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未来

我是抱着见精神病的态度去见他的，但我不知道我和他谁是精神病了。

我是一家小报社的小记者，平时的工作就是办公室里写写稿子，偶尔需要外出跑个新闻。

这天，老大发话了：“小白，去精神病院采访一下那个自称知道了未来的人吧。”

“好。”我带好东西，打车到精神病院。

说起我要采访的对象，他可是小有名气的。他某天告诉妻子他知道了未来，但是不能告诉妻子未来会发生什么。他的妻子本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并不放在心上。但是这个人每天都这样说，就像是小孩子在炫耀自己有一块糖——而且这块糖还是不存在的。

无奈之下，他的妻子带他到精神病院进行检查。检查结果显示他基本正常，可就是认定了自己可以看到未来。在妻子和医生商量后，他被带回家进行保守治疗……

“先生，目的地到了。”

我付了钱，走到精神病院的门口。

从大门这里看去，我很难把这里和精神病院联系起来。午后的阳光轻轻拂过精神病院，让建筑看起来更加光新亮丽。空旷的地方坐着三三两两的人，他们在安安静静地晒太阳。

我找到门卫，向他表明来意，同时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和提前预约的证明。

门卫开门让我进来，还与我调侃：“你也是专程为那个未来预测家来的？你们作为知识分子也相信他能够预测未来吗？要是未来是固定的，那我们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这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罢了。”

我笑笑，没有过多谈论相关问题——做采访的时候不能掺杂太多的主观态度在内，不然做出来的采访就只会是证明自己观点的申明。

本来以为他回到家这件事就完了——毕竟已经去过一次精神病院了，多多少少会收敛些了——可是事态发生了变化。

有一天他和妻子说：“今天千万不要到青松公园。”

“为什么？”

“因为你会死于……不对，今天不要出去……”

“好啦，亲爱的，你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我要去工作啦，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妻子说完就离开了。

而这天，他的妻子出了车祸，当即离开了世界。

之后他自己来到了这个精神病院。真正让他出名的他到这里以后，治疗他的医生接连死亡，巧合得让人害怕。他也发现了这一点，后来已经放弃了和别人讲述未来，只是安安静静在精神病院里待着。

可是总有好事者把这些事情调查清楚——毕竟跟着死了很多人，要不是调查充分，警察都要认为他连环杀人了——而当好事者把所有线索弄清楚的时候，他们中真的有人相信他可以预测未来。

你肯定会问，这些东西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己说的——我们不是第一家采访他的报社。

我走到他的房间前。

我忽然有些彷徨，我不知道我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他。

“进来吧，门没锁。”里面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

我略带意外地推开门，他好像真的知道我来，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写字桌，看得出来房间是有被好好打扫的，干净整洁得让我有些自惭形愧。

我打量着这个男人，他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但眼神里却像是充满了岁月的洗礼一般。整体气质虽然失意，衣着打扮却还是干净利索。

他也打量着我，他眼神里是淡然，没有丝毫的好奇。“我累了，每天要被所有人质疑，像是猴子一般供人观赏。我们是已经被被抛弃了的世界，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你会是我最后一个采访者了。如果是网上已经可以查到的信息就别问了，别浪费那个时间了。对了，我知道你叫小白。”

我有些奇怪他说的这段话。但是他都让我单刀直入了，我总不能还虚与委蛇吧。“先生，您是怎么知道未来的呢？”

“这个很简单，未来发明了时光机。而我证明的方式很简单，我决定在一张纸上写下时间和地点，然后一代代传下去，告诉我的后代如果真的发明了时光机那就回到这个时间来看看自己的老祖宗。而那天，我真的见到了我的后代。他带来了一块芯片——他说是可以用来迅速传输记忆和知识，细节上我就不懂了——他把芯片贴到我的脖子上，然后我知道了一切。”

我觉得有些荒诞，这样就成功了？我捏捏手指，把这些杂念抛出脑外，我还要继续采访，不能有太过主观的臆测。“那这样来说，岂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成功？”

“成功几率不高，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后代，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牢牢记住这种看似荒诞的传承。我也只成功了一次，可是后来我的妻子离世了，我就再也没有成功过。”男人眼里充满了落寞，摇了摇头，强打起精神来。

“无意冒犯，您的妻子和那些医生的去世实在有些巧合，您是否有什么想法？”

“因为他们知道了未来，虽然知识一知半解。”

“那您已经知道未来了，为什么没有去世呢？”我的问题有些冒犯了，但他并没有生气。

“因为我知道了未来的全部，这应该是那块芯片的功劳。我们说量子物理是诡异的，那是因为我们没能完美地认识和解释这件事。未知才是最恐怖的，就像是那些摸象的盲人会说象是柱子、扇子，一知半解比一无所知更加可怕。”

“您知道未来，那可否改变未来呢？”

“可倒是可以，但结果你已经看到了。我告诉妻子不要去青松公园，因为我看到的未来里，我的妻子在那里被人杀死了。可是，她后来是出了车祸。我改变了未来，也没有得到一个更好的结果。准确来说是，知道未来并不是一件好事，我看的事情必然会发生，那我就没有了生存下去的意义。而且，当我说出一件未来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情的在时间上将会必然崩坏——就像我的妻子那样——这是我很早就知道的了，可是那天我忍不住不告诉我妻子，我想试着救下她，哪怕机会渺茫。”男人眼里的落寞更甚，像是幽静的死海般。

“那您现在不是在和我说你看到的未来吗？”我觉得我找了一个可以拿来反驳他的逻辑漏洞。

“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我现在在和你说的就是过去的事情，过去是不会改变的。我说的顶多算是对过去的总结和猜测，并没有涉及到未来。就像是我知道你来了，我就知道你叫作小白。我没有告诉你我看到了你来的未来，我只是直接喊了你。现在它也是过去了。”

我一阵词穷，他为什么没去参加辩论赛，他一定可以取得好名次的。我忽然想起他说“最后一个采访者”，我心中有些不安，这种不安愈发严重。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那请和我一起埋葬这个世界吧。这个世界将会……”

我看不到了，我也看不到了，我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这个程序报错了，它直接执行最后一步了。”有个男人坐在电脑前，点了一根烟，呢喃道：“还要写一遍，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