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宿因（番外三）莫问归期
✘主cp6713/柒十三，副cp为春十一/王可/赤莲/猫狗和青凤湛凰。
✘ooc有，私设有。
✘是柒的篇章，内含微量王可
✘求求评论推荐摩多摩多
（1）
烂命华第一次见到莫柒是在孤儿院。那家小小的孤儿院里，孩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耍着，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着远处的海岸，目光孤寂深远。
那不像一个七岁孩子会有的目光。不过对于一个失去双亲的孤儿来说，会出现这样的目光也并不意外。
烂命华点燃手里自己卷的土烟，但他没有抽，只是将烟夹在手上。而后静静地看着孤儿院中的小小少年。香烟在他手上无声燃烧着，直到燃尽烧到他的手指，烂命华才哎呦一声丢下了烟头。
再抬头时，已经没了那少年的身影。
烂命华长长叹了口气，重新摸出一根烟点燃。而后叼在嘴上狠狠吸了一口。
他还是无法相信，那样一个孤寂的少年，会是千年前邪神的转世。
尽管只是一部分残魂，但仍残留着邪神的力量和命格。
神的命格凡人承受不住，所以他才会成为孤儿。如果他真的是，那么未来他身边出现的所有人，都会被他的命格活活克死。
拿下香烟磕掉上面的烟灰，烂命华低声骂了一句。
玄门中关于邪神的记载有很多，原是天地诞生时的一股怨念浊气，后化身为神明。几乎不死不灭，且以人类的负面情绪为力量。他的性格有两面，一面是温和的神明，他走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爱着这个并不完美的人间。另一面，则是至邪至恶的邪神，嗜血好杀，自私贪婪。而正是这样一个神明，却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为了她，甚至甘愿烙下情人咒，破了自己不死不灭之躯。但最后却在大婚那天因为邪性大发屠杀了青鸾国而被他所爱的女子封印。
烂命华常常吐槽，这不就是一个千百年前的狗血烂剧。而那时候他的师父则用书册狠敲他的头，告诉他就算是狗血剧，他们也得背得滚瓜烂熟。因为邪神真真切切的存在着，一旦他从封印中逃脱，或许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毁天灭地的灭世之灾。
这样恐怖的存在，如今却成为了一个才七岁的，眼神孤寂的男孩。
而想要修补封印，就要把男孩身体里属于邪神的残魂塞回本体。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杀死眼前这个男孩的身体，拿走他的灵魂再塞回去补封印。或者直接把他身体里的灵魂抽出来塞回去，不过就是后半辈子变成个半身不遂的痴呆。但那和杀了他也没什么区别。
这种事即使是收服无数厉鬼阴魂的烂命华也无法轻易下手。这种事情严格来说，是违反法律法规的。虽然他有办法处理得不留痕迹，可心理上的坎他也过不去。
要知道，杀死虚无缥缈的鬼魂和杀死一个活生生的男孩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而他烂命华，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虽然还欠了隔壁油条李的三块八毛二没还，又用一个价值三十的符箓坑了一个土豪三百八。但他真的是个好人。
烂命华叹了口气，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2）
莫柒梦到上一世事情的时候，是他九岁那年。
父母因为意外去世以后，他便成了孤儿被送去了孤儿院。也正是那个晚上，他梦到了许多过往的事情。
随着他的梦越做越多，上一世的记忆也开始慢慢复苏。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将那些记忆当做一场狗血的噩梦。毕竟他的名字叫做莫柒，在九岁以前，他过着的也是爹疼娘爱的普通生活。
至于邪神，那只是一个吸引别人的志怪故事而已。
与他无关。
在孤儿院的第二个月，莫柒认识了他的第一个朋友可乐。五六岁的小姑娘梳着羊角辫跑到他的面前，毫无畏惧地仰头看着他。而后她伸出手，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做朋友。
莫柒在孤儿院的人缘并不算好，事实上，大部分孩子都不愿意同他一起玩耍。所以人们背地里叫他灾星，就连那些老师们都不敢靠近他。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自己独自一人。
所以当小小的可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掉了一颗的门牙让莫柒记了很久很久。
莫柒问可乐，自己能看到鬼魂她不怕吗？
可乐没有露出害怕或者厌恶的表情，她只是轻声说她也想有这样的眼睛，这样她就能看到去世的妈妈了。
