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线无战事(9k)
大门被用力推开,副官手上捧着一沓机密文件四处张望,喧闹的长廊上挤满了和她一样四处奔走的年轻官员,这些人明显的业务不太熟练,连通讯交流都显得有些紧张且生疏。 一个人从走廊拐角大步向着副官的方向走来,周边的人群自觉地朝两侧排开,有些背对着来人的文职人员也被旁人一把拽到一旁,生怕挡住她的步伐。 “指挥官!第2233号文件整理完毕,等待批阅处理,副州长发来抗议威胁,东部叛军已突破海滩封锁,小部分叛军已抵达滨海作业区域…军部线上会议还有十分钟开始…” 副官一边小跑着一边向着面前的指挥官迅速汇报着最新情况,指挥官并未就此停顿脚步,仿佛没有看见面前的副官一样径直前行,没有丝毫停歇。 副官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位指挥官的处事风格,快步跟上她的脚步,没有丝毫拖沓。 “2233号文件没有总指挥部书面指示不予签署,通知第二、三、六号特遣队于D21区域待命,主力三、四团从南部战区撤离,向D20区域集结,路上遇到任何无效标识目标必须立即开火,用紧急频道联系炮兵团部…于184421时对E72、74地区开始无差别炮击,如果三、四团在此时间没有接应到沿海武装力量,则就地部署战线,阻击目测到的所有后撤部队。同时全频道发送,副州长勾结反人类败类,已经反叛联邦政府,即刻予以歼灭!” 说完这些,指挥官推开了走廊尽头的大门,副官的回应透过还未闭合的门缝钻进她的耳朵。 “好厉害…”副官看着眼前闭合的大门感叹到,指令下达地坚决有序,完全不需要思考形势分析以及信息报告,似乎从只言片语中便能看到战场实时发生的情况。 副官下达完最后一条指令,仔细看着面前即时生成的战场模拟图,推演着指挥官的命令,脸上不禁泛起红晕。 “真不愧是格罗斯指挥官~” “西洲代理总指挥、委员代表格罗斯已上线。” 生硬的电子音播报着格罗斯上线的消息。 “各位首长好!”格罗斯向着面前坐着的七个虚拟投影敬礼。 七个人像也回礼,坐在主位的人像开口:“那么,各洲总指挥已到齐,第四十五次七大战区会议现在开始,会议全程录像,留档将上传至总部,那么,先从东洲战区开始汇报吧。” 东洲指挥官似乎是信号不好,投影一直在闪烁,但是那种沙场中熬炼的浑厚嗓音却清晰可闻:“……如上次汇报一样,东洲战线连翻遭受敌主力部队打击,我部战士损伤惨重,现可用战力无法支撑战线基础架设,部分战线已全是伤残战士在坚守岗位,各州必须立即支援东洲战线!” 说完这些,东洲指挥官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南洲指挥官:“上次会议由军部特批的战略资源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见到!” 南洲指挥官撇了他一眼:“啧,今年地震海啸频发,南洲物资大部分都用来救助灾民,储备本就不多,从南洲出发的高空航路又时不时会有铁皮的电磁干扰,九艘护卫舰与三艘蓝鲸级运输舰已于上周启程,按照原计划现在应该已经到达东洲海岸!你怎么又在要物资?” 东洲指挥官强按住怒火:“…没有,我没有收到任何船只近岸的消息。” “你…”看着东洲指挥官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南洲指挥官也不好再说什么,转头看向洋洲指挥官;“运输舰走的是碧绿航线,经过南湾辖区,海军方面有相关报告吗?” 洋洲指挥官扭头对身后说着什么,片刻后,神情凝重地回复:“我部并没有接收到任何友军舰船识别信息。” 七洲指挥官:“……” 南洲指挥官:“这么说…刚刚出港就…” “总部!”洋洲指挥官突然插话,“南洲与我辖区相隔四百多海里,中途失联一定是突然袭击,依照我部经验来看,应该是铁人的南栖舰队转至南洲了!” 此言一出,南洲指挥官立即严肃了起来。 主位投影也立即反应过来:“…南洲、洋州两位指挥官可以提前结束会议,迅速组成搜寻组,展开覆盖式搜索,务必不要让智械部队临近海岸!” “是!”,两位指挥官下线。 主位投影:“那么,其他战区状况如何?” 北洲指挥官:“民众的基础建设进展顺利,但对外防护措施尚未完成,已经与当地政府取得联系组建合防队伍,但还需增派防守部队。” 