收下，打发潇潇回去。

      潇潇不愿意走，直到小夭嬉皮笑脸的说，“你打不过左耳。”才无奈离开。

      璟每日陪着小夭逛街散步，去回春堂坐诊玩耍，期间还去轵邑见了见父亲，每过一月，璟就带着小夭回玉山，自己给相柳喂心头血。

      小夭的肚子逐渐大起来，在清水镇的第三个月，璟说有东西在涂山府上，问小夭要不要一起去拿，走一走，散散心。

      “什么东西？”

      “相柳的神识就算苏醒，是不是还少一具身体？”

      小夭这才想起来，相柳复活少一具身体，他的真身早就爆裂开了：“你给相柳准备了一具身体？”

      “不是普通的身体，是用青丘仅有的两根千年狐尾加上我的心头血同时炼制的，瑱儿亲自监督着，已经五十多年了，这个月应该就好了。”

      璟说话向来轻飘飘的，再艰难的事儿他说起来也轻描淡写，当年小夭找他办再艰难的事儿他都云淡风轻，如今却如此描述这具身体。小夭知道这法器珍贵，也听出来，这小狐狸现在因为相柳有点危机感了。

      “整个青丘就这两根，放了几百年了，你何必用如此珍贵的千年狐尾。”

      “几百年都没用了，放着也是浪费了。千年狐尾炼制的傀儡可以注入灵识，因为是我的心头血炼制，所以等灵识的主人苏醒后，由我再喂九十九年，便可以真正的拥有这具身体，和天生的没什么两样。”

      小夭突然知道了为什么那天璟说相柳一定会和他们在海岛住……

      “那为什么用两根呢？”

      “一个炼相柳，一个炼九头怪呗，九个头的灵识挤一个身体不舒服吧。我们欠了他这么多条命，虽然没有九根狐尾让他做九命相柳，但是做一个二命相柳还是可以的。”

      看小夭哽住了不说话，璟赶紧哄她，“这样相柳如果愿意，熟悉身体后就可以变出九个头的原型，你不是说要让我九个尾巴给他九个头做围巾，如今我的断尾都补上了，他只有一个头，岂不是可惜了。”

      小夭撇着嘴，快要哭了，她知道璟一直在包容她对相柳的爱，也知道璟一直包容相柳，但是却不知道他居然做到了如此程度。

      “你不开心嘛？”璟捧起她的头，轻轻一吻。

      “傻子！”小夭哭着抱住璟。

      “你才傻呢，咱们之间，何必分你我，你开心了，我就也很开心。”璟知道小夭是喜欢的，拍拍她的头，“走吧，咱们去散散心，今晚去给他喂心头血的时候顺便让他住进身体。”

      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玉山的气候十分舒适，小夭披着薄薄的一层披风，挺着快六个月的肚子坐在瑶池边上，璟把贝壳带到了湖面上。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皎皎如玉，近挂天边，璟打开了旁边装着傀儡的锦盒，催动灵力，两只粘连在一起的狐尾傀儡飞到半空，在月下显出清晰的影子轮廓。

      璟用心头血，先喂给小傀儡，那小小的傀儡沾血后不断变大，几乎变得要比月亮还大，这是一只通体洁白的九头妖，九个脑袋都耷拉着，没什么生气。

      璟一手控制傀儡，一手绕了个花，从血贝中引出相柳的灵识，源源不断的注入傀儡，月下流光飞舞，湖面反射这一条光河，照的璟浑身透亮，白的仿佛九头妖怪一样。

      约莫过了一刻钟，贝壳里已经空了，而九头怪的面色却红润起来，每个脑袋看上去都栩栩如生。

      璟收拢双手，九头妖的身体也在渐渐缩小，合掌的刹那，在璟的背后生出了九条巨大的蓬松的尾巴，光华飞泄，小夭身边的獙君赶紧跪下行礼。

      也是同时，九头怪的身体不见了，而是随着璟合掌缩进了一个婴儿大小的人偶中，那个人偶散发的刺眼的白光，划破了夜空的黑暗，因为太亮了，小夭没办法看清那是什么，但是她知道，那是相柳。

      相柳的身体越来越大，光芒越来越柔和。一直到变成了和真人一样的大小。周身只有一层淡淡的银光。

      小夭看的愣住了，獙君在她旁边小声的提醒“过会儿璟会把相柳的身体重新封入血咒海贝，如果你的身体还好，可以取一点点心头血打开血咒，不然璟要用九尾狐血硬闯。”

      “悠着点，一点点就行，一滴也够了。”

       小夭听罢，就知道璟本是打算自己闯，赶紧割了一滴心头血，用掌催动，点入海贝，海贝红光漫天，璟偏头看了她一眼，双掌向下按，把相柳的身体封入海贝，也用自己的心头血点入相柳嘴里，随即合掌，红光乍收，九尾也瞬间不见，漆黑的夜色中，只有海贝，散发着幽暗的光。

      璟坐在原地，略略一运气，问小夭，你要看看么。

      小夭点头，璟把贝壳推到岸边，白发如云，未束发髻，还是那个纤尘不染的相柳，五官俊美到妖异，风姿绰约，整个人也干净整洁到妖异，仿佛随时就会醒来。

      “相柳……”小夭不觉滚下泪来，握了握他的手，这手刚运转过九尾狐的心头血，还有些温热。

      “有我这傀儡，”璟说，“他应该十几年就苏醒了。”

      獙君仍旧把贝壳沉入了瑶池底，璟抚摸着小夭的头，“放心吧，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一早回到清水镇，就看到左耳和一个白发少年在门口对质，两个人都死死盯着对方，一动不动。

      “左耳，要不让他先进去坐坐？”回春堂这些日子已经认识了隔壁的四个人，麻子的曾孙叫麻片，正在劝左耳。

      “小宝柱，你先来咱们家坐坐，这家主人快回来了，回来了咱们再来拜访。”串子的曾孙叫串狗儿，正在劝那个白发少年。

      小夭正在想宝柱这个名字如此熟悉，而白衣白发的小宝柱更让她觉得亲切，挽着璟走到门口，看见左耳冷冷的看着白发少年，面色不善。

      那白发少年按剑不动，眼眶红红的，只盯着这个院子。

      小夭看他感觉无比熟悉，却又面生。

      麻片和串狗儿看到小夭和璟回来，都赶紧迎上来，“这个是小宝柱，是之前照顾过我爷爷的宝柱的……兄弟，长得一模一样，是个好人，你别误会，你们这间之前是宝柱的屋子，他可能思念亲人，看见住了人，心里难过，你别见怪。”

      小夭突然想起来了，之前防风邶抢婚把她带来这里，桑甜儿曾问他是宝柱的什么人，她以为宝柱是相柳派来照顾回春堂的士兵，如今看来……白发白衣……宝柱就是相柳，就是他，亲自周护着回春堂三代人的周全……

      而眼前这个少年……

      相柳……堂堂大将军蜗居在回春堂，只为了帮玟小六照顾他的家人么？

      小夭几乎昏厥，璟一把扶住她，然后朝着麻片串狗儿笑笑，让他们家去。

      “毛球，我是涂山璟，进来坐。”璟扶着小夭，招呼白衣少年进屋，“左耳，去叫苗莆煮点茶，打点酒，再上街切点肉回来，麻烦你。”

 

 

