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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达达鸭×猎魔人荧

       中世纪背景，含私设，剧情不与游戏原作一致，人设与游戏有出入，但尽量为读者大大们带来优良的阅读体验。

       本设定借鉴了B站及晋江网的写手，并非up原创。因为实属有趣，up便产生了邯郸学步的想法。东施效颦，文笔拙劣，还请见谅。

Ⅰ.起

       雪飘漫天，冰封万里，凛冽的寒风呼啸南北，枝头乌鸦蜷缩着脑袋，瑟瑟发抖。

       冬天的夜幕急急匆匆，夕阳仍然留恋于大地的美好，却被无情地赶下了山头。

       不久，点点雪花如棉絮一般，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落在了清冷的石板路上，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衣裳。

       夜晚的小镇如同一个稳稳睡去的小孩子，白天的调皮与活力收敛了起来，徒留宁静与岑寂。

       家家户户点亮了油灯，从上空望去，好似一块黑幕上的点点星光，迷人的小镇令人沉醉。

       然而，总有一个角落，打破了小镇的安宁。吵吵闹闹的小屋子，仿佛天外来物一般，与宁静的小镇格格不入。

       “YOU'RE MAKING TOO MANY SOBER DECISIONS”

       小酒馆的门口挂着这样一块招牌。

       “哼，偶尔的一场迷醉，未尝不可。”一个身材精瘦，眉目如画的男子见了这块脏兮兮、歪扭扭的招牌，不屑地“嘁”了一声。

       他尽力隐藏自己的气息，走到酒吧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小角落，点了一杯葡萄酒，也不急着入喉，仅仅在不断摇晃着酒瓶。

       男子深邃的目光盯着血红色的酒汁，酒馆明亮的灯光在高脚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酒的表面不断溢出泡沫，葡萄酒的清香飘入男子的鼻腔，男子却嗤之以鼻，不肯下咽。

       原因很简单，男子现在最需要的是鲜美的血。多日未曾品尝过美味的他，葡萄酒仅仅是望梅止渴的下下策。于他而言，葡萄的芳香仅仅是水果发酵的腐烂味道，殷红色的铁锈味才是他最原始的渴望。

       酒馆里的人聊天、划拳、下注、喧嚷，偶有人大打出手，混乱的酒馆满是嘈杂与放纵。

       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任何出格的行为，在这里都可以被冠上“合理”。

       对于一个吸血鬼来说，在这里下手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男子却尽力克制了这股欲望。酒馆里的人尽管无序与放肆，但平日里都是淳朴与善良的村民。

       作为一名吸血鬼，阅人无数，他自然嗅得出来善人与恶人的不同。

       不伤善人，这是他多年的摸爬滚打从未打破的底线。

       男子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翘着二郎腿，眼神淡漠地看着嬉闹的众人。

       平日一直循规蹈矩地活着，只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才能脱下面具，借着酒精壮胆，肆意地狂欢一场。

       “无聊。”

       男子皱着眉头把葡萄酒倒在了地上，拍了拍手，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一只手扯住了男子的衣袖，男子不悦地回头看着这位失礼的酒客。

       “有兴趣和我喝一杯吗？这位小哥。”声音纤细柔弱，如同知更鸟在春日的歌鸣，听上去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然而她用一身黑色的斗篷罩住了自己，脸也用口罩死死地遮住，全身上下只有手和眼睛没有被包裹住。

       这样嘈杂的地方，居然有年轻的女孩子来，真是奇特。

       “没有兴趣。”男子一脸冷漠，无情地甩开了女孩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真的没有兴趣吗？”女孩不急不躁，声音依然柔弱，然而在男子的耳中却刺耳无比，“喜欢血的小哥。”

       居然有猎魔人靠近了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真是大意了。

       “嘁！真是麻烦！”男子一脸愠色地瞪着女孩，折了回来，乖乖地坐在了女孩对面的椅子上。

       须臾，两瓶苹果酒端了上来，女孩摘下口罩，小口小口地抿着酒汁。

       这下，男子总算是看清了女孩的样貌了。

       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耀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哀愁的笑意。

       真是个美人胚子。

       看着她柔顺的金发，男子产生了一种很熟悉的错觉。

       不久，女孩的脸上浮现了红晕，似乎是不愿再喝了，女孩轻轻地放下了酒杯。

       “喂，你这家伙，没到可以喝酒的年纪吧。”男子冷淡地看着女孩，明明自己不胜杯杓，却邀请别人喝酒，真是奇特。

       “你才是，小哥。枉活了这么久，却连酒都不敢沾，你比我这个女孩子还要懦弱呀。”女孩气势上完全不输，向男子反唇相讥道。

       男子没有说话，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漂亮女孩。

       “吸血鬼一贯面目狰狞，为了一口新鲜血液可以不择手段，一言以蔽之，都是一群丑陋至极的怪物。”女孩面带笑意地看着男子英俊的脸庞，自顾自地斟饮着，“但是今天嘛，小哥你打破了我的成见呢，真是了不得。”

       “呵，是吗？受宠若惊啊，这位小姐。”男子不屑地说道，也浅浅地抿了一口葡萄酒。酒精从喉咙钻入，刺激感直冲大脑，让本就饥饿的男子，眼里更是布满了疯狂。

       随意一瞥，不巧看见了女孩斗篷里微微闪着光的银刃。

       男子的眼神逐渐锐利，一双丹凤眼逐渐眯起，看着眼前的女孩。

       “看你挺年轻的，大概是一个见习的猎魔人吧。”

       “难道你的长辈没有跟你说过，不要轻易挑衅一只吸血鬼吗？”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充满了整个酒馆，人们感受到了这股气场，纷纷向着二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但随即又投身于无尽的狂欢中。

       “那，难道老一辈的吸血鬼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轻易挑衅一个猎魔人，尤其是一个手持无锋剑的猎魔人吗？”女孩不甘示弱，将斗篷掀起了一个角，银刃上刻了一块碑铭，掉漆的握柄昭示着有多少吸血鬼成了剑下亡魂。

       无锋剑……这下有点难办了。男子心里暗想。

       不过这里是酒馆，真要动起手来肯定是自己占优势，猎魔人为了照顾人类必定分身乏术。

       念此，男子内心又充满了自信，恢复到了原来淡漠的表情。

       “我不想在这里动手，但如果你执意要取我性命……那就别怪我鬼性大作了！”男子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地狱中的魔鬼一般，魅惑、迷人、却万劫不复。

