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药寮的魔女》试阅

前章
“情况很严峻啊。”
昏暗的屋内,一位壮年男性官员用斥责的口吻说到。
正对面的女性官员垂下头,似乎带着歉意。
“应该再三警告过的,到底为啥会招惹到贵族啊?”
“非常抱歉让您担心了,木暮大人。”
“不是担心,而是带来了麻烦啊,雪代殿下。”
愕然的叹息被黑暗所包围。
“难道,你想挑战阻止用药杀人?”
“没办法的,因为关乎到我的职务啊。”
“如果想阻止咒杀还说得过去,企图阻止药杀实在是。不,应该说咒杀的情况还好应对……仅凭当事人信与不信就可以改变现实。但是药杀不一样,这可不是下下咒就能结束的事。它是遵从于人类禁忌之罪孽——欲望的行为。如果是下咒的话,追踪凶手的线索比较困难,但是药杀凶手本人是必须到场的,你这是前往虎穴啊,根本不明白到底有多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贯彻正义,必须对危险有所觉悟才行。”
“您要知道这是有可能丢掉性命的危险。”
“但是……”
“相对于诅咒来说,人类的这种罪行确实要更加现实一些。它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有着明确的意图和情感,所以可以去捕捉和分辨。但是,如果有危害生命的情况的话,请立即撤退到安全的地方。虽然你连这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木暮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加快一下计划吧,为了保护你,必须尽早给你配属随身护卫。”
“……但是,我不能从木暮大人身边借人。如果是木暮大人的护卫,就太引人注目了。”
“比起你这么想,我更希望你能更慎重地行动呢。”
木暮的语气里稍稍带着笑意。
“请放心,雪代大人。我不是说把我的护卫借给你,是说你需要雇一个随身护卫的意思。我有一个老朋友,他知道有个培育武官的地方,就派使者去寻找到了一个厉害的年轻人。”
“……我雇用一个随从是么。”
雪代有些迷惑。
“如果带着自己的随从,多少也会有些责任感吧。”
木暮好似恶作剧般地说道。
短暂的沉默后,雪代挤出一句话。
“随从是么,我不去见也可以么?”
“那里只允许特定的人进入。因为是秘密场所,所以不能带你去。我现在就赶往那边,请放心。”
“木暮大人直接赶过去……在那里接受训练的武官是什么人物啊。”
“虽然没法多说,但可以告诉你那里是负责向朝廷贡献优秀武官的秘密村落。等看到真人你就明白他们到底有多么优秀了。不是只有蛮力,观察力和思考也很厉害。”
木暮特意停顿了一下。
“他的名字是——飞廉。”

第一章 飞廉驾到
一、出仕
黎明前夕的山里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寒冷的空气像刀割一般划过皮肤。在河边遍布青苔的岩滩上,一位少年缓缓地走着,他外着武士服,佩戴着旅行用的腕甲和腿甲。虽然偶尔感觉要滑倒,但少年还是稳健快速地穿行在黑暗的山路上。走到最后,山脉豁然开朗,平原一览无余。
这里是以前父亲曾提到过的地方,很少有人会来这里。虽然少年被冻得瑟瑟发抖,但他能感受到天气正在慢慢变暖。东边的山脉已经变亮了,太阳开始升起。一阵风吹得森林沙沙作响。寂静之中,响起了杜鹃的蹄叫声。
少年眯着眼,望着屹立在南方平原的城市。
王都——一之宫。
用朋友的话说,那里是世界的中心。各地向支配着王都的皇帝献上各种各样的农作物、工艺品、贵重的书籍药品矿石,还有英勇的战士。
自己一直在大山里磨炼提升,从今天开始也要在那里大显身手了。
少年抱住自己的膝盖。
山间的溪流上游坐落着一个村落。它巧妙地隐藏在从山间开辟出的狭小空间里。住房横排连在一起,如果不是生柴做饭的炊烟,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阳光虽然很温暖,但山里的空气还是冷的刺骨。所以在村子里必须穿着长袖。这里没有名字,来往的商人们为了方便称呼,就叫这里为“无名”。