中州指挥官:“中州爆发大规模叛乱,前沿阵地补给线已被截断,据情报显示部队被困于死地沙漠的边陲,已经派遣突击小组攻坚敌方据点,但没有战略武器支援短期很难联系到前线。如果前线失守,中州后方三亿人口将无法抵挡叛军与铁人部队。” 主位投影:“中州部队不可部署战略武器,但可以申请增派重火力部队。” 寒洲指挥官:“…勘探工作进展缓慢,初步认定寒洲不适合居住。” 格罗斯:“西洲动乱已压制成局部地区,近期有望恢复原有运作。” 主位投影:“…西洲代理指挥官,理查德将军有消息了吗?” 格罗斯暗自腹谤:代理俩字咬那么重,是能从这俩字拽出理查德还是把我怼下台啊… 格罗斯也明白,在主位置上的投影也仅仅是联邦总部的参议员之一,大概率是不知道理查德事件的细节的。 “据最新报告,尚未收到理查德先生现身的消息。” 参议员:“…这样啊,根据洲际临时决策法案,代理指挥官可以享有上任指挥官的临时军衔,直到职位更替或原职人员复位,权限自动转交。” 格罗斯:“明白。” 参议员转头与其他人讨论着什么:“……那么,东洲的支援就等到中州部队打通补给线后……” “等到那时候东洲早就玩完了!”东洲指挥官大声呵斥,震得收音设备发出刺耳的爆音。 “警急报告每天都在发送,发了都™两周了!现在,现在东洲部队最多只能在总攻中撑两天,撑不过,都得死!!” 东洲指挥官愤怒得砸桌,投影变得更加的闪烁。 中州指挥官:“两天时间…不可能的,哪怕我部可以使用战略武器都得花三天打通补给线,再去支援东洲根本来不及!” 参议员也显得为难:“可是距离最近的南洲与洋洲有南栖舰队的威胁,海上补给线不可用,只有中洲相对较近,若中洲无法支援,其他战区也无法在两天时间抵达东洲啊……事到如今…” 参议员沉默了。 中洲指挥官也沉默了。 东洲指挥官:“你想…说什么…” 参议员看了看面前联邦议员团成员们的示意,沉住底气再次面向投影 “只能做好放弃东洲的打算了。” 东洲指挥官难以置信得看着参议员:“你…你这畜牲在说什么?!” 参议员脸色微怒:“东洲指挥官,请注意你的态度。” 东洲指挥官:“两亿三千万条性命就这样放弃了?!你…” 参议员:“指挥官!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我们也得尊重事实!东洲被隔离于主战场的另一端,本就不可能快速支援,现在应该抓紧时间疏散群众,争取与洋洲海军方面汇合。” 说完,不等东洲指挥官开口,参议员接着总结:“那么,第四十五次七洲战区会议到此结束,联邦总部会将战略任务发送给各位指挥官。” 看着眼前的投影一个个熄灭,东洲指挥官的心也渐渐发寒。想着前线将士的惨烈,想着后方平民对炮火恐惧的眼神。许久,许久,默默地拍下了关闭投影的按键。 自己能撤到哪?东洲不像南洲有天然港湾,也不像洋洲有海上平台,东洲60%的土地都是荒漠,战略物资全靠各洲供给,连一艘大点的货船都没有。中洲阻击战铁人失利后立刻就将主力部队投放到东洲战区。东洲连准备撤退方案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嗷嗷苦抗。 自己,难道又要再次看到那人间炼狱了吗? “滴滴,滴滴…”红色的灯光快速而短促地闪烁着。 这是东洲的内部加密讯号,是谁? 投影里,出现了西洲代理指挥的脸。 “我可以救下东洲,只不过你必须撑住三天。” 听到这句话,东洲指挥官的脑子“轰”的一下发懵,好比自己被阎王亲自丢下油锅的前一刻有只猴子突然窜出来把自己拽住,划掉生死簿上自己的名字,还顺手给了阎王两巴掌一样激动。 大圣…啊不是,“你能怎么救东洲?”东洲指挥官还是谨慎地问道。 “你只能信我。” “你有什么要求?”西洲与东洲相距半个地球,根本不可能三天内到达东洲,但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女人,哪怕对方是个恶魔,为了整个东洲的生命,也得赌上自己的灵魂。 “推翻联邦。” ————— 东洲的晨曦来临得并不和煦,从地平线爬起的红日如同从地狱里伸出的恶魔之手。 “汇报战况。” 东洲指挥官看着眼前的平原。 那里曾是东洲最高的山脉,是抵御智械部队的坚实壁垒。 而现在,只剩下一片坑壑层叠的废土平原。 “汇报战况!”见无人应答,东洲指挥官再次大声喝道。 “…长官…近卫队都已经…” 话音未落,新兵就被指挥官那被鲜血染红的双眼吓得闭上了嘴。 