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狼王湛&皇子羡】两生契 第六章
本该是回白灵山的,魏无羡却说好不容易出来趟,想早上吃了早点回去。蓝湛也应允了,毕竟莲生那边还没消息,他多留一夜也无妨。 客栈是江南最大的,不管是吃的还是住房都是上好。 魏无羡裹着被子,已经睡得沉沉。此时天空一弯勾月,映照着客栈院落里的雪景着实好看,再者雪压着梅花枝,盈盈暗香。蓝湛伸手,将手抚在月华脑袋上:“都办好了?” 月华低吟一声,仰头舔了舔蓝湛的手掌。 而莲生也是夹杂着风雪赶回来,他的手臂受了伤,血液却像是凝固了一般。他跪下,低着头不说什么。月华眯了眯眼睛看着他,蓝湛抬手让莲生走近些。莲生咬着牙,似是忍着百般疼痛一般,走近了,蓝湛才邹起眉。 “他伤的?”他出口,冷声。 “蓝涣在江南四处吃那些道行尚且的小妖,将他们的精元占为己有。属下无能,险些丧了命,没有知晓更多……且……且被发现了行踪。” “你这手臂算是废了。” 被同为妖物所伤,是不能复原的。再者,蓝涣此番吃妖精元,已是戾气,他伤了莲生一臂,那么莲生这点道行的便是再难复原。五年前他与蓝涣两败俱伤,蓝涣更是被他损了千元修为。 如今必然是支撑不住才做出这丧心病狂之举,若再此番下去,怕是会踏足人界伤人性命。他身为狼王,连蓝涣都制服不了,这王位如何坐的安稳。 莲生咬牙:“属下无能……” “月华。” 月华便已经呲牙扑上去咬住了莲生受伤的手臂。生生将那手臂咬断了,一地的血,都是黑的。莲生的瞳孔缩的厉害,蒙着面看不到表情却可以知道他痛苦的很。 月华咬断了那臂膀后,顾自走到一边将积雪咬进嘴里,洗掉了那些污血。 “莲生,今日你断臂之痛拜蓝涣所赐。他日,本王定当将他碎尸万段为你报了今日之仇。”话罢,他伸手,用妖力愈合了莲生被月华撕裂的伤口,“近日歇着罢,若有事我再唤你。” 莲生点头,微微喘气。月华缓步走到他边上,低头推了推他,莲生便也顺从地起身,而后便是闭紧眼睛倒在了月华的背上。月华呜咽一声,背上的脸上瑟瑟发抖,使得它也心情低落。 “带他回去罢。” 蓝湛挥手,一地的血迹和断手皆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那干净的不像话的白雪和落在雪上的几朵梅花。暗香幽然,虽冷却清晰的很,遮住了血腥味儿,倒显得隐隐不安起来。月华背着昏迷的莲生疾步跑着,一路跑回了狼窝。 蓝湛抬头,望见厢房紧闭的窗,忽然想到里头睡着的少年也是被自己的哥哥所害。果真,若是生在皇族,不论人界还是妖界,都是一样的。他是狼族之王,精怪之王。 雪花落下,落在他的肩头。 第二日清晨,魏无羡早早的便醒了。洗漱之后便跟着蓝湛去吃了早点,呼哧呼哧地喝了一大碗豆浆,肉饼子塞在嘴里满满的肉汁香甜。蓝湛倒是没点什么,大清早的只要了一杯热茶来喝。 魏无羡知道蓝湛心情不好,也就头次这么安静。只是没走几步,蓝湛就突然停下脚步来。 “怎么了?” “想家么?”蓝湛问他。 “想!”魏无羡急忙回道,“特别特别想!”他的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地看着蓝湛,一副我可想了,我想回去的表情。 可是,蓝湛只是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道:“你既然这么想,怎么还画不出?”虽是笑着的,但这语气绝对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你这次回去,你哥哥可就活不了了。” “……顶多撤了当前的职位禁闭起来。”魏无羡摇头,“父皇狠不了心的。” “谋害皇弟,心里还想着太子之位,这是死罪。你怎又知你父皇狠不了心,哪一个皇帝不是在自己兄弟里杀出一条血路才坐的安稳的。你父皇生得九子,不差他一人,况且他母妃本就不受宠,比起你,他必当要死。” “……” “你要知道,你活着,他就要死。” 本以为不知世事的魏无羡会反驳他,也不知怎么的,少年这次没急着回答,而魏无羡这缓缓吞吞的性子让他恼火。一点杀心都没有,不知该说他愚钝还是善心过了头。 “蓝湛,如果你是我,你希望他死吗?” “自然。” 魏无羡垂下眼帘,然后想了一会,便也没心没肺地开口:“那就让他死呗。” 