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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是2023年2月16日德云社相声大会repo。

2月16号是德云社相声大会的第四场,六个节目评分如下:
1.尚筱菊孙子钊《打灯谜》⭐⭐
2.刘鹤春关鹤柏《玉堂春》⭐⭐⭐⭐
3.陶云圣杨九郎《卖估衣》⭐⭐⭐⭐⭐
4.秦霄贤何九华《学哑语》⭐⭐⭐
5.孟鹤堂周九良 《规矩论》⭐
6.郭麒麟郭德纲《找堂会》⭐⭐⭐⭐⭐⭐
开场活是尚筱菊孙子钊《打灯谜》,演员表现三星。
规整,顺畅,演得不错。
之所以最终评分扣一星,是因为他俩演的时候一直有观众进场找座,于是侧边的观众只能不断地站起来、坐下,不断有人走来走去找座位,影响了观演体验。
这不赖演员,开场活就是这样。
演员已经很努力了,尚筱菊在剧情允许的情况下,使了几个大动作,鲤鱼打挺、翻跟头,以此来吸引观众的注意力,挺好。
二场是刘鹤春关鹤柏的《玉堂春》,四星。
这一场挺好,刘鹤春唱得讲究,关鹤柏捧得也好。
这两位是鹤字科里比较不错的,功底扎实,是小剧场的中坚,放在大剧场也不会掉链子。
刘鹤春好,但不红,这是性格使然。
闷也好,内向也好,淡薄也好,刘鹤春的能量是往内收的。
算起来,今年这两位鹤字科也都四十了。
德云社有不少四十左右的相声演员,功底扎实技艺精湛,是小剧场质量的保证,然而,扛不动票房。
不是观众不识货,是演员自己的故事没讲出来。
少部分观众享受相声技巧,大部分观众期望的是情绪满足。要满足情绪,先得演员和观众同频共情。
其实刘鹤春很有文章可做。上过大学,学过美术,当过保安,住过剧场,谈个恋爱把自己谈出家了,还是去藏地当喇嘛。
这经历要编成相声多有意思啊,在藏区寺庙里的生活是种田文,从藏区回北京的经历是公路文,有这个背景,往里面放素材就行。比如在藏区的神秘区域被传送到霍格华兹帮着哈利波特大战伏地魔,关键时刻扔出一包十三香(伏地魔没鼻子,十三香有用吗);比如肤色哏,进藏区之前是杨九郎,进藏区之后是张九龄;比如学《西游记》里陷空山无底洞那一集,“女菩萨,我给你送水来了”;再比如给藏民唱评戏唱大鼓,人藏民站起来说你这个没劲,看哥给你唱个花儿!
刘鹤春有文化,也喜欢创新,但是创新的效果不够理想。究其原因,对自己不够狠。
想要打动观众,第一刀必然是剖向自己的。失恋的痛苦,职业的迷茫,想回德云社又不敢见师父师娘的矛盾,能赚钱的仁波切到处有,为何不能算我一个,为何我儿子不会唱歌……
演员展示痛苦,观众就会快乐。
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好好加油吧,实力有潜力有努力有,对自己狠点,别怕疼。
第三场是陶阳杨九郎《卖估衣》,五星。
干脆利落,配合得宜,除了陶阳节奏上偶尔的滞涩,没什么毛病。
节奏滞涩很正常,陶阳都多久没上台说相声了,更何况这二位以前搭过吗?
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陶阳音调低一点,杨九郎音调高一些,俩人搭配起来错落有致,好听。
按家谱说,陶阳是师哥,蔫儿坏起来不好对付,但陶阳一口一个“九郎哥”,把自己放在了弟弟的定位,“哥哥”杨九郎理所当然就有资格去镇住陶阳的蔫儿坏。
唱得好,捧得好,文本好,表演好,不是本对,又很久没说相声,陶阳杨九郎能表现出这么好的水准,他俩这活不会是老郭亲自指导的吧?
一个字:好!
第四场是秦霄贤何九华《学哑语》,三星。
我对霄字科要求不高,能给点可看的就行了。
老秦和何九华这活还不错,虽然我时不时地迷惑,不知道老秦在笑什么、为什么笑,也理不清人物逻辑,但是他们能想辙出一些新包袱,值得夸奖。
相声上,老秦还是嫩了点,是何九华在带着他走。
表演上,老秦不错。
老秦的相声是刚在“入门”的那个门槛上徘徊,好像入门了,又好像没有。
老秦入门以后会走得比别人快,因为他在门外积累的东西比别人多。
和谦哥一样,我以前也不知道老秦这么红,现在看,老秦红有他的道理。这三年多,老秦外务不少,他都接住了,并且除了在《德云斗笑社》里吐露过一些,别的没听老秦抱怨过。
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多出去,多历练,多思考,才有渐若窥宏大的可能。
我看好老秦。
接秦霄贤何九华的是孟鹤堂周九良《规矩论》,一星。
这一星给的是周九良,孟鹤堂本场没有值得给星的地方。
孟鹤堂垫话说“受宠若惊,真是,让我受jing啊”,这包袱放在小剧场可以,但是在德云社相声大会,它不合适。
垫话阶段,孟鹤堂说乱了。上台自我介绍,观众和演员逗着玩是常见的桥段,但这一场演员做了自我介绍,观众没有为了捧捧哏逗逗哏热烈鼓掌,孟鹤堂说“今儿有点反常”“今天这包袱没法使了”,观众捧场喊“再来一次”,小孟耍贱:“没那个机会了!”
