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翻译】《盲王的宫廷(The Court of the Blind King)》第1章
琉瑞恩(Lurien)王子百无聊赖地靠坐在布里奥达(Briomdar)的翡翠王座(Jade Throne)上。这是一个由鲸牙和海蓝宝石所雕琢的艺术品,伊莎兰颂筑者(Isharann Chorralus)的潮汐魔法在活珊瑚的衔接处编入如丝的玉线。王座对身体造成的不适在一定程度上被新奇感,以及母亲的亡故带来的微渺喜悦所抵消。琉瑞恩笑了笑,换了个姿势。这是 "活着的 "的部分,他想。那些珊瑚。事实上,他正坐在一块形态巧妙的岩石上,每一代新的皇室成员使用它时,它都在不断重新生长,并且永远不会被磨损为适应精灵的姿态和形体的形状。他的母亲会说,这是来自诸神关于傲慢与无常命运的警示。
而拉格塞女王(Queen Lágethé),先知之城(City of Seers)的潮汐之主(Tidemistress),一个惯于傲慢行事的精灵,现在倒是可以好好思索命运的无常了。
另一方面,她的灵魂……
琉瑞恩发出一声叹息,用着甲的手指绕过他假发上垂落的一缕海草。发缕被编成一节节的长辫,光色凛冽的绿松石与纹理粗糙的黄金交织辉映。这是布里奥达的皇家色彩。他的下颌抵着指关节,看向面前的演出。
引魂(néthic)舞者头顶闪耀的魂礁(Chorrilleum)碎片,游过大厅中深绿色的以太海水,在分散的几组戴头罩的伊莎兰和着仪式盔甲的阿凯兰之间旋转,动作如同银鱼。她的身体被涂成了哀伤的紫色,暗金色的颜料绘着厄莉克(Erek),泰尔(Thial)和奈苏(Néthu)的符文,黑藻长发被编排成鱼尾的形状,在发间翻涌的旧时冥府神祇的标志,如同围绕着神圣长尾鲨的裂唇鱼(cleaner fish)般起伏。在她身后的大厅里,男女奴隶舞者的身姿荡起涟漪,丝带从长杆上拖下。随着优雅的旋转,她们一齐游动,幻化出启迪时代(age of eolas)的场景:红龙喷吐金焰,白屿伏于黑海,金色女神吞噬着世界。
*eolas, the great gift of learning and magic that the god bestowed upon the newly created aelves 因此译为启迪,相应的,age of eolas则译作启迪时代,指塞泰还在接受泰格里斯教导的时期
* Néthir,引魂仆,由伊莎兰颂筑者训练的纳马缇,用来将死者的灵魂引入魂礁,néthic应该是它的形容词
* Erek,Thial,Néthu,应当是高等精灵地下神Ereth Khial厄莉忒·凯尔,沧白女王和Nethu,尼苏, 旧世界精灵冥府守门者,苍白女王之子的变体
在曼妙躯体和炫目色彩的漩涡下,布里奥达的贵族们保持着毫无波动的冷漠,在宫殿中挑起独舞。阿瓦莱(avarai)。萨莱尔(sarail)。那些最大胆的精灵会尝试伊尔泰尔(iltaer),与另在大厅的对面另一个精灵结成舞伴。每个家族都参与了舞会,除了一个,但琉瑞恩对此漠不关心。
*都是一些舞的名字
没有什么比另一个亲族的陪伴更能刺激海灵的神经了。
琉瑞恩凝视着那些舞者,嘴角微翘。第一时代之舞,来自觉醒前的纪元,即便是对于他来说,以此娱乐也多少有点病态了。
他用左手晃动着笛式酒杯的握柄。
一个捧着海螺壳的女孩几乎时立刻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看起来只有大约十三,四岁,尽管她的实际年龄实在难以确定。
纳马提象牙般的皮肤所覆盖的完美躯体掩盖了他们灵魂的飞速衰老。不过,真正让琉瑞恩着迷的是则她的疤痕。她额头上烙印着纳马斯提尔 “半魂 ”符文。凹陷的眼窝上生出的代表残缺的皮肉。脖颈上紧扣着刻有拉格塞家族群礁标志的哈德利卡(hadrilkar)奴隶项圈。她光滑的苍白头皮已经被芳香的鱼油擦亮。琉瑞恩在伸出他的酒杯前便转开了目光。女孩因这突然的动作而畏缩,但在她倒酒的时候,并没有让任何一滴深色的考利普(caulep)酒溅到王子盔甲上的绿松石与金色马赛克上。
“只需要这些吗,我的王子?”她嗫嚅着问。
“暂时如此。”琉瑞恩用酒液沾黑了那毫无温度的白唇,“但不要晃太远。”他心不在焉地看着舞者,而侍酒女孩如海鳗般离开。
他喝了一口酒,自娱自乐地想着,当奴隶们在集会(assembral)后称他为“我的国王”,那将是多么令人着迷的事情。
* assembral,海灵的集会/议会
“我听说米莱守卫(Mirai Wardens)要把她安葬在洛塞尔国王(King Lorthael)之上。”
琉瑞恩转身看向在王座脚下各自享受闲暇的三位骑士。他们每个人都穿着由扇形绿松石和精致花边装饰的几片盔甲,他们的阿凯兰家族纹章随着长长的披风在水流中拂动。大厅是由珊瑚丝和薄纱藻网织成的框架,悬挂着克兰斯托克(Crannstoke)建起时便在使用的木质支架,以太海的冰冷水流永不停息地穿过它的空洞。琉瑞恩皱着眉头盯着这三个精灵。他不确定是说话的是其中的哪一个。
“谁?那个纳马提女侍(wench)?”