可乐是三岁时被送来孤儿院的。据说是单亲母亲抚养，母亲因病亡故后，可乐就被送来了这里。
可乐和其他人不同，她完全不畏惧莫柒。可乐的笑容就像暖暖的阳光，让莫柒孤单的童年有了那么一丝光亮。
可乐七岁那年，身边多了一个叫白斯特的跟班。那是她同学校的高年级学生，常常放学后被可乐拉来陪她玩。
莫柒知道可乐的朋友也不多，她身体不好，老师们常常把她当做瓷娃娃一样保护。而可乐又总喜欢恶作剧其他小孩子，慢慢的，在老师们有意无意的授意下，那些孩子们也就疏远了可乐。但白斯特却总是出现在她身边，或者说，是可乐锲而不舍的缠着他。
白斯特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他身边最多的不是书籍就是电脑。他是学校里的学霸，大约是因为他高傲性子的缘故，身边同他说话的同学寥寥无几。
除了可乐。
对于白斯特，莫柒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大喜欢。但可乐却对他总是充满了好奇。她总说看四眼哥哥脸红的样子特别好玩。感觉那个时候的四眼哥哥像是个火炉。
莫柒闻言不屑地暗暗撇嘴，一个脸红的四眼田鸡有什么好看的。
白斯特并不相信莫柒眼睛的秘密，他说他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谓阴阳眼，只不过是幻觉而已，并建议莫柒去看看心理医生。莫柒也没生气，只是淡淡地告诉他，他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女人，说要索他的命。
下一瞬，莫柒清晰地看到白斯特胳膊上的汗毛瞬间“刷”地竖立起来。可乐笑得直不起腰，白斯特嘴上说着都是假的，脚下却一个滑步离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八百里远。而自那之后，白斯特没再提过任何关于莫柒眼睛的事情。
至于那个女人，的确是有。但那只是一个路过的无辜游魂罢了。
不过尽管莫柒和白斯特之间的相处算不上和谐，但一来二去，三个孤独的小孩慢慢也成了朋友。
他们常常会去玄武公园里玩耍，那个小小的公园承载了他们童年的所有欢乐。他们在那座小公园中许下约定，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可乐生日那天，借了孤儿院阿姨的相机，在和他们拍下了一张合照。照片里，她挽着白斯特的手笑容灿烂，在他们身后，是表情冷峻但眼神无奈的莫柒。
白斯特和莫柒常常吵嘴，白斯特讥讽莫柒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会打架的莽夫。莫柒则回敬白斯特是个怕鬼的书呆子，边说还边吓唬他身后就跟着鬼魂。白斯特嘴上说着他不信世上有鬼，身体却不自觉地朝着可乐的方向靠了靠。
可乐被夹在中间俨然一副看戏模样，毫无劝说的意思。
那段时光，是莫柒心里最开心的日子。
他还记得课上老师问他们，未来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模样。
莫柒认真思考了好久，却什么也没想出来。因为现在的生活他就很喜欢，有可乐这个的小妹妹，还有白斯特这个朋友。
和他们在一起时，莫柒能够感觉得到自己不再是特殊的那一个。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就这样生活下去。
可上一世的记忆日日蛰伏在他的意识深处，随着他的成长一点点复苏。莫柒回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晰。
他梦到那个清冷美丽的女孩，她有着青山一般的眼睛。他们在山峦上相遇，在旅途中相爱。
他梦到那场大婚，穿着红色喜服的她站在山上，夕阳下，她的笑容和眼泪都那么令人心碎。
他梦到他在她的怀中死去。她抱着他，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她的身体化作冰冷的锁链紧紧缠绕在他身上。
而后是无尽的黑暗，他的脚下是黏腻的鲜血，已经化作枯骨的手从血泊中伸出，拉扯着他向下坠落。白森森的骨头刺入他的身体中，他想要呼喊，涌入口中的却只有咸腥的血。
睁开眼时，身上已经满是冷汗。
莫柒抗拒着那些记忆。他告诉自己，那些回忆并不属于他，也和他无关。那只是一个折磨人的噩梦。
他只是一个孤儿，一个普通男孩，他有妹妹可乐，朋友白斯特。他才不是什么邪神的转世。
可事实告诉他，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十七岁那一年，可乐住院了。
可乐身体自小就不好，在上学以后更是越来越虚弱。药也吃了，医生也看了。可所有人找不出治疗的方法。莫柒陪着她去过的最多地方就是医院。
为了照顾可乐，莫柒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白斯特以专心备考为理由，也硬是加了进来。两个人一个备考照顾可乐，一个打工赚钱攒房租和治疗费。