第三章：犹似故人归

      璟扶着小夭坐下，看她气血上涌，呼吸不畅，忙给她输了点内力，喂了点水。白衣少年跟着走了进来，行了个礼。 　　

      左耳本来死死盯着白衣少年，见他行礼，才去找苗莆。 　　

      璟担心小夭伤心过度，边轻轻摇晃着她，边向白衣少年致歉，请他坐。 　

　

      小夭努力平静下来，含着泪问，“你是毛球？你修成人形了？” 　　

      毛球点了点头，“王姬好。” 　　

      “早就不当什么王姬了，叫我小夭吧。”小夭摆了摆手，神色凄苦“你回来，找你主人么？”

      “主人死了，他之前经常来回春堂，我也来。” 　　

      小夭强忍着悲伤，听到“他之前经常来回春堂”已经明白相柳就是宝柱，心痛至极，呕出了半口血，涂山璟看着心疼，却没办法。 　　

      “你有宝宝，伤心不好。”毛球指了指小夭的肚子。 　　

      虽然曾经在清水镇和小六有矛盾，小六还拔过他的毛，冤冤相报，但是后来相柳多次骑着自己去救小夭，毛球本能上，还是要对小夭好一点。更何况，主人死了，现在见到小夭，怎么能不亲切呢？ 　　

      “毛球，我知道这是你主人的屋子，小夭和我都很想他，所以怀了宝宝之后，就搬回来住了。”璟说。 　　

      毛球点了点头。 　　

      “你现在在干什么呢？住在哪里？” 　　

      “当当杀手，没地方住，有时候住回春堂，也会认药。” 　　　　

      “既然回来了，不如和我们住下吧，也有人做个伴。”璟知道小夭见了毛球心里难受，赶紧挑着好事儿说，“你主人，我们正在救他，或许过几十年就能够苏醒，你跟着我们，可以见到你主人。” 　　

      毛球两眼放光，疑惑的看着涂山璟。 　　

      璟搂着小夭，给毛球讲救相柳的过程，感受小夭在怀里呼吸渐匀，慢慢的放下心来，故意讲的很慢，很详细，毛球也滚下眼泪。 　　

      “你才知道主人对你好，”毛球翻了个白眼，指着小夭的小臂说：“我只恨自己不能说话，除了你刚刚说的，你这把小弓箭也是主人给你做的。找的是大荒最好的器材，金天氏最好的工匠。” 　　

      小夭刚刚平静下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又不想太失态，硬生生又憋出一口血。 　　

      毛球吓得直接从板凳上蹦起来，他不知道怎么自己一句话直接让这个身怀六甲的王姬闷出一口血来。手足无措的站着，直直道歉。 　　

      涂山璟痛心不已，轻轻拍着小夭的背，落下泪来，恰逢苗莆端茶进来，看见小夭如此，大惊失色，白了一眼毛球，重重的把茶盏撂在桌子上，来扶小夭。 　　

      “苗莆，这是毛球，不能怪他，你别和他生气，快扶小夭去休息吧。” 　

　

      璟安抚毛球坐下，向他告罪失陪，赶紧去找小夭，给她渡了点真气在周身穴道舒缓的运转，又捏了一盏水，蒸腾起雾气，用幻术哄她入睡。 　　

      小夭脉象还算平稳，只是刚才伤心过度，动了胎气，璟把小夭交给苗莆照顾，赶紧回去找毛球。 　　

      他亲自给毛球收拾了屋子，请他住下，毛球见这般情景，也应下了。 　　

      左耳知道毛球是相柳的坐骑，心里亲切，欢天喜地的来找他玩儿，见到璟坐在塌上，仔细给毛球解释小夭为何如此。 　

　

      当时相柳变成共工的模样，支走了毛球去玉山给獙君送大肚子娃娃，他舍下毛球，独自吸引颛顼的军队到小岛，死在了海上。所以毛球也没能见到相柳最后一面。 

　　

      故人相逢，大家相处的都很愉快，璟次日就带着毛球去见了沉睡的相柳，毛球和獙君也相熟，当下叩谢了璟和獙君，璟扶起毛球，獙君摇摇手笑说，“要谢还是谢璟和小夭吧。” 　　

      临走，獙君叮嘱毛球，小夭怀孕了，尽量不要惹她伤心，就算提相柳，也要多提未来的开心的事儿，毛球狠狠点头，记在心里。 　

　

      自从有了毛球，小夭的出行就方便多了，只要毛球愿意乖乖的飞，比什么天马拉的车都平稳。 

　　

      又过了小半年，在一个明媚的冬日，漫天雪花反射着日光，翩然落在小院中，小夭和璟的女儿也如此般呱呱坠地。 　　

      因为在漫天大雪中出生，而小夭看着雪色，想到了和十七在清水镇度过的温暖冬日，自然也想到了相柳每次出现都飞雪的气质，所以给她起名为涂山雪色。 　　

      而由毛球提议，璟和小夭拍板，小狐狸的小名就叫二十三。因为十七加小六等于23。 

　

      小夭对二十三这个名字拍手叫绝，璟也很喜欢这个名字。起码，比雪色喜欢。 　　

      俊帝第二日就赶来了，对着小孙女越看越爱，黄帝颛顼带着阿念也来了，阿念带来了亲手缝的小肚兜。 　　

      獙君和烈阳更不必说，烈阳进门气的差点喷火，大喊这么大的事儿还瞒着他，被颛顼拎了出去。 　　

      小屋里一片温暖祥和，毛球一个人站在角落，左耳见了，去和他站在一起。 　　

      俊帝黄帝都看到了毛球，不做声，颛顼满眼只有小夭，还有这个小侄女，压根没管别人。 　　

      颛顼一行走的着急，俊帝留下住了整整一月，这一个月，已经把毛球相柳的事情打探了清楚。一点也没表现得诧异，很满意的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十五年一晃而过，二十三已经会走了，很黏涂山璟。 　　

      璟对孩子极有耐心，而且很会教，小夭心想，难怪涂山瑱小小年纪接任族长也不成问题。 　　

      二十三很活泼，像极了小夭，又非常聪明，像极了璟，璟闲来无事，就教她弹琴下棋，也注重教她灵力修为，好能保护自己，现在二十三刚会走路的小小年纪，已经能打一个小夭了。

      毛球仿佛雇来的保姆似得，就负责寸步不离的保护二十三，有时候小孩子闹得小夭涂山璟焦头烂额，毛球就驮着她出去玩一圈。 　　

      相柳被沉入瑶池，已经六十七年了，二十三刚会走路时，璟和小夭就回了海岛，毛球也跟着，现在他和左耳的关系非常铁。 　　

      这十多年，小夭每个月亲自去瑶池陪伴相柳，涂山璟和毛球轮流在家陪孩子，轮流陪小夭去玉山。 　　

 

      小夭每次和毛球去玉山，都半夜带着相柳去看月亮，这十多年里，小夭给相柳讲了无数的故事，讲了雪色如何一点点长大。也偶尔忍不住内心的思念，哭着向贝壳诉说她满腔难言的情感。 　　

      毛球在很远的地方，偷偷看着小夭，很为主人值得。 　　

      贝壳散发出微微银光，算是对小夭哭肿的眼睛的回应。 　　

      “可是，我已经是涂山璟的妻子了。” 　　

      “我们还有了雪色呢。” 　　

