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身着盛装

　　走廊里传来轻轻的蹄声，门吱呀一声被合上锁着了。

 

　　天琴还醒着，静听着糖糖上床睡觉的声音，一直等到她确信自己不会被发现。相比自己，这其实更多是为了糖糖好。之前那场灾难过后，天琴已经许诺绝不再这么干了。

 

　　她坐在自己床上，日记在床头柜上摊开。她将两只前蹄举到面前，闭上双眼，集中精力，感到魔力在逐渐改变她蹄的形态。多次练习之后，施放这法术已经不再是什么难事，也不怎么出错了，而且过程中她也没怎么感到不舒服。上次糖糖可是被吓得够呛，但是才过两天，她就忍不住再次用它们写字了。现在，每周至少有三天晚上她都会这么干。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蹄已经变为了一双精致的手，这总会让她心生一笑。她弯了弯手指，再次适应它们的感觉。要是她把它们一直这么留着，小马们会怎么反应？确实，大多数小马的反应很可能就会像糖糖那样…… 不过她至少还可以在独处的时候这样隔三岔五地感受一下它们。她抓起自己的日记和羽毛笔，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最近几晚她都没做梦，然而，几处细节在她脑海里反反复复，简直挥之不去。她盯着那页纸，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随后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雌性人类在形体上与雄性有一些区别，她得先把姿态弄对，把线条轮廓表现出来。她用手指拂过自己垂到肩部的鬃毛。她试着在草图上就这么画下来，但是看起来不大对，于是她又把它改短了一点，人类的脖子可不如小马长。

 

　　同样，服装仍是个问题。小马们在特殊场合才穿衣服，但人类们可是随时随地全副穿戴。在随意点的场合他们会穿短裤 —— 天琴在图像腿部画上裤子，随后又在上身添了一件长袖衫。嗯，看起来不错。

 

　　最后，还有脸部。天琴停了一刻，手指漫无目的地拨弄着羽毛笔的羽毛。人类的脸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她尝试画上一张大众脸 —— 眼睛很小，不过看起来挺正常的；圆圆的耳朵在头的两边；额头上没有角。

 

　　她反反复复考虑过角的问题，人类没有角，因此他们不能用魔法，不过这也许也没那么糟，以魔法换双手，这似乎也挺划算。她举起左手为参照，用右手将其画了下来。用右手握笔好像会容易一点，因此她也一直用的右手。

 

　　完成 —— 这就是她当人类的样子了。天琴举起日记本仔细检查她的作品，她看起来真是美若天仙。所有那些奇怪的地方 —— 直立、没有尾巴、手指 —— 作为人类身体部分的时候，看起来就一点不怪了。天琴实际上还有点希望她就是这个样子，只是…… 光是手就已经够难了，她叹了口气，这个…… 根本就不可能啊。

 

　　天琴关上日记本，将它放回床头柜，然后吹灭蜡烛上床睡了。空想她作为人类的样子可能有点荒唐。知道他们是真的也无济于事，不管她怎么努力，她永远都成不了人类。

 

　　她突然觉得耳朵后面有点痒，于是伸蹄去挠…… 结果意识到，她还留着手呢。好险，虽然她很想留着它们，但糖糖可能会因此把她踹出家门，只能暂时牺牲一下了。角上绿色的光芒亮起，手指又变回了蹄。

 

 

　　第二天清晨，糖糖和往常周末一样在准备早餐。这个月正好是在一年中最大的两个节假日之间，工作的步伐可以稍稍放缓，她可以稍微放松一点，更不用说天琴那些疯狂举动也消停了不少，要是她永远都看不到手，她就心满意足了。

 

　　“早上好，糖糖。”天琴说。

 

　　“早—— ” 糖糖转过身来，看见天琴，她停下了蹄中的动作。“呃…… 你这是……？”

 

　　天琴穿着件礼服衬衫，一条黑色裤子，一只领结松松垮垮地挂在颈前 —— 这对小马们可不寻常。糖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但愿是她想错了。

 

　　“我待会还要去瑞瑞那里，”天琴说：“我以为你知道今天我要为庆典挑衣服呢。”

 

　　糖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啊，对，我差点忘了你之前还在她那里订了一件。”

 

　　天琴低头看着自己的领结，角尖发出光芒，重新把它戴好。“不管怎样，人类一直都这么穿，我觉得我最好也养成习惯。我个人觉得我穿这身还蛮好看。”

 

　　糖糖盯着她，尝试说话，却是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低头看了看天琴的蹄，确保它们还是蹄。“呃，这…… ”