蓝湛有些诧异,可脸上却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表情。 “我无意去坐太子之位,也不喜读书,做不了皇帝的。但若他会害我,他日也会害我母后,害我其余的几个哥哥。我知道,帝王家没有血亲之情,这一次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如此。我都知道,所以若是真的非死不可,我也不会阻拦。”他走了一步,腰间的花铃又再次作响,他看向蓝湛突然问他,“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做太子吗?” 蓝湛摇头,看到马车驶来,便将魏无羡拉到一旁。身侧的小贩卖的是麦芽糖,一丝一死粘稠的很,也甜的很,闻一闻便觉得甜到牙疼。 “因为我想这一生只喜欢一个人。”魏无羡笑道,一双眸子墨黑,白衣翩翩,唯此少年。他伸手指了指麦芽糖,蓝湛付钱买了一根给他,他便笑的更开心了。“而且做了皇帝以后,就不能随意出宫吃东西了。” 这理由其实可笑的很,蓝湛懒得与他争论这无聊的话题了,随着他含着麦芽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转身:“还不快跟上。” 魏无羡点头,也不闹了,含着麦芽糖乖乖跟着。 一路跟着蓝湛回了白灵山。 蓝湛这段时间全费在这儿,却未得自己想要的。长眉眯眼,看着眼前喝着热茶的小少年,不禁笑出声。蓝湛也坐下,不顾长眉的笑意看着桌案上的棋盘认真落子。 “爷爷你笑什么?” “想来是山下的东西好吃些,今日都不吃老身这儿的糕点了。”长眉在茶水上微微吹了一口气,烟雾飘散,满是茶香。 “我今天一早吃多了。”末了,他瞥了一眼蓝湛看着的棋局道,“爷爷,你给蓝湛换个简单点的棋局呗。” “已是最简单的了。” “那他怎么破了五年还不曾解?” “笨呗……” 蓝湛干咳一声,两人便都没声了,喝着茶面对面的笑。魏无羡今日起早了,才坐了一会儿就回了厢房补觉,走时还不忘让蓝湛把大狗叫回来。两天不见,怪想念的。魏无羡揣着怀里的平安结,一路跑远,鞋子在雪地上噗嗤噗嗤的落印子。 长眉知道蓝湛坐着不走是有话要说,便也开口:“可想好了?” “我与蓝涣许是还要争上几年,他如今为了赢我已入魔道。若真斗起来,胜败自是不知的。我解不开棋局,魏无羡也画不出画,这最后的结局我也不得知。但是……”他停顿片刻,沉下声来,“蓝涣,我是必然要诛的。” “你既是执意要与他争到底,那提前知晓结局又如何?若是知道你要败,你就不会去了?” 就算知道最后他会死于蓝涣之手,他也会去。 如此,长眉哼笑:“那你还问什么结局,解什么棋盘,费什么心思让那小儿来画画。” “为心安。若我要败,狼族一切我要安排妥当。他既是赢了我,也得不到,这样我也算不曾输过。若是我要赢,我便放开怀了去拼,再苦再难我也赢了他。往后,我称王,便为王。心安理得。” “你执念太深。”长眉听此,才舒缓开眉头笑道,“等着罢,他画得出。老身为你开天机,你自然是要等等的,等那小孩为老身画一幅好画。” 就因执念太深,三百年前,你才会如此。你若不是这执着的性子,又何曾会因此饮下桃佬的那杯酒,忘却前尘,苦了自己三百年。你这狠心决意的,自是狠到了骨子里。那时候,说爱的也是你,说恨的也是你,何曾是那一人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日蓝湛抱着已经凉透了的尸身跪在他面前,磕头。一个又一个的磕头,他说,你救救他罢,救活了,我再不去招惹他。 可惜他怀中那人早已凉透,回不来了。可蓝湛却还是抱着他一个一个地磕头,眼泪结成冰,碎成沫,一滴一滴,皆是痛彻心扉。最后,傲气到不可一世的他呕出一口血,在跪了十日后,昏了过去。 桃佬来将他捡了回去,而那具尸身,一把火,在冬日里烧的干干净净。因天冷,烧了好几日,像是那人即便死了也不肯走一般。 可桃佬却说,烧干净了,才算断干净了。 魏无羡回了白灵山后,先是睡了一觉,然后坐在床上发愣半柱香的时辰。这才穿了衣衫起身,重新系上花铃。在柜子翻找了一遍,失望地坐在书桌前撑着下巴。若他没记错,马上就是新年了,往年这个时候宫里头的裁缝们可忙着呢,忙着为他做新衣。 