那段时间他们过得格外艰苦，但谁都没有说什么，只一心期盼着可乐能快一些好起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可乐的病不仅没有好起来，反而越来越糟。甚至几次住进了icu。
莫柒看着可乐一点点消瘦下去，柔软的头发也因为治疗而一把把脱落。隔着治疗室的玻璃，莫柒看到可乐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白斯特拿着检查报告面色凝重的从检查室出来，很显然，这里的医生也对这样的病症束手无策。他摘下眼镜按着眉心，过了许久之后他长长叹了口气道。
“过几天带着可乐去斯特医院吧。只有那里的医疗技术能帮她了。”
白斯特捏着单子的手在微微颤抖，那是莫柒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控的模样。
也是那天莫柒才知道，白斯特是斯特医院的少东家。他从未说过这些，一则是因为他担心一旦说了，他们就不会像现在那样和他做真心的朋友。二则是因为他父亲希望他能走自己的路，所以不会在斯特医院里给他任何的方便。而那里的医药费，对于他们两个而言，已经算是天价了。
“父亲说希望我选自己喜欢的路。从前我不知道什么路是我喜欢的。我只知道只要学足够多的知识就够了。但现在我知道了，我想学医，因为我想让可乐能活下去。”
十几岁的少年透过玻璃看着病床上的可乐，镜片下的眼睛里透出的，是与他年龄不甚相符的坚定。
转去斯特医院的前一天，白斯特拗不过可乐，带着她在医院附近走了走。
路过玄武公园时，一个穿着邋遢的男人忽然叫住了他们。白斯特将可乐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男人。对方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而后他低头咳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两个小小的锦囊。
“我是在青鸾山修行的道士，今日有缘与二位相见，免费赠送给二位一个护身符。”
可乐看着那个小锦囊眼睛一亮，不等白斯特阻止便伸手接了过来。而后笑嘻嘻地说了一声谢谢。白斯特还想问什么，可那人却已经转身走了。
白斯特拿过那个锦囊仔细检查了一番，见没什么危险，这才松了口气任凭可乐拿走。看着可乐爱不释手的模样，白斯特也放下了心。
他摊开手心看着自己手上的那个护身符，想了想，他将那锦囊揣进了裤兜准备晚上回家了再处理。
白斯特将这件事告诉给莫柒时，莫柒愣了一下。出于好奇他伸手要过那个锦囊，然而不知为何，那锦囊在放到莫柒手上的瞬间竟无火自燃。莫柒下意识将锦囊丢到地上，火焰很快将那个小小的锦囊烧得只剩下一点灰烬。
“你不会真是什么妖魔鬼怪吧？”
白斯特看着地上的灰尘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莫柒，莫柒翻了个白眼，回了一句“你不是不信这些东西吗？”。
莫柒那起扫帚将那些灰尘打扫干净，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燃烧后的味道。闻着那气味，莫柒心里忽地涌起一阵不安。
那天晚上，白斯特在回家的路上出了意外。虽然并没有危及生命，但柱了拐杖，腿也打上了石膏。莫柒去看望白斯特时，正看到可乐正在他打了石膏的腿上画画。白斯特无奈地看着可乐，耳廓却攀上一点红晕。
看着两人还有力气开玩笑，莫柒也终于放下了心。只是当他看到可乐手臂上的针管和白斯特打着石膏的腿时，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那个燃烧的锦囊。
那个晚上，莫柒又做了上一世的梦。
只是这一次的梦，梦到的更多，更往前。
他梦到了自己游历各国，看到了人间的各种情况，他梦到自己遇见了一些同伴，而后又与他们分道扬镳。他梦到了那个等待着自己的少女，她给了自己名字，他又梦到了最初的最初。他只是天地间一团怨念，游荡着看着天地的一切……
莫柒的眼里落下了一滴泪。那眼泪很快没入他的枕头中消失不见，而后莫柒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痛苦地捂着头。
数千年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莫柒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惨叫，他紧紧握住被子，手背上爆起根根青筋。
汗水从他头上流下，一滴一滴砸在被子上。疼痛慢慢平息后，柒无力地靠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息着。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莫柒颤抖着手将黏在额头的头发拢到脑后，而后将脸埋入手中久久没有动作。过了许久以后他才慢慢地抬起头。
那张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水，但那双眼睛里却浮现出一抹赤红的光。