 

　　“你不喜欢吗？”天琴说。

 

　　糖糖皱起鼻子，“不是，我只是觉得…… 每天穿衣服肯定很不方便，你真的决定要忍受这些麻烦啊？”

 

　　“呐，这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穿衣服花不了多久的。”天琴在餐桌前坐好，“不管怎样，开饭吧！”

 

　　糖糖深呼吸一口气，也开始吃起来。衣服本身倒没什么，还有些小马喜欢它们呢，不过也许天琴过段时间就会厌倦它们，不再冒这傻气了。

 

　　但是她又像那样坐了，背靠着椅子，觉得她是个人类一样。

 

 

　　天琴一吃完早饭就匆匆离家了。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一些树木开始落叶，但它们的金装直到几周后的落叶长跑才会彻底褪去。现在橙红的树冠与灰色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穿衣是个保暖的好方式，还能挡风，养成这个习惯或许不错。天琴开始奇怪这方面的文化怎么没被小马们保留下来。

 

　　天琴注意到她小跑过镇、去瑞瑞店里的时候，有几只小马转头看着她。在她的梦中，人类总是穿着衣服的，但是小马文化里可不这样。人靠衣装马靠鬃嘛。

 

　　天琴敲了敲瑞瑞店门，耐心地等待着，一边心满意足地哼着歌，一边前后摇摆跳着舞。

 

　　门开了，瑞瑞一见是天琴，便笑了：“啊，我正等着你呢，快进来。顺便说下，衣服挺好看的。”

 

　　“是嘛？”天琴说，跟着进了店门。

 

　　“噢，那当然！经典黑白搭配，领结也将它们完美地协调了起来…… 真不愧是中心城小马！”瑞瑞仔细欣赏着，“为了特殊场合？”

 

　　“不啦，喜欢罢了，”天琴说，“我觉得这些裤子其实蛮舒服的。”

 

　　“话说，我妈妈好像也挺喜欢这样穿，只是我觉得它们有点…… 俗气。”瑞瑞皱着眉头说：“噢，不过你穿它们挺好看的！”

 

　　“谢谢！”她觉得瑞瑞应该是发自内心的赞美。

 

　　“好了，不东拉西扯了，我知道你肯定会喜欢我为你的设计，”瑞瑞说着，领着她穿过一堆堆杂乱的布料和草图，来到一个马体模型前，上面一件崭新的衣服已经完成了。“你觉得怎么样？”

 

　　除了一点点青绿色的镶边和后面的一点点绣花，裙子其他地方都是纯白色。后面的裙摆优雅地飘扬着。袖口和领口都有金黄的褶边，上面还有一个她可爱标志形状的胸针。①

 

　　“这看起来…… 太棒了！”天琴说，她本来只期望着一件长袍的 —— 那是一种古老的人类服装，虽然她也不清楚瑞瑞究竟听说过它们没有。

 

　　“为什么不穿上试试呢？我要确保它每一寸都完美无缺。”瑞瑞说，“噢，别忘了还有配套的鞋和发夹，我提前为你做了一整套。”

 

　　“哇，这真是太漂亮了。”天琴一边欣赏着胸针一边说。

 

　　“快，我想看看你穿上它们怎么样。”瑞瑞说。她的角尖发出光芒，将模型上的衣服飘下来递给了天琴。

 

　　“当然，”天琴回答道，“呃…… 稍稍失陪。”她走到一道屏风后面，换上了裙子。

 

　　天琴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瑞瑞走到她身边：“那，你觉得如何？”

 

　　“实在太漂亮了。”，天琴说。她在镜子前转来转去，伸长了脖子从各个角度观察着自己。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尝试用两只后腿站立。

 

　　“呃…… 你在干什么？”瑞瑞问道。

 

　　“只是想看下如果我站起来会是什么样…… ”天琴回答道。她尽力试着保持平衡，但是用两条腿长时间站立实在太难了。

 

　　瑞瑞咬了咬嘴唇，“天琴，我注意到你的坐姿有时有点奇怪，特别是你演奏的时侯，也许你在庆典时应该表现得…… ”她搜索着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更淑女一点。”

 

　　天琴倒下来，用重新四蹄站好，“啊？好吧…… ”

 

　　“这可是正式场合，能被邀请参加可是相当的荣幸，你也知道那些中心城贵族们都很崇尚礼节。”瑞瑞说。

 

　　“你之前去过庆典，是吧，瑞瑞？”天琴问。

 

