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3 常风撤退

1975.4.29 头顿港

密密麻麻的人群，密密麻麻的船队，焦灼覆盖在头顿港上空。隆隆的炮火就震彻在几十英里开外，逃亡者急着抢到脱离苦海的船票，每一次爆炸声都让排队的老弱妇孺吓弯了腰。

西贡的陷落，在三个月以前还仿佛是个遥远的噩梦，如今却随秒针的转动越发靠近。眼下，59式五对负重轮就要压过总统府门前的大街，新山机场也被绿迷彩丛林帽的越共用K-50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逃离西贡！逃离‘南越共和国’！一架A-7在港口上空徘徊，俯瞰下方鱼贯穿梭的直升机。

逃亡末班车是USN第76特遣舰队的中途岛号，等大使馆最后的坚守者上船，这45000吨的巨兽将会起锚，永远离开这片伤心地。

“蓝岭呼叫「安妮船长」，立刻RTB.已收到14°N的越南空军起飞情报。”

“收到，请最后确认市区重要目标的自毁。”

“海盗II”平稳的飞行在10000英尺高空，克努斯得·沃特管制着整片港区上空的交通。下方绿色迷彩的直升机多如牛毛，每一架都超载着拖家带口的侨民和南越人。文进勇对机场的渗透与破坏之快超出了她的预料，导致空军一大批C-47和C-130无法进行撤侨。所有的重担都在最后两日堆给了陆航，虽说是个苦差，听易洛魁（UH-1）中校的语气却还挺兴奋。

“疣猪01呼叫安妮船长，10°55′N,107°22′E地面，VIP 09遇到紧急情况，请求CAS支援。”

这就头疼了，克努斯得皱眉。作为本次行动的现场总指挥员，她明白行动的第一目标是让目标人员上船，空中支援是万不得已才使用的杀手锏。且不提国防部给出的冲突红线，单是混入市区的越共单兵防空导弹就足够让人头疼。

“Copy，请说明目标详情。”

“301厂尚未自毁即被敌方控制，VIP 09还未现场脱离就遇到阻击，MC21小组正在火力支援！”慌张的呼叫声伴随着机枪压制的噪音，看样子特别行动组正与敌方高强度交火。

“十字军中队Roger，请再坚持7分钟！”

又是给马润擦屁股的累活，克努斯得暗骂一声。呼唤三架巡逻的僚机汇拢，全速飞向目标。

岘港机场 北越占领区

“报告周队长，西贡市区西北的工厂方向遭遇敌抵抗火力，地面请求支援。”

手持电报文的参谋小步跑到伏案沉思的周映芝面前，窗外时不时有战鹰呼啸着滑跑过去。抗战多年，共和国终于积攒下来一支规模不大，但素质过硬、技能全面的战术空军。被称为“防空军”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现在，考验她们对地打击能力的时候到了。

“嗯，小阮，让第6中队的米格21准备出动。”

“根据可靠情报，那个工厂可不一般，”说话的是一名苏联随军参谋：“美国佬73年撤军时带走了很多关键生产器械，南伪政府接手后对大多数留下的厂房也照看的不严，但那里却一直保持着一级戒备……不蹊跷吗？”

“此地无银三百两。”用俄语流利的回应，周映芝和对方心有灵犀的点头，扭头给前线拍了份电报。嘱咐她们交代详细的坐标，并进一步弄明情况。不问代价，务必将逃亡人员拦住。

“直到最后一天还不停工的工厂…吗……”周映芝陷入沉思，想起了被俘南政府飞行员提到的“叶腊石矿厂”，以及美军在西贡等地的秘密实验……越南有不少‘碎片’是双方秘而不宣的事实，但美国难道真的……

“如果发现任何与‘碎片’有关的证据，第一时间联系空军指挥处。必要的话，我会亲自出击。”

身旁那位苏联人略微皱眉，欲言又止。她已经多次劝这位从PLA调来救火的节点体(J-6)，劝她回苏联做中期检修。不过那女人似乎很排斥组织在越南的过分渗透，如同被北京的宣传洗了脑。东方国度确实有不可思议的魔力——难怪柳博芙(Tu16)前往西安会迎来国内那么大的争议，嚷嚷着不再向PLA派出任何与‘碎片’相关的人员。