坐在山脊上的少年望着自己村落所在的那片溪谷。视线落下,村里也快该开始准备早饭了吧。浓密的炊烟和森林里的雾气相交相扰,缓缓上升。
今天就要和大山说再见了。
少年感到了些许寂寞,转过身抬头看着眼前的大山。
少年字飞廉,15岁。前段时间刚刚完成自己的成人礼。在这个名为无名的村落,自古以来就有成人之后的男子前往遥远的王都一之宫出仕的传统。形成这个传统的原因已经无人知晓,一说是统治这一带的豪族是官员,又说是因为这里不方便收税,所以就取而代之让男子去当警卫士官来相抵。也可能是因为山里的猎手有做士兵的潜质,所以备受重视。到头来,这个士兵代替税收的惯例就一直延续下来了。
被派遣去王都的有前途年轻人会被授予“飞廉”的别名。这个名字通常被用来称呼风神或者掌控风的怪鸟。在这个村落里,则是用来赞誉对大山了如指掌的猎人们。但同时,这也是个被王都所拘束的诅咒。
每隔几年,村落里面就会选拔出来一位优秀的猎人。不仅仅是技术,读书写字也要精通,这样的人就会被派往王都。
最近,选拔刚刚结束。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落选了,没想到意外地被授予了“飞廉”的称号。
本来想着唯独自己不会被选上。
飞廉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挣扎,自己也不得不去王都。告别这里就意味着再也回不来了。一旦回来就要面临村落内部的处罚。如果那样的话不仅是自己,就连亲属也无处可去。让在山谷之间快乐奔跑的孩子们遭罪、被怨恨,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牺牲自己,为了家族也为了那些孩子能幸福地生活在这里,他只能远走他乡。内心涌现出一股自己也表达不清的不快。可能以前的飞廉们也是如此吧。
做为“飞廉”被派往王都的人们都是怎样生存的,自己并不明白。
不明白,不晓得。好可怕——所以不想去,想留在这里。
但是这跟自己的想法无关,是既定事项。
跟自己的意思正相悖,不得不去。
如此告诫不断寻找留下的理由的自己。
这时,耳朵里穿来一阵轻柔的声响,那是地上的枯叶被踩过的声音。连抬头确认的必要都没有,知道飞廉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人。
背后传来了声音。
“——飞廉。”
“接应的人已经来了么,父亲。”
飞廉没有回头,继续望着前方王都说道。父亲不喊儿子的真名却喊字……
字本来是与真名不同的爱称,多与人物或者故乡有因缘。
只是对于无名村来说,这个字代表着被派往王都的年轻人。
从成人礼被赐予这个名字以后,谁都要称呼这个冷淡的名字。生父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好像真名被所有人遗忘一样,大家都用这个长老赐予的名字来称呼自己。
直到前几天还在用的名字已经消失了。
以前父亲教过自己。家族之间用真名,除此以外的人只告诉他们字,这是避免被魔物掠去的护身符。
但是,就连亲人也用飞廉称呼自己,再也不提自己的真名了。
连大刀都敌不过的魔物夺走的绝不是自身,而是自己视若珍宝的真名。真名被夺走了,剩下的就只有别称了。
自己已经告别了家人。
所以在迎接自己的人到来之前,他们只是作为负责人与自己相处而已。
已经不是家人了。
“山谷那里,大都的官人已经在等了。准备一下吧。”
“已经准备好了,没啥要带的东西。”
面对着跟成人礼之前判若两人的父亲,飞廉按耐下自己的焦虑冷冷地回应着。已经没法怀念过往的时光了。对了,也许自己就算死了也是一样的。只有飞廉这个字残留了下来,只能背负着仅有的名字依靠自己走下去。
背对着父亲,飞廉走向别的路。父亲并没有开口喊他,也没有回头,简直就像目送着微风吹过一样。明明是亲生儿子,你的亲生儿子。只是改变了称呼就再也不是家人了。
因此,飞廉讨厌这个名字。
名字是诅咒,以前长老好像这么说过,虽然记不太清了。
但,事实也如此。
名字就是诅咒啊,背负着这个名字,注定要孤独地度过一生。
这不是诅咒还能是什么?