　　瑞瑞脸色立马变了，“啊…… 是的，不过恐怕我再也不会参加了。不过…… 别忘了告诉大家是谁帮你做的裙子。还有如果你看见任何中心城的重要名流—— ”

 

　　“就算我真看见了我也不一定认得出来，我真的没怎么关注过这些事情。”天琴说：“不过再说一遍，谢谢你啦。”

 

　　“真的不用客气啦。”瑞瑞重新恢复镇定，“需要我帮你包好吗？”

 

 

　　天琴走出店门，穿过小镇朝家里去了，装衣服的袋子飘在她身边。她一路上仍想着瑞瑞刚才的话。

 

　　中心城。

 

　　对于回到那里，天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就像瑞瑞说的，这相当正式，准确说是形式化，并且无趣。但同样，能参加奔腾节庆典也是相当的荣耀，作为一个音乐家，这份邀请也是对她音乐才能的一次测试。

 

　　到了家，她打开房门，低头沉思着习惯性地走进了客厅。

 

　　瑞瑞刚刚叫她“中心城小马”。这还真好笑，这些衣服其实更像是给人类穿的，而不是那些高层贵族。她在中心城总是觉得格格不入，这也是为什么她乐意从父母家里搬走了。

 

　　“啊，她来了！我们好想你啊，心弦！”

 

　　一听到她父亲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糖糖正坐在客厅里，身旁是一只深蓝色独角兽和一只紫色天马。天琴一时说不出话。她的父母？在这？现在？装衣服的袋子都掉到了地上。“爸？妈？你们——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他们几分钟前才到，我说你应该一会儿就回来。”糖糖说。

 

　　“我们之前说过今天会来呀，”她的母亲说：“你肯定收到信了吧，甚至还精心打扮了一番，真不错。”

 

　　“哦…… 是啊，”天琴尬笑着回答。她明明什么都没收到啊。这里好像有点热，她松了她的领结，真讽刺，几秒前她还在外面冷得发抖呢。“等我把这放好，我马上回来。”

 

　　天琴飞快地离开客厅 —— 不会太快引起怀疑吧？她走进卧室，把袋子扔到衣柜里面，然后飘起日记将它藏到床下面，随后又冲进书房，把她那些旧书全都扫下书架，丢到沙发下面。

 

　　她环视房间，应该差不多了。她应该换掉身上这身人类装束吗？不行，这肯定会花不少时间，况且她妈妈已经看到了她这身，还说她好看呢。天琴猛地转身，却和糖糖撞了个正着。

 

　　“你之前都没跟我说过你父母要来，心弦。”糖糖说，还特意重读了那个名字。“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我什么都没收到，肯定是邮局把它弄丢了。”天琴说。她左看右看，搜寻着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她漏掉了。“你也知道经常给我们送信的那只天马，她完全是个呆瓜，老是弄丢东西。”

 

　　“可能吧，心弦。不管怎样，我要去准备午饭了，我会在厨房。为什么不去陪陪你的父母？他们还等着你呢。”

 

　　天琴又扫了一眼房间。“好啊！你去—— ”她突然停下，“唉等下，你干嘛一直那样叫我的名字？”

 

　　“哪样啊，心弦？”糖糖问，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我…… ”天琴说，她眨眨眼，“我是不是从来没和你说过我的真名？”

 

　　“不，你没有。刚才他们来找‘心弦’的时候我还肯定是他们找错了，你真该看看我说我室友‘天琴’出去了的时候他们看我的表情！你怎么不告诉我‘天琴’只是个小名？”糖糖说。

 

　　天琴叹了口气，“好吧…… 从我来小马镇开始我就一直用的这个人类名字了。”糖糖惊得嘴都合不拢了，说不出话来。“它或许用得没有我的老名字那样多，但是…… 我从来就没喜欢过我的真名。”

 

　　“到现在，我们都一起住了几年了，你至少也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对不起…… 但你必须得帮我这个忙！别跟我父母说起我现在做的那些研究。”

 

　　“你的…… 研究？”糖糖皱起眉。

 

　　“关于人类的。我父母…… 他们一直都不支持，觉得我只是一时兴起，他们一直都想让我像个‘正常独角兽’，那些关于人类的事情…… 他们觉得全都是胡扯。”

 

　　“天琴，我也觉得这全是胡扯。”

 

　　“我究竟得说多少次？露娜公主的话证明这才不是胡扯！我总会找到证据的。”天琴深叹一口气，“但是…… 求你了，就今天，你能不能假装我很…… 正常？”