三位阿凯兰发出嘲笑,那声音就像溺水者肺部的最后一口气在汩汩滚动。
“只有你才会在这种时候把心思放在奴隶身上,” 奥德里安(Éodrain)说道,然而他自己的目光也久久停留在那个离去的女孩身上。他暗淡的双眼半睁着,仿佛他看到的东西既无聊又使他失望。他的下巴很尖。过多的考利普(caulep)酒使他苍白的脸颊发青。他喝干了余酒。
*caulep grape,纪兰大海中的海葡萄
“他同情你要肩负的皇室职责,”卡洛赫尔(Calohaire)调侃道,他的左眼中间有一道被斧头劈开的疤痕,再加上布里奥达海灵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他看起来总是一副吹毛求疵的模样。他轻笑着瞥了一眼奥德里安,“或者说是,羡慕?”
奥德里安飘忽不定的目光浮现出厌恶的神情。
卡洛赫尔冷笑。“一个国王必须把他精神上的不适放在一边,首先为渊国着想。你不觉得吗,瓦戈斯(Vágös)?”
第三个精灵发出一声毫无兴趣的咕哝,正紧盯着紧紧盯着启迪之舞(eolas dances)。
“我的王子,你的问题在于你把纳马提当作真正有感情的生命来对待,“卡洛赫尔继续说道,”这会使他们感到困惑。他们不能理解。”
“你难道不会鞭打反抗你的利齿鳗吗?” 奥德里安的话语间夹着些微恶意。
“那你上一次骑上缚魂兽(bound-beast)又是什么时候,奥德里安?” 卡洛赫尔笑了起来。
琉瑞恩也笑了。
奥德里安没再说话,而是招呼女侍来给他添酒。
“你打算在整个通过仪式中都保持沉默吗,琉瑞恩王子?”
一个身着白色半透明甲胄和高扣披风的精灵牵着朴素的挽具游到了王座前。她像海牛一样光滑而灰白,像骷髅蟹一样枯槁,好像全身都是尖锐的骨头和细长的薄肌。她的斗篷上绘有利刺之城(City of Spine)图拉赫(Túrach)的尖刺铁甲手套徽记。一群穿戴着银色鳞甲长袍、锥形高盔和相同样式披风的银盔阿凯兰(asglir’akhelian)在舞者间穿梭,按照大集会的习俗,他们已经卸下了武装。琉瑞恩收起笑容。他的侍从们将目光投向别处。
“安奈尔女王(Queen Anaer)。”琉瑞恩低下了头,“你是来请我跳下一支舞的吗?”