“报告指挥处，逮到一个落单逃跑分子，根据招供是美军留下的碎片集中处理厂。”

简报室里的几个高层人员几乎同时站了起来，除了稳坐如山的周映芝。

“需要立刻派出技术参谋收集情报，同时让更可靠的部队换防，这批资料是无价的！”苏联人掩饰不住的激动，碎片工程的任何技术细节都会给祖国巨大的利好，一条升官发达的路就在他眼前。“不是还有俘虏的F-5飞行员吗，押送几个过去看有没有知道的。”

“别着急自乱阵脚，先让空军的突击中队一级待命，随时起飞拦截破坏现场的敌机。地面主力只管拦住逃跑的工厂相关人员。”周指挥扫视了一眼地图，盘算着从岘港起飞的时间和飞行剖面安排。

“周，当务之急肯定是保存资料，你对我方的空军也不是没有数。第六防空营挺进西贡之前，制空权还是美国佬的。我们现在自保机场就很艰难，出动空军怕是要遭到敌人大规模报复。”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Что? ”

没理会急粗了脖子的苏联人，周映芝招手示意小阮接过指挥权，自己前往外面的跑道，那里有一架整装待发的歼-6等着她。

“长官，一路多小心。”小阮接过指挥帽，担心的看着教她驾驶技术的师傅踏上了登机梯。

“我不在时，做事三思。不要让你的姐姐失望。”

“保证完成任务！”阮文谷烈士的妹妹肃立向她行了标准的军礼。

启动两台强劲的涡喷-6，周映芝注视身后慢慢滑行过来的三架米格21，轻轻叹了口气。十年肩并肩征战的故事即将画上句号，这一役后她会返回中国。国内和黎政府都询问她的意象，连苏联方面也来参和，但她已经明确了心志。

前轮一轻，机身一挺，携带者AA-2的钢铁大鸟们以很短的间隔升上天空。这批崭新越南飞行员们已经在残酷的战争中成长起来了，周映芝百感交集。胡志明逝世后中越关系越来越拧巴，如果有朝一日兵戎相见也并非不可能吧。

.50机枪突突的火舌扫在后面的防护钢板上，将卡车后厢打的百孔千疮。剧烈的颠簸、与死亡赛跑的压抑笼罩在逃亡者心头，有人着了魔一般在胸口画十字，也有人喃喃念起了阿弥陀佛。

“特行组已经在前方路口就位，停车后所有人按指令下车，会有直升机接你们撤离！”在嘈杂的枪声之间，桑德波特·费尔柴尔德(YA-10)大声朝瑟瑟发抖的乘客们指示。虽然是第一次亲历实战，她却毫无畏惧。

“呼叫疣猪，剧毒休伊已就位，为我指示敌人位置。”

珂波拉·贝尔(AH-1)冷静的从望远镜式瞄准单元（TSU）观察敌人的火力点，随后，一枚BGM-71（陶式I）飞向了机枪手藏身的地面斜坡。

“所有人，下车转移！”随着越共的接近，接下来的行车路线已不再安全。好在马润的一架CH-53及时赶到，给濒临失败的任务带来转机。

“海马已抵达登机点，让他们快点登机，VIP first！”

六叶旋翼挂出强烈的陆龙卷，沙尘呛得人涕泗横流。斯塔莲·西科斯基惴惴不安的看着蜂拥而上的逃亡者，一边小心持杆让T64型涡轮轴发动机保持在起飞转速。机舱门被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向前挤着、推搡着、伸手去够任何可以抓握的东西。往后退一步是地狱，向前一步是天堂。

“仙童、仙童小姐在哪里？”斯塔莲高喊，指挥处给她的任务是带走桑德波特和她的随身提包，其他人员必要时均可放弃。她喊了几声没听到回应，注意到一名褐发姑娘身着空军实训服在队伍末尾维持秩序。