沿着野兽出没的山间小道下山,途中,飞廉突然转身。他看到父亲好像要调整步伐跟飞廉一起走,突然一股无名火窜上胸膛。并不想跟他一起走,飞廉加快步伐下山了。父亲也没有着急追过来,那身影终于是消失了。
下山的途中,飞廉与几位猎人交错而过。
回村落的,登山的。无论是谁看到飞廉,都意识到今天就是他出发的日子。
但是,大家都默默地目送他离去。
谁也没有跟他打声招呼。
飞廉一边感受着苦闷与难受,一边走向了村落,紧接着假装很上心似的跑了起来。如果不这样的话,村落中的所有人都会看向自己吧。对于现在的飞廉有点承受不住。飞廉谁也没有看,向下穿过溪谷的斜坡,确认长老们站在山谷的下面后,他直接跑了过去。
村落坐落在山的中间地带,从山脚下没有直接到达这里的路。只有猎人们使用的山野小路。所以前来迎接飞廉的官员们肯定是沿着河流,很艰辛地来到这里。就算是没有习惯大山的人,沿着河走最终也能到达村子。
在山谷里,长老要将飞廉引荐给官员,然后再目送着他离开。
“啊,来了啊。”
飞廉跑到安静伫立的长老面前。
“让您久等了……”
“没必要这么着急。算了,这位是前来迎接你的大人。”
长老恭敬地介绍了正别别扭扭走在山路上的一些人。
一眼望去就知道是从王都来的人。一群穿着召具装束(朝臣下属的官服)的人。
他们身上穿的武士狩衣上全是水和泥。虽然狩衣确实容易活动,但不适合连路都没有的山里。再怎么说也是简易的礼服。漂亮的和服被弄成这样子真是浪费,飞廉想道。
穿着狩衣的男人们露出非常吃惊的表情看向这边。估计是疑惑为什么会派一位这么年轻的少年出来。
就在这些人里面,一位表情沉稳的人静静地站着。
是一位年龄在四十上下的男性。带有纹络的狩衣上面套着上等的皮革制手甲和腿甲。但是,面对着山里生山中养的自己,他并没有露出轻视的态度。在应该尽显疲态的脸上,他看向飞廉的眼神十分温柔。
无需询问,这就是来迎接飞廉的官员吧。
“很荣幸见到你,我是木暮。”
“我是飞廉。若能入您法眼我荣幸至极。”
飞廉深深地低着头。
木暮……么。与其说是官员的名字,不如说更符合山民。木暮,树的阴影。繁茂的树木在阳光的照射下投下阴影,以此来做为姓氏。也就是说这不是别称,而应该是有着姓氏的贵族。
“那么……我所侍奉的就是木暮大人……”
“不,并不是我。我只是主动要求作为你去往一之宫的领路人而已。”
木暮笑着,微微摇了摇头。飞廉眉头紧锁地看向长老。怎么回事,本来以为只是低位的官员来迎接自己。但有姓名的肯定是一之宫内有着相当地位和权力的大人。山里长大的飞廉想不明白。
“木暮大人,那我该侍奉谁呢。”
飞廉察觉到自己的紧张和不安。在王都一之宫,等待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可以派有姓名的贵族出来迎接,再上面会是谁呢?在贵族之上的人就算山里出身的自己也晓得,就是帝室。不,不会吧?
“在王都等着你呢。都准备好了的话尽快上路,可以么?”
“已经准备完毕了。”
“哦?行李呢?没有带水和干粮吗?”