      小夭凝视着相柳的脸，这张无数次入梦的脸，盯久了，却显得十分陌生了。 　　

      她俯下身，在相柳唇上落下一个吻，相柳的嘴唇有温度，很软。 　

　

      小夭抚摸着相柳的面容，她分明看见，相柳眼角，有一颗泪珠。 　

　

      “下个月，我会唤醒你。” 　　

      “我知道自己是多么贪心，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璟，但是这一次，你可不可以不离开我，你这条命是我的，也是璟救的。”小夭又一次蜷缩在贝壳旁边，哭声悲咽，闻者伤心。 　　

      毛球飞到她身边，用翅膀拍拍小夭的脑袋，示意她该走了。 　　

 

      “如果主人醒了就要离开，我就给他驼回家。”载着小夭回玉山时，毛球用人声说。

      …… 　　

      地上梧桐相持老，天上鹣鹣不独飞。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夜夜减清辉，但是月复一月，清辉常在。 　

　

      因为知道今夜要复活相柳，一家人小夭谁也拗不过——毛球背着小夭，璟抱着熟睡的二十三，苗莆和左耳驾车，一起去了玉山。 　

　

      獙君和烈阳都在瑶池边等着，清辉与圆月，都盛在瑶池的波光中。 

　　

      太多的人了，小夭不好意思起来。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硕大的贝壳浮在水面，相柳在里面静静躺着，小夭飞身上前，坐在贝壳中开始运气。 　　

      随着贝壳周身红光发散，血咒的阵法升入半空，直悬在小夭和相柳的头顶。 　　

      小夭取了心头血，目光灼然，喂给相柳，相柳的身体软绵绵的也浮起来，悬在阵法正中。银丝飞泻，煞是好看。 　　

      璟坐在岸边，给相柳输送了自己一多半的灵力，也取了心头血，喂到相柳的傀儡口中。 　　

      傀儡见血得活，张开双臂。四肢也不再绵软，周身百骸仿佛都充满了力量，浑身气血也运作起来。 　　

      小夭奋力起身，漂浮到相柳的高度，源源不断的给他输血，运转周身大穴。

      月上中天。

      清光乍泻，不知是月光还是目光。相柳睁开眼睛，偏头看着小夭，微微一笑。 　

　

      玉鉴琼田的万顷瑶池，明河共影，着白贝一叶扁舟，流光映的玉山表里澄澈，恍如白昼。 

　　

      小夭抱着相柳，落在贝壳之中，她兴奋凄凉又有些惶恐的看着相柳的眼睛，伸出手碰住他的脸。 　　

      相柳眼中是她十分陌生的一种温柔。 　　

      小夭忍不住泪水，伏在相柳怀里大哭，这一哭，天昏地暗，山河失色。 　

　

      毛球开心的在半空长啸，湖边的人面色各异，都屏气凝神。 　　

      小夭忘乎所以的哭着，嘴里念着相柳的名字，相柳看着怀里抽搐的小人儿，还在呆愣。 　　

      撇眼看到了岸边盘坐闭眼运气的涂山璟，他略略迟疑，还是伸手搂住了小夭，轻柔的拍着她的背。 　　

      “这几十年也不知道在我的贝壳边哭了几百回了，还哭。” 　

　

      小夭不买他的账，听他这样取笑自己，就知道趴在贝壳边说的心里话相柳都听到了。又笑又哭，哭声的比刚才更大声了。 　　

      璟睁开眼，看着海贝中的两个人，随即又闭上，兀自运气，小夭没什么灵力可言，只有血，相柳复活，全靠他吊着。 　　

      左耳眼里噙着泪，出神的看着海贝。

　　

      二十三在苗莆怀里醒来，瞪大眼睛，伸手要去抓贝壳上的相柳，说道：“娘亲，毛球。” 

      神族的孩子说话走路与人族无异。但寿命漫长，幼态的时间也很长，往往一两百岁时还像七八岁的小孩，如今十六岁大的二十三，还仿佛人族一个刚会走路的娃娃。 　　

      獙君弯下腰，指着贝壳给她说“你娘亲在救相柳叔叔，相柳叔叔和毛球一样喜欢雪色，娘亲救活他陪你玩儿。” 　　

      烈阳在树上，冷眼瞧着这一切，悄悄抹去眼泪。 　　

      相柳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抱着小夭的手越勒越紧，借着小夭的肩头悄悄蘸去眼泪，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音平静下来，半晌才说，“不哭了，我这不就回来了。” 　　

      “相柳……” 　　

      “我回来了。” 　　

      这几十年间，相柳已经听小夭哭了太多次，一次次掏心掏肺的坦诚公布，哪怕再冰冷的心都该融化了，何况是面冷心热的相柳？ 　　

      他不知道自己在小夭心里是如此重要，而这一次，他的命都是小夭给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小夭为他哭了。 　

　

      相柳搂着小夭，一手运气，感觉周身穴脉畅通，在心里暗暗感叹，涂山璟真是能舍得好东西。 　　

      相柳给涂山璟行了一大礼，谢他的傀儡和救命之恩。 　　

      毛球跑来蹭他的脸，相柳又拍了拍毛球的脑袋说“都修成人形了，还这么虎。” 　　

      又见过众人，向獙君行礼，獙君动容，赶紧还礼。 　　

      二十三见他长得像毛球，又听说过相柳叔叔很多故事，在苗莆怀里伸手要他抱。 　　

      相柳受宠若惊，有些不知所措的接过二十三，竭尽全力的温柔的样子引来众人嘲笑，涂山璟这才展露笑容，走到小夭身边。 　

　

      “小雪色，和你娘亲一样活泼，不怕人。”

　　

      獙君和烈阳早就收拾好了屋子，安顿他们休息。

　 　　

      根本不用璟提起什么九十九年护养傀儡的事情，当天夜里，在毛球叽叽喳喳的不断恳求下，相柳一口咬定，绝对会跟着他们回小岛。 　　

      本来还想明天端端架子，现在为了睡个好觉，先答应了也无妨。 　　

      璟把二十三交给苗莆，搂着小夭，一夜无话。 　　

      …… 　　

  

      次日璟说起相柳傀儡的事宜，说小岛上已经给他盖好了小屋，言下之意是邀请他同住。 　　

      相柳本是宁折不屈的性格，冷脸热心，但是他的冷脸也早被小夭哭软了，只给璟说，小夭开心就好。 　

　

      二十三醒了就不愿意做车，要相柳抱着她骑毛球，小夭和璟在天马车上怎么哄都不行，把二十三交给相柳，和苗莆左耳先回。 　　

      相柳郑重的告别了獙君和烈阳，抱着雪色骑毛球走了。 　　

      一路上毛球旋转长啸。忽高忽低，雪色兴奋的尖叫连连，相柳抱着她，思考自己住在小岛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又以怎样的身份。 　　

      思考不出来就拿毛球撒气，他拔了毛球一根毛，骂他乱飞，然后用鸟毛变成手环，送给了小雪色。 　　

      毛球不满的抖了抖，相柳呵住他，说要问他正事。 　　

      毛球听了，直骂他脑子被神族熏傻了。 　　

      “小夭喜欢你，你喜欢小夭，在一起再正常不过了，管他那么多。” 　　

      “小夭都说了，纳你做妾呢。”毛球嬉皮笑脸，被相柳结结实实打了一拳头。 　

　