“先生让一让，麻烦让这对母子先登机吧，先生……”

前方的男人置若罔闻，粗暴的一肘撞开开刚挤进去的越南母亲，怀中的婴孩哇哇啼哭。桑德波特终于发火了，举起勃朗宁朝天砰砰打了两枪，喧嚣的长龙瞬间停滞了。

“Silence——！谁再推搡我现在就毙了他！按顺序排队不懂吗？这样挤谁也别想活命。”众目睽睽下，她拉着那队尾的母亲来到了队伍最前面，门口的陆战队员愣了一下。

“这人肯定不在撤离名单上……”“命要紧，管她奶奶的！”那可怜的越南女人哭的不成样子，拉住她的手千恩万谢。桑德波特无奈又决然的甩开她，准备回到队尾指挥登机。

“仙童小姐，是你吗？”

她回头，看到CH53D的驾驶员正向她招手。

“叫我费尔柴尔德(Fairchild)。”听习惯了田纳西发音，乍一听这毛子口音(西科斯基俄裔)让她感觉怪怪的。

“不好意思，但是请你先登机，这是指挥部的命令。”斯塔莲使了个眼色，副驾驶跳下了飞机准备代替桑德波特。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让所有人员撤离是我的使命。”桑德波特无动于衷，虽然刚从NAAWC毕业一年，她早已用已牺牲姐姐（F-105桑德齐夫）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斯塔莲还想说什么，但一发迫击炮弹从很近的地方掠过，击中了海种马后方不远处。

“剧毒休伊呼叫海马，还没完成登机吗？我们最多还能掩护降落场5分钟……SAM-7！jinking!!……”

看了看手中的黑色提包，桑德波特犹豫了片刻，跑过去将包扔给了驾驶座的斯塔莲，继续指挥人群登机。

“这孩子……”斯塔莲不置可否的摇头，她倒是对这姑娘的共和魂遗风肃然起敬。

涡轴与旋翼的转动声中，突然混入了涡喷引擎由远及近的呼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海军的那些喷气机赶来支援了？‘剧毒休伊’上，武控员位置的杰罗妮莫·休斯警觉的竖起耳朵。

“贝尔前辈，好像有固定翼在高速靠近。”

“没问题，蓝岭指挥部派遣了一支A-7小队，现在也差不多快到了。”后座的珂波拉冷静的释放热焰弹，同时向指挥中继呼叫克努斯得。

“安妮船长，你们到位了好歹吱一声啊，很吓人的。”

“?？我们离目标301还有30英里啊。”

这句话像最提神醒脑的清热剂，让MC21小队顿觉头皮发麻。

“不好，特别行动组遭遇MIGs！”

真是意外的霉运，AH-1向右侧拉了急陡的坡度，箭一样斜飞出去。身后不远处的海种马也终于收起了后舱门，六叶旋翼输出4000马力的拉力，挤满着70余虎口脱险的人飞上天空。一道火光从头顶喷吐而下，接着一架米格21PF像老鹰一般扑了过来。

“该死的海军，居然在这种时候犯错，不可饶恕！”听着贝尔姐的怒骂，杰罗妮莫开始担忧起那架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CH53D来。她和上面的桑德波特在NAAWC时期就是好朋友，一毕业就志愿报名“风险不高”的常风行动。

相比起空军，陆航更看重实战经验，休斯舅舅就说来这里镀金方便以后的仕途，他显然没料到侄女竟会遇到真正的生死考验。而桑德波特来这里则是为了另一件事，她俩都从激烈的对标竞争中胜出(YAH-63和YA-9)，彼此也是惺惺相惜、无话不谈。

“利用地形规避对方的锁定！在山区她们不敢降太低，尽量争取时间！”珂波拉的呼声从无线电里传来，CH-53巨大的机舱在左右强烈的翻滚，一片人仰马翻。斯达莲拼命挤进山旮旯的投影区内，嶙峋的裸岩几乎贴着旋翼末梢擦过。