到这儿挺好,可接下来孟鹤堂又从头再说:“刚才是秦霄贤何九华两位老师说了一段《学哑语》下去休息一下,把我们俩换上来了,上台来呢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周九良拦了:刚才都介绍完了!
如果这是设计的,那它是失败。
如果不是设计的,那它是失误。
小的失误就不说了,接下来孟鹤堂说自己是倒二,“倒二起到了一个什么作用呢?叫、怎么说呢?叫、承、起、起承转合的这么一个作用。”
周九良给他兜:“起承转合,承上启下。”
这里孟鹤堂本来该说倒二起的是承上启下的作用,但嘴不好使,承字磕巴了一下,最终说出来的是“起承转合”。
“承上启下”是包袱的关键,本来孟鹤堂要说的是头场、二场、每一场都起的是“承上启下”的作用。因为头场不承上,最后一场不启下,所以才能构成包袱。然而错说成“起承转合”,就不对了。
纲口乱就不好看,不好看观众就不耐烦。
他俩越演越拖沓,越演越没劲,我开始欣赏天花板上的花,别说,还挺好看。
我看花,可别的观众要看人,有观众喊“快点儿!”孟鹤堂说:“我有任务我有任务!你也别着急你也别催我,我慢慢说,我得十点才能下去呢。”
这句话一出口,他俩这活就算彻底失败,因为演员跳人物了。他既不是扮演的那个走路慢慢回头的人物,也不是给大家讲述规矩的人物。
从艺术上说,孟鹤堂被观众从相声里拽出来了。
从职场上说,孟鹤堂甩了锅:你们不爱看也不行,我之所以这么拖沓是因为领导安排的。
不用解释什么选《规矩论》就是为了好加减,相声不是积木,不是随便抽一块加一块就行,相声是文艺作品,有情绪的流动,有节奏的起伏,有剧情的衔接,演不好就是演员没能耐。
别的,说什么都没用。
谢天谢地,十分钟以后,老郭小郭上来了。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德云社最爱傍角儿蹭热度的演员郭德纲和郭德纲处心积虑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傍上的角儿郭麒麟!
这二位的《找堂会》,配合得那叫一个丝滑,老郭厉害!
大林也棒棒的,完全看不出有那么久没说相声。这几年大林没白跑,他对人物的理解和刻画有点炉火纯青的意思了,后生可畏!
二位郭老师这场《找堂会》,让我之前的困惑突然迎刃而解:都是说相声,为什么我看别人的相声觉得可乐,看老郭的相声觉得动人?
因为老郭的相声高级。
老郭常说你也会说话我也会说话,为什么你要花钱听我说话?
我觉得这话不大准确,准确的应该是:你也演《找堂会》,我也演《找堂会》,为什么我的观众乐意花着高价贴着时间从外地赶来看我演《找堂会》?
因为在老郭的相声里,我既能看到老郭,又能看到自己,还能看到别人。
《找堂会》是个甲方为了小利坑蒙拐骗、乙方为了收益谦卑应承的故事。
小郭唱念做打,为的是混点水喝。老郭殷勤接待,为的是找活干。
一个是蒙事儿的小郭,一个是应事儿的老郭,看观众代入谁。
谁没被甲方画过饼,谁不曾为了挣钱对甲方百般殷勤?买个差不多的车充门面,刮了蹭了心疼得要死;买个奢侈品包,别人用来装东西,我们用来装……
道义和利益,选哪头?道德和生存,选哪头?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老郭的相声用戏谑伪饰悲伤,但悲伤的内核一直在。
文本就那个文本,但老郭的厉害之处在于他既能让观众代入,又能让观众悬浮在一个相对舒缓的区域。
不代入,不动人。代入太深,人会疼。
演员的每一个作品里都藏着演员走过的路,读过的书,想过的事,动过的情。
有文化,才能把这些灌注到作品中,呈现出珍珠的莹润。
没文化,就只能学到皮毛,再好看也是个光溜溜的玻璃球。
黄永玉看到阿瑟米勒的新戏,心想:我们也有个曹禺!
2022年8月,我站在天桥穷不怕的塑像前想:多好啊,我们有个郭德纲!
看完2023年2月16号的相声大会,我想还可以再加一句:多好啊,郭德纲有儿子!不仅有亲的,还有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