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十月飞雪 二）

我会在雷鸣后让你记住我。 我会在升腾后让你记住我。 我已无家可归，我受尽寂静的耳语。 我已抛弃一切，我手中只有剑， 燃着炽热的火焰。 我会让你记住我， 在你我焚尽之前。 ——辛吉内尔·冯·缇尔缇斯缇 “快快快快，姐姐出来了，别堵在这了快溜！” 老二焦急地往老三背后拍去，两小只蹭蹭蹭地溜回到餐桌旁，抓起蛋糕揉开，弄得满手奶油。 “怎么吃成这样，待会你们哥哥见到了不会骂吗？” 十月正好打开房门，见餐桌和两人脸上一片惨状，无奈开口道。 “哎嘿嘿，没事的，老大从来不骂人呢。” 十月耸耸肩，拉开窗帘看了眼：“这雨，还得下大啊。” “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得走了，这天气看着不妙，过两天我就过来陪你们，乖一点啊。” “姐姐那么快又要走了吗。”老三闷闷道。 “对啊，今天怎么才待了，唔，反正不要。”老二嘟起嘴来：“再待一会嘛。”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又不是不会来了，只是这天气真的不太妙，我得赶回家整理一下...”十月笑着抓起伞。 即使雨已经下了一阵子，窗外仍然漆黑如墨，时大时小的风如黑幕中的鬼魅在街上穿梭，发出的悲鸣锁死了街上每家人的窗户。 而住在棚子里的，只能绝望地抱着那些可怜的财产缩在角落，寄希望于临时加上的几张薄薄防水布能帮他们撑过去。 “盒子绝对不能出问题。”十月想着，拉开房门，迎面而来的狂风驱动着雨点撞在她身上，长发于背后飞荡。 “姐姐，等等！”身后突然传来的稚嫩嗓音拉住十月的步伐，老二正急急忙忙地穿上雨衣，老三在旁边不知说着什么。 “姐姐，我陪你一起去——哎呀知道啦！” 十月“噗嗤”笑了出来：“别啦，你还是待在家里吧，你也看到了，那么大的风！”她一把抓住背后飞扬的头发，又放开：“小心别被卷走，吹到海里喂海妖喽。” “咦..咦咦，不对，姐姐又在骗小孩子了，不要不要，我就是想陪陪你嘛。”说着她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好不好嘛，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十月迎面撞上了眼泪汪汪的老二，她有种强烈的想去揉揉她的脸的冲动。两人无言对视了一会，直到老二的嘴越撅越高，马上就要放声大哭起来——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但是得保证路上要拉着我的手哦。” 十月最终败下阵来，老二立马破涕而笑，一脸跃跃欲试。 两人一起走进风雨之中。 再次走进雨中，十月打了个哆嗦，在这种天气，即使带了伞也没啥用。她不由得担心起自家的小木屋，毕竟谁都不喜欢睡在个湿答答的地方。 天色暗下来后，街上的油气灯终于是懒散地亮了起来，给整个贫民窟筑上一层令人头晕目眩的昏黄穹顶，隐约见到为躲避风暴而提前归港的渔船在波涛中颠簸，水手们手忙脚乱抢着卸货。十月买了两份鱼饼烧，一分给了老二，另一份仔细打包好，拎在手中。 仿佛是用了什么法术一般，眨眼间，只要再走过一段碎石路，就要到家了，但她还想和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老二多待一会。 “...，一直马马虎虎的，上次他还差点把吃饭的桌子给烧了，大哥直接把他捉起来打屁股！” “真的吗，那我下次也得打他的屁股，别跟他说啊。” “话说啊姐姐，老三那时候嘴旁总是挂着法术啊元素啊什么的。”老二疑惑地看着十月：“他还说，我们是可以用法术的，什么意思啊？” 十月脸上闪过一丝波动，不过很快又换上微笑：“这个啊，你们长大了就知道了。” 老二嘟起嘴：“又是这样...我现在就想知道嘛。” “不用等太久的，等你们跟老大差不多大，我就告诉你们，好不好？” “唔，好吧...不过不过，老三被打完之后哇哇哭，把自己关到房间不吃晚饭了，大半夜又偷偷跑出来，他...” “跑出来干嘛了，偷吃剩饭吗。”十月笑眯眯应道。 “......” “怎么了？继续说呀，之后干嘛了？” “姐，姐姐...”老二的声音变得颤抖，手指也随之微微抖动：“你...看，看前面...” 寒光一闪，在十月凌厉转身时，背上镰刀已紧握在手，但预期中的敌袭并未到来，而是—— “不...不。” 鱼饼烧碎在地上，拖出一条令人作呕的黄痕，她感觉雨夜似乎在她的世界中远去。 “不，不，不！” 平民窟的某个角落。 “十月？我正找你呢，怎么缩在这里，走吧，我们去吃...饭...” 看着蹲在墙角，满身泥泞和划痕，一言不发的十月，季桓蹲下去，她眼睛耷拉着，无神地盯着怀中一个烧焦一大半的木盒。 “哥哥，你认识我姐姐吗？” 站在旁边撑伞的小女孩焦急开口道，她蹬蹬蹬绕过来，跑到季桓身边。 “呃，嗯，算认识吧。” “太，太好了，帮帮姐姐吧，求你了哥哥！再这样下去，姐姐，呜...姐姐会死的！” 嗯？ 季桓严肃起来，他伸手在十月脸前晃了晃，又拉了拉她，但她只是随着拉力左右摆了摆身子，她的脸上带这仿佛受到极度惊吓而呆滞的表情，没有理会季桓。 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使命感。 “嘿，十月，我们先回家吧，再淋要感冒了。” 她终于有了反应，抬起混浊的眼睛，歪着头无力开口道：“家...咳咳，我已经...没有家了。” 似乎是有人给她的喉咙挂上了一把生锈的大锁，她的嗓音沙哑无比，失去了以往的光泽。 一时间，季桓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小女孩突然拍拍他的肩膀，耳语道：“姐姐的家被毁了，东西几乎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季桓叹出一口气，和十月并排靠着墙蹲下。半晌，他试探性问了一句：“十月，要不然先去我家躲躲吧。” “我不知道你惹到了谁，但是，呃，我其实是跟着神明大人一起住的，就算是，呃，还了人情？” “神明大人是个好人，很善良的，如果我说说的话，她一定会保护你的。” 十月毫无反应，季桓无奈抬起头，对上了小姑娘担忧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十月...我抱你回去？不愿意就摇摇头吧。” 还是没反应，季桓把双手搭到她的肩上，她的身子抖得厉害。 “好吧，冒犯了。” 季桓把手伸到她的腿下，将她公主抱起来，同时凝聚出护盾挡雨，大步迈入雨中。 背后的小尾巴举着伞匆匆跟上。 狄娜洛尔终于还是给他开了门，一扫平日的热情，她板着张脸，双手抱胸看着季桓抱着十月走进家门，把她放到沙发上时也没来帮忙，只是冷冰冰地靠在门旁。 老二把雨伞甩了又甩，小心翼翼地瞄着狄娜洛尔，突然对上了她箭一般的目光，“咦！”了一声后匆匆跑进门坐到姐姐旁边。 季桓端来两杯热茶：“还好吧你，喝点吧，别真倒在这了。” 十月没回话，只是呆呆望着天花板，把怀中盒子抱的得更紧了一点。 “没辙了，这咋办？”季桓想着，温暖的房间却弥漫着一股冷气，诡异的气氛笼罩了众人。 狄娜洛尔终于忍不住了，她大步走来：“你就是十月？” 她撇撇嘴：“我还以为谁呢，说是在雨林里啥都干的出来的女人，结果变成这副*样。”她冷漠地摩挲着手指，轻轻开口道，“悲哀呀，有人愿意就那么死在十六岁，要不是看在小季面子，我想。”她顿了顿，“我早就把你扔出去了吧，我可不希望家里有个软蛋...” 十月缓缓垂下头，闭上了眼睛。季桓忙开口：“好了好了，师傅——” “你也先别说话，小季。” 她到十月身旁蹲下：“嗯...几张纸钱给你颓废成这样，是我看错人了。”她在十月旁耳语，“对情况束手无策，软弱无力，疲惫地面对生活，最终搞得一事无成，摔死在地上...你也就这样了。” 十月终于睁开了眼，她盯着狄娜洛尔，猫耳高高竖起。老二也坐不住了，从底下钻出来，咬牙切齿地拦在两人中间：“不...不准你再说姐姐了！” “呦，拳头都握起来了，挺厉害嘛，小不点。”狄娜洛尔轻佻开口道，“可惜，你的姐姐可能不是那么需要保护...”，便伸手去抓老二的拳头，老二紧张地闭上了眼—— “不准动她。” “嗯哼？”狄娜洛尔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她挑衅地看着十月，“啊，有个谁说了什么呢。” 她继续缓缓伸手探去，直到一把镰刀架在她手腕上，刀锋轻轻压进肉里。 十月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巨镰闪着白光，她抹去泪水，脸上已满是凶狠，“我说了，不准动她！” “无论你是谁...不准再伤害我的家人，我的心爱之物了！” 突如其来的转变叫季桓目瞪口呆，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师傅，而狄娜洛尔在于十月对峙的同时，左手悄悄伸到下面，给他比了个剪刀手。 他突然感到一阵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