“都已经……带上了。”
木暮疑惑地点了点头。
飞廉突然觉得有些诧异。自己已经把弓箭,箭囊,还有最低限度的干粮,空的竹筒都带上了。山里的人本来就不会多带行李。肚子饿的话就吃些树的果实,口渴的话就来河边喝水。习惯狩猎的大人们只携带最低数量的粮食。多余的行李还会加速疲劳。在山中上上下下的,会花费过多的时间。
木暮不懂这个的话,估计是第一次来村落吧。
“因为山里的勇士们喜欢轻便。”
长老说道。木暮领会地点了点头。
“飞廉,不要给这些大人们增添麻烦。尽可能带他们走轻松的路。”
“明白了。”
爬山谁都会,但重要的是回去的路。虽然熟手把山当做自家的院子一样,但对于一般人来说,就如同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在不熟悉的情况下就贸然回去,会因为找不到回去的路而陷入犹豫不决的境地,进而迷失在山间,丢掉性命。外人因为害怕所谓潜伏着恶灵的异界,结果产生了愚蠢的疑虑。如果说山就像异界一样可怕的话,那么住在山里的人们就相当于恶灵,二者结合起来就有很多流言蜚语。盲信这些的人们就会贬低,厌恶,排斥山民。
被恐惧和猜疑所支配的人也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大家也都明白,之所以飞廉的村落静静地坐落在深山里,也是因为想逃避世俗这种无益的迫害。
下山时,飞廉首先一定要做的就是要获得对方的信任。虽然木暮好像很相信飞廉,但其他人却一直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特意派出官员来迎接,结果是这样一个小孩子。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脸上的表情全都表现出来了。如果没法证明自己是个靠谱正经的人,在一之宫是根本生存不下去的,长老以前告诫过自己。
“您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因为我没办法长时间离开一之宫。”
估计木暮担任着重要官职,所以虽然这样对身体不好,但他们也要一刻不停地下山。随从们根本不听飞廉的意见,也催促一般地盯着他。好像催着他赶紧出山。
“下山之后就一口气去往一之宫了,会骑马么?”
“虽然不是专家,但也比较熟悉吧。”
“那就没问题了。抱歉,必须赶紧回到一之宫。”
就这样,飞廉被半催着跟他们下山。平缓的斜坡沿着溪谷向下伸展,虽然穿过这边的森林就立刻下山了,但是走着山路的他们全身是汗,风一吹就瑟瑟发抖。虽然脸上表现不出来,但是行动上都快不行了。飞廉一边不让他们太过辛苦,一边尽快指引着下山的路。
在路上,木暮对飞廉说起关于他要侍奉的人物。
“飞廉殿下,你要侍奉既不是皇室也不是贵族,而是王都出身,有着典全称号的官员。”
“典全是?”
飞廉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反问道。
根据木暮的说明,典全是“掌管一切”的意思。虽说在山里面长大,不过飞廉还是学习过一些文字的,但这个字他却不认识。
正想着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木暮在飞廉的手里写下了典这个字给他看。
这个字有好几个意思。一是表示书籍;二是规章,法令;三是礼仪,礼节。第四个好像要把前三个意思统合起来一样,是掌管,管理的意思。木暮把这一个汉字所包含的深刻含义一一说给一脸惊讶的飞廉听。
也就是说,典全是在大学寮所举办的官员考试中,拿到最优秀成绩的那个人的称号。
想拥有这个资格,不管是知识还是技术都得有极其高深的造诣。
这样看就容易理解了,以前还没有人拿到过这个称号。即使之前在官员考试中有成绩优秀的人,但只有单项优秀的人是无法获得这个称号的。
虽然现在的皇帝从登基之时就设立了“典全”这个称号,但十几年过去了,一直没有人能够拿到。
大家都觉得今年也不可能有人能拿到了,结果那个人就出现了。
当时那个人,年仅十四岁。
“现在已经十六岁了。”
“很年轻的大人啊。”
飞廉想象不出需要护卫的对象是怎样的人。
“失礼了,他是木暮大人的亲人么?”