奥德里安轻笑出声。
安奈尔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我来到这里是因为这是一场集会,而你是这里的主人。”她低下头,与琉瑞恩的眉弓形成了一个精确的角度,“如果不是靠着我们的传统,塞泰(cythai)的后裔们在第一次从耀光安港(Bright Haven)离开时就会散落到大洋各处,孤独地生活,直到一个接着一个消亡。”她的嘴紧绷着,只因她的下颌上的凹陷才得以显现,“传统,是的,比如当你向女王讲话时应当起身。”
琉瑞恩起身时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于是他迅速地用一个浮夸的鞠躬来掩饰尴尬,随后再次向利刺女王伸出手来。
奥德里安用手捂住了嘴。
“他们说我是翡翠宫廷最好的舞者。”琉瑞恩说道。
“拉格塞一定为此非常骄傲。”
琉瑞恩感到怨恨正从他身上流淌而出。
他又坐了下来。
“我很不喜欢你的母亲。”安奈尔说。
“你不是唯一一个。”
“她的统治欲和野心让我感到庸俗。她和她的姐妹都是如此。我认为她的力量……使我反感。
。而你……”她撅着嘴唇估量着他,斜靠在他的椅子上,一只手的手指间松松垮垮地挂着考勒普酒酒杯,“自从庇刃学院(azydrazor)的暴君邀请我见证你的麦海尔试炼(mhair trial)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
*阿凯兰的学校
*阿凯兰学徒毕业时成为战士需要通过的考验
“我通过了试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每个精灵都通过了试炼,琉瑞恩王子。但如何通过试炼,才真正定义了一个阿凯兰战士。”
琉瑞恩摊开手,“所以呢?”
“而要正确地品评一把伊什拉蒂萨制剑,则可能要花上一个世纪。”她的目光向上略去,停止了估量,并看向了琉瑞恩的双眼。那目光慵懒而没有焦点,“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一把坏剑的瑕疵。”
图拉赫女王再次鞠躬,然后转身回到了随行人员中的那些着甲骑士们之间。奥德里安发出了一声冷笑,琉瑞恩则用目光扼住了他的喉咙,只需一眼,他就归于安静。
“我听说她甚至不吃东西,”卡洛赫尔低声说道,“他们说她仅靠恶意和吞噬野兽的灵魂而活着。”
瓦戈斯点了点头,仿佛此话所说便是像泰格里斯之光一样无可争议事实。
“我的王子?”穿着青金石蓝盔甲的战士使团来到他们面前,要按照惯例向王位致敬时,奥德里安用指尖挥过装饰在琉瑞恩肩铠上的倒刺。
琉瑞恩直起身子,决心在古森(Guethen)的国王那里留下比在安奈尔心中更好的印象。
“伽罗希尔(Galrohir)。”他颔首道。
这个身材高大而强壮的精灵脸上布满了新旧疤痕,从尖下巴上的细长唇线,到眼睛周围丑陋的苍白皱纹,这些皱纹绷得很紧,琉瑞恩起初将它们认作纹身。他的眼睛发黄,虽然没有明显的健康问题,他的肉体依然呈现出病态的颜色。他的盔甲扭曲着,带着倒刺,足以唤起愤怒的海浪,将海洋中每一场屠杀的阴影都染成蓝绿色。被禁锢魔法阴霾赋予了他闪亮的轮廓,尽管这并非盔甲的轮廓。古老而强大的魔法在大洋深海中比比皆是,但恶名昭彰的古森精灵从未在他们的盔甲中使用过这种材料。这魔法来自于斜跨在他背上的那把长柄斧。他的左肩上伸出了由海洋克拉肯的兽骨和黑色珍珠制成的长柄。
“伽罗希尔国王。”精灵开口道。他的声音仿佛正被磨成细沙的碎沙。他没有鞠躬。
琉瑞恩咬着嘴唇。就算是安奈尔也鞠躬了。
“我以为地位对等的精灵之间无需头衔。”
“确实没有。当梵格里尔(Vanglyr)和阿凯兰议会现身,并向集会提交裁定之时,你就可以要求对等的地位。”他环顾四周,“梵格里尔家族去哪了?难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吗?”