       女孩笑吟吟地看着男子，说道：“小哥你的声音真是撩人呢。如果你是人类的话，想必我已经被你迷住了吧，只可惜……”

       “到此为止了！”

       话音刚落，女孩的神情便被冷酷与锐利取代，斗篷一张，二人马上被遮住了，女孩腰间的无锋剑迅速出鞘，一个横扫，直指男子的喉咙。

       男子低头一躲，也露出了锋利的爪牙，用力往前一挥。女孩头往后一仰，额头前的发丝被刮下来了几许，出手速度之快甚至爆出了空气被撕开的声音。

       然而女孩丝毫未慌，迅速稳住身形后，看准了男子收手的间隔，左拳用力挥出，打在了男子的侧腰上。

       男子吃痛，一个弯腰露出了极为短暂的破绽，女孩眼神何其犀利，自然不会错过这一丝丝的机会，无锋剑再次挥向了男子的脖颈。

       “呵，你的实力，不过如此。”男子突然鬼魅一笑，刚才弯腰的破绽仅仅是引诱女孩上钩的陷阱，实际上是要夺走女孩的无锋剑。

       女孩内心直呼不妙，连忙收回右手，可惜为时已晚，男子已经紧紧攥住了女孩的手腕，气势如虹的挥剑也瞬间哑了火。

       “你说……多好的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要来当猎魔人呢？血腥、背叛、杀戮，这些都不该是你这样的花季少女接触的事物。”

       男子空出来的右手缓缓地抚摸着女孩精致的脸庞，手心传来的柔软与温暖，让男子感到很是舒适，甚至产生了要不就这样饶她一命的想法。

       女孩还在挣扎，一口咬在了男子的手上，洁白的手上顿时多了两排牙印，微微渗着血。

       男子吃痛，青筋暴起，怒目圆睁，他高高地抬起了手，尖锐的爪牙闪着寒光，这全力一挥必然要了女孩的命。

       男子卯足了劲，正要下手之时，斗篷突然被掀开了，一个醉醺醺的大叔抓住了男子的手，缓缓说道：“你啊，一个男子汉……嗝……居然舍得欺负一个弱女子，还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嗝……”

       “是啊是啊……小情侣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噗哈……为什么要动手动脚的呢？”

       “年轻就是好啊……再来一杯……”

       周围的人也附和道。

       斗篷在打斗的时候裂开了一个大洞，酒馆的烛火照射进来，二人“打情骂俏”的过程被众人尽收眼底。喝多了的大叔尽显窘态，握住男子的手反而十分有力。看来他们即使暂时被酒精麻痹，良好的身体素质依然保持着。

       只是眼睛似乎不太敏锐了，连男子的爪牙和女孩的银剑都没看到。

       “嘁！”

       既然已经暴露，那就没必要再留下去了。男子收回了利爪，恢复到正常人类的样子，极其不悦地甩开了大叔的手，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准备离去。

       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猎魔人！她是猎魔人！”，全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男子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女孩的无锋剑在酒馆里闪着银光，非常显眼。

       只是女孩的表情不再镇定自若，她的眼神露出了震惊与动摇。

       约莫三秒钟之后，酒馆再次变得嘈杂了起来。

       不过这次可不是先前的打闹与吆喝了，取而代之的是怒骂声和嘲讽声，以及无数的酒瓶和烂水果朝着女孩的位置扔了过去。

       “猎魔人！赶紧滚出我们弗洛德镇！”

       “你们这群下水道的老鼠！去一个镇子就毁了一个镇子！”

       “吸血鬼就是被你们吸引而来的！”

       “瘟神！”

       “晦气！”

       铺天盖地的谩骂声直指女孩，女孩的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低下了头，重新裹紧了她的斗篷，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门口。

       一路上，酒水和鸡蛋不断地砸在了女孩身上，不一会她的身上变得脏兮兮的，白净的脸颊被飞来的酒瓶狠狠砸了一下，顿时露出了一个大红包。

       女孩没有吭声，仅仅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这样的场面，饶是男子也不禁皱眉。女孩又没做错什么，她甚至是过来保护这群酒鬼的。现在酒鬼们反而开始辱骂他们的救命恩人来了，一群没有良心的虫豸！

       男子快步走到女孩身前，伸出双手紧紧护住了女孩。

       “你™谁啊？保护一个猎魔人？”

       “你是这个猎魔人的男朋友啊！”

       “甭管这些，给我砸！”

       男子皱了皱眉，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本来是不想主动出击的。

       “我看谁还够胆再砸一个试试？”男子眼球倏地变红，两手的指甲变得又长又尖，嘴里的獠牙逐渐显露出来。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男子的声音依然低沉沙哑，喷薄而出的怒气，好似死神发怒前的呢喃。

       吸血鬼！来收人了！

       “啊啊啊啊！！！是吸血鬼啊！！！”

       “快跑啊！！！”

       人们见男子是一只纯正的吸血鬼后，慌忙逃窜。酒馆的大门被暴力地推开，掉落在了地上，窗户被卸了下来，随意地往地上一扔，随后被踩了个稀碎，人们的尖叫声即使在数里开外依然能听得见。

       听说镇子里有吸血鬼，整座小镇顿时荒无人烟，温馨的北欧街道顿时变得清冷荒寂，只有纷纷而下的雪花点缀着大地。

       酒馆顿时变得空荡荡、冷清清，横七竖八的酒瓶躺在地上，摇摇欲坠的招牌挂在墙边，寒风不断吹了进来，温暖的酒馆顿时变得冰冷刺骨。

       男子见人们都跑了，打心底里鄙视这群窝里横的小人们。

       身体逐渐恢复正常，男子前脚刚跨出酒馆，身后的女孩便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男子缓慢回头，女孩脸上的英气与骄傲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被酒水和鸡蛋清覆盖着的不甘与委屈。

       “你……为什么要帮我……”女孩的声音从喉咙里缓缓露了出来，仿佛是许久未上油的机器一般干燥。

       “单纯觉得你太可怜了而已。”

       “……”

       “还有，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很漂亮，很符合我的审美吧……”男子眯着眼，又补充了一句。

       女孩听到这句话后，身躯稍微颤抖了一下。她往前走了一步，头往前一靠，轻轻地依偎在了男子的怀里。

       “你这家伙，我都说了，太嫩了，你还不信。”男子低着头，戏谑地看着靠着自己胸膛的女孩。

       “我不叫‘这家伙’，我是有名字的，叫荧，一名旅行者兼猎魔人。”荧有些不满地抬起了头，嘟着脸，盯着男子的眼睛。

       “达达利亚。”达达利亚深邃的目光看向荧的瞳孔，他的回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平常遇到猎魔人，不是打得你死就是我亡，更别说这么近距离的交流了。