抹去眼睛上红得发腻的液体,东洲指挥官扶着半截炮管站起身,缓缓地审视着战场。 “士兵…”指挥官看着眼前的新兵,“还有多少活人?” 新兵:“…报…报告!我不知道…我是跟着古德里安中士的队伍来的…” 指挥官右手叉着腰,强打起精神对着新兵喊到:“士兵!迅速集结一切还能活动的人!全员到这里集合!!这是命令!” 新兵:“是…是!” 等到看不见新兵的背影后,指挥官才颓然地砸在地上。倒地的瞬间,没有了手掌的压迫,身侧的殷红便瞬间蔓延到地上的小坑中,淌成了一面漂亮的红镜子。 “150破片榴弹炮殉爆…插在肋骨上…呃…还…还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呃…不幸…” 依靠东洲山脉这天然屏障,成功阻止了智械东进攻势长达半年,而这半年里,智械部队一刻不停地轰炸着山脉,每天都有巨石滚落,每天部队中都有人看着日渐变矮的山脊崩溃逃亡。 再精良的装备也无法带给他们胜利的希冀,各洲供给也日渐减少,逃兵逃跑后依旧自觉回到了军营,因为转移重要人物以及部分平民,现在的东洲根本没有远洋船只,逃兵们除了跑到后方唯一一个大城市中喝点闷酒,然后被精良的监控网络抓回去关禁闭,根本没有逃离的方法。 一切都是如此的绝望。 “三天…呵…我真是信了鬼了,相信那蠢娘们的胡诌…”指挥官感觉自己的眼皮渐渐发沉。 “长官!人都到齐了!”远方的喊声让指挥官吃力地坐直腰板,“长官,附近所有能动的人都在这里了!”新兵那略显稚嫩的语气让指挥官稍微打起些精神。 东洲指挥官抬眼往去,又是一阵苦涩 “只剩下26人了吗?” 被同伴架着的、还在流血的,失去双腿只能匍匐在地的…这些人根本无法应对下一次战斗。 第二天入夜前,阵地上算上民兵队伍还剩两个团的编制,一个晚上,就只剩下了26人。 智械部队这几天像是玩弄老鼠的猫一样,白天完全不进攻,天一黑便开始突袭,若不是仗着工兵部队预先安置好的雷区,让智械的攻势有瞬间的混乱,打击部队也无法进行有效回击。 任凭我方配合得多么默契,终究还是没有抵挡住智械如疾风骤雨般的连番轰炸,若是那殉爆的弹片再深那么一点点,自己怕是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民兵队伍…现在可以解散了,回到后方去吧。” 指挥官摆了摆手,却没有一个人走开。 “长官…”右眼扎着绷带的士兵说到,“昨天晚上…一发次声波炸弹命中了后勤区域…驻扎…在那里的…民兵队伍…无一幸存…” 指挥官只感到胸口有一团烈火奔涌,暴烈地抨击着四肢百骸,抽离着自己的灵魂。 “全体士兵!”指挥官怒吼着,唯有怒吼,才能让他暂时忘记肋间的痛苦;唯有怒吼,才能压抑住心中的悲愤;唯有怒吼,自己才能欺骗自己,自己还有命令这些生命的权利。 “…我们的身后,是无数家庭,我们的身后,是无数手无寸铁的平民,我们的身后,是东洲最后的和平!现在…只剩下我们了,也只有我们,战到了最后一刻!今天,我们战这里,明天,我们才能回家,战士们!拿好手中的武器,保卫我们的家园!为了人类的荣光!为了自由与希望!” “……” 回应他的,只有一双双无神的瞳孔,各种颜色的虹膜中,倒映着指挥官如同小丑般的身影。 “长官…”新兵开口,语气中弥漫着颓然与迷茫,“我们,已经输了吧…?” 话语最末,新兵实在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恐惧,声音颤抖。骄阳洒落在年轻的脸庞,照不亮眼底的深渊。 东洲指挥官喉头蠕动,脑海中反复组织着语言,“孩子…”指挥官把手搭在新兵的肩上,那单薄的肩膀承载不了他手掌的力度,整个人都向旁边歪了歪,指挥官又不由得收了些力气 “我们还站在这里,东洲就没有输,我们逃离了防线,那么后方所有人都将与我们陪葬,我们但凡在这里坚守一秒钟,都是为东洲的所有人争取一丝希望。” 指挥官看向众人:“东洲还没有输!我们撑到了第三天!支援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必将胜利!白天铁人们似乎不会进攻,我们便有充足的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 “支…援…” “…支援?”…“我没听错吧?支援要来了吗?!” “我们有救了!” 