（3）
烂命华最终还是找到了莫柒。
事实上，莫柒七岁那年开始，烂命华始终都在暗处看着他。他看着莫柒从一个小小少年慢慢长大。看着他交到了朋友。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冷峻少年。有很多瞬间烂命华都想放弃自己任务。可烂命华知道，他身上的邪气会随着他的成长而日益增长。
莫柒的命格是神，神明的命格注定了他此生孤寂。周遭之人和他走得越近，就越会影响自己的命途。
不幸会一直跟着他们，直到最后死去。
可乐的病和白斯特的意外与他的命格都脱不开干系。他们和莫柒再这样接触下去，恐怕活不过这个月。
烂命华知道，他必须去找莫柒了。
如今的莫柒身上已经没了七岁时属于孩童的那股子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冷冽的气质。他的瞳孔泛着淡淡的赤红，像是一把染血的刀锋。
对于烂命华的出现他并不意外。甚至从容得就像是在等着他出现一般。
看到莫柒的第一眼，烂命华便知道，他已经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
“从我七岁那年起，就一直看到你在看我。你是修士？”
莫柒冷冷地看着烂命华，在那个少年的眼睛里，烂命华看到了杀意。
那是不属于十几岁少年的杀意，仿佛一把锐利的刀架在烂命华的脖子上。只要他的回答有半分差错，就会割断他的喉咙。
“我是修士，我也找了你很久。”
烂命华并没有半点被威胁的恐惧，他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似乎面前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
“从你七岁到现在，我一直看着你长大。我知道你有阴阳眼，知道你父母死于意外。我也知道，你是千年前那个邪神的残魂转世……”
“我是莫柒，只是莫柒。”
莫柒冷冷地打断了烂命华的话，那双眼睛里的杀意更甚。烂命华感觉到自己贴身装着的符箓有一大半瞬间化作了灰烬。
烂命华自认现代修士之中几乎无人比他更强，但刚刚那一瞬间，他竟有种直面死亡的恐惧。他将化作灰烬的符箓从自己口袋中掏出来，看着手上的黑灰，烂命华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理智。烂命华丢掉手中的黑灰，抬头迎上莫柒那似要杀人的目光。
“你得跟我走。”
“凭你？”
莫柒冷笑，他忽然伸手朝天一指。烂命华只觉得天地间也跟着暗下去几分。空气中迅速弥漫起浓厚的怨气。烂命华甚至听到周围阴魂们的窃窃低语和哭泣。
烂命华只觉得什么东西重重压在自己身上，他半跪在地上，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他能感觉到恐惧在自己心头萦绕，那是身体面对死亡时的本能反应。
就在烂命华以为自己即将殒命于此的时候，莫柒忽然放下了手。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刚刚仿佛只是烂命华的错觉。
“不要再来找我，不然下一次，我不会留情！”
莫柒冷冷地说完转身离开。烂命华抬起头，看着莫柒的背影，他咬了咬牙低声呵道。
“你知不知道，你再待在那两个人身边，他们活不过这个月！”
少年脚步一顿，烂命华快步走过去，同时急速开口。
“我给那眼睛少年的护身符你碰了吧？护身正气遇到至邪之气相冲就会燃烧，同时也为那少年挡了次灾。如果没有那护身符，你等来的就是少年的死讯！还有那姑娘，她的确是天生体弱，但如果不是被邪气冲体，病情怎么会突然恶化？你仔细想想！你的命格注定天生孤寂，你是神，凡人做不得你的家人好友！”
莫柒没有说话，他背对烂命华站着。过了许久，烂命华才听到他缓缓开口。
“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注定的宿命。”
少年的肩膀微微颤抖，他发出一声冷笑。语气中也透出一分凄凉。
“宿命？我是莫柒，不是邪神。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还有亲人朋友。凭什么要牺牲我的一切回到封印中？”
烂命华知道，他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他明白莫柒心中的不甘。这一世他是独立的人，有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的人生。如果他不是邪神残魂的转世，如果他没有这样的命数。
那他的人生，本该普通平凡并幸福圆满。
莫柒还想说什么，远处忽然传来了白斯特叫他的声音。白斯特腿上还打着石膏，脸上带着隐隐的不耐。
看到烂命华时，白斯特的目光微微停顿了片刻。莫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很快过去。他回头看了看烂命华，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烂命华叹了口气，将写着自己手机号码的纸条递给莫柒。
