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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LP】《过去与未来之书》日常 短篇小说

2021-04-30 07:33 作者:灵鹘马尾鸢  | 我要投稿

The Book of Might Have Beens
过去与未来之书

封面画师:Okaces

原文链接:https://www.fimfiction.net/story/411078/the-book-of-might-have-beens

作者:Cold in Gardez

译文地址:https://fimtale.com/t/23684

译者:星耀StarTwinkle

已授权

译者注:这本书是暮光闪闪最为杰出的作品——根据你在上面写的文字,它可以向你展示你生活的另一种走向。这是魔法与才智完美结合的产物,可以助你洞悉生活,极具诱惑力,但它同时也是个可怕的灾祸。 本文在2018年5月WriteOff征文比赛中获得了二等奖。

简介:暮光闪闪创造了一个本世纪最伟大的法术——然后便想亲蹄毁了它。

她说,这个法术太危险了,因为它诱惑性极强,但却不能如你所愿。

星光熠熠对诱惑也颇有了解,她会向暮光证明:这个法术,也就是这本伟大的书——极其重要,不能就这么毁了,因为它能够帮到我们。

不过,她得先在使用这本书的过程中活下来。

重置未来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就是,把一本书给烧了?”暮光闪闪在一天早上吃早餐时向星光熠熠问道。

星光嚼着一口松软美味的黄油煎饼,脑中思索着她的回答。和往常一样,她在煎饼上蘸了枫糖浆,现在喝了一口牛奶来咽下嘴巴里的煎饼,随后才做出了回答。

“你是说,具体的一本书?还是泛指?”

“具体的一本书,”暮光说道,然后进行了进一步的解释:“但它不是一本真书,更像是一个以书的形式存在的法术。”

“那你是说法术书咯?”要是你不注意的话,有时候法术书自己就会着火。在星光还是个小雌驹的时候,她就这样失去过一本精装版色诺芬的《驱血术详解》,她蹄子上的毛花了好几个星期才重新长回来。

“不是,这书本身就是一个法术。”暮光无精打采地碰了碰她一整盘煎饼,她还连一口都没吃呢。显然,比起吃早餐,她更想为这本书来场火葬。“它是一件外形和书一样的魔法神器,顺带一提,它不能按照我想的方式使用。”

“所以除了不能按照你想的方式使用之外,它只是个有着书本外形的法术,你说的这些听起来就像是一本普通的书。”星光吃完了她最后一个煎饼,随后察觉暮光好像并不怎么有食欲,所以她就用魔法裹住了她满满一盘的煎饼,然后慢慢地滑到桌子这边来。暮光的煎饼上面放满了奶油和蓝莓,星光不太喜欢,她觉得这是把早餐当甜点来吃了,但她倒也不会太挑食,所以她把煎饼送进了嘴巴里。

“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暮光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随后她看见了刚刚“潜逃”到桌子对面的煎饼,眉头皱得更紧了。“它能够起到一些作用,比普通的书要强,但却并不能达到它原本的用途。”

“不能达成目标的个体就应该被毁掉,”星光说道。她把煎饼上的奶油和蓝莓刮了下来,将其恢复到了她喜欢吃的样式,然后咬了一口。“这是‘老’星光会说的话,‘新’星光说不管他们自身有多少缺陷,每只小马都有自己的价值,或者说,每本书也是。你不应该烧掉这本书,所以,这是堂友谊课吗?”

“不是,我是真心问你这个问题。”暮光站了起来,她的独角亮着,随后星光盘子上一团刮下来的奶油被移走了,它从桌子上方飘了过去,直到她张开嘴巴一口将其吃下。她的舌头伸了出来,舔着嘴巴旁的一些残留物。“来吧,我给你看看。”

 

 

 

 

 

* * *

这本书半开地放在暮光隐秘图书馆的抛光雪松木讲台上——这个图书馆和她的卧室连接,只有她的朋友能用。因为星光是暮光的朋友里唯一一个对书抱有兴趣的,所以除了她和斯派克之外很少有其他马进过这个房间。她曾把崔克西塞进来一次,但只是为了证明有这个地方存在,除了那次经历之外,这就只是个学习的地方。

现在很显然还是个施法的地方了,星光走到了讲台上,凝视着这本书。

书上一片空白,她把书从头翻到尾,每一页都是空白的。

“我知道问题在哪儿了,”她说道,“这上面应该有字才对。”

“哈。”暮光走到了她的身边,独角闪烁了一下,一支羽毛笔从她存放着无穷无尽的书写工具的口袋宇宙中拉了出来。她把笔递给了星光,“来,在上面写点东西。”

“呃,”星光把笔拿到了书页上方,“写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

好吧,星光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把笔的尖端放到了书页上。

从前有一条巨龙,

住在一个马车里。

在她用笔给这个句子打上句号的那一瞬间,她周遭的世界就全变了。她的视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而且她还在某个空间中飘起来了一阵子。她想尖叫,但还没等她吸气,亮光与知觉就又回到了这个宇宙之中。

她站在一个马车里,这里头十分拥挤,塞满了各种玩意:一箱箱的衣物,放在架子上的鞋子,一张盖着床单的床,上面缀着星星与月亮的图案,锅碗瓢盆,烟花,还有从远方土地带来的破破烂烂的书。她转了个身,然后就踢翻了一摞空瓶;而她的独角被一个银色的捕梦网缠着。身旁的门打开了,她转过身看见了一条巨大无比的龙,它的身形比房子还大,已经大到没办法进到马车里来了,但它还是把自己硕大的脑袋从入口处顶了进来,在它所经之处的物品都被挤到了一边,而整个马车瞬间变得一点空隙都没有了。有那么一小会儿,星光熠熠想起来一件事:当压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碳也能变为钻石。她此时正被夹在这些裂隙之中,随着压力的增大,她的身体也从小马的形状变成了抽象派雕塑的风格,流出了许多红色的——

星光熠熠猛地吸了一口气。她又回到了图书馆,正抱着自己的蹄子发抖,不过身子还是完好无损的。她跌跌撞撞地从书前走开,松了笔,随后让它掉到了地上。

暮光抓住了笔的羽毛,她把它放在了书的旁边。星光刚刚写上去的字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空白的纸张。

她赶紧检查了一下身子:鼻子,眼睛,耳朵,鬃毛,腿脚,躯干,尾巴,嗯,都还在,星光颤抖地舒了一口气,“刚刚那是什么?”