       但是今天却发生了一个美丽的意外，吸血鬼和猎魔人在雪地中相依着，让其他吸血鬼和人类看到这惊人的一幕，估计要惊掉下巴吧。

       这女孩，还真是特别。

       荧向后退了一步，重新裹紧了斗篷，沿着小道独自离开了。

       “我们还会见面的。”荧留下了这句话后，便消失在了风雪与黑夜中。

       达达利亚望着女孩消失的背影，竟然犯了一阵心悸，仿佛是有那么一点不舍，以及，对下一次见面的期待。

       “下次见面吗？呵，估计就是水火不容的敌人了吧。”达达利亚甩了甩头，清除了脑子里奇怪的想法。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些发软的手臂提醒着他必须出去寻觅食物了，这个镇子已经空空如也，只好在山里寻找一点野生动物暂时充饥了。

       念此，达达利亚也不再停留，吸血鬼的身手如同狸猫一般轻盈，不一会儿便隐没在了山林之中。

       乌云逐渐散去，纷纷的雪花也厌倦了飞舞，清朗的冬月洒将下来，冷冷地照着弗洛德镇。

Ⅱ.承

       金灿灿的太阳跃上树冠，千万条金丝线从叶片的缝隙中流下来。

       初生的朝阳照耀大地，轻柔地赶走了后半夜的凉意与孤寂。

       达达利亚温和地向着商人的车队笑道：“下次可不要赶夜路了，夜晚毛贼多，还好你们碰见了我，不然货物都要被抢光了。”

       为首的商人痛哭流涕，一把握住达达利亚的手，顺便把一大袋银币塞了过去，连忙感谢道：“谢谢大哥出手相助，这批货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了，要是没有大哥……”

       达达利亚挥了挥手，拒绝了商人的厚礼。

       毕竟于他而言，市场流通的钱币意义并不是很大，吸血鬼的秩序，不比人类。

       达达利亚目送着商队走远后，便收起了那副笑容，转身看向被五花大绑的土匪们，露出了手上尖利的爪牙。

       十二月的寒冬冰冷刺骨，但是达达利亚脸上的漠然更是让地上的土匪们如坠冰窟。

       “大家生存都不容易，你们却选择了一条靠抢靠偷的不归路……”

       “害人无数，烧杀抢掠，你们这帮江洋大盗，害死了多少人，离散了多少家庭，知道吗？”

       “我本无意害人，但你们的德行却连我这个吸血鬼都不如……”

       “天理难容的恶人，的确应该受到应有的报应……”

       达达利亚缓缓走向了土匪们，每一步踏在雪地上，却无限放大了土匪们内心的绝望与慌乱。

       “不……不要啊！大哥，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

       话音未落，达达利亚便一拳把他打晕了。

       毕竟出来了这么久，他们在家里应该也翘首以盼，等待自己回家了吧。

       达达利亚快速地处理了现场，身形一转，像狡兔一般溜到了家里，一路上尽量避开了行人的视线。

       一进门，冬妮娅和托克便围了上来，紧紧地抱住达达利亚的腰。

       “哥哥，你去哪里了？走了这么多天也不回来看看我，想死你了。”

       “是呀哥哥，下次出去也带我们好不好呀，在家里带着好无聊啊。”

       “嗅嗅，哥哥是不是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好像还真的是耶。”

       达达利亚无奈地笑了笑，揉了揉这俩小家伙的头。

       “好好，就属你俩鼻子最灵。”

       看到自家哥哥从怀里掏出了两瓶新鲜的美味，两个小家伙眼里直放光，一人一瓶紧紧抱住，随后急不可耐地拧开盖子开始享用。

       “谢谢哥哥~”

       “哥哥最好啦，嘿嘿。”

       看着弟弟妹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达达利亚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达达利亚其实也希望能早日带他们出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教他们一些生存的技巧，可是他们目前年纪尚小，还不适合接触吸血鬼的阴暗面。

       孩童时期的纯真，应该尽力去守护。这是达达利亚内心的准则。

       倏地，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了，一个身披斗篷，脸戴面罩的剑客闯了进来。

       达达利亚迅速摆出防御姿态，将惊恐的弟弟妹妹护在身后，一脸怒气地看着门口的这位不速之客。

       “我可不记得，有哪位玩具销售员会这么失礼啊。”达达利亚悄悄露出了獠牙，这是他准备好战斗的姿态。

       “我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眼前的不速之客没有理会达达利亚的“胡言乱语”，缓缓摘下了面罩和斗篷，荧那姣好面容再一次出现在了达达利亚的眼前。

       “这也不是你一脚踹开我家大门的理由。”达达利亚见是荧，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摊开了手，装作委屈地说道。

       荧没有说话，她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无锋剑，一股强大的气场陡然冒出，这是足以让吸血鬼胆颤的寒意。

       达达利亚何其老练，自然不为所动，但是身后的弟弟妹妹们却快要被吓得哭出来了。

       “我有个请求，我们可以出去聊聊吗？”达达利亚见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只好用着十分诚恳的语气问道。

       “……唉……行吧。”荧一愣，看到达达利亚在尽力护住身后的小吸血鬼，不让他们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顿时明白了达达利亚的用意。

       达达利亚感激地看了一眼荧，随后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说道：“哥哥和这个姐姐之间闹了点小矛盾，我们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你们两个要乖，知道吗？”

       “嗯……”两个小家伙泪眼婆娑，点了点头。

       达达利亚走了出去，确保这个距离动静不会被屋里听到之后，逐渐收回了善意，满脸敌意地盯着荧。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挺有温度的吸血鬼啊，不伤好人，还懂得照顾自家的弟弟妹妹。”荧轻轻扯起嘴角一端，笑着看向达达利亚。

       “我只是尽了一名哥哥的本分罢了。”达达利亚冷冷地回答道。

       “这样吗……不错啊，看来你有我家哥哥的一半温柔啊。”荧的脸上有一瞬间闪过悲伤与失落，但马上又恢复了脸上的自信与傲气。

       “不胜荣幸。”达达利亚似乎不打算再废话下去，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欺身到荧面前，锋利的爪牙就是往荧的脑袋上招呼。