“封印已经开始断裂，如果他真的出来，也一样会来收回你。但到了那时候会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你是他身上的善念，只有你的灵魂才能制衡那份邪念。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你好好想想吧。”
他说完，拍了拍莫柒的肩膀而后转身离开。
烂命华听到身后白斯特问莫柒怎么了，莫柒沉默了片刻，而后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烂命华没有回头，他知道他一定会等来莫柒的电话。
第二日天还不亮时，烂命华被电话铃声吵醒。他摁下通话键，里面传来了莫柒沙哑的声音。
“我跟你走。”
（4）
清晨的火车车厢里空无一人，莫柒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坐在座位上，垂着头不发一语。
烂命华买了两杯热茶，递了一杯给莫柒。莫柒接过，却只是用手捧着没有喝。烂命华喝了一口热茶，看着他眼下的乌青道。
“一夜没睡？”
“换你，你睡得着吗？”
莫柒冷笑了一声，低头看着手上那杯热茶。烂命华一时无语，的确，如果换成他，恐怕也无法入眠。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快答复的。”
莫柒闻言摇了摇头，他转了转手中的热茶。轻声叹了口气。
“如果不快些做决定，我怕我会后悔。”
“离青鸾山还有一会儿，睡一觉吧。”
烂命华说着闭上了眼睛，很快鼾声响起。莫柒有些无语地看着烂命华，他靠着椅子闭上眼睛，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恢复记忆以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么一天。那些噩梦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那都是他做的。
可还有一份记忆告诉他，现在他明明是莫柒，明明他有朋友，有家人，为什么要让他想起这一切，让他不得不背负起这不属于他的一切。
他不甘心，为什么要他去送死……
昨天晚上，他跟着白斯特去了医院。病房里，刚刚接受完治疗的可乐躺在病床上睡着。她纤细的胳膊上插满了针管，脸颊也深深凹陷了下去。
因为治疗，可乐剃了光头。但她常常会说，就算剃了光头她也依然是美少女，所以不许笑话她。可乐的笑容依旧明媚，就好像忍受病痛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白斯特的腿上还打着石膏，莫柒注意到他胳膊上又多了几个包扎的伤口。白斯特没说，但莫柒却从换药的护士那里听到，那些伤都是各种意外出现的。不是被掉的东西砸到，就是莫名其妙从楼梯摔下来。可乐安慰白斯特也许是水逆，从不信星座的白斯特这次也难得跟着点了头。
看着他们，莫柒知道他已经没得选了。
比起他自己，他更希望自己在乎的朋友们能好好的活下去。
离开医院，莫柒先是去公墓祭拜了自己的父母。如果没有这个该死的命格，或许他会有一个温馨的家。他的父母也不会早早丢了性命。祭拜过后，他去了那个已经封锁的旧玄武公园，他在那里的秋千上坐了很久很久。他们过去的点点滴滴从他脑海中划过。可乐的笑脸，还有白斯特那张呆里呆气的脸……
回家时已经是半夜两点，因为备考，白斯特的房间里仍亮着灯，门口放着他的拐杖。莫柒坐在沙发上握着那张他们三人的合照看了许久。
“怎么还没睡，你明天不是要去打工吗？”
白斯特打开客厅的灯，端着水杯有些诧异地看着莫柒。莫柒收起照片，说了一句马上就睡。他看着接水的白斯特，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我这几天可能会很忙，就不回来了。我不在，你一定要照顾好可乐。”
“那是自然的，你没事吧？怎么感觉你这么怪？”
白斯特皱眉看着莫柒，莫柒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拍了拍白斯特的肩膀，清了清嗓子。
“可乐对我而言是妹妹一样的家人，我知道你喜欢她。所以我不在，你不许欺负她。”
“她欺负我还差不多。”
听到莫柒的话，白斯特脸一红拍开他的手。每每提到他与可乐，这家伙的大脑似乎就没那么精明了。
“咳……你要去哪？”
“哪也不去。”
“那什么时候回来？”
“也不一定，要看工作什么时候做完。”
莫柒强装镇定，好在白斯特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你要早点回来。”就打着哈欠回了卧室。
看着白斯特房间的灯光熄灭，莫柒也回到了了房间。他轻轻将那张合照放到了床头。看着上面可乐和白斯特的脸，他苦涩地轻声开口。
“对不起，我没办法守约了。”