“是一位有着很长交情的朋友。因为某些缘由就把你也牵连进来了。”
某些缘由。
——飞廉注意到了这种说法。
虽然长老和周围的大人们什么都没有说明,但也明白自己是做为武官,背负着“飞廉”这个名号前往王都的。从此以后交给自己的肯定是与武有关的工作。
也就是说,粗野的工作。
“是卷入到了什么危险的事件中去了么。”
“啊,差不多吧。”
木暮苦笑着。
“以她的能力肯定能给宫廷带来大用,我做为朝廷的官吏才推荐了她。她的考试成绩也非常优秀,加入了典药寮以来也做出了非常厉害的成果。但是,可能是因为过于热心,或许是生来的正义感带来的不幸,让她一次次地想要阻止达官贵人们的阴谋诡计。”
飞廉对这意料之外的展开哑口无言。平民出身,能当上官吏就是烧高香了。还想着处处跟达官显贵们作对。
真是一个奇怪的性格啊。
“那确实……额……好吧。”
硬要说的话,确实很有胆量。
一时无言,木暮也苦笑着点了点头。
“搞不清楚这人到底脑子是聪明还是糊涂。虽然不至于危及生命,但危险总是会在那里的。所以需要一位随从。我找了一点老关系,才拜托到你们这里。虽然费了一些时间吧。”
飞廉点了点头,突然想到。
——刚才,木暮好像说了是她。
“那么。我所侍奉的是位女性官员吧。”
“左大人。是书商的女儿,字是雪代。”
雪代——指雪融化的水。选择这么雅致的字的人一定是位高雅之人。跟飞廉这种不同,不会成为诅咒。
是一位怎样的人呢?飞廉想着。
“内心反感侍奉女性吗?”
木暮盯着飞廉的脸问道。
“不,这是我的职务而已。跟性别没有关系,既然任命我去守护,我就会拿出所有的诚意和觉悟,贡献自己的力量。”
“好觉悟。能依靠你也是雪代大人的幸运。”
木暮好像放下心来,疲惫的笑了笑。
“到了皇城以后就可以看到雪代大人了。到时候再详细问她就好了。”
“威胁生命的事态是指,雪代大人面对着八虐吗?”
飞廉还惦记着,问道。
八虐是指的是扰乱国家的罪行。
具体说的话……
谋叛,谋大逆,谋反这三个都是指颠覆国家的罪行。
恶逆是指杀害主君和父亲的罪行。
不道是大量杀人或者分尸之罪。
大不敬是对于皇家的罪行。
不孝是没有侍奉好亲人的罪行。
不义是指杀害老师或者长官的罪行。
这些无论哪个都是动摇国家的根本,一旦违反就会面临着重罚。就连生活在边缘之地的飞廉也懂得这些罪行的厉害之处。
“是啊,要说的话确实跟八虐有些关联。”
木暮叹着气点点头。
“十六岁就想挑战虎穴,简直异想天开。”
“正因为相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所以才不会害怕吧。”
“但是,在皇城,不仅仅只有正确啊。”
木暮又叹了口气。
“虽然那些不义的家伙们多少也会得到些裁断,但是雪代殿下招惹到的大多数都是贵族。她想一口气把那些不义不道的都扫清,所以大多数贵族都想把她秘密地除掉。但不能光明正大的来,因为她的名号越是响亮,皇帝就越能得知到她的活跃。所以他们正计划把事情伪装成她患病或者事故一类,把她从皇城抹杀掉。”
“所以就把我叫过来了。”
飞廉突然想起来。全家被长老叫出来,被告知成人礼时自己将被授予飞廉这个字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被授予飞廉这个字虽然得到了长老的认可,但无论是自己还是父母都对此一无所知,当父亲嘶哑着问为什么的时候,长老和随从什么都没有回答。
太快了,父亲疑惑地嘟囔着。
太快了,自己虽然没出声,但在心里嘟囔着。
不过现在终于理解了。
在成人礼之前就提前告知自己飞廉名号的归属,是因为更早的时候在一之宫就有想要飞廉的人了。
那位大人就是据说现在遇到生命危险的典药寮的雪代。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连选拔考试都没举行,这么着急的原因。对于木暮来说,雪代十分重要,想马上给她指派一名随从,一刻也不想耽误。他不在一之宫的这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雪代就可能遭遇不测。
“虽然雪代大人身边已经有近卫府的侍卫了,但我还是提议这次随从的支配。我对飞廉很了解,这是可以信任的。”
“……那么,您以前也拜托过飞廉来担任随从吗?”