      雪色抱住相柳的拳头，不许他打毛球，认真的说“我娘亲要纳你做妾。” 　　

      毛球暗暗憋笑，相柳欲哭无泪，轻轻刮了雪色的鼻子，“知道什么是妾嘛你。” 　　

      “知道！就是……” 　　

      毛球笑的往下一坠，吓得雪色大叫，相柳赶紧打断她的话，“行，咱都听你娘亲的。” 

　　

      我的脑子，该是被神族熏坏了。相柳想。 

　　

      刚到小岛，璟就把二十三抱走了，她知道小夭需要和相柳独处的时间。毛球也十分知趣的离开了。 　　

      小夭带相柳去专门给他盖的小屋，建在沿岸边的第一处高地。 　　

      一进屋，小夭就气急败坏的关上门，堵着问，“问什么？” 　　

      “什么为什么？”相柳漫不经心。 　　

      “为什么都瞒着我！” 　　

      相柳看她的神情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避开问题不答，赌气用他百年来习惯的语气冷冷的说：“做了涂山夫人，倒是长胆了，敢这么和我说话。” 　　

      小夭听相柳这么说，又是生气又是难过，感觉胸闷难忍怔在原地，红着眼眶死死盯着相柳。

      涂山夫人四个字从相柳口中出来，一字一针穿刺着小夭的心。小夭大口喘着气捂住胸口，撇嘴要哭，眼泪如注却说不出话，硬生生又呕出一口殷红的血。她神色凄苦，咬着鲜红的下唇，扶着门框滑坐在地，只不住流泪。 　

　

      相柳当即就后悔了，看她这般模样心痛不已，在心里抽了自己这张嘴一万遍。 　　

     “小夭！”他赶紧跪下扶住小夭，手足失措的搂在怀中，又担忧的看着她的脸“对不起……对不起小夭。是我的错。”

      对不起三个字从相柳嘴里出来显得格外的滑稽，相柳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小夭心中波澜，簌簌落泪。 　　

      “那我送你冰晶球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带我走？” 　　

      “小夭，你不知道你娘和蚩尤的故事，我却知道。” 　　

      小夭不知道这段具体的故事，也知道相柳的用心，但还执意要亲口问清楚。 　　

      “我早就同你说过，相柳也好，防风邶也好，我一直都在做自己。” 　　

      其实从大肚子娃娃的秘密被揭开那一刻，相柳的爱意就已昭然若揭窥见天明，多余的解释早已不再需要了，小夭抱着相柳，又一次失声痛哭。 　

　

      相柳见过吊儿郎当的小夭，见过横眉冷对的小夭，见过怒气冲天的小夭，也见过黯然神伤的小夭，却没见过这几十年哭的声泪俱下的小夭。 　　

      他抱住小夭又拍又揉，等她安静下来，从痛哭变成抽泣，相柳握住她的小臂，指着弓箭问，“你也知道了？”

      “喜欢么？” 　　

      “很喜欢。” 　　

      “还怪我么？” 　

　

      “越是喜欢，越是怪你。” 　

　

      相柳拖住小夭的头，狠狠吻了下去，小夭被勒的不得动弹，涨红了脸，她哪里见过这样的相柳？小夭记忆中只有“是不是找死·相柳”和“油腔滑调·防风邶”。 　

　

      记忆被拉回那个刚回高辛的夜晚，相柳伙同阿念把她扔进深海，逼着她从自己嘴里渡气。 　　

      回忆当时为颛顼解蛊回来，为了躲避轩辕追兵，相柳拉着“他”潜入海底，玩了一天一夜，每一口气都是相柳渡给她的。 　　

      而变成女儿身后，自己宁可憋死也不愿意亲吻相柳渡气，也正因如此，上个月，她在月下，偷偷亲吻了相柳。 　　

      这个吻，是她欠下了几百年的。 

　　

      小夭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回应相柳霸道又热烈的吻，心脏咚咚跳着清晰可闻，相柳依旧没有要放开她。 　

　

      回忆又一次，一幕幕浮现…… 　　

      在清水镇时，她还是玟小六，虽然两人针锋相对，但他却会在受伤时藏到她屋里疗伤，她也会不知不觉，把从未对人提起的不堪过往讲给他听。 　　

      回高辛后，她是未相认的王姬，他是共工的军师，冒死冲破结界，只为了来把她带走，却只能留下一句，“脚下是大海”。 　

　

      在轩辕城时，他是浪荡子防风邶，温柔体贴、玩世不恭，却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传授了她十几年的箭术。 　　

      在海底沉睡了三十七年时，他们曾夜夜相伴，那是相柳最温和的时候，带着她徜徉海底，偶尔说几句话，她却永远沉默。 　

　

      她重生后，意外获得了金天氏已经锻造了三四十年的绝妙兵器，却不知道，这全都是他的设计，他的手笔，他让她有力自保的爱意。 

　　

      赤水婚礼上，他来抢婚，要她履行承诺，他失去一个虚假身份换了璟三十七年的粮草，她却因此名誉尽毁。 　　

      他用法术窥探她的内心，“你最想和谁相伴一生？”她头痛欲裂，却也没说出那个名字。而相柳则认定，她愿意嫁给叶十七。 　

　

      从那之后，他是共工的将军，她是颛顼的妹妹，两人每次说话都刀光剑影。 　　

      最后一次见面，是因为丰隆的死，在两人曾一起游玩过的葫芦湖上，她想射杀他，他利用璟的死煽动她为璟报仇。她却不知，璟已经为他所救，正在鲛人夫妇那里疗伤。 　　

      那一夜，他几乎要尽了她全身的血，只是为了储备一点疗伤的药丸。她恨他冷酷，发誓永不相见！却不知这血，本就是为防她发现真相后自戕，救她而取。 　　

      她和璟结婚，没等来他的礼物，却在街边的饭馆，等来他的死讯。她只觉得万箭穿心，从此便再也没有一天真正的纯粹的欢愉。她不知道他的心随着冰晶球，永远封锁在扶桑神木做的大肚子娃娃里。 　　

     有人相依，有处可去，有力自保，却无你。 　　

      他抹去她狌狌镜中的记忆，决绝的离开，留她一人后悔最后一面说的那些绝情的话。 　

      哪怕百年相识在相柳眼中只是交易算计，小夭也发现，自己离不开他了。 

　　

      幸好，相柳的爱足够倾覆大海；幸好，她杀了那只鱼怪知道了真相；幸好，一切都恰到好处；幸好，现在这个人，回来了。 　　

      而且是带着满腔的爱意回来了。

      相柳的吻着小夭，仿佛天地尽皆失色，小夭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被相柳紧紧抱住，扶着她的头。　　

      这一刻，她是谁的妻子，有了谁的孩子，都不重要了。 　　

      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一个人，余生漫长，都值得等待。 　　

      璟晚间来帮相柳检查傀儡身体，两个人亲切的进行了一番长谈，相柳没了为共工精打细算的心，涂山璟也不再谈生意，小夭出生前他们就是旧相识了。 　　

      这两个大荒内绝顶聪明的人各怀鬼胎，也都知道对方怀着什么鬼胎，两个人都客客气气的，最后得出共识——一切以小夭快乐为先。 　

　