“看你写的是什么了,我猜应该是什么住在马车里的龙,而且从你的反应看来,应该挺恐怖的。”

“呃,是……有点。”星光晃了晃自己的身子,“不过刚刚那到底是什么?是真的吗?”

“呃,不是。”暮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因为这只有你才看得到。但我可以打包票的是这绝对不是真的,这书给你看的东西没有一件是真的。”

星光鼓起了再次靠近这本书的勇气。书上甚至连笔的一点凹痕都没留下,就和新的一样。“所以,这是个幻想生成器吗?”

“不是,这其实是……呃,”暮光歪了歪自己的脑袋,“它给你看的是那些过去有可能发生的事,我想把它叫做‘闪闪的反现实幻境’,不过听起来不是蛮押韵,我还得再想个名字。不管怎么说,它会给你展示不同的结局,我猜它刚刚想给你看看如果一条龙真的想住在一个马车里会发生什么,但那听起来挺不现实的,所以最后的结果肯定很奇怪。”

“呃,是有点。”星光瞥了一眼羽毛笔。“不过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造这么一个东西?”

“因为,你就没好奇过吗?”暮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激动,“你就没有和其他马争论过‘可能发生的事’吗?如果塞拉斯蒂娅在露娜成为梦魇之月之前更关照她,或者两位公主没有无视斯科潘对提雷克的警告,再或者黑晶王统治前的水晶帝国要是实行了市场经济制度,那会怎么样?你能想象得到吗?这样就可以解决每一场争论了!我们可以直接问这本书会发生什么,然后就能得到答案了!”

“哇,那听起来还挺厉害的。”她更加仔细地看起了这支羽毛笔,“所以这有什么问题呢?”

“它对我刚才说的那些东西不起作用。”暮光的嘴巴抽动了一下,“它还没有强大到能回溯几个世纪的地步,或者是考虑成千上万的小马做出的不同选择。它能做的只有展示与书写者相关的事,给你看看你马生中可能的走向。”

噢,星光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她注意到暮光在看她,试探着她的反应。

她清了清嗓子,“我还是觉得这东西很成功,只不过没达到你想要的结果而已。”

暮光使劲地摇着头,力度大到鬃毛都一甩一甩的。“不对,你想想,星光,它能给你展示的只有那些可能发生的事,它或许给你展示了好的一面,但更有可能的是,它给你展示了那些事更好的发展方向。它展示了你过去所犯错误的不同发展方向,你原本可以做出的更好的选择。这就像……就像一个魔法后悔制造机,此外别无他用。”

啊,所以她们刚才吃煎饼时的谈话是这个意思。“所以你想毁掉它。”

“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星光伸出蹄子碰了碰书,书页温暖轻柔,蹄子下面有什么东西像心跳般振动着。

暮光抬起了一边眉毛。

一只小马能从这样一本书里学到很多东西,星光争论道。而且要是一只小马犯得错越多,他能学到的东西也就越多。因此,一只时时都在犯错的小马能够从这里学到一切。这是个知识与力量的源泉,只不过是和书写者的智慧与判断力成反比。

换句话说,对她再合适不过了。

“让我用用它,”星光低声说道,“用一个晚上,把它在我这里存一个晚上,然后我会告诉你应不应该毁掉这本书。”

暮光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好像稍稍放松了些,但她的耳朵又迅速地竖了起来,向前绷紧,声音里透露着一丝担忧,“这比你想的要危险多了,”她说道。有那么一小会儿,她的眼神阴沉了下来,“相信我。”

可怜的暮光,尽管她在多到数不清的危机中拯救过世界,但她真的不像星光那样看待风险,她不明白有时候就是得牺牲一些东西。一只小马得愿意自己站到悬崖边上,为他所求之物、所需之物承担失去一切的风险。

“一个晚上,”她答道,“就这么定了。”

 

 

 

 

 

 

* * *

星光熠熠坐在房间里的床上。到了夜晚,城堡剩下的地方都关上了门,而唯一的光源则来自于她床边的油灯。她把窗户打开一个小缝,好让凉爽的晚风吹进来。

那本书就放在她的旁边,它很大,足足有好几百页纸都是空白的,星光对此并不是很理解:难道一张纸就不够吗?她早先一些时候检测了一下它的魔法结构,对暮光是怎么把这东西编在一起的感到很好奇,而且她已经发现了几处可以改进的地方,但并不能解决这本书最大的缺陷之处;她不知道有什么魔法能够根据他人生活创建一个反现实的世界,而且这个世界还只和书写者有关,但很显然暮光知道。

不过它仍然是个强大的神器。她不知道暮光为什么这么不理智,创造了一个如此叹为天物的神器,却又决定要毁了它。她用蹄子轻抚着书镀金的封面。

她在床上调整着自己的坐姿,柔软的被褥盖在了肚子这个皮毛最薄的地方。她能够感到缝在上面的图案在舒适地蹭着她的皮肤。

不能再拖了,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她打开了书的第一页,从墨水瓶里把羽毛笔抽了出来,写下了一句话:

隙日在我小的时候没和我分开。

床边的阴影延展开来,它们就像滔天的云彩一样扩张着,耸立起来吞噬掉了墙壁与天花板,然后像波浪一样向她倒去,只留下彻底的黑暗。

 

 

 

 

 

* * *

星光熠熠坐在她的书桌旁,批改着作文。她马上就快把整个班改完了,只剩下最后一个了。窗外的太阳早已落下,街上的灯光亮了起来。小马们在宽敞的林荫道上漫步,或两两成对,或三五成群,安安静静地闲聊。寒冬已至,树木光秃秃的,雪花也在鹅卵石上翩翩起舞。