“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来。”琉瑞恩保持着笑容。当然,阿凯兰议会的裁决只是一种形式。
就他所关心的第一堂课里他就学到,在布里奥达的数千年的历史中,只有寥寥可数的继承者被阿凯兰议会拒绝。无能的精灵通常在现任者去世前很久就因死亡和灾祸退出了竞争舞台,而琉瑞恩向来在灾祸之中谨慎行事。如果这还不足以让他放心,如果他急需一颗定心丸的话,那么劫夺领主(Raidlord)梵格里尔对拉格塞女王众所周知的热忱就足以使他安心。琉瑞恩为自己笑了笑。对于一个以物质节制和隔离避世为愿望的种族来说,海灵在阴谋中总能获得罕见的乐趣。这里的海灵都知道庇刃学院的暴君常在夜间拜访他的女王,他现在绝不会做任何事来损害她的遗产。
琉瑞恩鞠了一躬,似乎是接受了伽罗希尔的批评。“我只是对你的到来感到欣慰,伽罗希尔国王。我的邀请函都没有被退回。”
伽罗希尔把双臂交叉在胸前,“我先前在外劫魂。你可能对此非常熟悉。”
“我只是略知一二,”琉瑞恩回答道,比他原本打算的更加尖刻,“事实上,在我看来,渊国最近的劫魂行动过于频繁了。这些天来,在绿色深谷(Green Gulch)的海岸上不仅仅只是渔村和在海岸游荡的木灵。雷铸神兵在栖居河口(River Dwell)建立了一座强大的阿兹尔石堡,并将一千里格的海岸线划为己有。那些渔村现在已经是大型城镇,有城墙和军队在保卫它们。”
他往前坐了坐,感觉到他冰冷的躯体被这老调重弹的争论带来的激情所温暖。
“然而,即使是在风暴之神的猛攻下,柯利扎(Coryza)的深谷女皇还是鬼使神差地宁愿失去更多领地,也要向大海派出更多的污水船(bilgeship)。她在追猎我们,伽罗希尔。他们现在都在追猎我们。斯卡文的潜水器在德威-霍尔(Dwy-Hor)的浅滩徘徊。色孽搜寻者和不死之王的凋魂特工在你劫魂所留下的废墟中寻找你留下的关于我们存在的一切线索。”
他靠回王座上,冷笑着。
“你们的阿凯兰为我们的纳马提所做的比任何渊国都多……”他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麻烦推迟了,但够了就是够了。也许控制古森的战士是一个强大的布里奥达国王所能做出的明智之举。”
琉瑞恩的侍从们都屏住了呼吸。有那么一刻,他担心自己可能做得太过。大集会是为数不多的允许一个伊顿尼斯国王挑战另一个国王的场合之一。根据他留下的名声,古森的国王可能确实会野蛮地尝试这条不常用的法律。渐渐地,伽罗希尔开始笑了起来。那是琉瑞恩在自己的镜子之外所见过的最冷酷,最凶残的表情。
“我看你的眼睛被割伤了好一道,卡洛赫尔领主。”伽罗希尔瞥了眼琉瑞恩,自顾自地对他的侍从说道,“你是在梵格里尔最近的劫魂行动中受伤的,对吗?我听说在对奥克塔林(Okthallin)族社进攻中,你表现出了骑乘利齿鳗作战的精湛技艺。琉瑞恩对这种不经意的轻视感到愤怒。可他的侍从却看起来真心为此而喜悦,因为古森的国王知道他的名字。
“他受伤,”琉瑞恩口齿清晰,一字一顿地念道,以免伽罗希尔有丝毫误解,“是因为你和劫夺领主已经将海岸洗劫一空。卜魂师只能将梵格里尔的战阵引向炽焰屠夫的山地族社,这可不是什么容易得手的目标。”
“只有毫无价值的东西才能被轻而易举地得到。”伽罗希尔微笑道,“出自泰格里斯给觉醒者上的第四堂课。是泰格里斯从饱食的邪神腹中取出了塞泰,但当他看清自己制造的诅咒之物时,是他的兄弟泰瑞昂阻止了启迪之神的杀戮之手。我们的盲目与我们的傲慢程度相当。”
“我从没想过你还是诸神的学生。”琉瑞恩说。
伽罗希尔把头往后一仰,似乎要用他那半月形的鹰钩鼻鼻孔打量这位登基的王子,“当你要夺走一个战士的灵魂时,你必须不惜一战。记住这一点。”他的目光从琉瑞恩的身上转开,随后点了点头,“卡洛赫尔领主。”
当伽罗希尔离开时,琉瑞恩因内心中勉强压抑的恶毒而颤抖。“那个丑陋的加索尔(Gathal,I guess是指某种丑陋的海怪)以为他是谁?”
“他是古森的国王,”卡洛赫尔说道,“也许我们不应该成为他的敌人。”
“你什么时候和伽罗希尔这么友好了?”奥德里安从他的酒杯旁向他看去。
“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任何古森的骑士。”
“所以他就这么……”奥德里安轻快地挥了挥手,“…..听说了你的事迹,是吗?”