       荧迅速低头，看准了达达利亚下盘空虚的时机，一个肘击顶到了他的腹部。

       达达利亚吃痛，弓着腰向后退了几步。

       荧乘胜追击，右手握着无锋剑冲向达达利亚，右臂一挥，使劲全力的一击直指他的脖子。

       达达利亚稳住身形，左臂一抬，撞在了剑身上。无锋剑偏离了原有轨迹，仅仅是削掉了达达利亚的几根头发。

       “就这点小伎俩，还妄想来挑战我？”达达利亚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微笑，睥睨着荧。

       然而，荧可不指望这么简单的一招就能彻底打败眼前这经验老道的吸血鬼。她的左手袖子里突然露出了另外一个小匕首。

       荧一声娇叱，左手向前挥去，刀锋直指达达利亚的腹部。

       只是荧的力道差了点，手臂短了点，达达利亚甚至不屑于躲避。

       这一下并没有扎得很深，仅仅是刺破了达达利亚的表皮而已。

       “耍耍小聪明，搞点偷袭，你也就这点能耐了。”达达利亚满不在乎地拔出了匕首，随手一扔，匕首飞到了几米外的地上。

       随即左手鬼爪一抓，荧的双手顿时被达达利亚牢牢地握住。随即手腕一转，荧的手臂被扯到了反关节的动作，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荧额头冷汗直流，面容也扭成了一团。

       达达利亚低头看着女孩，英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溢而出的痛苦。

       说实话，达达利亚也不想在这里解决了她，只可惜他们的立场截然不同。要是自己手下留情，日后躺在地上的那必然是自己。

       这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注定了二人的结局。

       达达利亚左手继续旋拧，荧的五官也扭曲地更加厉害了，如潮水般的疼痛感几乎要让荧昏厥过去。

       抬起了右手，露出鬼爪，达达利亚将力量集中于右臂，猛地向下一砸。

       只是正要刺破荧的脑壳的前一刻，右手却不受身体使唤，无力地垂了下来。

       腹部传来钻心的疼痛，心里暗呼不妙，达达利亚迅速检查自己腹部伤口的情况。以吸血鬼的恢复能力，这点小伤应该是顷刻之间就可痊愈，然而这被匕首划破的伤口非但没有恢复的迹象，甚至还在不断地发黑，一股脱力感从腹部蔓延至全身。

       达达利亚两条腿也支撑不住了，向前跪了下去。荧也趁机挣脱了达达利亚的魔爪，甩了甩仍在发疼的手臂，慢慢地蹲在达达利亚的眼前，二人相距不过一尺，缓缓说道：

       “永远不要小看你的对手啊，达达利亚，尽管她看上去真的很稚嫩。”

       “更何况，我可不是什么稚嫩的猎魔人……我的哥哥，可是那位银面剑客——空。”

       听到空的名字，达达利亚瞳孔猛地一缩，难怪初识女孩就觉得她的样貌和气场很像那位剑客，自己却被她的外貌给迷惑了。

       在酒馆里，还有在今早的商队旁，以及回家的路上，荧一直都在暗中观察自己，自己居然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都足以说明她的实力非同小可。

       老成如自己，今日却败给了粗心大意。达达利亚暗暗叹了口气，身体也不再做挣扎，抬起了脖子，引颈受戮。

       荧把无锋剑轻轻抵在达达利亚的脖子旁，轻叹一口气，问道：“还有什么遗言吗？说出来吧。”

       达达利亚深情地望向了家的方向，随后认真地看向荧，说道：“我家里的弟弟妹妹，你也看到了，我希望你能留他们一命……他们从来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本性也十分善良，不应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斩于剑下。”

       “至于我，手上沾了太多的血债，要杀要剐任你便。既然我输给了你，自然不会再有怨言。”

       说完，达达利亚便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跪在雪地里，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荧握着剑柄，手微微发颤，一个挥剑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却没有气力来完成。

       她看到了，达达利亚在保护商人时那纯粹的良知，在安慰弟弟妹妹时话语里的温柔，以及在“临死”前眼眸里不含任何杂质的纯粹。

       这大大超出了荧对“吸血鬼”这一概念的认知范围。原来世上还真的有哥哥所说的——仍有良知的吸血鬼的存在。

       冬日的暖阳照在达达利亚俊美的脸庞上，荧的内心涌起了一股不舍之情，要是就这么把他斩了，自己的良心也说不过去。

       毕竟猎魔人的职责，本质上是保护人类。倘若存在着不伤人类的吸血鬼，那即使饶他一命……也未尝不可。

       见刀刃迟迟没有刺入自己的喉咙，达达利亚有些不耐烦地睁开了双眼，不悦地看着荧，喊道：“喂，你到底想干嘛？磨磨蹭蹭的，到底还斩不斩啊？”

       “你回去吧。”荧收回了无锋剑，转身离去。

       达达利亚朝着荧的背影大喊道：“哈？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你不是一名猎魔人吗？”

       荧转过身，微笑地看着达达利亚，说道：“我相信你不会害人，至少不会害好人。”

       “还有，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很漂亮，很符合我的审美吧。”

       荧把达达利亚对她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惹得达达利亚一阵狂笑。

       冬日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隐约传来紫檀的香味，弥漫于雪原。女孩的脸庞闪闪发光，好似天使来到了人间，不沾一点纤绝的尘陌。

       达达利亚不由得看呆了，这个女孩，还真是漂亮，真是别致。

       荧逐渐走远，在街道的拐角处，她收起了嘴角的微笑，冷冷地扫了一眼达达利亚，说道：

       “今天就当是还了你在酒馆里帮助我的人情了，从此以后，我们两清。”

       “日后，我会亲自，将你斩于剑下！”

       说罢，荧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街角。

       良久，知觉终于重新流回达达利亚的四肢，他僵硬地站了起来，活动了手脚，缓缓地向家里走去。

       达达利亚轻轻地掀开了袖子，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条伤疤。

       这是达达利亚与银面剑客交手的痕迹，也是那位侠客在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多深刻的伤疤，凭着吸血鬼的基因都可以完美痊愈，然而被无锋剑砍过的肌肤只能永远地留痕。

       达达利亚自然无法掩盖这条伤痕，他也不屑于掩盖。

       毕竟，能和空交手，与他而言，与其说是战败的耻辱，不妨说是男儿间的惺惺相惜。

       如他那样正直而又善良的人，在这片大陆都难寻其二，更不必说与黑暗为伍的猎魔人一族了。

       然而，本应受到人们爱戴的他，最终却死在了人类手里。

       多讽刺啊！

       达达利亚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山的另一端。

Ⅲ.转

       “滚。”达达利亚不屑地看着坐在地上，吓得屁滚尿流的男人，像踢垃圾一样把他踹到了一旁。

       “是……是……感谢大哥的不杀之恩……”男人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面若冰霜，浑身散发着强大气场的男人，连站起来的余裕都没有，手脚并行地向着相反的方向逃跑了。