星光并没太在意这些风景。她有点想把这最后一篇作文先放一放,出去随便吃点晚餐,或者趁着这点时间去逛逛街——她真的要好好准备一下暖心节礼物了,但这就意味着她得把作文带回家批改,而这是她自己设下的从来都没有打破过的规则。所以她把所有残存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牵牛花(Petunia)对林荫镇树木的详尽描写之中,她尤其喜欢常青树,而作文里一整页都是对这种雪松科树木的理想刻画。

她在看完第一段之后就知道该给这篇文章打多少分了,但仍坚持把全文读完后才在顶部粘上了一个小金星。牵牛花目前还没有可爱标记,但这个小家伙肯定会成为一个植物学家的,星光敢打这个赌。任务完成,她把这篇作文放在了另一摞作文的上面,清理了一下桌面,然后便将校舍的门锁上了。

街上的小马们和她打着招呼——她在这里可有名了,是孩子们的老师兼独角兽魔法指导员。她同时还是一个法力强大的独角兽,没错——以前她还小的时候就有传言说她要被送到帝都那里去,跟随塞拉斯蒂亚公主一道学习,但她后来得到的可爱标记却和教育有关——一个年轻的助教哪用得着上公主那儿去接受指导呢?于是小镇里的老教师,一个从剑津大学退休的教授收她做了学徒,几十年过后她也逐渐习惯这项工作了,就在这个小镇子里过着自己平凡朴素的生活,整天和孩子们打交道,尽全力去教导他们。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工作,夕阳落山了也很少及时回家。

这样的生活挺不错的。沙金(Sand Dollar)和他的妻子从街对面的餐馆走了出来,她朝着他们挥了挥蹄。她那晚最早批改的作文就有他们孩子的,写的是贝壳。

主街道两旁的店铺已早早地将暖炉节装饰挂上,她在一家高级鞍包店前停了下来,透过光泽明亮的玻璃往里看着,里头有一些看起来很时髦的男款包包,而她还没给父亲买礼物呢。她在脑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寒假之前镇子里额外给了她一小笔钱,而萤火(Firelight)每年会给她送些小礼物之类的东西。

她决定等一段时间,他们肯定不久后就会搞促销的。尽管她很爱她的父亲,但还有一些小马的礼物是要先送的。所以她先把买鞍包的事给记在了心里,不情不愿地继续往前走去。

她家在一个氛围和睦的居民区里,靠着中央街道。她走到了榆木大道的尽头,那里有着一间小巧精致的屋子,柔和的灯光从里面散了出来,屋里点着的许许多多的蜡烛、灯笼与灌注过魔力的水晶一道驱赶着黑暗。在她踏上通往她家前门的道路时,又多亮了几盏灯,温暖也纷

至沓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内心在这寒冬里仿佛感受到了春天的温暖。前门路上看不到一片积雪——他们可不会让雪掉到上面。

她推开门,炉子里慢火烤着的扁豆馅橡子糊散发出的浓郁香气迎面袭来。一小会儿过后,一个有24磅重的小家伙从她的上方俯冲下来,将腿和翅膀团团围在她的身子上,细小的牙齿咬着她的鬃毛。

“我抓到你了,妈妈!”小肉桂(Cinnamon)在她身子上喊着,“哇~!”

“啊!”星光叫道。她倒在了地板上,扑腾着两只蹄子。“我被抓住了!隙日!快帮帮我!”

厨房里传来了脚步声,一小会儿后她的挚爱便探出了头。隙日穿着一件彩音天籁牌的灰边围裙——这还是她大学时代当作玩笑送给他的,身边还飘着一把小铲子。他看见状况后打趣地转了转眼珠,随后便退回去继续做晚餐了。

“叛徒!”星光喊道。她痛苦地叫出了声,因为小肉桂的牙齿寻到了她的耳朵上,天马的牙齿可锋利了。“嗷!宝贝小心点,别把妈妈伤到了。”

“猎手带着她的猎物开……凯……”小肉桂摸索着正确的词汇。

“凯旋,宝贝。”

“猎手带着她的猎物凯旋了!”小肉桂使劲地把翅膀扇呀扇,但就是举不起星光,不过这就和星光也举不起一座山一样。她累得气喘吁吁,坐到了星光的背上,身子仍然紧挨着她的鬃毛。

“很不错嘛,”星光转过头去亲了下她女儿的小脸蛋,随后站直身子走进了厨房。许多烹饪器件和厨房用具都在隙日的魔法作用下飘着,而她则小心地把它们转移到了桌子上。她将小肉桂放在了高脚椅子上,自己坐在了窗边的位置上。“需要帮助吗,亲爱的?”

“不用了,我已经快弄完了,”他说道,大多数的用具飘向水槽进行清洗。隙日打开炉子拿出了他们一家的晚餐,不经意间给星光看到了他的屁股——她像个还在上高中的小雌驹一样盯着它看。

橡子糊及时摆上了餐桌,全家马都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们同时也聊着自己一天日常生活的诸多细节:星光谈着她的课堂,隙日聊着他的图书馆,小肉桂则讲述着她和朋友们的精彩冒险——他们在附近树林中与藏匿宝藏的海盗进行了一场搏斗。星光听着她女儿对冒险的详尽讲述,心里觉得这个小家伙以后要么成为第二个无畏天马,要么就会成为一个海盗,而且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想了。

晚餐过后便是洗澡时间,也就意味着只能给小天马淋一点点水,随后星光悉心地帮小肉桂梳理起了她的羽毛,大声读着他们的天马邻居齐柏维尔(Zipporwhill)借给她的书。书里面的内容在星光看来说得不全对,但她觉得这就和天马父母看不懂一本讲独角兽魔法的书一个道理,哪天等到小肉桂再大一点,或许就在某个暑假的时候,她就可以腾出时间专门给非天马父母写本如何带天马小孩的手册了。