      “这死过一遭，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相柳将军了”涂山璟微笑着。 　　

      “你觉得自己还是涂山狐狸么？”相柳也笑。 　　

      “我早就不是涂山璟了，我是叶十七。”璟认真的说。 　　

      相柳不接他的话，绕开说，“哦，那你女儿应该叫叶雪色哈。” 　　

      “叶雪色就叶雪色。”涂山璟勾起唇角，洋洋得意，“反正都是我女儿。” 

　　

      有这两人达成的世纪共识，小岛上多了相柳的生活就顺利了很多。 　

　

      春去秋来，每到子午卯酉月望日，璟都会给相柳的傀儡喂点心头精血。相柳知道这狐狸是为了讨好小夭，当然也是感激自己救命之恩，并不扭捏作态的谦让，但是年复一年，他也着实佩服璟的行事。 　　

      多了相柳一个，但是先有毛球插科打诨，后有左耳这个粉丝头子隔三差五跑来问候，想让相柳教他功法。大家真如一家人般，其乐融融，最起码小夭看起来是这样。 　　

      相柳和毛球的屋子在小岛另一边的海岸，偏僻幽静，是把毛球接来小岛他自己选的“宝地”，大家一起盖的小房子。 　　

      这里和小夭苗莆那边有一段距离，相柳平日多在休息疗养，一天多半时间在运功睡觉，不见人，也没力气见人。 　　

      他的功力是基本恢复了，但是白天一两个时辰就支撑不住了，夜晚清醒点，有月亮的时候都可以比较自在的活动。 　　

      正因如此，他这里很少有人来打扰，除了—— 　　

      “相柳叔叔——” 　　

      出乎预料，小岛上和相柳最哥俩好的是雪色，睁眼就往相柳这边跑，刚学会跑的小人儿，又要骑鸟，又要打架，又要下海骑鲨鱼。 　　

      毛球已经自诩为雪色专属坐骑了，而苗莆眼中，相柳不仅是小姐十分在乎的人，还是十分合格的保姆，对他又喜欢了三分。 　　

      小夭纳罕相柳这样一个凶巴巴的大冰块子，自己喜欢也就罢了，如何招不懂事的娃娃喜欢，直到她看到相柳在胸前护着尖叫连连的雪色在毛球背上横冲直闯旋转跳跃，自己一脸兴奋的看着眼放金光的雪色问她还要不要再来一次的时候就有了答案。

      的确，防风邶是会招小孩喜欢的。 　　

      这样下去，哪怕在海底，相柳也真的会抓只海怪给雪色骑的…… 　　

      小夭日日都来看相柳，大家也隔三差五的一起吃饭。 　　

      每日见见小夭，被她照顾，相柳过得是自得其乐，他压根没把璟的存在往心里去，每日和雪色玩尽兴了回来，还能蹭小夭给雪色做的点心吃。 　　

      璟看小夭很满意，二十三过得也很快乐，天天张罗想看爹爹和相柳打架，心里虽然五味杂陈，但是也说服自己接受。 　　

      倒是毛球，左耳隔日就跑去找相柳，毛球一天不落的来求青丘公子教他下棋。 　　

      璟再聪明也想不到，毛球那十多年，常听小夭与血咒贝壳促膝谈心，他再是只鸟儿，再是头脑简单的妖怪，有了小夭十几年言为心声的熏陶，也对璟和相柳的事之间的微妙关系了如指掌，所以看雪色和左耳都喜欢和相柳玩儿，他就日日不落来找璟。 　　

      和璟聊多了，怎么喜欢上下棋弹琴这些玩意的，毛球自己都不知道。 　

　

      璟看着小岛上热闹升腾，小夭每天喜气洋洋，有一种没心没肺的开心。 　　

      小夭，如果没有龙骨狱的十五年之约，你是不是早就过上这样幸福的日子了？

　　

     几十年的幸福日子弹指一挥，有璟和相柳的悉心教导，苗莆左耳的随时陪练，雪色未满百岁，已经比得上玉山时的小夭了。 　　

      在璟和小夭的照料下，相柳恢复的很好，他在家闲不住，已经开始和毛球在外面当杀手了。 

　　

      相柳的名字当然不能再用，防风邶也不行，但是大荒杀手排行榜上，出现了新的霸主，北柳。 　

　

      这几十年年，小夭无数次借着夜色，在树上偷看相柳疗伤，长河万里，天地盛大，爱意亦是如此。 　　

      她多想再把相柳带到自己房里，再给他吸两口血，脖子也可以。 　　

      可是……

 

 

第四章：但愿人长久

      小岛的日子缓缓流淌，小夭带着二十三去看望过俊帝，二十三赖在外爷这儿不愿回去，小夭陪她在打铁铺子住了下来。 　

　

      “小夭，下回能不能把相柳带来给我看看？” 　　

      早饭时俊帝突然问起。 　

　

      小夭狠狠瞪了一眼眼圈乌黑的二十三，明显是一夜没睡，光和俊帝聊天。 　　

      “雪色都给您说什么了？” 　　

      俊帝耸耸肩，很俏皮的回答：“自然是什么都说了。” 　　

      小夭默不作声。 　　

      “之前我就说了，能救相柳很好。我起先就很尊敬他，特别好奇这是个什么人，现在落你手里了，带来给我看看呗。” 　　

      小夭知道复活相柳之事非同小可，虽然之前刚生雪色时俊帝知道，但没有过问，如今真的把相柳复活了，父王再问起来，她有点心虚。 　　

      “哎，带来给我看看，我想办法让他嫁给你。” 　　

      小夭一口茶喷了出来。 　

　

      “怎么，颛顼能取十个八个的，我女儿娶两个，不行么？” 　

　

      颛顼打败共工义军几百年过去了，仇恨淡淡消磨，为彰显胸怀，在许诺给相柳的一座山头上厚葬了战死的士兵，连相柳都立了一座衣冠冢。又在没死的士兵亲属中找了适龄女子封共工义女，一并娶了。共工没死的士兵，依旧封在之前驻军的山上，清水镇也一并给了。 　　

      别的氏族看颛顼对共工尚且如此，更是安心。但是共工基本不剩下旧部了，人非常稀少。

　　

      小夭带相柳见了俊帝，俊帝乐的喜笑颜开，但还是冷着脸问他：“还打算复兴共工旧部么？就在清水镇。” 　　

      相柳摇摇头：“义父的恩情我以命相偿，他也在不周山触山而亡，如今四海归一乃是大势所趋，我现在的命是小夭救得。” 　　

      “黑帝的胸怀，善待了共工义军家眷亲属，我自愧不如。” 　　

      俊帝点点头，问相柳，“你喜欢小夭么？” 　　

      相柳一愣，没想到小夭这个爹如此直球。 　　

      “你喜欢小夭么？” 　　

     估摸俊帝在试探自己，相柳答，“小夭已有夫婿。” 　　

      “我只问你，喜欢小夭么？” 　　

      “父王——”小夭见相柳神色凄然，想要打断。 　　

      “我问你，喜不喜欢我的女儿。”俊帝握着小夭的手，面色柔和下来。 　

　

      相柳跪下答：“地上梧桐相持老，天上鹣鹣不独飞。我与小夭种下情蛊那日，便除却巫山，非云也。” 　

　

      小夭鼻头一酸，滚下泪来。 

　　