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脑海里将这些年的回忆一一过了个遍。天蒙蒙亮时，莫柒拿了自己的证件离开了房间。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看这个小小的房子。白斯特还没醒，他不会知道昨晚的那一面，将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醒醒醒醒，要下车了。”
烂命华的声音把莫柒从回忆中惊醒，他睁开眼睛，车窗外天已经大亮，四周满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踏下火车的那一刻，莫柒本能的感觉到，远处的青山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自己。
“等下进了里面，就真的出不来了。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烂命华目光复杂地看着莫柒，莫柒却一脸平淡地摇了摇头。
“没有了。我们走吧。”
（5）
进入青鸾山对于已经恢复记忆的莫柒并不算难，千百年来，青鸾山的变化并不算大，只是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莫柒忽然想起了梦中那个少女。
莫柒曾想过等到可乐病情稳定了，他要去找一找她。也许他会去问问她的名字。也许，他只是远远看看。
至少他想再看一眼那个曾经让他肝肠寸断的女孩。
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如今守着这里的人依旧是梅花家的人。那人自称梅花无侠，说想要进入神墓，唯有打败他。
烂命华拿下那个他一直背着的大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把有些破破烂烂的长刀。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让这刀过了安检。
烂命华说，那本就是莫柒的佩刀，千年前邪神被封印，这把魔刀流落到了他们家族的手中作为镇族之宝珍藏。魔刀代代相传。直到了他这里，终于算是物归原主了。
魔刀入手，再加上前世的记忆，打败梅花无侠几乎就在瞬息之间。
一招，莫柒便叫那高傲的老家伙引以为傲的剑断成了七段。
梅花无侠冷着脸丢给他们一个梅花形状的令牌。烂命华接过令牌，嘀咕了一句老古板便领着莫柒朝着神墓深处走去。
进入山洞的那一刻，莫柒感觉到背上的魔刀发出兴奋的嗡鸣声。而那种呼应的感觉也越来越浓郁了。
拉着莫柒跳下悬崖，经历了漫长的自由落体后，莫柒终于看到了他们这场旅途的终点。
莫柒看着那铁链中的少年，说实话，看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被锁在这里，场面多少有些诡异。
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莫柒看向烂命华。
“你可以动手了。”
然而烂命华却没有动作，他招呼莫柒坐下，那张没精打采的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
“你知道你一团怨念浊气为何会成为神吗？”
莫柒摇头。到了这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思关心这些。
“因为你是因天地所诞生的。天地无法抹除你，所以祂让你看到人，让你产生了好奇。又给了你人的身体，让你成为神明。祂很清楚，你与人类接触就会有心，有了心就会有感情。而到了那时候，你就不再是不可抹杀的存在。”
“那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变成人？”
柒不解地发问，烂命华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天地的思想，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你身上有祂的力量吧。拥有那份力量，是不可能成为人的。”
“看来我的确是孤寂的命，就连天地都不待见我。”
莫柒低声自嘲，这件事在他上一世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过。他一团浊气为何会成为神明，不过是天地想要抹杀他的方法罢了。
“祂是残忍的，但也是公平的。”
烂命华正色道，他坐直了身子，神情愈发严肃起来。
“天地诞生之初，怨念浊气则化做神明，也就是你。而灵气则四散在山川湖海之中，而我们一族有幸继承了天地间的一部分灵气。成为了天地间资质最好的修士。我们能够与天地沟通，得知祂的意志。我们的存在是负责监视你，以及在合适的时机向你传达天地的信息。”
“天地决定抹杀你，但也给了你一个机会，不然你以为，当年我们为何要教给你情人咒？闲的没事帮你谈恋爱用吗？你也不想想哪个普通人能在和神签订了情人咒后还能活得好好的？如果不是因为那姑娘给了你名字和你有了因缘。换人别人，都会瞬间因为你身体里庞大的力量而被直接抹杀。祂把抹杀你和重塑你的机会都留在这个咒语里，也留在了那位圣女的手中。这个咒是终结，也是新生。选择权都在你也一念之间。”