啊,不过那件事可以先等等,她现在还有一个全身羽毛的小毛球要处理呢。

“好了,宝贝,”她说道。她打开羽毛护理油的瓶盖,往一个空的肥皂碟里倒了一小点。“记住了,只需要刚好把你的嘴巴弄湿就行,可不能再像上次了。”

小肉桂按照她的话将鼻子在碟子里点了点,沾上了少许油。这香味星光闻起来就感觉像是檀木一样,尽管隙日说这闻起来更像月桂。她开始给小肉桂的左翼抹起油,而小家伙则自己忙活起了右翼。

这次没弄洒,有进步。

 

 

 

稍后,当小肉桂上床睡觉的时候,星光刚好花了点时间洗完澡,隙日也清理完了晚餐最后一点残羹剩饭,他们来到了卧室。自从回到家之后,她就没感到过时间的流动。有些时候她就是有这种时间几乎静止的感受,以前发生的事好像才过了不久:她和隙日买房,小肉桂的出生,毕业后回到林荫镇,还有……星光的思绪沿着时间这条无穷无尽的路走着。时间都去哪儿了?她把小肉桂从医院带回家的事感觉像是昨天才发生的。

隙日用鼻子爱抚着她的耳朵,呼出的气息吹起了她的鬃毛。“怎么了,熠熠?”

“我只是在想,”星光说道,她翻过身看着她的丈夫。“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

“这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一天、一月、一年都是你整个的生活经历的一小部分,所以你马生的第三十年就会感觉比你第三年要短得多,也就是说——”

她用一个吻来停住了他说话的嘴。“我知道,亲爱的,我只是说说而已。”

“噢。”他尴尬地红着脸,星光都在这黑夜里感受到他脸上传过来的热量了。“抱歉。”

“这倒不必,我喜欢你那股子学者气。”

他咯咯地笑了笑,随后他们又归于了平静。冬日里的房间有那么一点凉意,星光蜷在床上馋着他的体温,离他更近了些。渐渐的,睡意向她袭来。

他清清嗓子说道:“熠熠?”

她眨着惺忪的睡眼。“哈?”

“抱歉,呃,星辰闪耀(Stellar Flare)刚刚来过。”

“噢,”星光再次闭上了双眼。“你妈妈来干什么了?”

“照旧,和小肉桂一起玩,聊聊有关暖炉节礼物的想法,而且说还想要更多外孙。”

眼睛又睁开了,这次可十分清醒,她的耳朵竖了起来,朝前倾着,她可以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噢?”

“呃,我说我们,呃,一直在讨论这事。”

他们确实讨论过。星光止住自己蠢蠢欲动的蹄子。“所以?”

“所以,你懂的……或许是时候了?”

她咽了咽口水。“你说真的?”

他迅速地点头,速度快得像是在抽动,看起来像是被他自己刚刚说的话吓到了,但是呢,她也是如此。

不过这都没什么,他们可以一起面对恐惧。她提起嘴巴又来了一个吻。

她那晚睡前可忙活了一阵子。

 

 

 

 

 

 

* * *

星光熠熠猛地吸了一大口空气。她的背部肌肉一阵抽搐,快扭成一个圈的脊柱几乎要把她分成两半。她绝望地向上看着房间里的天花板,暮光闪闪城堡里的冷风刺着她汗湿的身体。

她胡乱挥起蹄子找着可以抓住的物体,可它们只摸到了光滑的毯子,随后她便一下从床上翻了下去,肩膀摔在了硬邦邦的水晶上,一阵强烈的痛楚让她晕头转向的,随后便叫出了声。夜里的黑暗蒙蔽了她的双眼,以至于在很长的时间内她都无法分辨眼前的卧室到底是真实的,还是由书创造的幻象——那可能发生的景象,虚幻的诺言,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谎言。

她站了起来,感觉胸前轻飘飘的。唾液从嘴里一滴滴地流下,她气冲冲地瞪着那本书,心中的困惑与痛苦瞬间变成了狂怒。她亮起独角把书飘到了自己面前,只要她的一个念想,这本书现在就能化成灰烬,这样它就再也骗不了谁了。

“你个骗子,”她嘶吼道,“我,我……你!”

她把书扔了出去,它重重地砸在房间对面的墙上,力度大到足以使她床边的台灯振动。

“你骗我!”她吼道。一幕幕图景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还记得少部分这书没向她展示的事:比如她和隙日的婚礼;得知女儿是个天马时的喜悦;她母亲教她照顾这个小毛球的办法;还有成百上千根本、根本、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的事。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的小肉桂你在哪儿我刚刚还摸着你我刚刚还把你捧了起来你去哪儿了——

这些记忆在脑海中逐渐缩紧,就快要使她窒息了。她试着叫出声但发出的却只是“咯咯”的喉音,像是有痰卡着一样。一阵眩晕感冲上脑门,随后这些记忆便开始一点点地消逝,就像梦境碎片一样,而且她越是想抓住它,越是想保留这份记忆,它就消逝得越快。没多久记忆就全部遗失了,而她只记得书给她看的一些模模糊糊的轮廓。

小肉桂……没有什么小肉桂,她从来就没存在过。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呼了出来,随后又做了第二个深呼吸,再是第三个。

我的塞拉斯蒂亚啊。她站在黑暗之中,浑身发抖。

也许暮光是对的,这本书能提供给她的只有悔恨。她又一次举起了书想要在上面施加一个能永远毁掉它的魔咒,可这时她脑海中闪过的一个想法止住了她此时的怒焰。

她颤抖着将书飘到自己面前,她把书放在床上并翻开了第一页——上面又变成一片空白了。

“你……你觉得这就能让我感到后悔了?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她开始狂笑,笑声中传递着癫狂的味道,仿佛是从她心中逃出来的一般。她停不下来。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她说道,“你——你看看我!现在可是公主的学生,才不是个什么还在老家教书的低等教师!我比那强多了!现在更好!我现在更强!”

