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花瓣(上)

如果将人类的罪恶列举出来,坐上宝座的肯定就是战争。一群人因为几个人的煽动去杀另一群毫不相关的人的故事。
这么说起来便是荒诞不禁的现实了。
他们执行的时间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不管是美丽的庄园,还是沾满露水的草地,甚至是繁华的城市,挤满人群的港口。总会把这些地方贴上标签,标上冰冷的价值,煽动这些青年去进攻,而在后方心安理得地喝着咖啡。

我无法忘记飞机引擎发动的声音,也很难忘记重机枪在夜晚发出的飘忽不定的火光,手无寸铁的伤员被当场杀掉时的惨叫。
不是他们的死让我难过,这很奇怪,他们的死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只因他们的每一次死去都杀掉了我的一条生命,所以几次过后我便习以为常。
炮弹成为了我们在战壕中唯一收到的礼物,连子弹都很难签收到——因为都死在了感染和跳蚤手上。而睡在泥水中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我们尽量让自己保持干燥,但炮火带来的炎热很快会让我们流汗。
泥水跟家里洗澡池的温度差不多,当时的我竟这样胡思乱想。
才几周,我们就变成了在战壕中圈养的猴子,每天早上的敌人便是跳蚤和难以下咽的压缩饼干,头盔和换洗衣物早已经不知道丢在哪了,而步枪却日日夜夜都抱着它入眠。
甚至有一个同伴用刺刀在枪上刻下自己亡故的妻子的名字,每天抱着它在角落絮絮叨叨,甚至抱头痛哭,说着“我马上回去...马上回去...”,有一次长官视察,为了检查枪支的缘故,他竟狠狠地给了连长一拳。
如果说这些都是小事的话,那么远处的敌人就是我们唯一的寄托。
我们想杀死他们,因为可以回家。我用自己的屁股打赌,敌人也是这样想我们的。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仇怨,这便是天底下最大的滑稽之事了。
在炮击日结束的当天,我们看见了无人区跑过来的一条脏兮兮的小狗,当时的长官看上去很紧张,这种紧张已经算是理智的了。
只不过小狗身上没有绑炸药,而是一封致我们的贺卡,上面画满了鲜花和手拉手的小人。
说实话,如果是在以前,我会很乐意把它当厕纸用。但很幸运的是,现在的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去琢磨这些无聊的事。
那条沾满污渍的小狗就这样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立在沙包上。
“我说,我好久没有吃肉了。”瘦骨嶙峋的下士舔着嘴唇,右手已经开始伸向腰间的刺刀。
午餐肉罐头已经变成尿壶的今天,每个人的体重都会凭空消失,好像都蒸发在了闷热的夏天里。有这种想法也就不以为然了。
“如果你想要自己去送信的话,我们很乐意让你过去成为敌人的晚餐。”排长嘲讽着说道,随后在半张皱巴巴的纸上写下问候的语句,我们的手册上都记录着敌人使用的简单语言。
“排长,就这样算了?”下士不满着嘟囔道。
“要是让连长看见,我们连狗毛都吃不上。”排长哼了一声,将字条套在了小狗的项圈上,这只皮毛颜色略显灰色的狗也就迅捷的窜出战壕,消失在了傍晚的夜色下。
如果他们下一次还送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的话,或许我们会考虑凉拌肉丝。

又一天的炮击后,小狗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送来的是一枝鲜花。
“难道对面的是贵族?”值班的我疑惑地摸了摸它的毛发,它似乎很不爽,却并没有给我臭烘烘的手来上一口。
众人闻讯赶来,这次下士带来了珍藏已久的刀叉。
我们并不知道敌人在想什么,也许一开始就是一种解闷的活动。排除下毒的选项,难道示意的是和平?
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鲜花是怎么来的,在这个充满着鲜血和死亡的战场,绵延几十公里的前线,没有任何植物可以幸存下来。
但花朵好像拥有了自己的魔力,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对这种变化竟然茫然无措。
或者说,我们应该觉得肉很好吃,敌人都是魔鬼之类的情况。
而现在,谁知道鲜花放在哪?在这个满是泥污的战壕中,有它的位置么?
“连长,那个伤员不行了。”众人身后传来老亨利的声音,他原来是一个富有的私人医生,结果因为财产问题被迫参军,成为了我们这里唯一的军医。
“知道了,老亨利,现在做一件事。”连长挤开人群,从木楞的我手中夺走了那枝白素的花朵。
“什么事?”
“把他的水壶拿来。”连长不敢直接触摸花瓣,只能用手指轻提花柄。不知道是害怕弄坏还是怕下毒。

夜晚,今天的月亮是满月,双方的士兵都不敢露头。在完全天黑的时候,勇敢的士兵还是会闯入禁区,偷偷地剪断别人的铁丝网,拆除地雷或者收拾残骸。
我抱着步枪入眠,倚靠着浸水的沙袋,脸却朝向后方。
因为在那里,是家的方向。更重要的是,在连长的小小指挥所内,住在军用水壶里的鲜花,在月光下展现着自己的身姿。
不知道为什么,我干枯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词。
“美丽。”
这不是什么好事,我又会尿裤子了,真是差劲。
在这个战场上,就不应该出现花朵才对。
我百无聊赖的想着,很快便在浑浊的泥水中睡着了。
但眼泪,却毫不自觉地流出,在满是污垢的脸上冲出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