灰暗的眼眸中终于现出了一丝丝光亮,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向指挥官集中。 “战士们!你们没有听错,支援就在今天!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便是为他们争取时间!” “好!”“太好了!”“东洲有救了!!” “现在!听从指挥!重新布置阵地!!” …… 指挥官的伤口做了应急处理,由于战地医院被摧毁,现有条件下肋上的弹片无法取出,也只能忍耐住侧肋的不适感了。 看着眼前忙着布置诡雷以及战斗设施的战士,确认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后,指挥官在用土堆砌成的简易小桌台上铺开区域作战图。 “没想到你是个卫生员”指挥官没有抬眼,对着身旁的新兵说 “啊…嘿嘿,以前在学校里学习过应急救护之类的…”新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将地上的药品整齐地收纳进箱。 “…学校?”指挥官抓到了关键词,“你是民兵?” “啊…呀…这…不是,我是新入伍的预备兵,只不过在学校时期学过这些…” 指挥官盯着新兵,看得新兵全身不自在,接着将视线移回作战图上“是民兵队伍,就赶紧回去,接下来的战斗是留给死人的。” “砰。”新兵重重地将医药箱放在地上,又担心地打开箱盖,确认里面药品一切完好后又盖上盖子横眼看向指挥官。 指挥官被这声吓一跳,抬头就看见新兵倔强的眼神。 “自从铁人毁灭了我的家乡后,我就已经是个死人了…爸爸妈妈跟弟弟都生死不明,那个时候已经逃避了一次,现在…我有了面对铁人的力量,我…不会逃!” 指挥官沉默着,空气中传来新兵有些嗫嚅地吸气声,似乎是不想让委屈的鼻涕流下来,一直在悄悄地小声吸着气。 指挥官抬手将新兵的钢盔压下来,盔沿遮挡住新兵的眼睛,让新兵慌乱地后退。 “真是个小鬼…”指挥官摘下了自己的军帽,“任性倔强又敢顶撞上司,预备兵敢有像你这样的,早就发配到寒洲开荒去了。” 新兵慌乱整理好自己的头盔,看向指挥官。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东洲指挥官,说是中年人又略显年轻,说是青年人又略显老成,整齐的鬓角与深邃地眼眸,不由得让人心怀敬意。 “如果这次真能等到援军,你就给我滚回后方去。”指挥官看着帽沿上的图案,神情复杂,“回去找到军部,找找你家人的线索…你脸怎么这么红?” “啊?啊啊啊啊…没有没事我在听”新兵连忙调整好自己的神情。 指挥官将军帽递给新兵:“我或许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所以你得拿着这个,才能进入军部…呵,也许他们会让你这个新兵当上指挥官也说不定。(小声)就跟我一样…” 指挥官将军帽又向前递了递,示意新兵戴上。 新兵:“不…我不能戴!这是越级行为…” 新兵显得有些局促,而指挥官也不管新兵的纠结,上前一步就掀开了新兵的钢盔。 淡蓝色的长发在风尘中飘荡,挣脱了钢盔束缚的淡蓝色精灵在阳光下欢呼雀跃,不属于这灰暗战场的湖中女神,俏生生地站在了指挥官面前。 “……” “……” 指挥官的手沿既定路线将军帽戴在了她的头上。 “…你是女人?”指挥官淡定地说 “…准确来讲现在还是小姐。”新兵说。 “哦…嗯…现在回到后方去。” “为啥啊!!” “把战场当儿戏吗?!”指挥官大喊,“下一次战斗根本不可能有幸存者,援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我不允许非战斗人员白白丢了性命!”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长官!从加入战场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可能再逃了!” “士兵!立即撤回后方!这是命令!” “哈哈真遗憾我不是你的士兵!我只是东洲洲级医疗学院的在校生罢了!” 指挥官二话不说掏出了自己的配枪:“私入部队扰乱战场,我现在就能按间谍罪枪毙你!给我回去!” 