       “嘁，就这点能耐还能敢找我的麻烦。”达达利亚拍了拍沾了些许灰尘的手臂，转身朝着家里走去。

       虽说凭着自己的实力，和一般的猎魔人对抗，他有着绝对的信心可以获胜，然而最近上门的猎魔人越来越多，频率越来越高，已经到了弟弟妹妹们都感知到了的程度。

       “哥哥哥哥，外面的人看起来好凶呀。”

       “是呀，怎么办呀哥哥。”

       “没关系的，哥哥去找他们聊聊天，让他们消消气，事情就解决啦。”

       达达利亚每一次都以相似的理由搪塞过去了，然而，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自己和荧的战斗一事，想必已经被其他猎魔人知晓了。

       如果仍然固守阵地，想必今后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达达利亚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远行。

       将冬妮娅和托克托付给族里的长者，教予他们生存的技能。自己则在外面流浪，相信漫长的时间，会洗刷干净猎魔人追踪他的嗅觉。

       临行前，冬妮娅和托克依依不舍地扯着达达利亚的衣角，稚嫩的瞳孔里闪烁着伤感。

       “哥哥，你要去哪……”

       “哥哥，你不会抛弃我们不管了吧……”

       看着两个小家伙湿润的瞳孔，达达利亚也是心里一阵刺痛，但是他深知自己不能伸手抱住他们。

       所谓决心，看似伟大，实则脆弱，脆弱到一个挽留的眼神就足以击垮。

       “哥哥要出去进行一场修炼，可能会走的有点久，这段时间，你们要听长辈们的话。”

       “我不信，哥哥又要骗人了。”

       “就是就是！”

       “那……我们拉钩起誓吧。来，三、二、一。冰川冷，雪原寒，撒谎的舌头全冻烂。”

       “好吧……哥哥，注意安全。”

       “哥哥……慢走……”

       “好，我去了，你们保重。”

       说罢，达达利亚推开大门，决绝地走远了。

       冬日的寒风呼呼作响，真真实实地刺进每一分血肉，狂躁地卷着冰冷而来，如一把叛逆的利剑，透支着少的可怜的温暖，使放荡不羁的寒冷汹涌而来。

       身后是熟悉的营寨，脚底是刻进骨髓的道路，他甚至可以闭着眼走完这一段路程。

       但是他的眼睛始终望着远方。

       达达利亚一次也没有回头。

       远离故土的游子，总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冬，思念故土的倒影。

       即使是吸血鬼，也不例外。

       池塘中飘零的海棠，雪地里枯萎的落梅，甚至是远处的牧笛，都能挑起达达利亚内心深处的柔弦。

       这三年来，达达利亚击退了无数的猎魔人，路过了无数的村庄。但他始终只采一点粮食，喝几杯葡萄酒便离去了。

       好人不伤一毫，遇恶拔刀相助，达达利亚始终贯彻着自己内心的理念。

       说起来，和荧这家伙也认识了挺久了吧，久到自己都有点想念她了。

       虽然对于吸血鬼来说，其寿命之长，“时间”这个概念可有可无，见过的人也形形色色。

       但是那个家伙，似乎是最为特别的。

       澄澈的眼神，精湛的隐息术，娇美的面容，无一不在达达利亚内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此，当有一天达达利亚坐在大树下休息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一抹熟悉的金色时，他淡漠的眼神里突然有了神色。

       这巧合太过精准，所以总觉得这回是命运的回响。

       达达利亚手上提着一只刚捕捉来的野猪，以往，以他的习性必然是马上饱食一顿。

       但是今天，达达利亚突然心生一计，他点燃了一旁的枯枝堆，将野猪串在树枝上，放在火上炙烤。达达利亚精通人类的饮食习惯，他从兜里拿出来了一小袋从隔壁镇子里抓来的盐，均匀地洒在了烤野猪上。

       浓郁的猪油味和鲜美的蛋白质芳香四溢，但是于达达利亚而言，煮熟的食物失去了原始的芬芳，这无异于在浪费粮食，但是对于人类的猎魔人就是极具诱惑力的美味了。

       果然，躲在树后面的荧终究是败给了诱惑，她有些狼狈地从树后面钻了出来，双手叉着腰，装作气傲地看着达达利亚，说道：“达达利亚，我饿了，分我一口。”

       达达利亚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问道：“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哈？谁说我跟踪你了？我身为猎魔人，斩尽恶鬼，守护大陆的安康，那四处旅游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那至少等我吃完这顿美餐你再动手，好吗？”

       “今天算了，本小姐没有心情对你下手，暂且饶你一命。”

       “是是，高贵的猎魔人兼旅行者——荧小姐。”达达利亚没有兴趣争辩下去，随手串起一块猪肉，丢给了荧。

       “喂喂，哪有绅士给淑女递东西是靠丢的？”荧慌忙接住，不满地走到了达达利亚身边，气鼓鼓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我也没听说过哪个正常人会自称自己是‘淑女’。”

       “哼，不行吗？”

       “当然可以，我的小姐。”

       荧见达达利亚依了自己，开心地笑了一下，咬了一大口猪肉，鲜美的汁水在口腔中迸裂，荧的脸上变得红润，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真是可爱。”达达利亚在心里想道，荧表面看上去是个坚强的猎魔人，内心依然是个小女孩，天真，活泼。

       饥肠辘辘的二人迅速搞定了这头野猪，达达利亚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转身向着茂密的森林，回头看了一眼荧，说道：“这顿餐有了你的陪伴果然变得更加美味了，荧。”

       “真想让你陪在我的身边，只可惜……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又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了吧。”说完，达达利亚鬼影一跃，瞬间消失在了丛林中。

       见达达利亚消失之后，荧放松了戒备，捂着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脏，努力调匀的气息又紊乱了起来，脸上的红晕仍然没有消失。

       坐在达达利亚身边时，没有平常吸血鬼那股难闻的恶臭味，相反，他的身上沾着阳光和薄荷的气息，很是舒适。

       刚才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偷袭达达利亚，将他的项上人头带回去，但她始终没有这么做。

       握着剑柄的手，始终没有勇气将其拔出来。

       “我也希望如此呀……可为什么你是吸血鬼呀……一只迷人的吸血鬼……”