哭声、呐喊、祷告、求饶……在一片混乱中，桑德波特抱紧胸前的公文包。越南的丛林在驾驶舱的挡风玻璃里旋转，丛林里竟藏着大国纷争的秘密。碎片，洒落在全世界各处的碎片，并非是均匀的。在狭长的中南半岛上，这种飞行的秘诀尤为集中。神秘的301厂就是初步精炼提纯的中心，从65年陆军介入越南后，已经存在了足足10年。如果苏联拿到了提纯碎片结晶的方法，拥有辽阔疆土的红色帝国就能充分利用国土上的碎片资源，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这可不只是AIM-9B导引头那种雕虫小技，而是会影响冷战格局的大杀器！上半年战役中被俘获的F-5飞行员一定交代了一些301厂的情报，越军中混入的苏联参谋最近一直在向秘密厂房伸出触角。

“小心来袭导弹！”话音未落，CH-53D就看到正前方的山谷里，一架米格21喷射出一道红光。有烟雾飞快像她们蔓延，斯达莲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开始莱维斯曼机动，热焰弹在身后天女散花的展开。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佛祖渡我！！”一名沉默的大汉突然崩溃了，诡异的嚎叫起来。沙丁鱼罐头一般的机舱里，无数条手拉扯着彼此，像救命稻草一样，在急遽翻滚的机身里维持平衡。灵魂已经出窍，五脏六腑都快要被甩出。

被红外锁定报警的长鸣声终于停了，桑德波特回过神来，看到‘剧毒休伊’勇敢的顶在了海种马身前，用斜向下抛射的热诱弹甩开了对手粗制滥造的响尾蛇斯基。一般来说直升机的红外信号集中于上方引擎，这样的弹出方式可以让导引头看到的截面积最小。得救了！AH-1前舱里的杰罗妮莫在向她招手。

“操作的还不赖。”后座的贝尔姐难得的肯定了她，杰罗妮莫的心跳还没平复过来。相比起休斯，贝尔家族是直升机领域仅次于西科斯基的巨擘，本来AAH计划也是十拿九稳（YAH-63）……珂波拉姐这次一点没为难她，真是人好心善。

“前辈谬赞了，都是梅曼先生的好教诲[1]。”依旧心有余悸，杰罗妮莫看向天空，那些令人生畏的米格也调转机头，开始跑路。

“安妮船长已到位，特别行动小组按照240度航向脱离，直飞中途岛号！”四架A-7携带着AIM-9J急匆匆赶到，真是迟来的支援。

1.梅曼博士，激光发生器之父，1960年加州休斯实验室成功研制了世界上第一台红宝石激光器，AH64机鼻转塔上的激光测距仪就拜他所赐。

混乱的甲板，无序的人群，紧迫的起降任务……甲板调度官最惧怕的每一个因素，在4月底的中途岛号上都成为现实。

“呼叫中途岛，MC21特别行动小组请求降落。”

“中途岛Roger,等待甲板调度员清场，各机组报告余油。”

偌大一片甲板上停满了南越政府的直升机，很多政府要员拖家带口的上了甲板，和码头上站着的穷苦老百姓形成鲜明对比。

“快点收拾！还有人等着着舰啊！”五颜六色的甲板人被热带气息的流民吞噬，在人海里寸步难行。在开放着舰后不到两个钟头，中途岛号的甲板起降就陷入瘫痪。ACHO汗流浃背的摆弄着被图钉贴满的显灵板，“大狗”“小狗”不知所措的呆站在他面前，大眼瞪小眼。

天空中盘旋的直升机多如牛毛，上空不远处是全副武装的F-4J巡逻编队。此刻最需要提防的不是北方的北越空军，而是这些无头苍蝇般的逃难飞机。那些自驾的南越人几乎都没有经过系统的海上着舰训练，每一次悬停降落都如同走刀刃。一旦有家伙燃油告罄，甚至可能像30年前的神风特攻机一样撞上甲板。

CH-53和AH-1组成的编队整齐有序的绕航母飞了一圈，跑道终于多了一片完整的空地，几乎足够两架UH-1同时降落了。斯塔莲推动摇杆，保持着刚刚好的下降率，朝着降落场进近。巨大的旋翼带起强大的下洗气流，驱散了周围一群不知规矩的越南人。