新兵二话不说扯开自己的防弹衣,露出饱满的胸大肌:“你完全可以枪毙我,但你那肋骨的致命伤是我给你紧急处理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堂堂东洲最高指挥官就是这么一个恩将仇报的人吗?!” 双方剑拔弩张,最终还是指挥官败下阵来,收起了配枪:“你愿意留在战场就在这吧…” “芜湖~” “但是你必须以一个合格战士的身份站在这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明白了吗?!” “是!长官!”新兵敬了个礼。 一段时间后。 “可以歇一会了!”指挥官呼喊着仅存的士兵们,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到壕沟中。指挥官看了看太阳,看不见…乌云密布,似乎待会就会有暴雨来袭。 东洲山脉还在时,这个区域基本上没有大范围的降雨,现在山脉变平原,季风似乎是要把之前的恩泽一次性带给这片大地。 “士兵,有没有什么要写的?”指挥官靠在壕沟眺望远方,将自己的小本子跟钢笔递给了新兵,“也许会有后人打扫战场时发现我们的遗言也说不定啊。” 新兵摇摇头,接过纸笔,递给了下一位士兵,这个外皮用牛皮包裹的精美小本子是指挥官记录大小会议安排的备忘录,现在正在作为每个人的遗嘱合集。 “没有什么想写的”新兵站起身与指挥官并排靠着,经过之前的小闹剧,二人倒是没有了上下级间的隔阂,“我唯一挂念的只有我的家人…我自己…倒没什么想法。” “对于你这个年龄段的女娃娃而言,不是想法最多的时候吗?”战壕里的另一位老兵说 “呜哇…这是哪年的迂腐大叔思想啊…” “迂腐大叔……” 短暂的交流引得壕沟里的士兵哈哈大笑。 “经过战乱后的人才明白吧,和平以及安全是多么地珍贵,不必半夜惊醒,不必为下一餐担忧…为什么会有战争呢…明明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一起经营着乐器店,怎么就一瞬间…全都没有了呢…” 淡蓝色的眼眸里充斥着怀念与悲哀,惹人怜爱。 “说起来,你还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指挥官问 “欸?怎么?中年大叔看上了花季少女大胆求爱?” “小鬼头…你当我女儿都差不多了…只不过如果有可能的话…” “有可能的话?”少女歪头。 “有可能撑到援兵到来且存活的话,我们这27个人就算是生死之交了吧?不知道名字的话,总感觉有些遗憾。” “噗…哈哈,难得看见长官有这么假正经的时候…”少女小声嬉笑着指挥官。 少女:“如果…真的能活下来,长官,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找武我的家人们吗?” “当然,战场前期各地难民大多都来到东港军部登记,应该可以以此找到家人线索的。” “哈哈,那就好,那么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妮娅·赛…” “砰!” “敌袭!!敌袭!!!” 淡蓝的底色上,点缀着斑驳的红… 像是一只正在坠入海中的雨燕,翎羽在空中舞蹈,划出绝美的妖艳。 脆弱的海燕,轻巧的海燕,就这么葬身于无底的渊。 生命的气息在她弱小的身躯上迅速消弭,随它一同消弭的,是指挥官的理智。 “进入战斗位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怒喝声震耳欲聋,25个战士迅速奔向最近的重火力据点,点燃自己最后的生命之火。 “妮娅!妮娅!!不要闭上眼睛!保持住意识!!”指挥官没有晃动妮娅,而是不断寻找受击部位。 不要是致命伤…不要是致命伤… 指挥官从没有如此虔诚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上一秒还在有说有笑,怎么突然就… 身躯上,没有血迹。 最坏的念头出现在了脑海中。 指尖颤抖地如同电击,指挥官的目光慢慢向上看去。 鲜红的血流,从妮娅的眉间涌出。 “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嚎叫声如地狱的饿鬼,东洲的雄雄怒火正渴求着发泄。 没有用重武器,那不足以承载自己的愤怒,没有用枪械,那收割不了对面的杂碎! 愤怒带给他无穷的力量,左手抬起一段厚重的合金掩体架在背上,右手捞起一箱集束炸药,就想这么冲向铁人阵地。 “长官!”“长官!”离得最近的两位战士见指挥官这自杀之举,立即飞奔过来死命拽住他的裤脚,指挥官被这突然拖后腿的行为绊倒,摔在壕沟的上方。 这么一摔,背上那一段掩体就轻轻松松盖在了指挥官的身上,如同半截棺材板。紧接着机枪般的弹点打在棺材板上变成了振动模式,也让指挥官免了成为筛子的命运。 壕沟里的士兵乘胜追击,将指挥官从棺材板下拽进壕沟。 “长官!这么上去是送死啊!”士兵大喊到。 “你…走开!”指挥官喘着粗气推开了士兵,“都回到战斗位置,TNND,跟这帮铁皮出生拼了!!” 二人见指挥官清醒了些,也就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清醒些的指挥官再次看向妮娅,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战场。 为什么突然选择在白天进攻?为什么相隔怎么远能一枪精准命中妮娅?! …等等…精准命中? 指挥官看向妮娅的中枪部位。 额头正中间,一枪毙命,但是头颅并没有因为失压爆裂,连胸口都还有起…伏? 指挥官赶忙凑近观察… 没错!有微弱的呼吸,还有心跳!是超距离的步枪弹药,刚刚好被军帽中间的金属徽章阻挡!威力没有穿透颅骨! “太好了…还活着…”指挥官微微松了一口气,如果铁人真的有如此精度,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攻击没有头部防护的我呢?最高指挥官明明就在旁边…难道说? ……… “一阶地雷区被突破!” “二阶地雷区被突破!” “一号集束起爆!” “二号位置!快点起爆啊!” “杰特倒了!我去顶上!” “啊啊啊!铁皮出生尝尝你老子的大山雀!”“轰!!” “…胡安跟铁皮出生一起殉爆了!” “哈哈!这方法不错!我已被包围!伙计们!明天见!”“轰!” “我还不想死!!”“轰!” 不断有爆炸声从战壕外钻进指挥官的耳朵,每一次巨响,就是一位战士的陨落,他们如同流星,陨落的同时,也必将带走周边的一切杂碎! 很快,无线电里的声音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长官…只剩我们了…咳咳…” 指挥官记得这声音,这是拽他裤脚的其中一位战士。 此时他在无线电里大口喘着粗气,似乎是受到了极重的伤。 “长官…感谢您…咳咳…”无线电里的声音时断时续,而自己却不能探头观察,帮助到他。自己已经初步了解了铁人的行动逻辑,还有几处疑点需要证实,所以更加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 “我…和弟弟,都是被您救出来的…难民…咳咳…我们…无父无母…是您选中了我们,加入了军队…让我们…不至于…在街头等死…我…呵…呵很荣幸与您…战到最后一刻…长官,您…您还记得我们吗?” “……” “长官,它们…都在我身边…但是…还没准备杀了我……呵…呵…铁人,也有俘虏的行动逻辑吗……长官…” “……康纳·科雷利亚、杰斯·科雷利亚…” “呵呵…呵哈哈哈!!长官!明天见!” “轰!!!”……… ……“啪嗒…”“啪嗒…” 金属敲击泥土的声音,像是死亡的低鸣 “嘀嗒…嘀嗒…”并不纯净的水撒在指挥官的脸上。 “真是…不分场合的雨啊…”扭头看向妮娅的方向,受伤部位胡乱地被纱布缠绕,防水布架在战壕上方充当简易的雨棚,避免雨滴淋在伤口处。 “哗啦啦…哗啦啦…” 雨声盖过了靠近的脚步声,反而让指挥官觉得有些安逸。 仔细听,也可以听见雨滴落在金属外壳上发出的清脆叮当声。视野里却没有一个铁人的身影。 自己也已经被包围了吗?它们站在战壕外面?为什么不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似乎有些声响。 一件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联邦制服,却真实出现在他的眼前。来人身材不高,撑着一把黑色大伞,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以及妮娅。 雨势渐渐小了,指挥官也听清楚了她的话 “支援到咯,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