“并不是我啊。”
木暮回过头去。
一行人终于平安地下了山,骑着马向南边的一之宫飞驰而去。天色渐渐变暗,天空染上了一层绯红。飞廉拼死跟着先导的脚步前进着,回眸之时,被夕阳染红好似着了火一般的山峦已经拉远。一之宫和王都中间的大山出现在眼前。
“这是天王山。”木暮指着它说道。
虽然是从古代就存在的山,但从天皇降世以后,这里就被改造成了皇城。在山顶坐落着云上殿,皇帝就在那里发布政令。在山中和山脚下的律令政府官员遵照皇帝的命令办事。
根据律令制将政府的机能彻底细分,形成以神祇官和太政官为首的二官八省一台五卫府制度。
神祇官、太史官掌握着八府,管理着税收、司法等行政领域,在这之下,又有更详细的组织机构。比如,工匠和天文专家的组织等。根据大学寮举办的官员考试的成绩、能力、推荐和意愿等因素,将人员分配到相应的部门。飞廉从今以后要辅佐的雪代,是属于典药寮的。
据说,典药寮的府衙就坐落在天王山中部。
正常情况下,在皇城办公的官员,都会为他们提供官舍作为住所,但雪代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就把典药寮作为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大家都很好奇,到底是怎么变成这种前所未闻的情况的。传闻中,典药寮长与什么人之间达成了某种约定。又或许,她为了抵御皇城内部的阴谋诡计,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据点。
不管怎样,飞廉所前往的典药寮的药殿都是一个充满着传闻地方,也是选择成为药师的雪代所居住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这些马每天都在训练的缘故,它们不吃不喝不停地一直在路上奔跑着。为了不过于劳累,一行人休息了三次,但马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疲惫的迹象。
不同于充满着起伏和变化的山林,地面是如此的平坦宽广。同样的风景,似乎还在地平线之外或更远的地方延续着。村庄散落在宽广的田野之间,灯火在寂寞的黑夜中慢慢消失。自然也没什么生气。耳朵里只能勉强听到虫子的叫声。这和在山里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夜里,经常在睡梦中听到的狼嚎声,会不会再也听不到了?终于,飞廉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大山,这个世界和自己习惯的山林已经完全不同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
一行人在没有人烟的路上继续前进,终于看到了王都一之宫的街道。到处都有为了警戒而烧的篝火。映照着建筑物的影子,高度跟郊外的建筑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在黑暗中,不得不承认王都真的是大的可怕。
在夜风吹来的寒气中瑟瑟发抖,飞廉眯起了眼睛。
看来,王都一之宫是以天王山为中心,往四个方向不规则地扩建延伸。沿路沿河的房屋鳞次栉比,吸引着人群的聚集。之后,工匠的工房和商人的门楼映入眼帘。看来,虽然皇室建都时有着很好的规划,但一之宫大部分都是由杂乱无章的住房、门店以及人组成的。
飞廉他们从一之宫东端的街道入城,接受了警卫的检查后,沿着河边的道路继续往前走着。
“一之宫,怎么样?”
“吓到我了,晚上也有这么多的人啊。”
飞廉坦率地说道。老实说不止在山里,在平地上也有人害怕夜晚中潜伏的恶魔。所以,虽然晚上大家都闭门不出,在一之宫还有很多巡逻的警卫走在街道上。
“在人口繁多的城市,晚上会发生很多案件,在山中惧怕野兽,在城里要堤防着人。”
木暮说明着。
“和山里不同的是,一之宫里没有吃人的野兽。一之宫的人困扰的是夜贼,被偷、被杀亦或被放火。在山里形成的习惯,在地上不一定行得通。你需要忘掉大山,重新开始。”
“但那里有山啊。”
飞廉指着天王山。
说到这里,飞廉将目光转向了黑夜中山峰的影子。把它当做山的话,形状也太过漂亮了。
“虽然长得像山,但和你认识的山不一样。首先,没有野兽。而且据传闻,那里以前是古老家族祭祀的地方,用来放置祭品或者接受神嘱。总之,是聆听或接受天意之处。现在是埋葬逝去之人的墓园。长久以来,祭祀场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了。”
“真是毫无道理啊。”
“确实如此。”
终于,飞廉一行来到了青龙门前。警卫员非常警戒地喊住他们。木暮的随从坐在马上,平静地回复了之后,他们才慌忙地打开门。
这时飞廉观察着门的建筑式样。
“这是进入皇城的四门之一,北玄武,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每个门上都有各自圣兽的花纹装饰。除了南面的朱雀门这个时候是关闭的,剩下的三门平时一直开放。”
“为什么只有朱雀门关着呢?”