今年的新年是虎年,皇后以前说了魏无羡自小对虎这个字眼儿特别喜欢。小时候虎头帽子,虎头鞋的一直穿到八岁念书了为止。 都说虎年要穿红夹袄,可现下山上连个裁缝都没,魏无羡叹气,今年新年要穿旧衣服过了。想着,却见大狗前爪推开了门进来,趴到他身边。 “哎哟,蓝湛真会凑时间,我刚醒就把你喊来了。” 大狗闭着眼不搭理他,只是不一会儿就觉得勃颈处的白毛上一紧,睁眼还没发怒,便看到那搭下来的平安结。 “喏,给你绑着了,这是新年礼物。” “……”绑的可丑了。 “你可别嫌弃,平安结红色的可喜气了。我今年可是连新衣裳都没得穿,唉,这可是虎年啊!”魏无羡摸着他的毛,嘀咕着,“过年该穿红夹袄过年,不然以后长不高的。” 大狗一爪子按在魏无羡脸上,魏无羡哇哇大叫,扑上去和大狗抱作一团。使得大狗一怒之下一屁股坐在了他背上,最终他动弹不得只得求饶:“好大狗,你放过我罢,我错了……”大狗哼声,这才又重新趴回到地上。 “要是在皇城,你刚那样早被宰了……”魏无羡小声,可一瞅见大狗的样子就又软下脾气来摸了摸他的头,“我画画了啊,不跟你玩了。” 大狗别过头,谁和你玩了? “大狗,两日不见你想不想我?” “……” “我可想着你,要不你随着我回皇城?” 大狗一声不吭的趴着睡觉。 “哎,你真闷都不理我,你家主人可比你好多了。”也不知是谁前阵子还对着大狗说,比起蓝湛,还是你好些之类的话。啧,大狗眯眼,也懒得和他狡辩什么,因为他夸来夸去,还不都是自己。只是,这样子……也开不了口说话倒是真的。 都说人界最闹腾的莫非新年了,这一日不管是谁家都不做活儿,闲散在家中和家人吃顿热饭,扯扯闲话。往日不舍得吃的肉也端上桌,不舍得买的糕点也买回来,不舍得穿的新衣裳也穿上身。一路上鞭炮噼里啪啦的,能吵到天亮。 这一日,魏无羡吃了饭就跑到山崖边上,从上边看下边的江南。家家户户点着灯,暖成一片。远远的也可以听到鞭炮的声音,记得在宫里过新年也会放鞭炮,虽不如江南热闹,但也喜庆。 每年这个时候,父皇的众多老婆孩子也会过来一起吃饭,一桌子人。几个哥哥总会带着魏无羡去外边扔雪球,要不就是调皮地将鞭炮放了吓那些宫人。可渐渐地,他们长大一些了,个个便都只坐在桌前和父皇说说话,一个一个争着提出有意思的话来说,没人陪他出去玩了。 现在一个人蹲在山沟沟里的魏无羡哭了。一双手抹着眼泪,抽抽搭搭的。他想家了,想的很。可是他太没用了,怎么都回不去,怎么都画不出。 “我倒是想你去哪了,原是在这里哭鼻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蓝湛来了,站在他身侧啧声。魏无羡吸了吸鼻子,蹲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一双眼睛哭得泪汪汪的,手也冻得冰冰凉。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哦。” “你不要站在我身边。” 哟,第一次发火啊。 蓝湛勾了勾嘴角,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好玩:“明明是你蹲我边上的。” “我先来的好不好?” “谁看见你先来的?” “你看见了!” “我没。” “你就有!” “就没。” 魏无羡彻底恼了,几乎是蹦起来的。一双眼睛等着蓝湛,呼哧呼哧的样子好玩死了。蓝湛看着他这说不出话的样子,终于笑出声。这是第一次在魏无羡面前这般笑,说不出的和颜悦色,也算是真心。 本是气呼呼的魏无羡一见,也愣了。他一直知道蓝湛长得好看,却不想笑起来更好看。 “你哭什么?” “我想父皇母后。” “还有呢?” “想过年,想长高,想吃年糕,想穿新衣裳,想和太傅说话,想……想把大狗带回去。”最后一句,魏无羡特意瞥了他一眼。 “去屋里换身衣裳罢,放你床榻上了。你要的红夹袄,去换好了,我们去吃你想吃的年糕,过你想过的年。”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蓝湛,你真好。”魏无羡一仰头,开心地跑回了屋,完全忘了是谁把他带来这里回不去宫里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