“该死(Fuéthain)……”琉瑞恩咒骂道。
*海灵语,根据上下文猜的
“我的王子?”卡洛赫尔看向他。
“在他们称之为渊国的那个直通地狱的硫磺坑里,连一百个真魂伊顿尼斯都没有,你们知道的。他以为这样就能吓倒我。”
“但他们有二十多个加强的纳马提战营,”卡洛赫尔说道,“他们的劫魂行动带回了大量的灵——”
“是的,没错,是的。”琉瑞恩靠着他的王座挪了挪身子,“他的女侍和启迪舞者军团简直让我瑟瑟发抖了。古森不过是一个易怒的小势力,拉格塞容忍它不过是因为渊国的发展符合她当时的利益。不,只有图拉赫才能算得上布里奥达在绿色深谷的影响力的对手。”
“而你和安奈尔似乎相处得很好。”奥德里安笑着,咽下一口酒。
“没关系。”琉瑞恩不屑地摆了摆手。“争端总是激烈而无序的。安奈尔憎恶这样的事物,比她憎恶我更甚。玛柏尔(Mahbòr)是……嗯,他就是玛柏尔。”他们都为他的明见点头称是。“而拉瑞梅(Laramé )姨妈爱我。”他为这难得的真挚情感而微笑。
解读伊顿尼斯贵族的族谱就像从水中拣盐一样无迹可寻。由于很少有灵魂健康的后代出生,而且就算纯粹从计量的角度来看,大多数孩子也都是由纳马提所生,所有家族和遗产继承的架构都不过是一个充满收养和战略婚姻的伪装游戏,旨在撰造出可以追溯到塞泰的贵族血系的表面。拉瑞梅和拉格塞是比真魂之子更罕见的事物。
她们血缘孪生,都是伊莎兰女王。
“艾尔盖恩(Elgaen)的女王永远不会与她姐妹的继承人反目。”
“她现在在哪?”卡洛赫尔喃喃自语,他仍然用冰刀般的目光盯着奥德里安。
“她不想让其他精灵看到她的悲伤,”琉瑞恩的眼睛看向远处,“尤其是是安奈尔。他们不会理解她失去了什么。”
“我不记得你在庇刃学院时对政治有如此兴趣。”卡洛赫尔说道。
“我过去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但现在看来,这确实并不复杂。”
“对我们大家来说,庇刃学院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瓦戈斯思索着说道。
“它说话了!”奥德里安宣布,考勒普酒提高了他的声音,让他听起来过于大声。
瓦戈斯龇出半透明的牙齿,随后便归于沉默,将头转回了聚集在一起的精灵们。但很快,惊讶便使他微微张开了嘴,“玛瑟兰庇护我们……”
“什么?”琉瑞恩坐起身来。
“哦,天哪。”奥德里安感叹道。
卡洛赫尔指了指,“玛柏尔国王到了。”
在一圈身着宝石绿战甲,装配荆棘饰物的沉默骑士的簇拥下,德威-霍尔的国王大笑着跳起了崔加(traíga)快步舞,欢快的模样与他的随行客人以及集会沉闷的气氛毫不相称。他的舞伴是一位头戴木制面具身披绿叶长披风的女性阿凯兰。她裸露的手臂上纹着螺旋状的荆棘,一手搭着国王的肩,一手搂着他的腰。
琉瑞恩震惊而着迷地看着他们。
“这场面……很是感人。”
“那是德威-霍尔的王后吗?”卡洛赫尔问道。
“不是,”琉瑞恩说,“玛柏尔还未结婚。”
“我可不是这么听说的。”奥德里安戏谑地说道。
“没有人关心你听说了什么,奥德里安,”卡洛赫尔说道,“更别提这些流言的出处了。”
“我听说他和他的那个树精结了婚。”奥德里安压低了声音。
“无稽之谈。”卡洛赫尔说。
“这是真的。”
“绝无可能。”
“他们称她为深林女王。”
“够了,”琉瑞恩制止道,“你俩都是。”他将目光投向深渊虚无(Deep Nothing),皱着眉头进行着他只记得些许的拉格塞的冥想练习,“如果有一件事是我现在不想了解的,那就是这个。”三个阿凯兰窃笑着,厌恶与猎奇的着迷参半。“无论如何,我听说他收养了她作为自己的女儿。”
奥德里安放下了他的考勒普酒杯,“不是吧?就算是他,这也太过了。”
“不是吗?”琉瑞恩反问,“那他为什么还要留着她?”