       追杀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被一个猎魔人追杀就更为糟糕了。

       虽说猎魔人的身法了得，但是依然难敌敏捷的吸血鬼。每一次荧都要追上达达利亚的步伐时，达达利亚总有办法以鬼魅的身姿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这样你追我赶的游戏，持续了足足两年。

       身后的气息时续时断，达达利亚总是有意放慢步伐，以免身后那熟悉的气息跟丢了自己。

       猎魔人也不是可以奋不顾身地一只追着目标的，他们也是人，其他的地方也需要他们的剑，他们也需要钱过活。

       猎魔人想要一点盘缠，属实不易。

       但是人们对猎魔人的态度向来不善，人们更倾向于政府的自卫军，永远是那么的可靠、强大。

       但是自卫军一味的防守，又怎么能换来长足的安宁呢？

       然而，在一个冬夜，达达利亚突然发现身后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没有一丝回归的迹象。

       达达利亚慌了，从心底感到了恐慌。

       吸血鬼居然在为猎魔人担心。

       达达利亚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只有将其归结为过于思念故土的原因，他想起了家里的弟弟妹妹，想起了营寨里的老熟人，想起了那个在酒馆外依偎着自己的女孩。

       达达利亚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但这一次，不是朝着自己北方的至冬之地走去，而是沿着自己的来路返了回去。

       明明是隆冬时节，头脑里的热量盘踞在头脑里挥散不去，达达利亚一头扎进冰冷刺骨的寒水中，眼前看到的却满是那个女孩的身影。

       疯了！彻底疯了！无可救药、万劫不复。

       那就干脆去寻她吧，达达利亚悲愤地想。

       他沿着冰川河流，走到了一家烧着炉火的小酒馆，达达利亚和荧当时一同喝下了最为猛烈的伏特加，荧当时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直喊头痛；走到了一颗拦腰折断的大树旁，达达利亚在那里夜袭了荧的驻扎地，反应过来的荧一个横劈，一颗合抱之木竟应声而倒。

       浓烈的赭红碰撞上欲滴的苍翠，落日的微醺交融于生命的盎然。

       冰川、树林、城镇、甚至是空气，路边的琉璃，仿佛都沾染着达达利亚和荧过往的记忆。

       要是，荧是我的眷属就好了。

       达达利亚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心中的感情逐渐明晰了起来。

       至少，要找到这个女孩。

       因此，当他看到荧浑身血污，倒在一片废墟中奄奄一息，手边的无锋剑断裂成片时，他的内心瞬间麻木了。

       他轻轻抱起女孩，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活着，但仅仅是一息尚存的地步了。

       荧的腹部血流如注，本清秀的脸庞扭成了一团，这是荧凭着超人的意志力拔出刺入腹部的剑刃而忍受的剧痛。

       残留的吸血鬼的踪迹与人类的气息混杂在一起，荧经历了一场大战后，被赶到的人类群起攻之了。

       呼吸的刺痛，绵远而厚重。

       吸血鬼很少露出感情，可这一次，他的的确确在流泪。

       眼前的一片猩红同久远的记忆重叠，回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涌上了达达利亚的脑海。

     断砖颓瓦，残垣荼瞳，倒塌的房屋燃着熊熊大火，枯焦的树木摇摇欲坠。

       废墟，在山崖上峻俏，静默的毁灭，灰色的破旧。常青藤，回忆腐蚀的绿，攀上荒凉的额，阳光流过时间，搁浅在无言的冬日。

       达达利亚已经和银面剑客——空，战了不知多少个回合了。达达利亚被逼得甚至使用了自己魔王武装的形态，力求早日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然而空的剑法稳如磐石，即使在达达利亚浑身解数，近乎疯狂的进攻下，依然不露一点破绽。

       “势如狂澜！”

       “风刃！”

       战斗正酣之时，一阵利箭如雨般纷纷扎了下来，本就疲惫的二人无暇闪躲，锐利的箭头刺进了空的肌肤，钻心的剧痛迫使空单膝跪下。

       自卫军只求歼灭恶鬼，便实施无差别打击，即使目标周围有人。

       达达利亚也被扎成了刺猬模样，这点疼痛对于吸血鬼来说无伤大雅，只要封闭神经回路即可。

       然而对于有血有肉的人类来说，那便是不可逆的打击。平日个性谦和却又坚韧不拔的银面刺客如今在自己的面前跪了下来。

       空狠狠地咳了一大口血，生命的光芒在他的眼中逐渐黯淡了下来。

       一股英雄末路，惺惺相惜之情在达达利亚的心底油然而生，自己的对手数不胜数，然而值得尊敬的却只有空一个。

       不久，如潮水般的自卫军涌了过来，将二人围了起来。

       达达利亚蹲了下来，欲抱起空逃跑，却看到空对自己摇了摇头。

       “别……伤……他……们……”

       空挤尽全身的气力说了这样一句话。

       达达利亚望了一眼四周如铜墙铁壁一般的自卫军，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平民百姓，他们的眼里装满了各式各类的情感。

       欢喜、担忧、惋惜、悲伤……

       为人世洗涤四方的利刃，最终折在了人类手里。

       达达利亚的内心涌起一股不明言说的悲恨，手里的魔爪蠢蠢欲动，眼前的人类染上了可憎的瑰红色，但是身旁金发少年的目光无神地望着自己，达达利亚终究是垂下了手臂。

       达达利亚找准兵力稍薄弱的一个角落，一个大跳，轻松越过了人马，凭着矫健的身姿，很快将身后的自卫军甩开了。

       身后传来震天的呼声，竟无人关注躺在血泊中的剑客。

       血液沸腾着流淌过心脏，每一次跳动几乎要让达达利亚窒息。

       如今，同样的感觉再次侵入达达利亚的身躯，他的眼神呆滞，嘴唇微翕，时间仿佛静止了流逝，空气中的尘埃也随着冷风肆意而起。

       怀里的女孩突然蠕动了一下，她费力地睁开了眼，扯了扯达达利亚的衣袖。

       达达利亚俯身下去，凑到了荧的嘴边。

       “血……”

       荧的声音极其微弱，仿佛是生锈的唱片机拼凑的断音，与平时清脆婉丽的声喉截然不同。

       达达利亚有些惊愕地看着荧，他清楚以人类之躯喝下鬼族的血液，究竟会带来多大的痛楚。

       “……你的……血……”