“哇！好精彩的起降。”LSO观察窗里，一位扎着印第安风情编发的女孩兴奋的趴在窗前，在窗口呼出一层均匀的白雾水。

“玛卡特(UH60)不要闹，挡住我视线了。”LSO用手套擦干净观察窗。虽然不是固定翼降落，但一切依然要按照程序进行。航母甲板是世界上最繁忙也最危险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引发重大安全事故。中途岛号虽然是安全记录较好的CVA，在过去十年中因各种原因丧命的人也达到了三位数。

“看看看，天上有一架飞机要俯冲轰炸诶⊙∀⊙！”

“在哪里？”LSO一惊。天空被旋翼占满，但一架白色的O-1捕鸟犬以45°正对他俯冲过来，连一直警戒着的舰防炮机位也没反应过来。哐当一声，LSO手里的记录板掉在地上。

“傻孩子，快跑啊！”

“叔叔你看，他投出来一个扁扁的东西。”丝毫没有被吓到，玛卡特饶有兴致的看到那架袖珍的白色固定翼又拉起盘旋了一圈，显得格外着急。

“得报告舰长，那家伙估计是想着舰。”LSO的脸色还没有从惨白恢复过来，父辈讲给他听的太平洋海战故事现在成了鬼故事。

“一块烟灰缸，一张领航图？”

航空舰桥上，Air Boss困惑的和'小老板'沟通。那家伙是一个南越空军少校，在毫无目的的逃亡中撞了大运，找到了第七舰队的主力航母。经过几番权衡后，准予着舰的指令从通用无线电传过去。但必须再度清扫出一片甲板空间。

可是谁会让呢？中途岛号只有三部升降机，眼下都被巨大的CH-53D和F-4J占据。甲板各个区域都停满了无法折叠旋翼的南越UH-1、小鸟。

“把多余的飞机推下海吧，现在可没工夫处理这些越南人的过时货。”ACHO疲倦的声音从一层控制室传来，显然是放弃挣扎了。

“也只能这样了。”

一声令下，大家开始行动起来。一些直升机的机主惊慌愤怒的护在众人前面，却被愤怒的地勤扒拉开，二话不说的推下了海。还有人坐在直升机里死活不肯出来，毕竟，这是他们逃亡后不多的财产。

“这不公平！我是政府高参，我凭本事上的船，你们没资格推我的飞机！有本事把你们的飞机也推下海啊！”一个倔强的南越妹子把自己绑在了机体上，说什么都不肯下飞机，甚至启动了旋翼。人群闹腾起来，开始有同样不肯弃机的人帮着起哄。

“损失的个人财产，我们回国后会一一上报，争取给各位一个交代。”易洛魁·贝尔耐住性子解释，可哪有人听得进去。“尽糊弄”“傻瓜才信咧”不绝于耳。

扑通一声，不远处的海面荡开巨大的水花，一架方才盘旋在天上的UH-1榨干了最后一滴油，栽进了温暖的南洋。喊声越发混乱，舰防炮开火警告几架靠的太近的直升机。

两架F-4J得令盘旋回来，解除了武器保险。如果着舰真的演变为一场大型神风演练，她们将无差别击落天空中每一架直升机。那时场面就太难堪了，易洛魁知道一切取决于她怎么做。

“跟我来，”海军陆战队中校大步流星走向了一架涂有CAG标识的UH-1——那是她的座机。双手撑着底盘，在甲板上死命后蹬，往复几次后，那架4000磅的小飞机竟有了摇晃的迹象。

“呆着看戏吗？快过来帮忙！”

如梦初醒的地勤和队员跑过来，战战兢兢的望着中校。见她意志坚定，不像在演戏，赶忙一拥而上。滑撬式起落架的飞机虽然普遍不重，推翻难度却大于机轮起落架。“一、二、三、嘿哟！”众人一声喊，那架涂装别致的“花孔雀”留恋的亲吻了一下甲板，一头栽进二十几米下方的海面，溅起滔天浪花。