 

　　“你现在知道这有多难了。”糖糖轻蔑地眯起双眼。

 

　　“我很抱歉，我知道最近让你生了不少气。”天琴说，她盯着地板，想尽可能表现得真诚一点，希望这能奏效。

 

　　“正常，”糖糖说，“你现在知道你提了个多高的要求了，是吧？你甚至连真名都不告诉我！还有那次手的意外之后—— ”

 

　　“别这么大声，求你了！”天琴都快急哭了，她焦虑地望着客厅。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糖糖摇头，“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忍多久。”

 

　　“我真的很对不起，真的。我只是…… 但是…… 他们听说我被请去庆典的时候是那么自豪，他们一直都想让我专心我的音乐生涯…… ”天琴说，“但是他们根本就不懂人类对我有多重要。”

 

　　“我也不懂。”

 

　　“就今天，今天我们谁都不要提人类。”

 

　　“听起来好棒哦，心弦，那你最好以后也这样。”糖糖说。

 

　　“我认真的，真的什么都别说。”她伸出蹄指着糖糖的方向。她不想再继续争了，朝客厅走去，而糖糖去了厨房。

 

　　“抱歉久等了。”天琴对她的父母说。她正准备在沙发找个位置坐下，却又突然停住 —— 在他们面前可不能像平常那样坐。她笨拙地、慢慢像其他小马那样趴下了。这对她实在是很不习惯。

 

　　“上次你给家里写信都是好久之前了，我们几个月都没你的消息，”她的母亲说，“最近过得怎么样？”

 

　　“哦，我最近…… 挺忙的…… ”天琴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肯定是忙着练习啦。”，她又飞快补了一句。

 

　　“你室友也这么说，”她的父亲推了推眼镜，说，“我还是不敢相信你能去奔腾节庆典，那可是至高的荣耀。”

 

　　“我们一直都相信你是个天才。”她母亲补充道，“顺便提一句，刚才我们到的时候，你室友说你还在用着之前那个小名，我还以为你早就不用了呢。”

 

　　“哦，那个呀…… ”天琴回答道，她的声音都在发抖，“那个名字还挺顺口，现在所有人—— ”她赶紧改口，“所有小马都这么叫我。”

 

　　“只要你不再整天想着那些古老的荒谬传说就行。”她的父亲说。

 

　　天琴当时就想发火，但知道这不值，还是勉强忍住了。她的父母还是在不断怀疑她，多年前她的父亲就指着她那篇关于人类的论文上的成绩说，这就是人类不存在的证据。可人类社会的遗迹在小马国里都怎么明显了，要是留心观察，怎么可能找不到人类存在的证据？

 

　　糖糖咬着一个盘子，小心翼翼地从厨房出来了。她将菜放在桌上，“我们听说你们要来，所有肯定也准备了些特别的。”然而实际上它们只是些早上没吃完的炖菜，她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来让它们看起来尽量新鲜一点了。“另外，我之前好像没听清你们的名字。”

 

　　“杜威十进制（Dewey Decimal）②。”她的父亲说。

 

　　“我叫卷云（Cirrus）。”她母亲回答道。她已经在一盘菜里吃起来了，“这挺好吃的，难不成你是专业厨师？”

 

　　“糕点师罢啦。”糖糖澄清道，“说实话我才刚上任不久呢。”

 

　　天琴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话题终于从她身上转移开了 —— 至少现在吧。只要她父母不再继续纠结她的小名，那一切都会顺顺利利，她也可以享受他们的拜访。

 

　　“你真幸运，心弦，你肯定随时都有甜点吃吧。”杜威说。

 

　　“是啊…… 这里一切都很棒。”天琴说。

 

　　“当然。”糖糖说。

 

　　“全都正常得不得了。”天琴又补上一句。

 

　　他的父亲赞许地点点头，“这样就好。另外，你离开之后中心城发生了不少事情，心弦。”

 

　　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天琴浑身一颤。她知道今天得反反复复听它了。但说实话，她都已经十六，已经成年、自食其力这么久了，感觉她父母还当她是个小孩子。

 

　　接下来的几小时就这么过去了，她母亲说着天气工厂对于即将到来的冬天的计划，她父亲一直谈论着中心城社会的一些事，糖糖听得津津有味，而天琴却还得忍住，不让自己哈欠连天。

 

　　其间，他们也让天琴表演了一首她为庆典准备的曲子。她取出她的七弦琴给他们弹了一段，大概弹了半首 —— 反正第二部分也是重复了。弹完，她又将琴放回了琴盒。

 