       荧又重复了一遍，她的瞳孔已然涣散，但仔细看去，仍然有着一束烛火在荧的眼眸深处燃烧着。

       那是对于生的意志。

       女孩的生命垂危，达达利亚顾不上那么多了，如果有一个能让女孩活下去的道路，那……不妨一试！

       达达利亚狠狠地刺破了自己的手腕，动脉中奔流的红色液体喷涌而出，将伤口对准了荧的嘴。然而这血压太大，荧直接被呛到了，竟是一滴也没能咽下去。

       没办法了，达达利亚将伤口含在嘴里，一股铁锈味在他的嘴里蔓延开来，他随后覆上了荧的樱唇，温柔地、缓慢地送进荧的口腔中。

       让这个女孩活下去吧……达达利亚在内心里不断地祷告着。

       荧的嘴唇十分柔软，仿佛一块凝脂膏富有弹性，达达利亚忍不住舔舐了一下。达达利亚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欣赏着荧的脸庞，尽管脸上满是血污，但仍不掩皮肤的光滑与白皙，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微弱但火热的鼻息扑打在达达利亚的脸庞上。

       这个女孩，真是好看。达达利亚不止一次地这样想着。

       达达利亚重复着这样的过程，荧最终缓慢地将达达利亚的血一点一点吞了下去。

       唇瓣分离之时，一条红线连着二人，荧的嘴唇满是殷红，好似一朵娇艳无比却奄奄一息的玫瑰。

       身体里逐渐冰冷的血脉重新流动了起来，逐渐流失的生命力重新流回了荧的身躯。

       荧的身躯微微发热，白净的肌肤逐渐染上了红色，腹部致命的伤口也逐渐开始愈合。然而，这是鬼族的血液开始发作的前兆。

       过不一会，万蚁噬骨的瘙痒感传满了荧的全身，不属于身体里的元素猛地汇聚在指尖，脑袋上有一股猛烈的冲力像是要顶破这一层头盖骨。

       扭曲的元素异动、颤抖的重力、翻旋的天地、狂舞的心脏。

       荧决眦般的眼眶盯着前方，两手两脚因身体剧烈的不适感疯狂地挥动着，嘴角留下的涎液和眼角残留的眼泪，无一不说明了荧正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适。

       达达利亚轻轻地搂过荧，左手搂着荧小小的脑袋，右手在她的脊梁处恰到好处地按压着。

       这是达达利亚安慰弟弟妹妹时的“绝招”。

       这似乎在荧的身上也适用。

       怀里的荧感受到一股令人安心的温度，这温暖和以前自家哥哥抱着自己的感觉有着相似的安心感。荧逐渐停歇了下来，她也伸出手臂紧紧抱着达达利亚，两手在他的背后划出一道道血痕，手指尖的发力似乎能稍微分散荧钻心般的疼痛吧。

       达达利亚有些惊讶。她的手指甲变得尖锐起来，头上鼓起来了两个小包，可爱的小虎牙微微生长，看上去变得有些锋利。荧这家伙，居然成功挺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她的意志力，的确不容小觑。不然也不会在缺钱又艰苦的环境下，跟着自己足足两年。

       荧抬起了头，满溢着痛苦的瞳孔盯着达达利亚，磕磕巴巴地说道：“喂……我说……你就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来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吗……”

       达达利亚的眼眸低垂了些许，他没有说话，而是低下了头，再一次亲吻了上去。

       达达利亚轻轻地啄着荧的樱唇，缓慢却强硬地叩开了玉扉，大军毫不留情地冲入其中，豪放地索取那玉壶琼浆。

       荧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随即就激烈地回应着达达利亚的进攻。

       达达利亚的嘴唇温暖而湿润，仿佛是救赎，却又恐惧是深渊。

       荧一手搂住达达利亚雪白的脖颈，一只手搂着达达利亚纤细的腰肢，吐息交错重叠，呼吸肆意纠缠，暧昧的喘息混乱不堪。

       清冷与妖艳，同时出现在眼前的吸血鬼身上，这是诱人的美，诱人坠入永劫的美。

       心里涌起既幸福又愤怒的迷乱感觉，荧从中品出了鲜血的重量和温度，这感觉在她口中猛烈烧灼，在心底留下安慰。

       猎魔人和吸血鬼的惺惺相惜之情，这样不可思议的感情，连荧自己都大吃一惊。

       良久，二人终于分开了嘴唇。长时间的深吻，荧有些脱力，头往后一仰，倒在了废墟上。

       达达利亚恢复了那副冷漠的神情，居高临下地看着荧。

       “不要这样看着我好吗？跟我一起躺下来吧。”荧拍了拍身旁，邀请道。

       “嘁，真是麻烦。”达达利亚嘴上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照着荧说的做了。

       “欸？明明我刚刚从生死线上抢救回来，你就这么对我吗？”荧有些不高兴，鼓着脸颊看着达达利亚。

       “那，恭喜。”达达利亚的声音依然没有起伏，但他伸手揉了揉荧的秀发。手心传来舒适的触感，达达利亚不由得多摸了两把。

       “我说，你是不是交过很多个女朋友了？”荧有些玩味地看着达达利亚。

       “没有。”达达利亚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轻飘飘地回答道。

       “明明接吻这么熟练，却还不敢承认。你还真是害羞呀，达达鸭。”荧笑着看向达达利亚。

       “你！谁让你这么叫我了？”达达利亚有些愤怒。

       “明明都接吻过了，为什么还不能叫得亲昵一点呢？”见到达达利亚有些恼怒的样子，荧笑得更加灿烂了，“还是说，你其实是个花花公子，和很多女孩都干过这样的事情呢？”

       “吸血鬼的世界可没那么多浪漫可言，方才只是天性使然罢了。”达达利亚迅速冷静了下来，又换回了那副厚沉的嗓音。

       “也就是说，我是你的第一个眷属咯。”

       “自然。”

       夜晚，二人找了些木柴烧了起来取暖，拿一些干草当作垫子。

       荧早早就入睡了，火光照在荧绝美的脸庞上，小小的琼鼻带着规律的呼吸，吸血鬼的愈合能力让她脸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她又变成了那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了。

       达达利亚坐在一旁，将一旁破烂的毛毯盖在荧的身上，静静地欣赏着荧的睡颜。

       自己的眷属吗？以前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荧的资历尚浅，放她出去大概会有危险。那……把她带回家里？

       但是荧本身的实力不算弱，让她出去历练，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思来想去，倦意逐渐染上达达利亚的身躯，他躺在荧的身边，也渐渐地沉入梦乡。

       迎着悠悠的晨光，达达利亚在一片鸟鸣与微风中醒转过来。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温和的阳光洒将下来，仿佛昨天的阴沉与肃杀是一场梦幻般。