      “你喜欢他么？”俊帝问小夭。 　　

      “父王……”小夭滴滴落泪，不回答。 　　

      “这屋里只有我们三个人，爹问题，喜欢他么？” 　　

      小夭面色痛苦，看着跪在地上的相柳，“我早就摸清自己的心了，但是九命军师，实在在不适合入女子的梦。” 　　

      “他现在就是相柳，你喜欢他么。” 　

　

      小夭跪到相柳身边，

      “鸿雁在云鱼在水，相思始觉海非深。” 　　

      一字一顿。 　　

      相柳抬头红着眼眶，看着梨花带雨的小夭。 　　

      俊帝扶他们起来，拍了拍相柳的肩，“你很好。”他拉住两个人的手，“回去好好相处，也好好好待璟。等我的消息。” 　　

      相柳郑重拜别俊帝，牵着小夭的手，骑上毛球。 　　

      情蛊已解，但是小夭能听见，两个人的心在一起跳动。 　　

       大荒内最后一个没有翻身的氏族就是九黎了，很不符合颛顼想要四海一家的报复。 　

      颛顼一来为了四海一家，二来也记得小夭叮嘱自己照顾九黎，三来因为亏欠小夭，也想通过蚩尤补偿她。所以心里一直惦记这事儿。但想要厚待九黎面临两个问题，第一就是九黎族稀稀落落，无人可用，首领只是一个会用蛊的老婆婆。第二就是大荒与蚩尤有仇的氏族太多，厚待九黎必然会引起反对。所以九黎族的问题一拖再拖。 　　

      这日在小月顶，黄帝主动提起这事儿，还给颛顼支了招—— 　　

      要让大荒接受九黎，唯一合适的人选，就是有蚩尤血脉的西陵小姐，西陵玖瑶。 　　

      小夭和相柳回去不久，就收到俊帝托毛球的来信，说有空去见见黄帝颛顼，颛顼在找她，横竖是好事。 　　

      几百年过去了，杀璟的仇恨已经渐渐淡去，清水镇雪色出生见颛顼的一面，已经让小夭放下了恨。更何况小夭每天和璟和相柳一起，心情大好，也无所谓归隐躲避了，隔日就梳洗打扮，带上若木花，前往小月顶。 

　　

      好事好事，好事就是让小夭以西陵玖瑶的身份认祖九黎，以蚩尤之女的身份接任九黎族长？ 　　

      小夭一脸不可思议，黄帝暗暗微笑。 　　

      颛顼走后，小夭独自坐着玩茶杯生闷气，黄帝坐到她身边，“你做九黎族长，相柳做神农共工一支的清水首领，蚩尤之女和共工义子，常常见面岂不很方便？” 　　

      小夭惊吓的瞪大双眼，想不到她这个好父王背着她搞了这么一出。 　　

      在黄帝爽朗的笑声中，小夭飞奔下山找俊帝。 　　

      “您知道我只想自由自在的躲在小岛的。” 　　

      “自由自在躲在小岛，和璟一个人可以，和相柳与璟却难，璟的傀儡可以有借口留下相柳九十九年，九十九年过后呢？” 　　

      “那你就把我推出去认祖我爹嘛？” 　　

      “两个爹不是挺好的么？阿珩肯定也满意。” 　　

      小夭无语：“您看我长得像能治理九黎族的嘛？” 　　

      “你长得就像，”俊帝看着小夭妖冶的眼睛，意味深长的说，“再说了，你身边不是还有璟么？”

      这事儿对峙张罗了半年，小夭依旧在迟疑，而颛顼已经决定，让相柳以共工旧部“北柳”的身份执掌清水镇和周围山脉，作为神农共工一支的首领，认共工为义父。 　　

      ——毕竟没人见过相柳真容，所以只要随意捏造一个“北柳”的旧身份，再封一次共工义子就可以了，真实的故事只有三帝和璟知道。 　

　

      册封礼安排在第二年冬天，到那时。相柳复活刚好八十七年，虽然还没有完全脱离涂山璟的照料，但是只需要在每年子午月喂两次心头血。 　　

      璟明知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还是问小夭，想不想当九黎族长。 　　

      小夭不想，但也想，她心里一团乱麻，一边是相柳，一边是璟，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父王。一边是颛顼的大业，一边是自己的自由。 　　

      然而这次，她仿佛不只是为颛顼所用，等她的，是她和相柳可以同时站在大荒的机会，哪怕是以盟友或兄妹的关系。 　　

      “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论是海岛还是九黎，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我会一直支持你。” 

      “所以？你也支持我去继任九黎族长？” 　　

      “只要你愿意，我就支持。” 　

　

      于是，西陵玖瑶认祖九黎族蚩尤，以蚩尤之女的身份接任九黎族长。有若水族和西陵的支持，又有涂山氏暗中打点，大荒内纵有怨言，也不敢对小夭非议。 　　

      册封安排的相柳接任后的春天。自此，海内咸平，天下皆归。 　　

      小夭挂着九黎族长的名头坐不住了，虽然璟帮她把打理的井井有条，但是总觉得父亲的事儿应该亲力亲为，所以勤勤恳恳，与璟学习，十分认真。 　　

      二十三一天天长大，在九黎玩的很开。九黎上上下下都感念璟与小夭的恩情，真正接纳了璟和二十三。 　　

      大荒都以为璟死了，知道璟和小夭成婚的也就是三帝，獙君烈阳，静夜胡珍几个人。而如今，这也成了九黎族共同守护的秘密——万一璟的身份暴露，自己可就损失了一位兢兢业业的代理族长。 　　

      在九黎人眼里，世上只有叶十七，再无涂山璟。 　　

      果然如黄帝所说，共工义子与蚩尤之女，如兄妹般相处，在大荒同出同入，并辔而行，十分妥当。年轻一辈不太记得氏族仇恨，也多有喜闻乐见者传为佳话。 　

　

      但是颛顼知道北柳的真实身份，很难完全托付共工旧部给他，他始终不相信相柳能放得下“永不降兮”的傲骨。一直寻思怎么找门中原的亲事，给他牢牢锁住。 　

　

      小月顶，俊帝拖黄帝的嘴，给他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自愿种下情人蛊、以命续命相救、一丝不苟传授箭术、偷偷送了趁手的弓箭、阻止她嫁给丰隆、给她海图、救回涂山璟、又救回她、以命解蛊、死后神识散逸在大海、依旧在保护她。 　　

      颛顼听的头痛欲裂，恨得牙痒痒，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小夭心里自己会输了。深深的震惊下，他也明白，黄帝在给她机会——一个成全小夭，为自己赎罪的机会。

     “颛顼，璟的事情，我真的对你很失望，能不能弥补，就看你了。” 　　

     黄帝平静的讲完，眉头都没皱一下。 　　

      如果想赎罪，这就是最好的弥补小夭的办法，但是想要锁住相柳，他怎么也想不到，要用自己妹妹。 　　

      小夭真爱着相柳，但是已经嫁了璟，我怎么能…… 　　

      我能娶一神农山的女人，还能同时有阿念和馨悦两个皇后，我妹妹怎么就不能娶两个呢？ 　　

      如果能成全小夭，他还能找回一个爱笑的妹妹。 　　

      如果成全了小夭和相柳，那他至少每年都有一次机会与俩人见面宴饮。 　　

      再说，大荒内并不知有涂山璟活着，小夭和相柳的事儿，得尽快办。如果相柳答应与小夭成亲，那他就再无复兴共工旧部作乱的可能了。多美的盘算。 　

      “小夭肯定会开心的。” 　　