“只是长久以来的习惯。穿过朱雀门,沿着朱雀大路走可以一直通到宫前。为了防止妖魔和敌人简单地入侵,所以采取了这个措施。其他三个大门都开着明明也很奇特了。”
木暮笑着说。
大门关闭之后,跟之前杂乱排列的房屋不同,整齐划一的建筑出现在眼前。相对于宽阔的道路左手边紧凑的房屋不同,右手边是筑有围墙、漂亮庄严的房屋。飞廉立刻就意识到这是贵族的房子。
木暮催促着一行人终于到达皇城的入口处。从这里开始就不能骑马了。看到木暮以及随从们都从马上下来,飞廉也慌忙下马。
“已经很晚了,不会添什么麻烦吧。”
“不用担心,已经事前告诉他们会晚上到了。”木暮说明道。
“选择夜里回来也是为了避人耳目。大摇大摆跟着随从一起出去的话,太惹人注目了。雪代大人不希望太高调,而且对外宣称你的身份是做杂务的杂役。所以住在典药寮的房屋内是理所当然的。”
“感谢您考虑得如此周到。”
“不。”木暮对着飞廉摇头。
“果然是在担心我能不能担当好职务么?”
“不用担心,如果是飞廉阁下,雪代大人肯定也会满意的。”
飞廉虽然不知道这话的根据,但已经被推荐为随从了,自己肯定是不能回头的。跟在木暮的后面,飞廉进入了皇宫。大约十米宽的大台阶延续向前,这是通过天王山中间典药寮的唯一道路。接受了穿着公服巡逻的武官的询问,他们爬了一百多阶楼梯,在第一个平台向右转。
面前昏暗屹立的树木的另一侧,坐落着点亮灯光的建筑。
那就是典药寮啊。
接着往前走,道路一分为二。
“上面是图书寮,下面是典药寮的物资。”
木暮说明着。
“图书和药物是政务的关键,就算在皇城里也是重重守卫的地方。由于典药寮的人也经常参考图书寮的资料,为了方便,才在两个官衙的屋子中间设置了走廊。”
“药殿在什么位置?”
“最里面,走吧。”
被群山环绕的官衙,确实被冷空气所环绕。飞廉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明白了。当然,这并不是一座山。所有的树木都是整齐地摆放着。虽然有些森林的凉意,但和真正的山里比起来,空气只是漂浮着一动不动。树根附近既没有落叶的影子,也没有杂草的痕迹。枝叶经过修剪,保持着相同的造型。这些难道这都是人在管理吗?原来如此,这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类似山的人造庭院。
“从山里人的角度确实没啥可看的。”
“那山可真可怜。”飞廉不假思索地嘟囔了一句。听到后木暮笑了起来。
“雪代大人也这么嘟囔来着。”
“在这个人工培育的山林里,栽培树木的水源怎么确保呢?”