瓦戈斯摇了摇头。“她是一个宠物,一件战利品。用来纪念他先前对翠希恩(Cueth’ene)的行动。”
“他为什么要纪念?”奥德里安问道。
另一个阿凯兰耸了耸肩。
“德威-霍尔有自己的行事方式。”琉瑞恩思索道。
还没等琉瑞恩继续说下去,大厅镶珠的门缝间便爆出了一群群颜色艳丽的海拉基尔鱼(heralklir fish)。这种鱼是渊国的驯保者(Embailors)们经过通过几百代的筛选努力培育出来的,因为它们记忆短暂,容易在任何重要的精灵群体间散开,而且它们的鳞片呈现出王室的绿松石色和金色。鱼群如同缎带般飞旋,彩球般上升,向着它们最喜爱的藏身之所——天花板的拱顶上游去,在它们身后留下了精灵哀伤沉默的舞蹈和噤声的交谈。琉瑞恩闭上了嘴,看向门口,看向那群身着盔甲的精灵,就是他们的队伍惊扰了这些小鱼。
梵格里尔。
还有阿凯兰议会。
王子的侍从们立刻直起身板,悄悄藏起了酒杯。
尽管他下意识地努力保持着闲适的坐姿和傲慢,琉瑞恩还是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把自己推到翡翠王座上方的以太海中,徘徊不定。不论一个阿凯兰已经通过了试练多久,布里奥达的劫夺领主,庇刃学院的暴君,梵格里尔·落刃,仍保有能使他过去的学生绝对服从的威严。
梵格里尔所及之处,升起一阵阵气泡,即便在海底的巨大压力下,水流也被他身躯的力量搅动得沸腾。无形的魔法在凡世诸域海洋深处满溢,并总是能够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作为浮游生物,它喂养了在诸域缺乏一般猎物的深渊中徘徊的庞大巨兽。它支撑着不与任何神明结盟的恶魔帝国,力量随着潮汐的起落而消长。而且,在罕见的天体交汇之时,它还会在末日的风暴中爆发,冲刷海洋,却不在其表面留下一丝涟漪。在一些罕见的地方,它沉淀为一种金属,伊多尼斯心灵中的一些珍贵的直觉要求他们将其命名为伊瑟玛尔(ithilmhair)。用它的海银鳞片铸造的盔甲可以承受西格玛之锤的打击,它的刀刃无阻于任何防御。
* ithilmhair,应该类似于旧世界高等精灵的ithilmair伊瑟拉玛银
当阿凯兰来到翡翠王座前时,贵族宾客和纳玛提表演者们都围成一个大圈。暴君安静无言,只是等待每个精灵都收起声音,大厅内一片寂静。虽然梵格里尔是个身材高大的精灵,但他并不像伽罗希尔那样令人畏惧。相反,他有一种冷峻的魅力,足以冻结周身的咸水,令凡者的灵魂急于服从。只有那个托着载有拉格塞魂礁碎片的引魂舞者还继续着这被灵魂所环绕的旋转和扭动。
“拉格塞女王统治了布里奥达83年,”梵格里尔说道,他的声音如此嘹亮和深沉,以至于琉瑞恩感觉到它几乎是在他的皮肤而非耳膜上振动。她督促了伊莎兰真籍学院(isharann túrscoll)的建造和发展,使之在成为七域的海洋中无可匹敌。她让布里奥达从克兰斯托克的古老森林堡垒一跃成为拥有十万灵魂的渊国。”纳马提舞者们低头致敬。一小撮布里奥达的贵族们默默无声地鼓掌。“正是在她的统治下,布里奥达使她的姐妹渊国图拉赫都相形见绌,成为绿色深谷中最杰出的文明。”
*伊莎兰的学校
琉瑞恩的目光搜寻者安奈尔和她的随从,渴望看到利刺女王对这句话的反应,却发现她正低声与伽罗希尔交谈,两个精灵的表情都不可捉摸。琉瑞恩皱着眉头,不由得对这两个精灵之间可能的话题感到好奇。