　　“要是你努力让你的才能更上一层就更好了，”糖糖点着头说，“也许你该在这上面更专心一点？”

 

　　“呃啊，是有些…… 其他事情…… 占了我的时间。”天琴注意到糖糖给她的脸色，明白她话中有话。

 

　　“比如呢？”杜威追问到底。天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

 

　　“有客人啊？”天琴猛抬起头，“我去开门！”

 

　　她真庆幸能稍微逃开一小会。不管是谁，现在都来者不拒。

 

　　天琴离开房间之后，卷云转头对糖糖说：“我们只是担心，心弦没跟你提过‘人类’的事情吧？她从小幼驹时候就开始沉迷他们了，这对她真没什么好处。她甚至现在都还在用那个名字。”

 

　　当时她心里真想对他们尖叫，将自己的恐怖经历一股脑全都抛给他们，让这些正常得不得了的中心城小马们知道他们的女儿简直就是个精神病。但却相反，她的理智还是更胜了一筹，她只是回答：“人类吗？不，肯定没有。那是什么东西？我肯定从来没听过他们。”

 

　　“如释重负啊，她肯定把他们都忘了。”卷云说。

 

　　糖糖转头向门口看了过去。

 

　　“你好，天琴，你应该在家吧？我能进来吗？”传来的是暮暮的声音。

 

　　“当然在，呃，还有我父母也过来拜访了。”

 

　　“没问题的，”暮暮跟着天琴走进客厅，她一看见天琴的父亲就停下了，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杜威先生？中心城来的？”

 

　　“暮光闪闪！好久不见，”他点点头说，“我差点忘了你现在住在小马镇呢。”

 

　　“天琴？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父亲是杜威先生？”暮暮笑着说。

 

　　“你也没问呀。”天琴回答道。

 

　　暮暮眼里似乎泛起了点点泪光，“我真的好想念中心城图书馆，它可是全小马国最大的，我曾在那度过日日夜夜呢。”

 

　　“最近怎么样，暮暮？我猜，你还在跟着公主学习吧？”

 

　　“那肯定，实际上，她最近才给我布置了新课题呢，我过来是为了取天琴之前借走的一本书的，”暮暮说，“我想你可能忘了，就是那本图解—— ”

 

　　“哦，那本书呀！”天琴赶紧打断，“我没忘呢，它其实就在书房里，我们马上去拿吧。”那本书和其他书一起被藏在了沙发下面。她赶紧编了个谎 —— 她特别不爱整洁，肯定是因为意外，它不知怎的就掉到下面去了…… 但是和其他书一起掉下来，整个书架空空如也吗？不行，这个谎根本就编不圆啊。

 

　　“好的，”暮暮说，“我本来可能也忘了的，只是公主想让我给她写篇这方面的报告。”

 

　　她注意到自己的蹄子开始在地板上打滑。天琴已经绕到她后面，正把她往书房推。“嗯嗯挺好的，我肯定你很忙，我们快去拿书吧。”

 

　　“没事，天琴，我自己能走。”暮暮说。

 

　　天琴飞快地跑过门厅，暮暮一脸迷茫地跟在她后边。天琴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去了沙发，将一本塞在沙发和墙壁之间的书举起。

 

　　“真好笑啊，它怎么跑到这后边来了？”天琴平淡地说，“不管怎样，这是你的书，实际上我们刚才在谈事情呢，所以你拿了书就走吧—— ”

 

　　“只是再问问，你读完了对吧？你的研究都做完了吗？”暮暮问。

 

　　“嗯，当然。你拿走吧，没问题的。”她挥蹄告别。

 

　　“那…… 多谢啦！”暮暮转头穿过客厅，朝门外走去。

 

　　天琴的父亲这时开口了：“我之前都不知道你们是朋友呢，我们很想听听你们最近在忙什么，心弦。”

 

　　“嗯，是啊…… 不过抱歉。”天琴说。她真希望暮暮能在泄露这本书的内容之前快点走。

 

　　“真稀奇，我从来没这么用到隐生动物学的书，但我翻遍了图书馆，这也是唯一一本对我研究报告有用的书。”

 

　　天琴觉得像是中了眩晕魔法一样，晕乎乎的。

 

　　“真的吗？这次公主想让你研究什么？”杜威推了推眼镜问。

 

　　她顿了一会儿，“事实上，天琴，没准你还可以帮我呢，实际上我还是从你那里头一次听说人类。”

 