内心的蔑视驱使她写了下一句话:

我在平等镇击败了暮光闪闪。

 

 

 

 

 

 

* * *

平等镇外的沙漠十分干燥、寒冷,只有在夏季的时候小马们才会有中暑的危险——在冬季里,幼驹们在太阳下山之后必须得待在室内,许多家庭艰难地度过着寒冷的夜晚。

屋子的隔热性不是很好,星光熠熠知道这个,也知道这是个要解决的问题。镇里的木匠不是很擅长修补支架间的缝隙,而且他们从天马维加斯订来的石膏墙板待在小仓库里一天天地腐烂变坏,他们想要找出能把它们钉起来的合适钉子尺寸,但镇里的小马没有一个知道怎么给天花板或者地板隔热。也许可以试试地毯,糖蓓尔如此说道。但地毯很贵而且星光熠熠肯定知道寒冷的滋味不好受,但这都无所谓,只要每个小马的房子都是一样的就好。

他们可以在沙漠里的洞穴一起挨冻,而且这也是无所谓的,只要他们是一起挨冻的就行,团结可以给予他们战胜一切的逆境的力量。

或者是战胜敌人的力量。

星光熠熠其实当时感到很冷,她呼出的气息形成小团的白云,飘出了洞穴,慢慢地在空中消失。被夺走的可爱标记在她背后的墙上发着光,使整个地方显得十分阴森恐怖。通常她都很享受这道光芒,但今天她感到的只有寒冷。

“你赢不了的,你应该知道的,对吧?”

“给我安静,”星光突然吼道,“你现在这样子还谈什么赢不赢的?”

暮光闪闪公主的处境十分悲惨,就和其他被星光摘走标记的小马一样,她也经历着一段充满疲乏的时期,浑身无力,全身变灰,情感空洞。要是不仔细看看还会以为她陷入了绝望之中。这种感觉会消除的,只要她意识到从命运的桎梏中脱离是有多么的愉悦就行,但接下来几天可爱标记的移除会让她变得比一只小猫还弱。

她没被绑起来,也不需要绳索,不管她是不是天角兽,星光都能轻而易举地拿下她,连魔法都用不着。

“我不知道你当时逃跑是想干什么,但你失败了,”她继续说道,“你现在是我们的一员了,只要主动接受事实,那你就会再次感受到幸福,反抗只会延长你受苦的时间。”

“幸福?”暮光咯咯笑道,她发出了无力、空洞的声音。“你偷走了一切让我与众不同的东西,你偷走了所有让我的朋友们与众不同的东西,你管这叫幸福?”

“当然!你看,你的问题就是不懂真正的幸福到底是什么。”星光在洞穴里踱步,兴奋地说道,“小马们认为幸福是一种暖心的感觉,每当发生好事时就会感到这种情感,那种满足、狂喜,但并不是这样的,暮光,那就是一种情感,只是你大脑掌控愉悦的部分在接收到正确的化学信号时激活了而已,真正的幸福不是一种情感,而是一种状态。当我们做出正确的事,并为了一个更好的世界而采取改良行动的时候,那个决定,那个行动才是幸福。即使你生活穷困潦倒,若是选择做出正确的事,你还是会感到幸福。而且这就是你马上要感受到的!当你加入了我们的小镇,成为我们伟大计划的一部分,为全小马国带来一个崭新、平等的黎明时,你就会感到幸福了,暮光!”

她在暮光面前停了下来,嘴巴离得很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演讲时总是会变得很激动,这会在她内心燃起一团火焰,将疑惑与胆怯燃烧殆尽。每次她招到一名新的小马并解放他们的思想之后,她内心的信念就会迎来一次重生。这是她最引以为豪的一点,任何食物酒水、毒品性欲都不能与其相比,这种感受,就是愉悦。

星光熠熠十分开心。

“你就是个傻子。”

星光就像被扇了一蹄子一样,身子往后缩了一下。“什么?”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暮光说道。她缓慢地说着话,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我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被骗得这么惨的小马,我其实还挺可怜你呢。”

“你……”星光必须得阻止她,她的肚子抽搐了一下,随后冷笑着说道,“你可怜我?看看你!你一无所有!我赢了,公主!”

“你觉得你很幸福吗?你觉得这就算作是胜利吗?”暮光缓慢地看着四周,“这叫做可悲,星光。你是在自己骗自己,哦,我确实有你没有的东西。”

星光嘲笑道,“什么,你是指那些翅膀吗?天角兽就了不起了?这就是我一直想揭穿的谎言,这种不平等的——”

“不。”尽管暮光的声音很轻,但她还是毫不费力地打断了星光的话。“我有朋友,他们永远都不会停止为我而战,不是因为我强迫他们这么做,也不是因为他们怕我,而是因为他们爱我。你有这样的朋友吗,星光?”

“什么?”这段论述好似给了她当头一棒。“我——我有朋友,我有很多朋友!一整个镇子的朋友!”

“你有的只是囚犯,奴隶,而且他们总有一天会把你推翻的。”

星光咆哮道:“他们永远都不会反对我!他——我们都致力于这个计划,我们都为此做出了牺牲,你想都想不到的牺牲,而我不会让你这种愚蠢的说辞毁了它。”

暮光试着用肩膀撑起身子,但还是因为可爱标记移除造成的疲劳而倒下了,只有眼睛还睁开看向星光,而星光在其中看到的不是决心、不是抵抗,而是种更糟的东西,不是嘲讽,也不是愤恨。

而是担忧,怜悯和爱意。

“给我停下,”星光咆哮道,“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

“现在还不迟,我知道你现在困难的处境,星光,但一切都还不迟——”

“闭嘴!”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知道你心底里并不认同你刚刚对于幸福的说法,我知道你内心深处隐藏着什么东西,其实你只是一只失去珍贵之物、吓坏了的小雌驹,不知道要怎么——”

闭嘴!”星光的独角闪着,烧灼的强光足以像太阳一样照亮整个洞穴。她把暮光举到了空中,使劲地掐着她。“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暮光笑了,虽然这笑声十分微弱,但她的眼睛却仍充满着生机活力,像璀璨的珠宝一般反射着星光独角发出的亮光。