烂命华的话让莫柒瞪大了眼睛，情人咒的存在，竟是天地授意的？
“其实如果圣女用咒杀了你，只要你和她的感情足够真挚，你未必会真死。只是命运弄人。圣女深爱你，宁可牺牲自己和你一同封印也不愿杀你。后来你被封印，我们一族将这个秘密代代传下来，同时负责监视封印的动向。如今天地灵气虽然越来越稀薄。我们一族的人也越来越少，但活着的人都坚守着这个任务。而我，如今是这一代的族长兼掌门。”
烂命华说着挺直了身子，对着莫柒施了一礼。这一瞬间，他看起来不再像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竟也隐隐有了几分威严的气势。
“说实话，这几年看着你长大。有无数次我都想放弃这个任务。可我知道如果放过你，封印就会彻底碎裂。到时候生灵涂炭。那就是我的罪孽。”
烂命华长长叹了口气，突然起身对着东方跪下，狠狠磕了三个头。而后他站起身，抹去额头上的血渍，转身指着莫柒。
“如果你小子是个混蛋，现在你的尸体就已经躺在这里了。但你不是。我看着你长大，知道你的本性。所以我准备赌一把，再给你一次机会。”
烂命华说着，猛地将背包里的东西哗啦倒了一地。
那里有许多莫柒认不得的东西，但整体看去，像是一个人形傀儡。
“看出来了？我要做个傀儡替代你。用你的记忆为蓝本，做一个山寨版的你去骗过封印。这样虽说不可能彻底抹平封印的漏洞，但至少可以维持几年。希望这几年的时间，我们能找到其他修补封印的办法。”
烂命华说着踢了踢地上那个傀儡，露出了一个有些疯狂的笑容。这个办法是一种豪赌，不说阵法复杂，世间会用的也只有寥寥几人，抽取记忆更是极其危险，一旦有什么差错，被抽取的一方即使不死，也会变成一个白痴。
“但我要告诉你，这个办法很危险。你有很大可能会死。就算活下来了，关于莫柒这个身份的一切，你也不会再记得，到时候你就是一个完全空白的人。但你的命格也仍在，你还会看到鬼魂，和你亲近的人也一样会倒霉。不过——”
烂命华看着莫柒的眼睛拉长了声音。
“你会活着，甚至会开始新的人生。如果有缘，你甚至还会见到你想见的那些人。”
“怎么样，敢不敢赌？”
莫柒看了看地上的材料，又抬头看向封印中的少年。心脏怦怦地跳动着。来这里时，他已经存了死志。可现在烂命华告诉他，他还有机会活下去。
“这个方法安全吗？如果失败会怎么样？”
“安心，这个办法的底线就是不会伤害原有的封印，失败了最惨无非就是你死，然后继续轮回，我呢变成废人，被驱逐出族。但封印不会有问题。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现在杀了你，反正这地方普通人进不来。没人知道你死在这里。”
烂命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仿佛他说的代价只是简简单单亏了五块钱。莫柒闻言点了点头，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而后淡淡道。
“那就赌吧。”
听到莫柒这样说，烂命华愣了一秒。似乎他没想到莫柒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他先是挠了挠头发，而后重重点了点头。
莫柒清楚，这的确是一场豪赌。但如果可以活下去，如果能够真的拥有新的人生。
他愿意赌。
烂命华用刀划破莫柒的手掌，用他的血混合朱砂在地上画出一个复杂的阵法。
阵眼中间是盘膝而坐的莫柒。而在他的对面，是那个烂命华组装起来的人形傀儡。
魔刀千刃梗放在他的腿上，刀身上萦绕着淡淡的紫芒。
“把你的指尖血滴在傀儡的额头。”
随着烂命华的指引，莫柒刺破手指，将血滴在那傀儡的额头。那滴血落在傀儡上的瞬间便没入他的额头消失不见。紧接着，莫柒看到那傀儡肉眼可见的发生着变化，竟是一点一点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烂命华脸色有些苍白，很显然，即使是他，支撑这样庞大的力量也并非易事。他走到莫柒和傀儡中间蹲下，一手点在莫柒的额头，一手点在傀儡的额头。
“可能会很痛，但你要忍住。”
话音刚落，莫柒就感觉到大脑中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痛楚。莫柒咬咬牙强行忍了下来。
很快，莫柒看到有无数个白蒙蒙的光球从自己身上慢慢飘出。那些光球里浮现着的，是他从小到大的记忆。
那些记忆里有他和父母的过去，有和可乐笑着问他要不要一起做朋友，有三人在公园约定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那些回忆在他面前一一闪过，莫柒看着那些记忆，嘴角不自觉带上一抹笑意。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回忆他们了。
莫柒看着那些光球没入傀儡的额头。随着最后一颗光球的消失，他的身体摇晃着向后坠去，意识的最后，他看到一片炫目的紫光。