“好——！”甲板上的越南人被震慑到，纷纷自觉的给地勤们让路，一些仇富的平头百姓也加入了推飞机的队伍。接二连三的白色浪花在左舷右舷绽开。

只剩下那个‘政府高参’顽固的坐在驾驶舱内，对周围人的劝诫置若罔闻。易洛魁气汹汹冲到她面前。

“我不能接受……一切都是骗局！……越共和你们串通好的…西贡根本没失陷，我们本来可以赢！……”

桑德波特来到了甲板上，嘲讽的看着那个可悲的人。姐姐就是为了守护这样的家伙牺牲的么？她心底泛起一丝悲凉。手里依旧提着那件黑色公文包，就在包里保存着SGCPP[2]近十年的核心运行记录，赶在最后时刻被抢救出来。

2.Saigon Gemstone Centralized Processing Plant,西贡石晶集中加工厂（实际上的南越碎片集中加工所）

叫好声从人群里炸开，易洛魁带头和一群人开始推那架直升机，驾驶室的人惊恐的将油门推到了底，没等达到起飞转速，那架直升机就斜过机身，摔了个倒栽葱。高速旋转的旋翼像弹簧一样在海面碰撞，从桨毂上脱落。

“打捞救援队可有得忙活喽，”易洛魁·贝尔甩开了凌乱的长发：“只可惜陪伴我多年的老伙计喂了鱼。”

“别伤感啊姐，正好可以要更好的机体。”珂波拉走到了姐姐身后。自从节点化AAST技术实现“剪切”到“复制”的进步，适配新机体变成了小case。

一旁，刚下飞机的杰罗妮莫和玛卡特打闹成一团。休斯和西科斯基家族的未来星，即将肩挑合众国交予她们的使命。

“岁月把人催，易洛魁，很快我们未竟的事业就得交托给这帮孩子了。得盘算贝尔家族未来该怎么走喽——”

茂密的热带丛林上空，四架A-7B与同等数量的米格陷入了纠缠。对地挂载下遭遇敌机真是太糟糕了，克努斯得苦苦思索对策，一边咬住在前方逃窜的鱼窝PF。这些猴子的技术比72年更强了，南越的F-5菜鸟们养出了一支精英越共飞行员。她注意到有一架后掠翼的米格爬升到所有人的上空，并不急于为队友解围。

“如果是从岘港方向过来的，敌机燃油应该处于劣势，时间在我们这边。大家坚持住，支援最多10分钟就到了。”己方唯一的优势在于有空中加油，可以放心的耗到轻油状态，比对手更灵活。

“收到，队长！”

接通响尾蛇的氮气制冷，用持续的高强度水平盘旋维持跟踪态势。克努斯得已经无暇顾及队友的行动了，如果是原先的F-8U-2N机体，她有八成把握用4门20毫米柯尔特教这几架米格做人；但A-7B毕竟是阉割了高速性能和机炮的攻击机，必须珍惜每一枚响尾蛇和发射窗口。

对手迟迟不肯落入HUD的瞄准框，而僚机频道已经传来了惊慌的呼喊声。一架双引擎的米格进入了战场，牢牢粘在一架海盗II的屁股后，慢慢缩减着距离。不能再有牺牲了！克努斯得奋力拉动襟副翼，仰头在超出射界的位置射出了一枚AIM-9F。那架敌机熟视无睹，看穿了自己的虚张声势，在靠到绝杀距离时扣响了30mm歼星炮。那架可怜的A-7一边的机翼被完全打掉，飞行员弹射出舱。

两架米格21一前一后从右翼通过，反转过来齐射了四枚环礁。那架之前被克努斯得追击的米格似乎吓破了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战场。战况并没有根本性改变。这时无线电传来了友机的声音。

“Charlie小队前来支援，这里是犀牛03，我们来迟了！”

“刚刚好，立刻发射中距弹逼迫敌机防守，我们快顶不住了。”