“你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刚好证明了你的错误之处。”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暮光喉咙里吐了出来。“你明白的,和我一起走吧,星光,我可以帮你,我帮助过许多犯过错的小马——”

不,不,不,她没用那个词。星光能容忍任何其他的侮辱,但要是说了那个词,质疑她的伟大计划,那就是不可原谅的。

我!没!有!犯!错!”星光的视线变得血红,她感觉血管里的血液就快烧起来了。心脏每跳动一次,她魔法上的光环都会增加一圈,直到整个洞穴只剩下光与暗为止。

“你不懂!”星光朝着面前黑暗、可悲的形体大喊着,“我才是这里的英雄,不是你!我才是那个拯救世界的!我会——”

巨大的爆裂声打断了她的叫喊,她感到自己用魔法抓着的东西好像屈从了,突然放弃了抵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沙子滴落般深深的无力感,她惊得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慢慢地解除独角上的魔法。

深呼吸。她才是这里管事的那个。

她睁开双眼,暮光软塌塌地躺在地上,她的脖子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没有哪个小马能把脖子扭成那样,她的胸膛既算不上隆起,也不能说成是塌陷,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模样。

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暮—暮光?”

洞穴内一片寂静,只有她背后关着的那些可爱标记发出着平静且连续的嗡嗡声。

“暮光,对不起,你……你别这样。”她浑身发抖,蹄子的边缘踩在石头上发出咯咯的声响。恐惧从她的内心深处突然涌了出来,直窜脑门。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想要张嘴发出尖叫,但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因为她不能呼吸,胸膛根本动弹不得,而那可怕的恐惧还在她体内像癌细胞一样野蛮生长,吞噬着沿途的一切,直到最后剩下的只有那个迷失在无穷黑暗之中被吓坏了的小雌驹,哭着喊着寻求妈妈的庇护。

“这……这,”星光哽咽了,她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愤怒也随之回归。她欢欣地去迎接它,与它拥抱来驱散恐惧。“这都是你的错,你的错!不是我的错,是你的错!”

她大步大步地在她的尸体旁走着,每踏出一步,心中的愤怒都会增加。“是你逼我这么做的!你本来可以像其他小马一样接受的,但你没有!你肯定是个白痴,现在看看!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看看你!”

整个地方在她的眼前仿佛是在转动,她已经喘不过气了,于是再次闭上双眼想等着这股眩晕感消退,刚刚发生的一切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争执、尖叫,还有扭断暮光脖子时发出的湿漉漉的声响,她没办法把这些场景从脑子里赶出去,而且与此同时,另一个东西在她体内逐渐增长着。

仇恨,星光头一次懂得了仇恨的滋味,这不是什么幼驹被欺凌或者是成年马面对对手时感受到的可悲情感,而是一种真切的、发自内心的、想吞噬一切的恶毒情绪,是一种不怕自己死掉的暴怒。

星光睁开双眼,世界又变得清晰起来,一切都正常了许多,更加清楚了,刚才笼罩着的迷雾已经消散了。

她靠着暮光的尸体,低声说道:“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你的错,你的朋友要是出了什么事,这都得怪你。”

她阔步走向入口,外边的守卫看见她出现之后便赶忙退让,她现在对他们可是仁至义尽了,至少没有针对他们的缺点发动攻击。

“把那只独角兽带过来!”她咆哮着说道。

 

 

 

 

 

 

* * *

法术失去了效果,像流星一样重重地砸在星光熠熠身上。有关洞穴的记忆消逝了,但暮光的尸体倒在地上的画面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嘴里充满了一股酸味。她咳嗽几下,然后吐出了混杂着唾液与粘痰的发臭液体,而自己的头则正倒在一滩呕吐物里。

她试着起身,但失败了,她的腿没办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她爬过地板,远离着床和那本书。

爪子在水晶地板上发出的响声从门缝里传来。“星光?你还好吗?”

“斯派克,”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她的喉咙发痛,而且自己还在舌根尝到了血的味道。“我……我很好,只是个梦而已。”

“我听见了,呃,一些声响。”中间停顿了一会儿,随后便传来了更多爪子发出的咔哒声。“我要进来了,行吗?”

“别!”她重新找回了身体的力量,独角焕发生机,光环迅速罩起了房门。“别,我……我很好,你回去睡觉吧,求……求你了。”

“我去把暮光叫来。”

“不要,求求你……”星光紧紧地闭上双眼,热辣的眼泪从中淌了下来。

他没回答,几分钟过后她听到了蹄子踩在水晶上发出的声响,她的肺部紧缩,随后自己整只马都团成了一个球,她用蹄子掩盖起了自己的脸。

“星光?”暮光的声音在透过厚重的木板后变低了许多。“斯派克,呃,他说你出事了,我能进来吗?”

不,不不不不不不。星光缩得更紧了,每一寸肌肉都在压着,她咬紧下巴,透过牙齿发出尖声的回答。“求你不要进来,我不能,我不敢看你。”

“没事的,你用了那本书,对吧?我不知道它给你看了些什么但那都无所谓,星光,我们是你的朋友而且我们都爱你——”

“停下,求你了,”星光呻吟道。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给她的伤口撒盐,她配不上此等善良。她将更多魔力注入独角,魔法罩在了门框上,水晶在她的牢牢抓控之下开始振动。

“斯派克给你弄来了点水,你想喝水吗?我从门缝里给你送进——”

星光感到暮光的魔法混到了自己的那份里面,一种熟悉的感受袭来,在她门下学习了这么多年,这就和自己的身体一样自然、舒服。但现在她又看到了暮光在洞穴里被举到空中的画面,她的魔法突然就变得和火一样灼热。

!”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拉扯着门,水晶发出声响,就像钟鸣一般,随着一声有如炮弹般的炸响,门在她的面前破开,她的耳朵瞬间被震聋了。

一段时间过后,耳朵又能听到声音了。她现在正站着,口里喘着气,空气在肺里连一秒钟都待不上。阻止暮光的魔法消失了,她轻松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没事的,”暮光轻柔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显得十分和缓、平静,就像一只受伤了的动物发出来的。“没事的,书在哪儿?”