“但现在,她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躯壳。”梵格里尔的声音进一步降低,他低声咆哮着着,环视那些聚集在一起的贵族们,“她的灵魂,”他举起一个带倒刺的手铠,向那些栗色的死亡彩绘的比了个手势,而那个引魂舞者,依然旁若无人地在大厅内旋转,游向更高,更高处,当贵族们的注意力被她全然吸引之时,她高举起发光的魂礁碎片。“她的灵魂进入了受祝的隔绝之中。拉格塞不再受感知所困。”如果暴君在失去他的爱人和女王时曾有过任何痛苦,其他的精灵也无从得知了,“失去了她的指引,布里奥达必须找到自己的出路。”
琉瑞恩把手放在装饰在他胸前,层叠的绿松石和黄金,他的心脏在盔甲下搏动,幅度和频率如此剧烈,以至于当他无法隔着金属察觉到心跳时,甚至感到有些不对劲。
“我已经准备好领导它了。”他如此说道。
大厅内一片寂静。
期待仿佛春天的潮水在他周围涌动,将他托起,举高。他确实喝下了太多的卡利普酒,此刻已经有些微醺,因无限的期待而沉醉。如果说在凡世有什么东西能比成为布里奥达的国王更加甜美,那就是被梵格里尔·落刃加冕。
琉瑞恩闭上了双眼。
伊瑟玛尔利刃离鞘而出,发出了一声嘶鸣。
“根据大集会的传统,”梵格里尔说道,“我挑战你对你母亲王位的宣称。”
酒杯从琉瑞恩的指间滑落。杯内的魔力在它滑落的同时失效,暗红色的考利普酒从杯沿喷出,仿佛一颗跳动心脏泵出的血液,被巨大的海压碾碎。现在他倒是了然了,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并非无缘无故——在庇刃学院将他摧垮的企图,宫廷内关于他不愿领导劫魂的低语,对拉格塞女王那黑暗芳心的追求。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为了夺走属于他的东西。没关系,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在一群战士之间,因为失去母亲而担惊受怕的孩子了。他是布里奥达的摄政王。如果梵格里尔希望在盲王的宫廷中面对他的王子,挑战他的剑术,那么他将如愿以偿。
他的右手握住了阿凯兰佩剑的海蓝宝石剑柄。
金属的摩擦声响彻整个大厅,琉瑞恩直到这一刻才注意到周围的纳马提战士们纷纷拔出了利刃。这些不是宫廷守卫,而翡翠战阵,装备着镰刀和捕网发射器——这些都是奴隶战士,是经验丰富的劫魂队员,手持冰冷而美丽的的兰马利(lanmari)巨剑,这些武器由精致的铅银合金铸造,在海水永不生锈。在他身后,琉瑞恩的侍从们也匆忙拔剑。
“别在愤怒时拔剑,琉瑞恩,”梵格里尔的声音里那低沉的腔调,就像这句话本身,和它的每一种变体一样,熟悉地几乎让他感到痛苦。在你出手之前要先思考,琉瑞恩。把你的心思放在你的敌人身上,琉瑞恩。唯一一场必须取胜的战斗是你自己的内心之战,琉瑞恩。暴君就像是在解释又一堂被琉瑞恩忽略了细微之处的的功课一般,只是这一次,有整个议会见证了他的耻辱。“德克姆赫拉克 (De’comhrac)已经被提出。”他举起了阔刃剑,那把为他赢得称号的黑色利刃。“阳獠(Lacelothrai)仪式,剑之审判。我的剑已经发出了挑战。现在,该你拔剑了,诸神愿看到这一切以血为终。”
*阿凯兰国王之间的荣誉决斗
* Lacelothrai,高等精灵的语言中有相同的词汇,意为Sunfang,卡勒多所铸的剑便是这个名字
琉瑞恩紧紧地握住了剑柄。
卡洛赫尔抓住了他右手的手腕,手指收紧。
琉瑞恩憎恶地盯着阿凯兰的手。
“不要接受挑战。”卡洛赫尔嘶哑地说道。
“不要碰我。”
“我的王子,”奥德里安问道,“你确定吗?”