　　杜威好像突然咳嗽发作，“你刚说…… 人类？”

 

　　天琴的眼神飘忽不定。“呃，肯定不是，暮暮，我真的不知道什么…… ”

 

　　“我以为你早就不再沉迷‘人类’了呢，心弦。”卷云说。

 

　　“我没有！我才没有沉迷他们！”天琴坚持狡辩。

 

　　“几星期前你还跑来我的图书馆问他们呢。”暮暮歪着头，眉头紧锁，“我过来就是为了取那本书啊，其他书里我都找不到任何关于人类的内容了。另外，我看到你的蹄伤现在好些了。”

 

　　糖糖差点没被一口炖菜噎死。

 

　　“是啊，我跟你说了没什么的啦…… ”天琴回答道。她的脑中现在满是问题，塞拉斯蒂娅公主想要一篇关于人类的报告，可如果露娜知道人类，那她们应该比谁都清楚啊。此外，露娜不是说再也不要提起人类了吗？怎么塞拉斯蒂娅还要派她的私家学生去挖掘残留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人类信息？除非……

 

　　“心弦，我们以为你真的懂事了呢。”她父亲摇着头说。

 

　　她母亲插进来：“我肯定你光是准备庆典演出都会很忙，你只有几个月了啊，让暮暮自己写她的论文就好。”她看向暮暮，“我还是不敢相信公主会给你布置这么个荒唐课题。”

 

　　暮暮偷偷望向门口，“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 ”

 

　　“好了，”天琴说，“我不会再想人类了，我应该专心练习音乐，是吧？”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但是她现在必须小心。暮暮这样突然出现非常可疑。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卷云说。她又转向杜威，“我一直都说，你从最开始就不应该把那些书给她。”

 

　　“我从来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麻烦。”他回答道。

 

　　天琴紧张地笑着，“你看我现在不是没留着那些书了嘛，所以…… ”

 

　　“嗯，还是谢谢你还我书啊。”暮暮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公主实际上也没告诉我太多，她一直都会给我额外的研究项目，这真没什么特别的。”

 

　　“说来不便，”杜威说，“但是我们不应该再耽误你研究了。”

 

　　“是啊，我真的该走了。”暮暮说，然后飞快转头向门外逃了。

 

　　天琴的父母又转过头来看着她，双方都陷入了漫长又痛苦的沉默之中。

 

　　“那，呃…… 有谁想吃甜点吗？”糖糖试图打破尴尬。

 

 

　　夜幕时分，杜威和卷云终于和她们告别，去中心城的列车已经开动，天琴与他们挥蹄再见。列车一淡出视线，她就返回家里去了。

 

　　“不得不说，你家马真是把我惊到了，”糖糖一边踏入家门一边说，“他们居然这么平淡无奇，一点都不像你，我本来以为他们也会是－”

 

　　“她盯上我们了。”天琴说。

 

　　糖糖看着天琴，“谁？”

 

　　“塞拉斯蒂娅公主！”

 

　　糖糖以蹄掩面：“看在小马国的份上，你又在鬼扯什么啊，天琴？”

 

　　“你真的觉得暮暮出来四处打听人类是巧合啊？她可是公主的私家学生！她肯定是公主派来监视我的间谍，因为我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天琴在房间里不停踱来踱去。

 

　　她又开始了。她们过了个几乎正常的一天，天琴完全可以当个理智小马，可她的父母一走，她就又开始了。

 

　　“天琴，暮暮都是我们一年多的街坊邻居了，她怎么可能是间谍？”糖糖说。

 

　　“那公主怎么会需要关于人类的报告？如果露娜知道人类，那我敢说她肯定也对人类了如指掌。”天琴说，“她们真正调查的，是我呀！”

 

<本章完>

 

译者注：

　　①. 此处原文是：Lyra’s dress was all pure white except for some turquoise trim and embroidery on the back. The back flowed out gracefully. The sleeves and neck had gold accents, and a brooch shaped like her lyre cutie mark was on the front.

　　这里翻译拿不太准，也没有找到天琴礼服的相关图片，故留出来供讨论。

 

　　②. 此名字来自于由美国图书馆专家麦尔威·杜威发明的杜威十进制图书分类法，它对世界图书馆分类学有相当大的影响，在美国，几乎所有公共图书馆和学校图书馆都采用这种分类法。

　　详见百度百科：https://baike.baidu.com/item/杜威十进制图书分类法/6273918

　　用这做名字也正好映衬了天琴父亲图书管理员的身份，不是吗？