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苇河森铁

肆虐的病毒让春天姗姗来迟。闲极无聊，我不由想起苇河森铁。这条昔日横卧在苇河林区的铁龙，如今已驾鹤西去，蒙上厚厚的历史尘埃。

苇河森铁，即苇河森林铁路。由俄罗斯籍犹太人建于1898年，是东清铁路的配套设施。因为山高路险，弯道半径小，采用762mm轨距的苇河森铁被形象地称为“小火车”。此后森林铁路在东北各地、甚至遥远的南方先后建立。中国大陆地区的森林铁路系统横空出世。

双头鹰的余晖刚刚落下，血红的旭日旗不请自来。伪满政权建立后为军事需要，大力扩充苇河森铁运力。原始森林里响起伐木之声，人们首次尝到征服自然的甜头。建国后苇河森铁在苇河林业局的统一调度下向全国各地输送大量木材，有力支持了现代化建设。“火车一开，吃穿就来。”那个年代林区地位最高的是伐木工人，其次是森铁司机。许多人为了心中的理想，把热血、青春乃至生命留在令他们魂牵梦萦的黑土地上，换来林区的跨越式发展，昔日的深山老林拔起座座城镇。

1970年代国产牡丹江型窄轨内燃机车上线，苇河森铁运输量一翻再翻。林业局考虑到职工的通勤需求，开通了森铁客运。森铁使用的29型窄轨客车和国铁22型绿皮车十分相像，就是袖珍了点。有时林场会把运材车和客车混编，称为“客货混编”列车。一些小朋友会效仿铁道游击队爬上运材车顶，躺在木头上望着天空，或是站着和同伴嬉戏，车顶上充满欢声笑语。

1990年代，“国企破产风”肆虐东北，苇河森铁走向下坡路。在中国大陆地区的森林铁路系统走向瓦解时，仍然奋力支撑。好容易盼来新世纪的苇河森铁却由于经营困难，以及“天保工程”的实施，在2003年被拆除了从珍珠站到苇河林区的干线。留存下来准备用于旅游的8km线路在2006年因乡村公路改造缘由临时恢复，最终在当年10月31日停运。

初次与苇河森铁相遇，是2010年。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用IPAD搜索资料时，偶遇一张苇河森铁转盘的照片，四周杂草丛生。这成为我对这条线路的初印象。

2013年我在新浪博客上看到已停运的桦南森铁“遗照”，奔驰在林海雪原中的28吨森铁蒸汽机车机车让我心驰神往，由此开始对中国窄轨铁路的探索。2015年我去亚布力滑雪时途经苇河，试图寻找苇河森铁踪迹，未果。事后得知，森铁遗址已经在2010年被楼盘覆盖。

我为苇河森铁的离去可惜，更对毁灭它的举措感到愤懑。在四川嘉阳有一条和苇河森铁差不太多的窄轨铁路，名叫芭石铁路，主要负责煤矿运输和沿线居民的通勤业务。2003年，当地政府准备借“效益不好”将铁路线拆除。一名喜爱嘉阳小火车、有一定影响力的摄影师张祥写文章将之见诸报端，使其免遭灭顶之灾。继续前进的嘉阳小火车进行旅游转型，使得它在中国大陆近年发展的窄轨铁道旅游中独占鳌头。

如果苇河森铁健在，苇河小镇上将会有东三省乃至中国大陆最大的森铁博物馆，游客会目睹1903年俄国出产的钢轨、伪满时期的柴油机车和国共内战时林区工人自造的木头客车。夏天，游客坐着由森铁运材车箱改造的观光车进入深山老林，体会伐木工人生活；冬日蒸汽机车拉着空调客车行进在雪原中，抵达大弯道拍摄点。一些人下车拍摄蒸汽机车放气的壮观场面；留在车上的旅客可以到终点站下车，沿着山间小径步行至温泉酒店，享受自然馈赠，暂时忘却心中琐事。身体素质好的可以分组进行角色扮演：旧时代的火车运输队与拦路打劫的山大王、伪满时期的日本外务省警察部队与抗联游击战士、国共内战时期的林海雪原……前提是你的身体倍棒，且钱袋够鼓。

一切向前看，过去如牛奶打泼，哭也无用。近闻桦南森铁正在旅游开发，我颇感欣慰。希望决策层可以大胆作为，突破限制，打破森铁旅游线路仅有阿里山小火车的单极格局，从而使中国大陆的窄轨铁路发展开辟新篇。否则终有一天整个中国森铁系统都会重蹈苇河覆辙，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历史深处。

祝中国森林铁路好运，天佑森铁。

                                                    2019.4.4雨夜初稿

                                           2020.2.13—2.14第二稿 

2022.5.17终稿

图片来源：本是同林鸟的QQ空间、推特。

注释：

1. 东清铁路：现在的滨州铁路和滨绥铁路。

2. 铁道游击队：对日作战时期活跃在现山东鲁南地区（现枣庄的临城、峄县、滕县）的一支抗日武装。该游击队成立于1940年1月25日，受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苏鲁支队命令成立，成立时称“鲁南军区铁道大队”。人员最多时达300余人，由苏鲁支队任命洪振海为铁道游击队队长，王怀文为铁道游击队指导员，杜季伟任政委，王志胜为副队长。

   
   

3. 在2019年12月，龙江森工桦南森林铁路被认定为第三批中国大陆工业遗产。主要核心物项有6台28吨蒸汽机车及完整的森铁路线，设备厂房和森林铁路运输的整套架构（包括森铁机加车间、外燃车间、内燃车间、烘炉车间、翻砂车间、车站及42公里窄轨铁路）；120马力的内燃机车1台，240马力内燃机车1台，PB15型平板车50辆，YZ29型54座客车车厢3辆，15吨棚车3辆，守车4辆，敞车4辆；森林铁路配套设施25处，配套设备40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