“他已经为此谋划多时了。”
琉瑞恩抽回了他的手,怒吼时露出了苍白的牙齿。吼声与蓝钢从剑鞘中滑落的声音共振。他的剑剑身比梵格里尔的落刃剑尖端更薄,但剑身更长,也更优雅。暴君的剑适合挥砍,黑色的刃身布满伤痕,更适合一个铁颚首领,而非布里奥达的国王。琉瑞恩的剑上有波纹状的金线图案。当它捕捉到光球和发光石的光线,甚至是他假发上的发光颜料时,金属便像液体一样流光溢彩。
梵格里尔的脸色暗了下去。他的声音像烟雾般飘忽。“那就如诸神所愿吧。”
“你以为你吓到我了,梵格里尔?我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正是一个孩子。”
随着一声愤怒的嘶吼,琉瑞恩将他的剑劈向梵格里尔的脖颈。
暴君毫不费力地用他那巨大的宽阔钝刃挡住了这一击。猛烈刮过的刀刃间卷起火花,又在冰冷的以太海水中淬火。琉瑞恩利用冲击力将自己往上推去,他旋转着,旋转手腕,变幻握法,从上方将剑刺向梵格里尔的头部。梵格里尔长长的阔刃剑如同盾牌一样格挡了他的袭击。
琉瑞恩以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旋转着他优雅的利刃。“你战斗起来就像一个矮人。”他呼吸急促,一种令人不快的暖意使他的脸颊发青。他的披风在他身侧疯狂地飘荡。
“嘲笑矮人很容易,”梵格里尔架起剑来,“但要杀死他们可不容易。”
“我的剑未尝一败。”
梵格里尔哼了一声,“你的剑未尝一试,因此毫无意义。”
随着嘶声怒喝,琉瑞恩向暴君发起了攻击,一连串保有分寸的热身动作变成疯狂的劈砍,年长的战士冷静地应对着他的进攻。他低头猛刺,迫使对方招架,同时权力击向梵格里尔的下颌。暴君似乎似乎对此毫无感觉。但他确实有所反应,愤怒点燃了他的双眼,一切只在瞬息之间,琉瑞恩踢腿向后向,用激流和气泡遮蔽了梵格里尔的视线。
“投降吧!”卡洛赫尔向他喊道,“先血已经流下,诸神会对此满意的。”
琉瑞恩皱起眉头,随即感觉到靛蓝色的细密刺痛穿过了他的脸颊。它并没有流血。洋底的以太海所施加的水压远远超过了他体内的压力。只有遭受极大的伤害才能真正摧毁一个深渊海灵。即便如此,他感觉到的伤害远远超过了伤口本身的严重程度。
在他短暂的生命中,琉瑞恩第一次发现,他可能处于真正的危险之中。
当他考虑他侍从的话语时,恐惧和怨恨在他心中交织,它们的挣扎产生的灼热给他冰冷潮湿的肉体带来了刺痛。
“王冠是我的。”他最后嘶吼道。
“你为什么想得到它?你从未对明智的统治表现出丝毫兴趣。”
“因为它就是我的。那你又为什么想得到它?”
“为了布里奥达。”
“那你就该投降!”
琉瑞恩瞄准梵格里尔护喉上方的弧形缺口,旋剑向梵格里尔的颈部挥去。
梵格里尔只是张开手掌,用他手甲上无比坚硬的伊瑟玛尔银接住了这一击。琉瑞恩试图把剑拔回,但剑刃纹丝不动,如同被扩张的暗礁困住的贝类一般,牢牢卡在暴君的手中。随后,身穿重甲的战士以一种与他的体重不相称的速度和残忍,用额头猛捶琉瑞恩的鼻梁。王子的视野中出现了光斑,水流灌入他的耳道。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正向后倒在珊瑚的尖刺上。
“你也许可以坐上王座,”梵格里尔的话语声向他传来,带着审慎而遥远的音调,如同刽子手一般——不断地挥舞刀剑,却从未从其战绩中享受过个人的满足,“但你绝非国王。”
疼痛撕裂了琉瑞恩的身体。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如此强烈,无穷无尽。他并不确定自己被击中的部位,只知道自己伤势严重。上半身,没错,肩部,诸神啊,是的。他的脑子里摸索着拉格塞所用的冥想祷言。他的身体可能正经历痛苦和毁灭,但正是他需要寻求逃避的痛苦却扰乱了他的思绪,他的思维在第一重练习之中便已崩解。
“阿塞尔(Asyr)……阿西尔(Asir)……阿苏尔(Asur)……”
他低下头,呜咽着。
梵格里尔的阔刃剑嵌在他的肩上。它已经被全然刺入,穿过血肉,穿过骨骼,穿过鲸牙、海蓝宝石和活珊瑚,斜着切开了琉瑞恩的胸腔。他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吸气会让肺部撕裂。他的眼睛疯狂地转动。水中悬浮着破碎的珊瑚尘埃。梵格里尔的剑把他钉在王座之上,就像将被切开的鱼片钉在岩石表面。水压阻止了他的血液喷涌,但他能感觉到血在嵌入他身体的伊瑟玛尔银上跃动。
琉瑞恩有点迟钝地意识到,他的剑术可能并不像他所相信的那样好。
“盲王为我见证,”梵格里尔说道。暴君一只靴子踩上王座的扶手,另一只靴子稳稳立在在座下的高台,当他开始从他的躯干中拔出出沉重的落刃剑时,琉瑞恩几乎因为剧痛而昏迷,“我要求坐上布里奥达的翡翠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