而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6）
睁开眼睛时，周围只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
他从地上爬起来，看了自己四周，除了一把破破烂烂的长刀便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大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周遭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盘旋着，仿佛无序的乐曲。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他抱着那把唯一让他感到熟悉的长刀，慌张地离开了那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沿着一条路跌跌撞撞地走着。因为没有鞋子，他的脚被石头划破，腿和胳膊也被树枝划出许多细小的伤口。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依旧踉跄着沿着小路前进。
终于，在走过一片树林后。他的视野豁然开朗。周围有路过的行人，叫卖食品的商贩。那些声音骤然涌入他的耳中，让他感到有些慌乱。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人们看到他纷纷露出惊恐的目光而后远离。
“叔叔，你还好吗？”
一只小手忽然拉住了他的手，紧接着一个脆脆的童声传来。
他低下头，看到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
“小飞！小飞快过来！那边危险！”
“大保叔叔，这个人好像迷路了！”
那孩子拉着他走到一个男人面前，男人比他矮上些许，正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叫什么？是不是迷路了？喂？喂？这家伙不会是个傻的吧？”
男人的声音很奇特，有些沙哑，但却并不令人厌烦。
听着男人的催促，他张了张嘴，下意识说道。
“我从那里来。”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青山。男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咂了咂嘴。
“看你这个样子，不会是从山上摔下来的吧。”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会真摔傻了吧？我就说这里不安全！小飞我们快回去吧！”
“大保叔叔，我们把这个哥哥一起带回去吧！他看着好可怜。”
男孩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男人看看男孩又看看他，无奈地劝道。
“小飞乖，我等下报个警，会有警察叔叔带他走的，他们会照顾好这个哥哥的。”
男人说着牵起男孩的手就要离开。
他看着男孩圆圆的眼睛，忽然抬起头看向远处。一辆车歪歪扭扭的冲向了他们，车轮和马路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他冲过去推开那两人，记忆最后看到的，就是汽车刺耳的喇叭声，和刺眼的白色光亮。
再睁开眼睛，他就成为了伍六七。
因为付不起医疗费，那被他留下的两个人带着他从医院里跑了出来，那男人告诉他，他的名字叫伍六七，是给他发廊打工的打工仔。在和他们去旅游时出了车祸失去了记忆。
伍六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真的假的——我可什么都记不得了。”
“都说了你被撞失忆啦，快点收拾收拾明天发廊就要开业了。”
“喔……”
伍六七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游荡着几个不属于人世的阴魂。他移开目光，将手上的理发工具归拢到盒子中去。
他的过往依旧一片空白，伍六七不知道他遗忘的过去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里有没有他认识的人，有没有他不知道的故事。
大保劝说他也不必在这种事情上太较真，也许顺其自然，某天就突然想起来了也说不定。与其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过去，不如过好眼前的生活。
“阿七哥哥——我饿了！”
楼上小飞的喊声远远传来，伍六七回过神应了一声。他看着手上的理发工具，笑着叹了口气。
是啊，眼前的生活最重要。至于过去，他虽然在意。但也许就像大保说的，某一天他突然回想起来了也说不定。
新的人生已经开启。
莫问来路，莫问归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