那本书,星光转过头去,它还静静地躺在她的床上,翻开着,没有受到她刚才的影响。书页上又是一片空白,她将自己嘴里的呕吐物吞了下去,那味道挥之不去。

“我还要用它,”她低声说道。

她走到床边拾起了羽毛笔。

“你给我看了我生活的另一种方式,”她嘟囔道,“你给我看了我可能会做出的邪恶之事,求求你给我看看好的一面吧,看看我可能做出的好事,让我知道我也能变好。”

她拿起羽毛笔写到:

我和双钻和解了。

 

 

 

 

 

 

 

* * *

星光熠熠站在魔法洞穴的悬崖边上,她能从这里看到平等镇,甚至还能看到她家。

更准确的说法是——她家的残骸。镇子里的小马们事还干得挺麻利,他们在屋子上扯开了一个大洞,把她家里的几乎所有东西都扔到了街上,看起来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也可能是他们真的很生气,因为她刚刚就是被一群暴民追到这儿来的。

相比房子来说,其他东西损失得更多,实际上,什么都被毁了——她的计划,经年累月的努力,她做出的牺牲,她在这残酷的荒土上仅凭意志创造出的一种生活,还有她鼓励信徒们建立的集体……

全没了,什么都不剩了……就像被风卷起的枯叶一样向远处飘走。

她本该感到痛苦的,但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无止境的空虚填满了她的心,现在她连心脏的跳动都不觉得像是自己的了。

蹄子踩在石头上的声响打破了她的沉思,她转过头去看见了另一个小马正爬着前往洞穴的那条难走的山路,那是个有着雪白色鬃毛皮肤的陆马。他在看见她后便怔住了,随后慢慢地走向悬崖,在几步以外的地方坐了下来,积雪从他的身上落下,在他的屁股上形成了一道白色的边缘线。

“你是来把我推下去的?”她问道。

双钻往后缩了一下,“什么?不!不是,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可能在这上面,我想和你谈谈。”

噢,那好吧。她轻轻挥蹄示意他继续。

“我们,呃,在下面讨论了一阵子,就刚刚发生的那些事来说,”他指着下方远处的镇子说道,“很多小马都非常生气。”

是啊,她已经知道这个了,“嗯哼。”

“还有,呃,小马们想要知道你接下来想干什么。”

什么?她朝他眯起了眼。

他坐立不安,“你知道的,像是,你现在要做些什么,就是这个意思。”

她其实有一些想法,过去的几小时内她的脑袋里塞满了各种想法,其中大多数都包括把暮光闪闪给干爆的部分。她想象着自己把蹄子重重地砸在她紫色的身体上,紧接着再听到她痛苦的呜咽声。

她真的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幻想着看到其他小马的痛苦?她打消了自己心中可怕的画面,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关心这个?”

“好吧,首先,我想要道歉。”

她翘起了一边眉毛,“你?为什么?”

“你知道的,”他摩擦着前腿,蹄子后部在雪的掩盖下显得阴沉沉的,“在你被我们追出村子的时候,我想把那一大摊雪倒在你身上,这很危险也很不恰当,抱歉。”

吸气,呼气。“没事,”她撒谎了。

听到她的回答之后,他原本紧绷的肩膀瞬间松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真的吗?噢,呃,好吧!很棒,非常棒。所以,呃,下一件事就是,你想留下来吗?”

她眨了眨眼,“留下来?”

“对,比如,当个镇长什么的,不过这次可不能再摘可爱标记了。”

“不能再——”她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你……你们刚刚把我赶出了这个该死的小镇,双钻,一群暴民!刚刚有一群暴民在追着我赶!哦,还有‘摘可爱标记’那档子事可是重点!你们怎么可能忘得了!”

“所以你的计划并没有奏效,对吧?因为,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我对它是有多么的怀恋,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了,但取回标记……”他叹了口气,“就像你把一个东西背了很多年,久到你都不记得它的存在了,它每天都压在你的身上,把你碾进地里,搞得你还以为这才是你该待的地方。然后有一天,它突然就消失了!我感到我简直快飞起来了,星光,我感觉我可以飞了!那些东西都是错的,但现在步入正轨了!噢,还有,抱歉刚刚对你的穷追不舍,其他马也对此感到很抱歉,我们当时可能太激动了。”

她闭上双眼,“它本不会变成那种样子的,它本来是用来解放每只小马的,如果我能够完成这个计划,每个小马都会忘记与众不同是有多么可怕,然后我们就都能幸福——”

他喷了下鼻子,“我现在就很幸福,星光,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在标记回来之后,我终于知道幸福是什么了。”

“那不是真正的幸福,那只是欢愉,”她说道,不过这些死板的话听起来味同嚼蜡,“真正的幸福是小马们一起努力建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是啊,也许那就是我们现在在做的事了,因为我现在挺幸福的。”

幸福,这个宇宙还真是会折磨她,竟让这个词成了她痛苦的源泉。她的内心有如刀割,于是她闭上了眼。“我以为你们相信我,我以为……他们所有马都……,双钻,我以为你相信我。”

“我……”他把视线移到了一边,“我们都会犯错。”

犯错,是呀。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血的味道,她需要疼痛——真正的疼痛,而不是她内心情感上的痛楚。“你想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对,这也是为什么我要跑到这上面来的原因,记得吗?其他小马都在——”

“我要做的就是……就是找到那个该死的公主!”星光说道。她重新振作起来,心中的虚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温暖熟悉的东西——愤怒。

“我要找到她和她的朋友们,”她继续说道,“然后进行复仇!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反正她们要为毁掉我们的梦想而付出代价!不管这得花多长时间,我就是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噢,呃,”双钻呆呆地看着她,“那我们怎么办呢?”

“什么?”她眨了眨眼,突然从愤怒的阴云中回过神来,“你们怎么办?”