自助者天助之，克努斯得还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随着4架鬼怪II的到来均势终于倒向了自己一方，那架米格19以出色的滚转爬升到高位，摆脱了缠斗，涂装看起来有点怪异——红星上有“八一”的字样。另两架米格-21在齐射完环礁不中后，也不再恋战掉头返航。

“现在轮到干正事了，如果还来得及。”

对手的脱离相当出彩，她们的队长肯定不一般，克努斯得无暇回想方才的短暂交手，将视线转向了目标301厂。

“犀牛03呼叫安妮船长，目标信息更新为混凝土永固工事，你小队没有带大炸弹，请直接返航，‘战场之影’将安排其它单位攻击，over.”

“Roger,全体 RTB.”颇不甘心的，克努斯得黑着脸问起‘战场之影’何方神圣来。

“别问，问就是CIA怪物。”

三重犁进气道，八个重型机翼挂架，一架孤独的FB-111从巡逻待命转入了战斗状态。做为战略空天联队唯一具有空战能力的机体，以及战术空军唯一能挂8枚Mk-84大炸逼的犁地机，阿德法被总参部用作本次撤退行动的后手。一旦需要就会给敌人致命一击。

只是刚进入SAC不久就要执行这个TAC任务，还真是讽刺呢。不知这个工厂有什么名堂，值得指挥部请自己出马。嘛，从台南转场过来也不虚此行了。

“猜猜我手里的是什么，麦穗还是镰刀？”拔剑前的寂静，阿德法在座舱内自言自语。

斜刺里冒出的火线扫过阿德法的航线，在机腹打出几道火星。事先侦查的结果中，这山旮旯里并没什么正经防空火力，不过是几挺.50机枪挠痒痒罢了。

“回答错误，现在来试试我的镰刀锋利不锋利。”

APQ-128地形跟踪系统（TFR）时不时发出“哔哔”或“卟卟”的俯仰提示音，80000磅钢铁巨兽贴着树梢挟雷裹电，后掠角收至最大。高度早已处于水平轰炸的最低安全高度之下，抛射？还是拉起俯冲？阿德法提前构思起终结方式。以厂房混凝土顶盖的中央为弹着点，垂直投影并不大，更要考虑给paveway II套件尽量多的制导时间。

“‘治安官’呼叫‘德墨忒尔’，目标距离你机10英里，注意攻击窗口。”

“德墨忒尔已进入NOE末端，高度200英尺，速度490节；准备Paveway(投掷LGB)。”

没有面对任何防空火力，但阿德法从来不会降低对自己的要求。机腹弹仓打开，两枚头套宝石路激光制导挂件的Hammer暴露在低空呼呼的风声里。随着FB-111拉起、浅俯冲，在刚过顶点的位置抛出。

在持续的激光照射下，那枚LGB迅疾无声的飞向了工厂顶部的水泥预制板。虽然低空投弹让宝石路制导挂件的工作时间大大压缩，但在阿德法大师级的惯导与预瞄下，2000磅炸弹稳稳飞向顶板的中央，像切豆腐般挤进厚厚的混凝土层。延迟数秒后，整个地下工事霎时间如恒星般耀眼。

“打击完成，战场之影，BDA交给你了，我可不想冒着被萨姆捅下来的风险爬高绕回来。”

“收到。”一个冰凉的声音徘徊在六万英尺。

金兰湾以南100海里

“干的真利落，不愧是NATO首席战术打击大师。”隔着上百英里，两架RA-5C在南洋上空飞行。负责给见首不见尾的‘战场之影’打下手，对地面目标侦查定位。

“就这样国会也有人讥讽SAC正处于历史最弱时期呢[3]。”

“敌人真不走运，今天阿德法拿着的是镰刀而不是麦穗。”

“你理解错了，麦穗指的不是和平，是MK-83雨洗地；镰刀则是GBU-10。”听僚机吐槽德墨忒尔方才的玩笑，维吉兰特·金德伯格摇摇头。

“哪一种都不太和善哎……不过都比不过当年大力神投下的‘雏菊剪[4]。”