“那是一个叫主水司的官衙管理的。从山麓开凿水路和人工池,用人工把水挑上来。而且据说山上还有泉眼可以取水。不是一个部署,所以详细情况我也不太了解。”
木暮简单地说明了一下。
“对于这座山来说,水是非常贵重的。严禁浪费,虽然有引水渠和储水池,但最近由于主水司的设备老化了,现在天王山全都在努力减少水的浪费。只要看过一次用大水缸搬水,肯定就不会随意浪费了。”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超出飞廉的想象,他只能张大了嘴。
典药寮和图书寮是治国的关键,跟其他的官衙不同,有着很大的地盘。图书寮设置在上侧单纯只是为了防止火灾。典药寮的官衙虽然建在森林中间,但为了防止图书寮的火灾,所有的房屋都是相互独立的,就算万一发生了山火也有足够的空间防备。
但是,典药寮中有一处的位置比其他建筑要更独立一些。
那就是典药寮的雪代所在的药殿。
药殿原来说的是御医们所使用的房屋。做为云上殿组成的一部分,药殿有着“安福殿”的别称。根据木暮的说法,这里本来是为了扩大典药寮的规模而造的房屋,但由于典药头的弟子雪代十分优秀,就改成她的直属寝室了。周围人对于雪代的贡献评价很高,她便把托人收集到的药种以及药书都放在那里。结果就是,这个坐落在典药寮腹地的建筑,既可以叫第二安福殿,也可以叫做第二典药寮。
药殿虽然不能说是豪华,但是非常结实,而且面积很大。
面积大概有四十间(*一百二十平米左右)。虽然不知道里面什么样,但整座建筑可能是模仿洞窟的样式,飞廉想到。就算是发生了落雷、地震、火灾,这座房子也不会倒。与其说它是个洞穴,不如说是堡垒。只有入口连接着外面,除此之外的建材都横着堆放成了墙壁。木暮说这是校仓造建筑。
向四周放眼望去,飞廉悄悄地问木暮。
“失礼了,这里的警卫呢?”
“虽然配备了值得信赖的部下,但好像擅自被撤掉了。”
都冒着生命危险了,这是啥大心脏?——呆住的飞廉对着旁边的木暮叹了口气。
“雪代大人,我回来了。”
听到了细微的回应,“恭候多时了。”
木暮和飞廉两个人静静登上木制的台阶,走向药殿内。右手边是塞满小抽屉的橱柜,左手边立着很多书架,上面是被书套包裹着的书稿、书卷、竹简、木简,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好似对飞廉展现出未知世界的爪牙一般。
“右手边的抽屉里是药的原料,左手边的书架是雪代大人觉得有用的书籍。这里面就是药室——雪代大人以药师身份工作的地方。”木暮边带路边介绍。
走在昏暗的走廊上,能感觉到里面房间有人的气息。
那个房间的窗户开着,木暮亲切地打着招呼。
“今晚的月亮不是很明亮啊。”
“托月亮福,什么进展也没有。”
一位女性回应道。
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女性官吏雪代了吧。
进入到房间里,飞廉有点疑惑。在屋内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这都是谁?
慌忙行了一礼,飞廉观察着屋内的三个人。
一位靠着墙角的高个女性。由于穿着男性的装束,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她是女的。她比故乡的男性勇士们还要高,脸庞也给人一种美少年的感觉。可能是由于头发惊人的短,所以才会看成是男性吧。
旁边还坐着一位闭着眼睛的女性。穿着红白相见的贵人服饰,看一眼就知道是贵族官员。长长的头发盘着复杂的发髻,用银色的钗子固定住。仿佛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好像自己是其他世界的存在一样。木暮和飞廉进来的时候,她的眼睛睁开了一下,接着又闭上了,给人一副难以接近的感觉。
接下来这位,估计就是了。
坐在中间桌子前的就是典药寮的主人,雪代了吧。飞廉这样想着。
跟前面二位比起来,她穿着普通的官服,但毅然的表情,严肃的姿态有种压倒别人的感觉。作为女性留着少见的短发,摇曳的烛光下,脸上的影子一闪一闪的,有时温柔,有时强硬。防寒的外套穿了好几件。
真是不可思议的人啊,飞廉想。
木暮和飞廉进去以后,三人一并站起来行了一礼。
“木暮大人……”
雪代为了表示感谢深深地鞠了一躬,问道。
“他就是我的随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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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极限天空
润色:抚璃梦
特别感谢:无聊小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