“镇子不会自己跑路,我们仍然需要你。”

“我才不会去管这个镇子!它从来就不是重点!”她大步绕着圈,狠狠地跺着蹄子以示强调。“重点是构造一个完全建立在自由和平等之上的社会!不会再有小马被他们的可爱标记所束缚,也不会再有小马被他们不想要的命运所控制,我们本来是可以摆脱命运,创造只属于我们自己的路的!不会再被自己童年时某些一时的想法所限制!重点是建立一个每个小马都能自由自在地生活的世界!镇子只是……只是一个副产品,一个……一个副作用,一条用来实现梦想的路罢了,但现在那个梦想已经破灭了。”

她跌跌撞撞地停了下来,又俯身坐下,看起了远处色彩斑斓的几个小点正在穿过平等镇的街道。

双钻坐在了她身边,肩膀靠在她身上。“是啊,不过这个镇子还是蛮不错的,可以说是目前为止我住的最舒服的一个了!你干得挺不错的。”

是啊,她觉得自己确实管理得不错,至少这点可以肯定。

“听着,我不是说你必须得留下来和我们住一起,”双钻说道,“只是,呃……下去和他们谈谈?我保证小马们现在都不生气了,他们有点担心你,我……呃……我也有点担心你。”

他把蹄子搭在她的肩上,她看着这一切,满脸困惑。

她有多久没看到另一个小马主动接触她了?她搜寻着她的记忆,尝试想起最近的一次,当然在平等镇时期是没有过的,而在那儿之前……她在自己多年的经历中努力翻找着,渴望找到那么一次与其他小马亲身接触的例子,那种再正常不过的情感,也就是和友谊类似的东西。

自从她开始她的计划之后就没有过了,这……这还真是令马厌烦啊。

“星光?你还好吗?”

她身子一颤,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抱歉,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好吧,你刚刚看起来,呃,好像走神了。”

“我知道,”她停顿了一下,内心突然出现了害怕的情绪,但她以前可从来都没让恐惧阻止她过。“呃……你能……啊,该死的,这样听起来好怪,你能……你能抱抱我吗?”

一片寂静。他盯着她看着。她心中刚刚才生发出来的希望之芽开始枯萎了,她的嘴角扭着,希望自己能够穿越到过去收回她刚说的这句话,避免这灼热的羞愧感从心中涌出。她紧紧地闭上双眼,转过头去,这样他就看不见她哭了。

不过她这样没持续多久,一双强有力的胳膊便围在了她身上,将她抱得紧紧的,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头一次被其他小马这么抱着。另一个身体散发出来的温暖传到了她的身上,而她的内心深处也发生着改变。

“抱歉,”他说道,“我刚刚不确定我是否把你的话给听清楚了。”

她哭着鼻子说道:“没关系。”

他稍稍松了下蹄子,“所以,呃,你想回来和我们一起聊聊吗?”

她想吗?星光考虑着摆在自己前方的道路,她的灵魂依旧想见到暮光的鲜血,但她不能就这么丢下自己呕心沥血才打造出来的成果,复仇可能还得等很多年,但她迟早会的,她们所有马都会得到应得的教训。

但这种温暖的感受,这种……友谊,对,就是这个词。现在有一份友谊等着她去接受,而她仅仅只需要放下过去就好。

“可以,”她说道,“我会留下的。”

 

 

 

 

 

 

* * *

暮光闪闪在某个时刻进到了她的房间里,她就坐在桌旁,静静地看着她。清晨的阳光将她的鬃毛染成了一束束亮丽的紫水晶。

星光关上书,她想开口说话,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暮光打破了寂静,“我要坦白一件事。”

星光盯着书的封面,除了雕在上面的几个金色小点的图案之外都是空白的。她想知道这对暮光来说有没有什么特殊意义,还是说这只是她从图书馆的废书上拆下来的封面部件。

“你知道吗?其实我也用过这本书。”暮光凝神望着窗外,“我想知道我生活可能的走向,如果我小时候交了很多朋友会怎样?如果我当时没有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书会怎样?如果我以前更开心会怎样?”

啊,星光用蹄子碰了碰那本书,合上之后看起来是真的没有什么危害。

“有时候我会比现在更幸福,”暮光继续说道,“有时候则比现在更惨,有时候因为我改变了自己的道路而阻止不了梦魇之月或者是黑晶王,然后整个世界都完蛋了,但我从来都没从它给我展示的幻境里学到真正有用的东西,只知道我本可以变得更好,或者我也可以比现在更烂,每一次,不管我问什么问题,它……它都让我感到生气,星光。我为这个法术付出了这么多,它本应该很棒的,不是吗?它本来可以让我们瞥见更好的自己,作为一种……”暮光突然呼了口气,感觉和胸部抽搐了一样。“……一种改善自己的方法。所以我想,‘也许其他小马用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吧’,或许他们可以用,也许你可以用。”

啊,星光摇了摇脑袋。

暮光闭上双眼,将头抵在窗台板上休息,“那我就白白伤害你了,因为你得到的不过是一段……虚妄的幻想而已,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星光舔了舔嘴唇,恶臭、酸苦的味道在嘴里回荡,其中还混杂着几小时前的呕吐物。她让自己疼痛的嗓子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暮光?”

暮光竖起了耳朵,“嗯?”

“你……”星光哽咽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嘶哑,而且还会持续这么几天,“你能抱抱我吗?”

暮光毫不犹豫地动起了身子,她一下跳过了床,展开翅膀以保持平衡,然后给了星光一个最为温柔善良、热心体贴的拥抱。

星光闻到了暮光身上的香气,是她一直在用的薰衣草味洗发露,她知道自己身上粘着汗液,散发着臭味,但暮光还是把她抱得紧紧的。

“朋友?”星光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最好的朋友,”暮光把她抱得更紧了,“嘿,想吃早餐吗?我打赌如果我们和气地问一下斯派克,他肯定会为我们再做一次早餐的。”

星光点了点头,眼睛看向了床。“那书怎么办?”

“呃,我们一会儿再想这个,来吧。”

然后她们将那些可能的未来留在了身后,迈向了崭新的一天。

 

 

 

 

作者的话:

如果是你,你会用这本书吗?

画师duh-ve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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