“毛毛雨啦，你应该庆幸她没携带点金杖。”摆弄着APR-18电侦系统，维吉兰特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如果妹妹的先AMSA(先进有人驾驶战略飞机)[5]进度不拖沓，现在执行轰炸的可能就是金德伯格家的人。麦克纳马拉人走茶凉，很多前任班子留下的蓝图都成了画饼。

“(⊙o⊙)…那是什么？丰裕女神点石成金的法宝？”

“B-61战术核航弹，当量90万吨。”

3.战略空军司令部在六七十年代一直在寻找B-52/58之后的接班人，被要求为同时兼具大航程、大载弹、高速、超低空突防能力；但因各种原因项目屡经折戟，SAC不得不暂时用76架F-111的拉皮FB-111撑门面，直到近20年后才迎来新机型B1B.

4.BLU-82，越战中为在充满越共的丛林里开辟降落场/炮阵地，采用的15000磅空气炸弹，能让方圆60米化为白地，过于庞大连B52都不好带，只能靠运输机从尾仓抛投.

5.AMSA原为ASMA(先进战略有人驾驶飞机,强调突防扔炸弹)，后经过各种改名:SLAB(亚音速低空轰炸机)、ERSA(增程打击飞机)、LAMP(低空有人驾驶突防)和AMPSS(先进有人驾驶精确打击系统)，最后则定为AMSA(先进有人驾驶战略飞机)

BF-111机体状态的阿德法代号“德墨忒尔”，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主丰收、富裕，代表物为麦穗、镰刀、点金杖。

四架米格在返回岘港机场的路上，周映芝给菜鸟复盘着刚才空战的得失，这大概是她在越南最后的战斗了。

“映芝姐，你可以留在越南吗……我们都很需要你的指导。”

“老师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们总有独当一面的时候，这片天空得依靠你们守护，刚才的水平还远远不到火候。”

周映芝陷入沉思，国内的新手菜鸡们又何尝不需要她呢？引入的J-7尚不成熟，而四周却强敌环伺，即使柳博芙(H-6)的意外到来也很难根本改变PLAAF“防空军”的附属地位……志愿出征的经历大大扩宽她的眼界，使她能跳脱出国内这十年僵化的机制，以全然不同的角度审视空军的建设。

“小米加步枪的精神要有，高精尖的钻研更要有。现在只能一步一步追赶，只恨我不能再做更多。”她喃喃着。

“映芝姐，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

几个越南妹子略失落的看向她们的队长，并肩作战多年，她们仍感到这位可敬的良师有太多超出同侪的的地方，技术，胸襟，思想的方方面面。如果没有刚才的指挥，她们也很难及时从敌机即将形成的合围中全身而退。

“大家也不必太自责，刚刚收到最新消息，工厂被炸毁前，已经转移出核心部件和关键技术人员。”

“Chuc Mung！！”(庆贺声)

“大家拖延了敌机的袭击，为成功转移创造了机会。告诉你们是党对你们的信任，回去后自觉遵守保密条例。”周映芝施施然，完成这次任务后，她不论如何也要回国。国内的碎片解析项目一定也秘密进行，她的作战数据多少能起到些作用……但愿黎德寿别耍花招，他应该明白自己是拦不住的。

三架米格21围绕歼-6组成菱形编队，集中全部精力，用队长教给她们的、阅兵一般标准的姿态伴飞。漫长的战争今天画上休止符，因战相逢的人们也终将远行。

后记

常风撤侨期间，为防止战争重回越南，美越双方表现的较为克制，未进行过空中打击行动和空战，美军仅伤亡2人。本篇内容为虚构，所有图片均与情节无关。

碎片资源的开发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成为美苏各国秘而不宣的阳谋，并先后在古巴、越南、塞浦路斯、安哥拉等资源集中地引发了冲突，与现实中冷战的节奏一致。

FCC的影响可不局限于固定翼飞机，考虑到人形已经这么多了，再加几个直升姬也不过分吧2333

参考:

Vietnam Air Losses（Midland 2002）

《美制F-5A飞机专题分析报告集》云梦东

《Flying on F-111》Richard Y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