       达达利亚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大脑，却突然发现身旁的女孩不见了。

       在这潮湿静寂、远在原罪之先就已存在的土壤里，达达利亚被最古老的回忆压得喘不过气来。

       通谕的吟唱，迷离的足音，冰块般的坚冷。留恋之情随着晨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失落感。

       达达利亚发了疯地去寻找四周，废墟下，大树上，溪流旁，山林里，一切能够留下一点足迹的地方，都寻过了，却没有留下一点那个女孩的痕迹。

       荧在下午两点令人昏昏欲睡的空气中，在玫瑰无声的呼吸中，在蠹虫如沙漏般的暗地蛀蚀中，在清晨面包的热气中，无所不在，无时或缺。（摘自《百年孤独》）

       荧还是那样擅长伪装自己。

       身边再没有一个猎魔人时刻追随在身后，玩着这场没有尽头的、无聊透顶的猫鼠游戏了。

       这对于一只吸血鬼来说，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加欢乐了，然而达达利亚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感觉自己的内心被剜去了一块，空落落、惨兮兮。

       达达利亚终于认清了内心的感情。

       他希望她留下。

       成为他的眷属。

       保护着她。

       即使二人之间有着不大不小的过节。

       然而迟了，荧早已踏上了旅途，无声无息，毫无征兆地。

       不远处躺着断成两截的银剑，达达利亚小心翼翼地将这柄银剑拿了起来，别在自己的腰间。手臂上无法愈合的伤痕，自己本应极度厌恶这剑，然而达达利亚却选择将它带在身边。

       那是荧与自己最后的一丝联系。

       他甚至都在怀疑昨晚是不是一场梦境，来得如此匆忙，去得连一丝微风都没能带起。

       达达利亚和荧再一次分别了，不过这次，她大概不会再回来找自己了吧。她本就是一名自由如风的旅行者，她可以去完成自己的夙愿，用双脚去丈量这片大陆上的每一寸土地。

       过往的经历是一件太过完美的宝物，完美到不舍得去击碎它，还没来得及回味，便被时光的河流温柔地推向下一个路口。

       迎着阳光，达达利亚断了最后一丝念想，决然地踏上了北归的路。

       罢了，两条不相交的直线，本就不该交缠不清。

Ⅳ.合

       “哥哥，你还要去弗洛德镇上吗？”托克一脸担忧，看着披上大衣、穿上靴子的达达利亚。

       “我只是去小酌一杯，很快回来。”达达利亚朝着托克笑了笑，想要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但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可是……酒馆里有好多人……保不齐还有猎魔人，哥哥你真的没关系吗？”冬妮娅轻轻扯着达达利亚的衣角，尽量挽留达达利亚的脚步。

       “没事，你们看哥哥哪一次是失手了的？”达达利亚回过身来，向二人竖了个大拇指。

       托克已经长大了，和达达利亚差不多高，再像小时候那样摸脑袋实在是不妥。冬妮娅也出水芙蓉一般清秀，不像小时候那么黏着哥哥了，但脸上的稚嫩依旧未脱。

       “那……好吧，哥哥小心。”托克和冬妮娅只好依依不舍地目送着达达利亚的离开。

       冬天一如既往的冷。

       日落大道，杳无人烟，纷纷扬扬的雪花点缀着大地，黄昏的微阳将寰宇渲染。

       这个酒馆自己已经来过无数次了，达达利亚总是选择在同一个阴暗的小角落里坐下，点上一杯葡萄酒。第一次与荧相见的场景，迄今已经有多久了呢？

       不记得了，达达利亚也从来没有刻意去留意过。无论是达达利亚还是荧，时间早已成为了没有意义的玩具。只有记忆，会被时间磨损，消耗殆尽。

       一旦忘记，这个女孩，在他的心里，就算是真正的死亡了。

       因此达达利亚才会不断地来到这里，咽下一杯又一杯并不鲜美的葡萄酒。

       达达利亚的腰间仍然别着那把银剑，那把曾经是空的挚爱——现在是荧的利刃的无锋剑。

       猎魔人的光辉事迹并不会被时间的沙砾掩埋，更何况，也并非所有的鬼都是冷血动物。

       人性的光辉不会被风雨如晦的中世纪所掩埋，猎魔人那熠熠生辉的品质，为世人所认清。

       因此当他走进酒馆的时候，人们见了这把剑都以为达达利亚是猎魔人，纷纷以友好的微笑示意，随即又投身于热闹与狂欢中。

       周遭吵吵嚷嚷，然而达达利亚却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熟悉的角落，即使他修长的身躯挡住了入口也不以为意。

       角落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今天来得真慢呀。”荧仍然轻啜着苹果酒，脸上挂着红晕。

       “你怎么回来了？”达达利亚取过一杯葡萄酒，有些诧异地问道。

       “这是什么蠢问题？”荧的样貌没有多大的变化，依然是那双星眸，洁净的脸颊与修长的睫毛，还有那略带忧郁的表情。“我的身体里……流的可是你的血……”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我在弗洛德镇？”达达利亚有些不解地问道。

       “当然……你不会从来没有主动感知过吧。”这次轮到荧诧异了，达达利亚只好苦笑。

       “……”

       “……”

       沉默，无言。

       “还要继续旅行？”达达利亚漫不经心地抛出了疑问。

       “嗯。”荧依然小口小口地喝着酒。

       二人之间再一次无言，达达利亚难以忍受这样噬骨般的沉默。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躯体与心脏的波动引起了一阵空气悸动，催促着他做出进一步的决定。高天之上似乎传来了圣音，告诫着达达利亚，这是他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机会了。

       达达利亚将言语在心中反复流转，说出口来竟是这么的苍白。

       “那再加上一个人……应该也没有问题……”达达利亚说到一半，荧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抵在了达达利亚的嘴唇上。

       “我是眷属，你才是我的主人。”荧狡黠地眨了眨眼，说道，“跟你回家，跟你旅行，甚至是跟你赴死，我都愿意。”

       “毕竟我们……”荧没有说下去，她向达达利亚嫣然一笑。

       达达利亚自然清楚她想说什么，也回报了一个微笑。

       二人的头逐渐靠近，好似那心心相印的距离。

       人鬼的隔阂不复存在，二人的感情也没有了阻碍。曾经触不到的距离，现在也变得清晰明了。

       唇瓣与唇瓣的相接，一半绮丽，一半醉人。

       这么多年来的熟识，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二人早已……

       一心同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