 

      小夭听到这个消息，惊的下巴都掉了。 　

      她这几个月得空便和相柳出去游玩，两个人好的像亲兄妹似得，相柳温柔体贴，毅然就是轵邑城中防风邶的样子，小夭已经无比知足了。 　　

      如今还要她再与相柳成亲？ 　　

      “涂山璟呢？” 　　

      “涂山璟死了呀。” 　　

      “叶十七呢？” 　　

      “那回头封给你做妾。” 　　

      小夭不可置信，要打颛顼。 　　

      “你害羞什么，我都一神农山的女人了。” 　　

      小夭脸红了，追着颛顼打他，被黄帝拦住了。小夭心里其实很同意，就算是知道颛顼此举是为了控制相柳，此等利用，她也心甘情愿。她多想不顾一切欣然接受，但造化弄人，她已经嫁了十七，有了雪色。怎么可能再…… 　　

      “怎么样，答应了嘛？”小夭刚回九黎，璟就出来问她。 　　

      “答应什么？” 　　

      “和相柳成亲呀，颛顼肯定信不过他，最好的方法就是你们成亲。” 　　

      “胡闹！”小夭怒道，“我和他成亲，你很开心嘛？” 　　

      璟微微一笑，拉起小夭的手，“你开心嘛？” 　　

      “你怎么办？二十三怎么办？”小夭生气璟这副没脾气的样子，甩开璟的手，捂着脸，跑回自己房里。想着和相柳的点点滴滴，想着这百年来的相思相守。小夭躺在床上，滚下泪来。 　　

       “地上梧桐相持老，天上鹣鹣不独飞。我与小夭种下情蛊那日，便除却巫山非云也。” 　　

       “我早就摸清自己的心了，但是九命军师，实在在不适合入女子的梦。” 　

　

      “鸿雁在云鱼在水，相思始觉海非深。” 　　

       ……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 　　

      璟推门进来，看见小夭面向里躺着，就知道她在哭。 　　

      “你其实很爱相柳，对不对。” 　　

      璟没有坐在床边，找了个临窗的椅子自己坐了，阳光洒落，仿佛当年木樨园的午后。

      “你其实也很爱相柳。” 　　

      “嗯。”小夭没办法骗自己，也没办法骗璟，“十七，我为自己的这份爱而恨自己。” 　　

      “如果我当年，没有在龙骨狱与你十五年之约，你会和相柳走么？” 　　

      小夭摇头：“不会，他是共工将军，我是高辛王姬。” 　　

      “只因为这个么？” 　　

      小夭心中痛苦，想说一些安慰璟的话，但是往事历历在目，她开不了口。 　　

      “他永远不会把我放在第一位，他心里只有共工义军。”小夭说。 　　

      “他只是没有把得到你放在第一位。”璟说。 　　

      小夭翻身坐起来，疑惑的看着璟，不相信这是他口中说出的话。 　　

      “你需要坚定的选择，所以你等待着我，但实际上你的心，早就属于相柳了。” 　　

      “感情可以瞒过脑袋，但是瞒不过心。” 　　

      小夭怔怔的看着璟，他依旧温柔，脸上无喜无悲：“你喜欢的是叶十七，是他义无反顾的跟随你选择你，不是涂山璟。” 　　

      “璟……”小夭担忧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璟突然说这些。 　　

      “璟死了，早就死了，我是叶十七。” 　　

      小夭想起来，在布置血咒海贝之前，璟就对她说过，“你许久不叫我十七。” 小夭知道，十七对她意味着永远的相伴和坚定的选择。 　　

      但是哪怕她爱上了别人，也依旧如此么？ 　

　

      “天下三妻四妾的男子也太多了，你只是爱上了两个人。也要如此这般折磨自己么？”

      “小夭，我知道你这几天是为了我苦恼，从相柳复活以来，你也一直为此苦恼。我知道，你不是因为可怜我，而且真真切切的爱上了两个人，我的这份爱独特，而且只属于我，你为我拒绝了颛顼，纠结了这么多天，我已经很满足了。”

      小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这百年来涂山璟一直在包容自己，也包容相柳，但是没想到，叶十七会亲自来劝他接受相柳。 　

      “叶十七，永远会陪着玟小六。”

      “二十三呢？”

      “本来二十三就是海岛上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姑娘，以后也可以是九黎无名无姓的小姑娘呀。”

      “小夭，我只想要你幸福快乐，无论如何，我都陪在你身边。二十三纵然叫相柳一声爹爹又如何？她还能不认我了么？神族的年龄，又看不出来。”

      小夭觉得头昏脑涨，事情已经朝着难以想象的方向发展了。

      这事儿在小夭来看离谱至极，更没想到璟是这个态度。

      “父王，你是不是去见过璟了？”小夭气冲冲找到俊帝理论的时候，他显得十分平静。

      “对啊，见过了。”

      “你威胁他了？”

      “用得着我威胁嘛？那是璟自己的选择。”俊帝似笑非笑，看见小夭一脸不耐烦的怒气，才开口说，“璟有多聪明你不知道？这几百年相处，你对他的心，对相柳的心，他能不知道？”

      “以他的聪明，就应该明白，现在你对他的爱，成为了对相柳爱而不得的阻碍，如果他不放手，这份爱就消磨成愧疚和拖累了。相比占有，他一定更渴望你的爱。所以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见面，是因为他向我请教雪色的事儿。”

      小夭没想到如此离谱的事情，居然在这群人的共同谋划下井井有条的推进，现在她只需要放下心结，就可以结束这百年来相思之苦。

      三帝，西陵，九黎，共工旧部都同意，大荒内不知涂山璟与小夭成婚之事，对“共工义子与颛顼之女”的亲密交往，也多有看热闹者。

      九黎民风淳朴，虽然知道叶十七，却并不对什么“一女嫁二夫”的说法介意，只是觉得小夭很好，十七很好，北柳也很好，九黎蚩尤之女嫁共工义子尤其之好。

      “怎么样，只愿意跟我出来玩儿，要成婚就害羞了？还是因为那只狐狸，要放弃我了？”相柳很满意颛顼的安排，心里十分感谢颛顼对他的提防，但是没太操心，照旧领着小夭出门吃喝玩乐。

      “你不想想呢，哪怕十七舍得的我，雪色怎么办呢？”小夭狠狠用手指点着他的脑袋。

      相柳握住她的手指，从额头上拿下她的手，笑道，“我管不了涂山璟，雪色可是很喜欢我的。”

      在小夭扭捏的认可下，这门婚事还是定下来了。

      蚩尤之女与共工义子，这是荒几百年这来除了黑帝立后最大的事情了。虽然仍有一些氏族对蚩尤和共工都不待见，但无论是谁，对于热闹喜事还都是喜闻乐见的。更何况小夭的身份从高辛王姬变成西陵小姐再变成蚩尤之女，已经成了大荒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蚩尤两个字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颛顼不知是真心提防相柳，还是想对小夭将功补过，抑或有意气气涂山璟，为这门婚事赶得很急，就定在来年初春。

      婚礼安排的十分盛大，过程也十分繁琐，自然有颛顼的人去打点，小夭和相柳反而无需操心。

      冬日子月，璟像往常一样去清水镇给相柳的傀儡喂心头血，这次不同的是，他一并带上了二十三。

      已经九十三年了，璟这样给相柳养傀儡，已经九十三年了。

      相柳亲自迎出去接璟进来，雪色一见相柳就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相柳看璟消瘦了一些，之前精致的脸上，更显骨感。

      “恭喜你啊。”璟说。

      相柳很想以胜利者的姿态接受璟的祝福，但是他看着璟波澜不兴的模样，自己也禁不住心疼。这毕竟是自己之前选定的，让小夭相依一生的人。是自己亲手从水里捞出来救的人。

      “十七。”相柳不叫狐狸，不叫青丘公子，不叫璟，叫他十七。

      璟对这个称呼有一些惊讶，疑问的嗯了一声。

      “后悔么，你救我？”

      “北柳公子当年救我，也从没后悔过吧？”

      相柳低头，笑而不答。

      “如果我不救你，小夭余生，都不会再无忧了。”璟抬起头，平视相柳，缓缓的朗声说道。

      “也好，这个人情，我只向小夭还。”相柳垂着眼，偏着头，绕着头发，勾着嘴笑。

      “以后我会一直在九黎陪着小夭。雪色也是。”

      相柳点点头，表示早有预料。“挺好的，先不提小夭，九黎没了你得乱套，颛顼都不能让你走。”

      “我是为了小夭，不是为了九黎。”

      相柳见璟语气硬生生的，拿了桌上的酒杯，倒了杯酒捧给他，“来，咱俩认识的时间比小夭的年龄都大了，也都是经历了各种生离死别的人，这杯酒，我敬你，十七。”

      璟接过来，向相柳致意，一饮而尽。

      “你容我至此，我能容不下你么？你要是不劝小夭，我们能有今天么？”

      “我的心思和你是一样的，几百年的欢笑眼泪和腥风血雨，连生死都经历过了，如今，我们都想给小夭真正的安乐无忧。”

      璟点点头，“我就是因为知道。”

      “你是小夭的家人，自然要在九黎一直陪伴她。”

      相柳没说“小夭当你是家人”，而说“是小夭的家人”，璟终于笑了，打趣着问他。“那你大婚是不是还要给我行礼？”

      窗外，叶雪色正摇着自己九根尾巴给毛球显摆，叶十七给相柳的傀儡点上了心头血。

      ……

 

      万里气清，百花竞放，小夭和北柳的盛大婚礼，引来了整个大荒的侧目。

      相柳第一次穿上了正红色的婚服，白发红衣，妖冶非凡。

      叶雪色比较没心没肺，看见娘亲穿了漂亮礼服，很是开心。但是她感受到了十七的情绪变化，一直赖在怀里让他抱。

      十七把她带回房间，拿了很多好吃的哄着，用灵力催眠了雪色，自己搂着女儿，躺在她旁边，轻轻拍着。

      睡一觉醒来，等典礼过后，小夭还是他的小夭，几百年，都是如此。

      从此，世界上彻底没了青丘涂山璟，而多了一位九黎组长最依重的长老：叶十七。

      黑帝亲自主持，自古王不见王，俊帝黄帝以帷布遮住坐驾，居然同时到现场观礼，四海皆惊。

      阿念乘皇后銮驾，也从高辛赶来。

      小夭北柳以叩拜君王帝后之礼拜了颛顼阿念，以见长辈之礼，叩拜了俊帝黄帝。

      北柳从蛋里孵出来，无父无母，他和小夭拜了两次天地——一次拜天地，一次遥拜双方的父母义父。

      大荒庆祝一天一夜，张灯结彩。

      蚩尤共工结亲家，虽然共工为神农之后，但是已经别立了姓氏共工氏，北柳又是共工义子，所以共工北柳娶神农玖瑶，真是让大荒彻彻底底的感受到四海一家。

      各处的贺礼都无比丰厚，颛顼又送了轵邑的一处府邸，这次是国礼，不似当年给小夭和璟的只是一间宅子，题为清水府，被小夭嘲笑名字土。此外，还在之前许诺相柳的山头另给他们二人建了坐小楼，叶十七给小楼写了牌匾“相思楼”。　

      阿念从俊帝那里知道了北柳的身份，准备的礼物是一只无比厚实的硕大海贝，简直和相柳之前的“家”一模一样。她对这个新姐夫很是满意，拍拍相柳的肩膀说“你比较凶，要让着璟姐夫。”

      “是十七姐夫。”北柳替他改口。

      小夭要带北柳回朝云峰去拜见母亲和舅妈，顺路带上了二十三同去，六个坟头，静静耸立，小夭和相柳一同拜过，也带着雪色拜了，让她外婆、舅爷舅姥挨个叫人。

      成婚后，小夭和相柳一起搬去了轵邑的清水府，打算在这里长住。

      说是长住，每个月至少也要有十多天回九黎去看看十七和雪色，相柳偶尔陪她一起，偶尔会清水镇处理事务。

      九黎有叶十七坐镇，小夭是十分的省心，本来留心要学经营打点，后来干脆一甩手说，反正有十七一直在。因为苗莆左耳跟着小夭去了清水府，十七本不想再与青丘有瓜葛，但在静夜胡珍的一再要求下，为了方便照顾雪色，也准了两个人来九黎。

      阿念送的白海贝，相当于送了他们一座海下的府邸，两人经常乘着海贝游览大海，小雪色经常跟着沾光，蹭吃蹭喝蹭玩。

     小夭终于可以和相柳牵着手踏遍山河，飞天入海。

      一起静待朝阳，同酣明月，粗接烈风，细数星辰……

 

      ……

 

      几年后的隆冬，依旧是子月的望日，十七最后一次给相柳的傀儡点心头血。

      临近年关，轵邑城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万里雪飘，纯白无暇，明艳动人，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让冬日晴朗的天空多了一丝清透的缠绵。 

      屋里笼着热乎乎的炭火，散发出愉悦的温暖。十七带着雪色，獙君烈阳，苗莆左耳，都齐聚清水府。

      最后一点心头血，九十九年，功德圆满。

      相柳又一次认真拜谢了叶十七，雪色露出了九条尾巴，要交换看相柳九个头如何排列。

      相柳心中好笑，这娃娃怎么跟她娘亲一模一样。就看小夭抱起雪色，模仿相柳冷冰冰的声音说：“你不知道这是禁忌话题吗？”

      雪色不怕，在怀里咯咯直笑。

      相柳真身极其巨大，自然不敢在府中变化，也不好意思在人前露九个头，岔开话题问十七： 

      “你这两条千年狐尾做的傀儡，是不是以后我的娃娃，还是小九头妖？”

      十七从小夭怀中接过了雪色，相柳把害羞的满脸绯红的小夭拉到自己身边。

      “那是自然，二十三还等着用自己的九个尾巴给他九个头做围巾呢。”

      十七说。

 

【完】

文末发疯：

姐妹们！！目前全文就是这么多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呜呜我的柳柳蛇啊！！！这边给大家提供了表情包，大家看到结婚可以排队随份子：

自己写这篇也是为了抚平自己心中的意难平。

不足之处希望姐妹们可以多多包容~友好交流~提出宝贵建议。

感谢长相思剧组，能尽量完美的把小说搬上荧屏。

再次感谢桐华老师！感谢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